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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50年代以来古农书出版工作的回顾与思考
—兼论古农书研究“边缘化”

2022-10-08

出版科学 2022年5期
关键词:农书古籍整理边缘化

吴 平

(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武汉,430072)

2022年4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颁发了《关于推进新时代古籍工作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指出“做好古籍工作,把祖国宝贵的文化遗产保护好、传承好、发展好,对赓续中华文脉、弘扬民族精神、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具有重要意义”。古农书是中国传统农业精髓的重要载体,是古籍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党和国家对新时代古籍工作的意见也是对古农书工作的意见。因此,搜集、整理、研究、出版古农书在新时代应当加强而非削弱,应当深入而非停滞,应当活化利用而非仅仅藏之馆阁。只有充分继承、吸收中国古代农业科学实践经验,发扬古代农业科学家探索精神,多渠道搜集、丰富古农书文献,多方法汇编整理已有典籍,多视角揭示、建立中国古农书知识体系,方可“深入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加强古籍抢救保护、整理研究和出版利用,促进古籍事业发展,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精神力量。”

古农书是农业古籍的俗称,即指1912年以前(不含1912年)论述农业生产以及与农业生产密切相关的古代文献。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我国古农书的搜集、整理与研究聚焦于古代农业文献的辑佚校注、书目编制、分析评价、作者作品等取得了丰硕成果,在农业文化遗产总结、保护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从本世纪开始,伴随着农史研究的‘社会经济史’转向,古农书研究逐渐边缘化:一方面,它们不再作为‘农业文化遗产’概念的核心,另一方面,它们也不再是农史学者主要依靠的史料”。这里所说的“边缘化”应是一个相对概念。虽然研究领域的转向与边缘化并非因果关系,但该观点在古农书研究中具有代表性。无论古农书搜集整理还是编撰出版,近年来研究队伍年龄偏大,重大研究成果不多,出版数量减少,研究者在非史学非考古、似冷门非绝学的情境中感受到边缘化的压力。且社会发展越快,科学技术越先进,信息网络越发达,这种感受越强烈。古农书出版情况是“边缘化”论点的重要佐证。但学界、农史研究领域缺乏古农书出版的准确数据。为此,本文拟准确统计、回顾总结20世纪50年代以来古农书的出版情况,纵向对比,横向分析,厘清“边缘化”一说之缘由,揭示其背后的真实含义。其最终目的是倡导加大古农书搜集整理力度,出版更多的古农书研究成果,扼制边缘化。更希望从古农书的搜集、整理、研究、出版中,增强全民历史自觉,坚定文化自信,成为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

1 新中国成立为古农书出版提供了有利环境

古农书研究边缘化、日渐式微是相对于过去得到的重视、取得的成就而言的。新中国成立为古农书出版提供了十分有利的环境。

1.1 国家对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重视也就是对古农书出版的重视

古农书是古籍的重要组成部分,古籍出版工作包括古农书的出版工作。自新中国成立,古农书出版与古籍出版管理紧密相连。古籍出版的繁荣与衰弱都会对古农书出版产生影响。古农书的出版与先后调整、更名的“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以及各机构制订的出版规划等密切相关。有了机构、有了规划,才有落实规划的出版单位。党和政府对古籍工作的重视,直接影响了国家出版规划、中华书局、各科技出版社或农业出版社的出书计划,在上述组织、机构、出版单位的重视下,才有了古农书出版系列成果。从另一方面说,设置了管理部门,制订了五年或八年规划,依靠一批作者、团队和出版机构,古农书的出版顺理成章。

1958年2月,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在北京成立,起草了《整理和出版古籍计划草案》,明确古籍整理出版的六个重点任务:整理和出版中国古代名著基本读物;出版重要古籍的集解;整理和出版总集或丛书;出版古籍的今译本;重印、影印古籍;整理和出版阅读和研究古籍的工具书。同年4月,文化部调整中华书局等出版社的业务分工,决定中华书局为主要出版古籍的出版社,其出版方针和计划受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指导,同时,明确其为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办事机构。从1959年至1961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影印出版了多部古农书孤本或珍本,如《天工开物》(崇祯十年本)、《便民图纂》(万历本)、《救荒本草》(嘉靖四年本)以及《授衣广训》(嘉庆原刻本)等等。1959年,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提出了“中国古农书丛刊选题计划(草案)”,征求意见的同时落实出版计划。《汜胜之书辑释》《汜胜之书今释》《农政全书校勘》《齐民要术》《农桑经校注》《种艺必用》《四民月令校注》《陈旉农书校注》等多部古农书校注著作问世。就在古籍整理、农业文化遗产总结得到最佳发展的时机,“文化大革命”按下了“暂停键”,这一切都停顿了下来。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再次出现是21年后。1960年,“整理和出版古籍计划草案”调整为《三至八年(1960—1967)整理和出版古籍的重点规划》,经中宣部批准后下发各地。1981年12月,国务院发布《关于恢复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的通知》。1982年3月,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会议召开,随后,农业部讨论制定了农业古籍整理出版规划。1983年,教育部高校古籍整理工作委员会成立。1993年,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更名为“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随之,《中国古籍整理出版“九五”重点规划》出台。1999年,世纪之交前夕,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成员、顾问改任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成员、顾问。这是新闻出版总署根据国务院机构设置的通知和新闻出版署(国家版权局)职能配置、内设机构和人员编制的规定做出的调整。自此,“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代表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管理的最高部门行使制定、组织实施古籍出版规划,资助项目审定、资助金额分配及其他重大事项等。从新中国成立到2000年以前,古籍整理出版机构做过三次调整,其“前缀”从“国务院”到“国家”再到“全国”,似乎只是主体、领导体制上做了一些改变,但反映出国家对古籍整理出版领域工作反复思考的过程和结果。正因如此,2000年以前的古农书整理出版工作成效明显。

2006年,国务院办公厅颁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古籍保护工作的意见》,提出“进一步加强古籍的整理、出版和研究利用”,“利用现代印刷技术,推进古籍影印出版工作”,这是进入新世纪后,国家启动实施“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对古籍再生性保护提出的要求。在此背景下,全国古籍,包括古农书的抢救整理与影印出版进入新阶段。

1.2 党和政府对农业文化遗产的珍视也就是对古农书整理的重视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中医、古籍、农业遗产的整理与利用,古农书研究也得到极大的推动。1954年10月,中央文化委员会在给中央的报告中提出“出版中医中药书籍,包括整理、编辑和翻印古典的和近代的医书”;与此同时,第二次全国农林教育会议召开,农业部杨显东副部长、高教部杨秀峰部长作了重要讲话,参会代表认为,这是“党号召我们农学界整理祖国农业遗产”,很快启动、实施了新中国成立后的农业遗产整理工作。第二年4月,农业部又组织召开了“整理农业遗产座谈会”,强调农业科学、总结农业遗产工作的重要性,听取了农业文化遗产研究方面的意见和搜集、整理、出版有关古代农业文献史料方面的建议,拟定了有关农业古籍校释出版的计划,要求“注意搜集古农书及相关地方碑志等文字记载”,且对“流传在各地农民群众中的农谚”,“体现祖国极为丰富的农业生产经验的重要资料,亟应有组织有系统地进行搜集整理”。会议将积极整理出版重要古农书列为农史领域的重要任务。中宣部、农业部、中央农村工作部、高教部、科学院、农业院校、财经出版社均有代表参会。

农业部对整理农业遗产工作的高度重视,代表党和政府的殷切希望。“在党的指示与鼓励下”,原南京农学院1953年开始筹备的农业遗产研究室迅速成立。也正是从1953年起,原西北农学院、北京农学院、华南农学院、浙江农学院等相继成立了一批研究机构,在其后多年中,对农业历史遗产、古农学、农史、古籍文献的研究与整理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夏纬瑛先生响应党和政府“重视祖国农学遗产”的号召,与石声汉一起点校《授时能考》,整理出版了《〈管子〉地员篇校释》《〈吕氏春秋〉上农》等四篇校释》《〈周礼〉书中农业条文解释》《〈夏小正〉经文校释》等先秦诸子书中的农学篇。畜牧学家谢成侠在校勘《元亨疗马集》时写道:“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对祖国文化遗产颇为珍视……本着采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态度,和实事求是的方法,继承其中可贵的内容,改进其中可议的部分,深信这对我国畜牧兽医科学创造性的发展不难获致”。谢先生的真切感受当然不仅代表他个人,也代表畜牧兽医学界,代表全体农业科学工作者。在党和政府的感召下,古农书研究者信心倍增,研究机构快速成立,研究成果迅速产生。

1.3 东南西北古农书研究中心成为古农书出版资源汇聚的中心

为响应党和政府号召,各农业院校迅速成立了一批有影响的机构,如农业遗产研究室、农史研究室、古农学研究室、古代农业文献特藏室等。各研究机构里都有一批热爱农学农史的专家学者,他们古文字功底扎实,古农学知识深厚,熟悉现代农业生产实践,无论是校释评注,还是选编整理,力求忠实原本,精准释义,启发当代。古农书研究工作卓有成效,形成了学术探索的氛围和一批有影响的专著,成就了万国鼎、梁家勉、石声汉、王毓瑚、夏纬瑛、胡道静、陈恒力、李长年等为代表的一大批古代农业文献研究专家,他们为古农书出版做出了卓越贡献,其作品流传至今,成为后人学习古代农业文献的经典。有了农业文献研究的专家与成果,20世纪80年代初,《农史研究》(华南农业大学,1980年)、《中国农史》(南京农业大学,1981年)、《农业考古》(江西社会科学院,1981年)等一批农史研究刊物应运而生,既有利于学术争鸣,又汇聚了各类成果信息,也成为古农书研究者交流共享的园地。围绕农业院校、出版社、古农学研究机构以及特定读者需求形成的农业遗产、农业文献搜集、整理与研究的氛围也就是古农书出版资源汇聚的氛围。因为热爱与持之以恒的努力,全国范围内逐渐形成东南西北四大农史研究中心。它们既是古农书研究的重镇,也是古农书校释整理的作者专家队伍聚集地。以点带面,推动了全国的古农书出版工作,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东,以南京为中心,以中国农科院、南京农业大学(原金陵大学、南京农学院)为主体,以金善宝、万国鼎、惠富平等专家为代表。1955年,在南京农学院农业经济学系农史资料史的基础上,成立了中国农业遗产研究室。经几代人的不懈努力,2001年,整合多方资源成立了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从研究室到研究院,名称变了,研究内容没变;规模变了,功能没变。现拥有明嘉靖刻本《齐民要术》、平露堂刻本《农政全书》等珍本古农书;整理出版了《中国农业史资料续编》《方志农史资料》《中国农学遗产选集》等重要文献,先后完成了《汜胜之书校释》《齐民要术校释》《四时纂要校释》《补农书校释》《农桑经校注》《陈旉农书校注》《农政全书校勘》等一批经典古农书的校释校注工作,成为古农书研究一方重镇。

南,以华南农业大学(原华南农学院)为主体,以梁家勉先生为代表。在其担任华南农学院图书馆馆长之时,创建了中国古代农业文献特藏室(1955年),征集、保存了一大批古农书珍贵典籍。1978年,在古代农业文献特藏室的基础上成立了农业历史遗产研究室。该研究室拥有《一切经音义》《聚芳带图》《毛诗名物图说》等日本古珍本。梁家勉先生主编的《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史》代表了20世纪80年代农史研究的新水平。该农业历史遗产研究室以其强大的实力成为南方古农书研究中心。

西,以西北农业大学(原西北农学院)为中心,以辛树帜、石声汉、夏纬瑛等为代表,将初始的古农学研究小组(1952年)发展为西北农学院古农学研究室(1956年),再改建为中国农业历史文化研究所(1999年),2010年成为以古农书收藏为特色的中国农业历史文化研究中心。该中心拥有280多种古农书,校注出版了《氾胜之书》《四民月令》《齐民要术》《农桑辑要》《授时通考》等经典农业文献,以《中国农业遗产要略》《中国古代农书评价》《中国农书概说》等为标志性学术成果,坐稳西北古农学研究重镇。

北,以中国农业大学(原北京农学院、北京农业大学)为主体,在王毓瑚先生的带领下,依托农业史研究室(1978年),形成《中国农学书录》这一标志性成果。且在古农书的整理校注,特别是版本溯源、物种考证上做了大量工作,留下宝贵遗产,为后续研究指明了方向与路径。从1959年9月落成的全国农业展览馆到1986年竣工的中国农业博物馆,及其编纂出版的《北京农业大学图书馆藏中国古农书目录》等,证明该研究机构、展陈场所在北方及全国不可撼动的古农书研究国家中心的地位。

综上所述,正是因为有东南西北为代表的一批古农书研究中心,形成“东万(国鼎)、西石(声汉)、南梁(家勉)、北王(毓瑚)”为代表的一批热爱农学、钻研农史、甘于奉献的专家队伍,搜集、积累、利用各具特色的藏书体系,数十年如一日地开展古农书研究校勘活动,支撑起了中国古农书出版一片天地,带领并推动了全国的古农书研究出版工作。

2 20世纪50年代至20世纪90年代末古农书出版概况

正是因为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对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高度重视,古农书研究者深受鼓舞,自觉使命光荣,责任重大,因而发奋努力,整理农史,校释农书,东西南北齐上阵,古代农业文献研究一片蓬勃发展之势。此时没有“边缘化”一说。

汇集多方资料统计,1950—1959年,共出版古农书60种,见表1。

表1 1950—1959年古农书出版种数统计

新中国成立,古农书搜集整理工作提到重要议事日程、受到高度关注,特别是1956—1959四年出版古农书51种,形成古农书出版的小高潮。其中,1956年古农书出版23种,五大农书无一缺席,清代农书相较其他朝代出版得更多一点,如汪日桢辑录湖州地区蚕桑生产资料的《湖蚕述》、陈淏子专书花卉植物的《花镜》、月令体农书《农候杂占》、杨巩编纂的《农学合编》、陈开沚的《禆农最要》等。从成书方式来说,有影印、校释、点句、校勘等;所涉出版社中,科学出版社1种,文学古籍刊行社1种,农业出版社4种,其余17种均为中华书局(如表2)所出,表明中华书局在落实文化部指示、在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领导下执行出版规划的良好状况。

表2 1956年古农书出版统计

这是古农书出版繁荣极具代表性的一年。1957—1959年虽然出版数量上没有超过1956年,但也分别有8种、8种、12种。反映出第二次全国农林教育会议和农业部整理农业遗产座谈会的成效。20世纪60年代的前四年,古农书出版虽未大幅增长,但总体趋稳。分别为9种、2种、8种和11种,见表3。随后,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革”掉了古农书出版的“命”:1964—1966年三年仅出5种,1967—1969年1本都没有出。出版厄运延续至20世纪70年代。20世纪70年代的前五年依然1本都未出。从1967年到1977年,十年仅出版了4种。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拨乱反正,解放思想,各行各业迎来发展的最佳机遇,古农书出版的恢复期也正式到来。1979年出版了5种,为20世纪70年代古农书出版划了句号,也为20世纪80年代、20世纪90年代出版小高潮奠定了基础。

表3 1960—1969年、1970—1979年古农书出版统计

1980—1989年共出版古农书63种。对比20世纪70年代9种,应该是飞跃发展的阶段了。无论研究者还是旁观者都会对其未来产生更高的期望。然而,20世纪90年代的十年却只出版了33种(如图1),仅是20世纪80年代的52%。这种落差委实有点大。这一事实让古农书研究者深为叹息,边缘化由此产生,失落感与焦虑感交织,不平衡心态一览无余。

图1 1950—1999年古农书出版种量曲线图

1996—2000年是国家“九五”规划,也是20世纪最后一个五年规划。世纪之交本是一个总结过去、憧憬未来的重要时刻,但这五年古农书的出版情况却有点令人沮丧,见表4。

表4 “九五”(1996—2000年)古农书出版统计

“九五”规划时期古农书出版没有增量反而下降,与全国 “图书总印数由‘八五’末的63.22亿册增加到73.16亿册”“总印张数由316.78亿印张增加到391.36亿印张”“出版实力显著增强”的成就很不相称。分析其原因,惠富平认为社会经济发展以及学科建设拓展,“农史学科研究层面进一步拓宽”,研究重点发生转移,延伸到了“农业科技史、近代农业史、传统农业文化、区域农业史、农业灾害史”等领域,而作为学科基础的农业科技史、农业历史文献学研究步伐平缓,有关刊物上发表的农书研究论文相应减少。

20世纪90年代,学科意识崛起,人类学、民族学、社会学等学科复兴,跨学科研究方法在农史研究中得到广泛应用。农史自身研究横向拓展面加大,呈现出以下特征:(1)农业科技史研究成果丰硕。1989年农业出版社出版了《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史稿》,成为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史研究的标志性成果。(2)农史学科意识增强。20世纪90年代,学科意识突显,农史学科建设也提到了议事日程,《论农史学科主体意识和体制化建设》《农史学科发展方向刍议》《〈农史学科发展方向刍议〉一文的思考》相继发表引导了研究方向。(3)农史研究方法受到关注。(4)地方以及少数民族农史研究有了较大进展。如西北、东北、太湖等地区的农史研究,云南山地民族农耕的产生与发展等。(5)中国小麦、稻作起源问题形成讨论热点。(6)传统农具、机械农具、配套农具的制造、使用、促进生产方面的作用得到深入研究,《中国农具史纲与图谱》出版。(7)农田水利史研究受到重视。(8)畜牧兽医史研究持续不断。(9)农业灾害史研究得到加强。(10)历史农业地理研究也得以开展。(11)农作物品种的引入与传播等专项研究取得新进展。

这一系列关于农史展开的专题研究反映了20世纪80年代学术文化热、20世纪90年传统文化复兴、技术经济唤醒对农史研究的影响,在学术史回归、思想史趋热的学术研究大潮推动下,农史研究也发生了一系列改变。有的是深思熟虑后学术方向的选择,有的是就事论事中学术转向的突破,也有的是缺乏思想自觉的学术本能响应。虽然出发点不一,但在专题研究上取得多元进展,突破了过去就农书说农书,从文字训诂到文本校释、单一直线的研究框架,呈现出重农业经济史、农业技术史、农业社会史、农业文化史的倾向,研究视角多样,研究内容增多,研究水平提高,立体地呈现出农史与农学、史学、文献学、经济学等学科的关联、属性与地位。

这一过程,于农史宏观研究而言是拓展,是进步,于微观、单一的古农书研究却并不乐观。相比过去研究力量分散,重视程度下降,研究论文不多,研究成果减少,呈现出学术思想的引领性、学术研究的指导性、出版规划的统筹性等方面的不足。葛氏撰文认为古农书的校释、研究活动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平缓低迷、与日递减,陷入低潮。20世纪90年代,关于农史文献及农学家的研究论文占年全部论文的16.4%,而2000年之后,古农书研究仅占约6—7%左右。研究成果少,必然出版数量少,双双下滑,边缘化的事实与感觉成正比。

3 从“十五”到“十三五”古农书出版概况

20世纪末古农书出版下降的趋势,直接影响到了“十五”(2001—2005年)。在这期间,研究农史的专家有的转向农业文化的研究,有的转向农村社会发展研究,愿意从事古农书研究的学者越来越少,校释人员、研究队伍青黄不接;相关论著难以发表或出版。研究转向对于个人而言无可厚非,但于古农书出版事业却带来诸多不利影响。“十五”期间古农书出版23种,虽然是“九五”11种的倍增,但仍未走出低迷之势。直至“十一五”(2006—2010年)下滑态势方有较大改观。

2008年9月,中国出版协会古籍出版工作委员会(以下简称“古工委”)成立。或许是古籍出版日渐式微带来的压力,中国出版协会加强了对古籍出版工作的领导,在其下属二级组织成立了古工委。“十一五”期间古农书出版57种,年均11.4种,年出版量超过“九五”的总和。这与古籍出版管理工作力量增强有直接关系。

“十二五”时期是我国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攻坚时期,也是出版业由出版大国向出版强国迈进的重要战略机遇期。但古农书出版数量增长不多。仅比“十一五”多出2种。而这个五年,“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降为《“十二五”时期国家重点图书、音像、电子出版物出版规划》的子规划,也多少令人沮丧,虽然新闻出版总署和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在2013年对《2011—2020年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进行了适当调整,但古农书出版量与“十一五”保持平衡,为59种。

总结21世纪以来古农书出版的情况,“十三五”成效最高,共95种,见图2。

图2 从“十五“到”十三五“古农书出版情况

总体来看,进入21世纪后的20年里古农书出版呈上升趋势,令人欣慰,似乎与“边缘化”之说不相称。但仅仅自己与自己纵向对比是不够的。同样是古籍,比较一下中医药古籍出版的情况也许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搜集、整理、研究、出版中医药古籍与古农书有着许多相同点。中医药古籍在继承与发扬中医药传统、指导临床医学实践方面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故而,新中国成立后对中医药古籍出版工作高度重视,各地出版机构在校勘注释、重印影印中医药古籍方面做了大量工作。(1)与古农书出版一样定期制订出版规划。如,1982年,卫生部中医司在北京召开了中医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工作座谈会,制订了中医药整理出版规划(1982—1990年),计划整理出版中医药古籍686种。(2)与古农书一样以校点本、评注本,释义本、白话解本等作为古代医学文献整理出版的重要载体。(3)与古农书一样重视经典古代医书的整理出版。“日本汉方医古籍、朝鲜金礼蒙等人编辑的近一千万字的《医方类聚》等书,也整理后排印出版”。(4)与古农书一样重视整理出版质量。以校勘为重点、以善本为对象;校而不漏、勘而有据;以抢救性、保护性出版的方式使大量鲜为人知的善本、濒临失传的孤本以及系列古籍中医药丛书等得以传世。(5)出版数量远超古农书。1949年至1988年,中医药古籍出版1022种。同期古农书出版为163种。再如,1956年,人民卫生出版社、上海科技出版社等出版的中医药古籍581种,同年,古农书出版23种。“十三五”期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组织完成了“中医药古籍保护与利用能力建设”项目,整理出版了406种重要中医药古籍。同期古农书出版95种。

出版数字虽然不能说明所有的问题,但多与少的比较十分直观、清晰。固然有祖国传统医学遗留更为丰富的文化遗产的缘由,但古农书出版数量上的弱势十分明显,不由得让人感叹“边缘化”。

总之,截至2022年7月,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在古农书搜集、整理、研究工作的基础上,古农书出版452种,保护、弘扬了祖国丰富的农业文化遗产,在农业生态、水土保持、动植物养殖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当然,分析已出版的古代农业文献,也存在规划性不足导致出版品种重复;校释水平不一导致高质量注释作品不多;缺乏监管导致《茶经》出版泛滥;作者队伍后继乏人导致出版资源严重不足等问题。“边缘化”一说来自出版上游,影响的是出版链条上的所有环节;看似一种感觉,实为一种现象,透过现象揭示的是它内在本质:对传统文化的态度、重视的程度、投入的力度与作用发挥的有效度。它看似一种说法,也是一种压力。

4 乘《意见》东风,挑战边缘化,用现代出版接续古农书生命

2022年4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进新时代古籍工作的意见》,对被置于“边缘化”的古农书研究与出版,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意见》的针对性与指导性十分明确。它既强调现实古籍工作体系有待完善,也对古籍工作的质量、水平提出了高要求,满怀对古籍资源转化利用、古籍数字化、古籍保障工作的殷切希望,提出古籍工作的体制机制应该更加完善,“标准规范体系基本健全,工作水平有效提升,古籍保护传承、开发利用成效显著,人才队伍发展壮大”等多方面要求,努力实现“古籍工作在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地位更加凸显、作用更加突出,古籍事业繁荣发展”的前景目标,像总书记所期望的那样,“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意见》的出台是古农书搜集、整理与研究工作开展与推进的大好机遇,深刻领会《意见》精神,汇聚合力,结合实际,将传承中华文脉、弘扬民族精神的文化事业进行下去,在建设文化强国和实现民族复兴的伟大事业中、体现古籍工作者、出版者的责任、使命与担当。

首先,多渠道搜集古农书现存情况,科学地制订古农书出版选题规划,让古农书出版成为激励古代农业文献研究者搜集、整理与研究工作的力量。搜集古农书是为了更全面地清点、掌握老祖宗留下来的农业文献信息,整理并出版是为了更好地为当代农业、农村、农民服务。处理好这种相辅相成、互为因果的关系,在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上,体现文化软实力的力量。

其次,在组稿阶段加大投入,让古农书研究者潜心、安心打造精品力作。经典来自于时间投入与经费保证。“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2013年公布的‘首届向全国推荐优秀古籍整理图书目录’,在91部入选图书中,有超过20部的出版时间在10年以上,有9部图书的出版时间跨度在30年以上,最长的近50年”。古农书出版也是前期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古籍整理项目,这是对古籍出版者眼界与实力的考验。

最后,用影印或数字出版等不同出版方式,活化古农书。影印、修复古籍是保护古农书最好的方式,从古农书的版框界行、纸墨书法、耕织图、校注圈点中感悟超越时空的不朽力量,它是对老祖宗的尊重,对传统文化的敬畏。数字出版是为其赋能、活化利用的最佳选择。如果说影印出版更多的是“感悟”的话,数字出版则直接“超越”。在互联网、人工智能、虚拟仿真、大数据等技术应用下,充分挖掘古农书影像数字资源,编制出版古代农业文献可视化地图,将古农书中凝聚的农业文化景观、农业科技发展、农业技术传播,外来农业物产与生态、农政、时空等环境有机结合,数字化抢救、复原濒危古农书,挖掘古农书时代价值,接续其生命活力。

如此推进,无论古农书研究者还是出版者,都不能落伍,不能旁观,即使“边缘”也应回归中心。因为系统搜集、整理、研究出版古农书也就是弘扬中华传统,有利于坚定文化自信,同样在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着自身的精神与物质力量。

注 释

[1]葛小寒.文献、史料与知识:古农书研究的范式及其转向[J].中国农史,2019(2):12

[2]文中数据来源于课题组成员孙明慧博士生的统计工作基础,特别致谢。

[3]具体规划包括:《三至八年(1960—1967)整理和出版古籍的重点规划》(草案)、《古籍整理出版规划(1982—1990)》、《中国古籍整理出版十年规划和“八五”计划(1991年—1995年—2000年)》、《中国古籍整理出版“九五”重点规划(1996年—2000年)》、《国家古籍整理出版“十五”(2001—2005年)重点规划》、《国家古籍整理“十一五”(2006—2010年)重点规划》、《2011—2020年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等。

[4]1954年10月26日 中央文化委员会在《关于改进中医工作问题给中央的报告》.中医古籍影印出版70年.https://www.zhzyw.com/zycs/mh/19122016895C96I83F79KGGE.html [2022-06-04]

[5]曾京京.20世纪50年代中期中国农业遗产研究室成立纪实[J].古今农业,2020(1):80

[6]农业部1955年农宣字第226号.转引自:古今农业,2020(1):81

[7]万国鼎.中国农业遗产研究室[Z].转引自:古今农业,2020(1):82

[8]夏纬瑛.吕氏春秋上农等四篇校释·后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6:119

[9](明)喻本元,(明)喻本亨撰,金重冶,谢成侠等校勘.元亨疗马集(附牛驼经)·序[M].中华书局,1957:2

[10]资料来源:《中国农学史·附录》《古籍整理图书目录》(1949—1991)《古籍目录》《新中国古籍整理图书总目录》等7种图书;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数据库http://www.nlc.cn、中华古籍网http:www.guji.cn中国农科院科技文献平台http:www.nais.net.cn等;以中国农业出版社、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出版社、中华书局等为代表的主要出版农业古籍的出版社官方网站等。

[11]大寨大队理论组.北京大学生物系等注释组.齐民要术选释[M].北京:科学出版社,1975

[12](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序[M].天津农林局三结合理论研究小组译注.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75

[13](元)娄元礼原著.田家五行[M].江苏省建湖县《田家五行》选释小组选释.北京:中华书局,1976

[14]广西农学院法家著作注释组.齐民要术选注.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77

[15]吴尚之.我国图书出版业“九五”发展综述[J].中国图书评论,2001(2):4

[16]惠富平.二十世纪中国农书研究综述[J].中国农史,2003(1)117

[17]张波,樊志民.论农史学科主体意识和体制化建设[J].农业考古,1990(2):144-152

[18]卜风贤.农史学科发展方向刍议[J].农业考古,1998(3):132-134

[19]荆峰.《农史学科发展方向刍议》一文的思考[J].农业考古,1999(1):97-98

[20]周昕.中国农具史纲与图谱[M].北京:中国建材工业出版社,1998

[21]葛小寒.文献、史料与知识:古农书研究的范式及其转向[J].中国农史,2019(2):14

[22][23][24]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建国40周年中医药科技成就[M].中医古籍出版社,1989:704,703-707,703

[25]陈仁寿.让中医药古籍“活起来”整理出版工作怎么做[N].中国中医药报,2022-06-08

[26]2000—2020年7月,多家出版社出版《茶经》,共99种。

[27]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OL].[2022-05-20].https://baike.baidu.com/item/%E5%8D%81%E5%85%AB%E5%B1%8A%E4%B8%AD%E5%A4%AE%E6%94%BF%E6%B2%BB%E5%B1%80%E7%AC%AC%E5%8D%81%E4%BA%8C%E6%AC%A1%E9%9B%86%E4%BD%93%E5%AD%A6%E4%B9%A0/56666211?fr=aladdin

[28]姜小青.对制订和实施古籍整理出版中长期规划的几点认识[OL].[2022-07-29].https://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4671488942014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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