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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古农书的目录

2017-11-02葛小寒

中国科技史杂志 2017年3期
关键词:农学古籍农业

葛小寒

(南京农业大学 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南京 210095)

论古农书的目录

葛小寒

(南京农业大学 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南京 210095)

农史学界历来有编纂古农书目录的传统,前辈学者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是有四个问题值得反思:第一,农书目录对于“农书”本身的定义不清;第二,不同农书目录对于收书范围的认识差异颇大;第三,农书目录在著录时的错误依旧广泛存在;第四,农书目录的著录体例亟待更新。本文对以上四个问题的思考与提出意见,有助于新的农书目录编纂。

古农书 图书编目 编纂体例

自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对各历史时期的古农书整理便持续进行着。其中,古农书目录的编纂起到基础性作用,而这些农书目录正是“打开我国农学遗产宝库的钥匙”[1],有学者评价《中国农业古籍目录》:“既为查阅和研究古农书提供了方便,也为进一步搜集、整理古农书做了必不可少的基础工作。”[2]我国古农书目录编纂的历史,在前人论文中屡有介绍[3,4]。总体来说,自民国以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种古农书目录或提要诞生(见表1)。

表1 中国古农书目录表

除了以上通录中国古农书的书目外,断代性、地域性、专门性的农书目录亦层出不穷。断代性的农书目录主要有王达的《中国明清时期农书总目》[5—9]、邱志诚的《宋代农书考论》[10]、孙颖对于汉唐时期古农书的整理[11]等等。地域性的农书目录除了早年各大图书馆所编纂的农书目录外*这里指的是20世纪50年代,各大图书馆均根据本馆所藏农书进行了编目工作,例如南京图书馆所编的《中国古农林水利书目》,云南省图书馆所编的《中国古代农书目录》,浙江图书馆、湖北图书馆、陕西图书馆等编纂的《馆藏中国古农书目》,等等。,还有潘法连对于安徽省农书的编目[12—14]、张允中的《山西古农书考》[15]、王华夫对于美、日、韩三国与台湾地区所藏中国古农书的介绍[16—29]等;专门性的农书目录在花谱、茶书、蚕桑书等几个方面有着显著成果,如李娜娜、王子凡等人对于牡丹、菊花谱录的整理[30,31],万国鼎、华德公对于茶书与蚕桑书目的撰写[32,33]等*专门性的农书编目近年来其实成果很多,例如朱自振、方健等人对于茶书的系统整理,李文海、夏明方等人对于荒政书的研究,由于本文并不涉及这些专门性农书目录的讨论,故介绍从略。。

以上可见,到目前为止的古农书目录编纂成果颇丰,古农书发现数量急剧增多。以明清农书的数量为例,在1964年王毓瑚先生出版《中国农学书录》时仅发现了330种左右,而在最新的《中国农业古籍目录》中,数量激增至1540种[34,35]。尽管如此,笔者以为古农书目录收书数量的增长并不能掩盖其中的问题,正如惠富平所言:“现在查缺补漏仍有必要,只是应根据农书特点,掌握基本标准,取舍得当,不纠缠于增补数量之多少。”[4]对于农书目录定义与体例的问题就值得反思。笔者对以下问题有所看法:农书目录的“农书”定义是否准确?收书范围是否明晰?正确性能否保证?编写体例又是否需要改进?这些问题值得再检讨*关于古农书目录的编制,梁家勉先生曾有部分建议,如编制《中国古农书总目》《古农书录解题》等等,但是这些建议并针对古农书目录本身进行探讨,故而与笔者本文所言的古农书编纂中的问题并不重复。具体参见梁家勉《整理出版古农书刍议》(《文献》1983年第1第,第186—190页),另可参见倪根金主编《梁家勉农史文集》(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02年,第90—102页)。。目前距离最近出版的农书目录也有近15年了,希冀以下的思考能为下一次农书目录的编纂提供些许建议。

1 农书定义问题

尽管以上不少目录并未自称为“农书”目录,但是无论是“农业古籍”,还是“农业遗产”,这些概念还是基本等同于农书的,如中国农业遗产研究室认为“要搜集、整理农业古籍,首先要摸清农书存佚收藏的状况”([36],前言,1页),又如石声汉先生认为:“农业遗产中,我国传统的旧农书,是一个很显著的项目。”([37],190页)不过,作为共识的“农书”在诸家目录中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大体而言,学界对农书的认识可以分为狭义与广义两个取向。狭义方面以王毓瑚的观点为代表,他认为“农书”乃是“以讲述农业生产技术以及与农业生产直接有关的知识的著作”([38],凡例,1页),这一认识与石声汉([37],331页)、邱志诚[10]等学者的观点不谋而合。然而,从广义方面来看,《中国农业古籍目录》则将“农书”定义为“凡记述中国人民在传统农业生产中所积累的农业知识理论、生产技术经验、农业经营管理及对农业文献的考证校注等方面典籍”([36],编辑说明,1页),这种认识其实早在《中国农书目录汇编》中便已发端[39],尔后闵宗殿在撰写《明清农书待访录》时也采取了这一观点[35]。当然,农书目录的编纂在很大程度上是个人行为,因此,存有“一家之言”而造成的不同似乎不可避免。不过,笔者在详细阅读了诸种农书目录之后,发现这种狭义与广义的对农书的认识其实都有两个相同的源头。

第一,农书目录对于“农书”的认识均是在近现代西方农业科学的视域下去理解的。这一点在个人撰著的农书目录中颇为明显,如毛邕、万国鼎便有言“是编分类根据最新农学及旧时农书所分之门类种别”([39],例言,2页),而王毓瑚也认为他对于农书的定义“多少总是把范围规定得比较相当于现代农业科学的领域了”([38],351页)。

第二,农书编目的初衷,基本是为了现今农业生产技术发展的需要。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建国后各大图书馆馆藏农书目录的编纂,如浙江省图书馆的目的是为了“以应本省农业生产技术研究需要”[40],安徽省图书馆的目的则是“为响应向科学大进军的号召”[41],四川省图书馆的目的仍是“以加强对当前农业生产的指导”[42]。

由此可见,以上两种原因造成了编纂农书目录乃是为今人服务的,甚至不是为今人的史学研究服务,而是为了农业科学研究服务,如河南省图书馆认为他们编纂目录的目的是为了“供省内各地农业生产领导机关及农业技术部门参考”[43],王毓瑚也认为《中国农学书录》乃是“供农业科学工作者检查之用”([38],序言,1页)。因此,这些农书目录的编纂均是以今人认识去“格式”古人的“农书”,那么,无论是狭义还是广义的农书定义,均不是“中国古农书”的定义,而是以西方农学概念与今人实际需要为参照的定义*这种思维框架其实在中国“科学”史研究中颇为流行,如唐晓峰曾批评中国古代地理学研究:“……只是在不少系统考察中国古代地理学史的著述中,未能注重古代地理学的原本体系,而仅仅以今天的地理学框架,去格式古代地理学的内容,力图写出一部与今天地理学体系接轨,有现代深度的古代地理学史。这种体系好处是借用现代目光,在某些地方可以发古人之未发,有所创见,但弊处是写出来的古代地理学已非古代的原貌。”具体参见唐晓峰《人文地理学随笔》(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257页)。。换言之,目前种种农书目录与其说是我们理解古代农学知识的钥匙,不如说是近现代学者观察农史时所戴的有色眼镜,它们不仅不能反映(至少不能完全反映)中国古代农学的实际景象,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对待古人“理解之同情”的障碍。推而论之,诸种农书目录对于“农书”认识的冲突,并不能归因于不同学者的一家之言,而是在一种相同的现代思维下,观察古代农书所造成的知识理解的混乱[44]。

实际上,古农书已经难以指导农业生产活动,因此,古农书目录的编纂当进行范式转型,从农学参考转向史学研究。以后的农书目录编纂应当从中国自有的农学发展路径上去思考古人的农书观。有关这一点,笔者曾研究过唐宋的农书观,觉得有两点认识值得提出参考:第一,古人的对于农书的认识是富于变化的,这一点,惠富平曾敏锐指出历史上农书的内容似乎有“农家书”“农事书”“农学书”的变化[45],笔者通过研究也发现唐宋时期时人对于农书的认识呈现出两次变化[46];第二,同一时期不同群体的农书观亦是不同的,例如在宋代,史志书目与官修馆阁书目对于“农家”的认识便极为不同[46]。由此可见,古人的农书观是多元且富有变化的,如何把握这种多元与变化中形成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农书观念,应是当前农史研究者所思考的问题。对此,笔者提出的建议是,对于断代性农书目录而言,应该首先思考那个时代的农书观,而对于综录古农书的目录而言,需求得不同时代农书观的“最大公约数”,方是古农书目录编纂的依据。总体而言,笔者更为倾向于那种广义的农书观,正如曾雄生所言:“古代的农学范畴要比今天宽泛得多。”[47]

2 收书范围问题

如前节所述,由于农书定义的狭义与广义之分,当前诸种农书目录的收书范围便不尽相同,而“书之有部类,犹兵之有师旅也”[48],对于分类问题的讨论直接关系到书籍的收纳与否。因此,下文以《中国农学书录》与《中国古农书联合目录》为狭义农书分类的代表,以《中国农书目录汇编》与《中国农业古籍目录》为广义农书分类的代表,试作表2加以说明。

表2 若干农书目录分类表[36,38,39,49]

以上可见,至少从类目上来看,农政农经、荒政、食品加工这三类书籍是否属于农书乃是诸家书目的基本分歧点,如《中国古农书联合目录》直言该目录所收不包括“农政、田制、屯垦”,“赈灾”则只收录“捕蝗与野菜”([49],说明,2页),相反,这些内容却为《中国农业古籍目录》所著录,如其介绍“农政农经”小类时写道:“内容包括劝农政策、农业管理、田制、赋税、差徭、仓储等。”([36],编辑说明,2页)除此之外,不同书目对相同类目的认识也不尽相同,如畜牧兽医类,《中国古农书联合目录》认为:“畜牧兽医不包括马政。”([49],说明,2页)但是在《中国农书目录汇编》中却包含着这些内容(如明人杨时乔所撰的《马政纪》)([39],160页);又如农田水利类,《中国农学书录》认为:“一般讲究水利规划的著作,涉及范围过大,不予收录,只收其以水利田的开设为对象者。”([38],凡例,1页)而《中国农业古籍目录》却认为:“凡记载农业水利议论和规划,或记载兴修工程设施,以调节和改变农田水分状况和地区水利条件,以利农业生产的书籍均予收录。”([36],编辑说明,1页)因此,由于农书定义的差别,不同目录所收的农书亦有出入。然而,正如农书的定义一般,诸种书目收书类别的界限亦是站在今人的认识上去探讨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狭义的农书与广义的农书并没有区别。

首先看狭义的农书分类。如上文所言,这类农书目录基本不收农政农经、荒政、食品加工方面的古籍,但是这些古籍真的在历史时期没有被古人视作农书吗?明代直接以“农书”为名的书籍并不多,但有一本便是《农书阅古篇》(又名《泽谷农书》),其中内容却大体是以农政、农经、荒政的介绍为主,如其卷一目录中有如下条目:“古授田法”“古重农政”“中世防饥”“寓兵于农”“中制什一”,等等[50]。由此可见,至少在明代,这些涉及农政农经与荒政的书籍是可以被视作农书的。至于食品加工方面的书籍,在明人的书目中大多皆被视为农书,如《百川书志》“农家类”收录了《本心斋蔬食谱》[51],《徐氏家藏书目》“农圃类”收录了《易牙遗意》[52],等等。因此,狭义的农书定义造成了收书范围的过窄,不能反映古代农书的全貌。

其次探讨广义的农书分类。同样参见表2,这种分类几乎将古代涉及农业方面的所有书籍都纳入进了著录的范畴,但是在很多方面,古人却未必将某些古籍视为“农书”。例如《中国农书目录汇编》设立了“博物类”,其中所收的很多书籍实在难以“农书”目之,像是记录“神异”之事的《十洲记》与《山海经》,属于笔记小说的《西京杂记》与《北户录》([39],63—110页),等等,这些书中或许部分涉及农学,但是从我国书籍分类体系来看,它们均非农书。另一方面,在一些可以算作农书的小类中,广义分类下的目录也存在着过度收书的情况,例如“农田水利”类古籍,至少在明清时期可部分的纳入“农家”的范畴,像是《四库全书总目》便将《泰西水法》收入“农家类”中[53]。但是,在《中国农业古籍目录》中,“农田水利”方面的收书却大大脱离了“农田”,而收录了很多涉及海塘、运河、海道方面的书籍,如《两浙海塘通志》《河防刍议》《海道经》等([36],33—54页)。如此可见,广义的农书定义又造成了收书范围的过宽,同样难以反映古代农书的真实面貌。

综上所述,无论是狭义还是广义的农书分类皆与古人实际对农书认识颇有差异。回到前文中提出的问题,只有在解决好农书定义的基础上,才可进一步的思考农书的分类问题。但是笔者并不建议完全参考中国古典目录的分类体系,原因有二:第一,古典目录中的“农家类”并不能完全等同于时人对于农书的认识,例如,在书目中,岁时类的书籍会另置于史部之下,但是在明代人的思维世界里,岁时书几乎可以等同于农书,常有诗句将农书的功能限定在“占岁”之上,正如“农书占岁稔,荠菜见初春”[54];第二,古典目录中的“农家类”之下基本没有二级目录,这就为农书的分类带来了困扰,笔者基本过眼了现存的明代书目,其中仅有《澹生堂藏书目》在“农家”之下另设二级目录五种:“民务、时序、杂事、树艺、牧养。”[55]且其中书籍著录仍颇为杂乱。因此,笔者的意见是:农书目录的分类大可参考现今各家的观点,只是在农书的定义上,秉持“中国本位”即可;简言之,农书目录的定义与分类,应该做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3 错误订正问题

由于受到时间、空间的限制,无论哪一种书目的编纂都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即便举全国之力编纂的《四库全书总目》与《中国古籍总目》,所需订正的地方亦不少*《四库全书总目》的订正可集中参考余嘉锡先生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辨正》,至于《中国古籍总目》,知网上相关论文较多,不再赘述。。古农书目录也是如此,无论是作为“经典”的《中国农学书录》,还是最新的《中国农业古籍目录》,其中值得修正的地方仍很可观。就前者而言,潘法连、杨宝霖、冯秋季、邱志诚都有相关论文对该书值得商榷之处进行订补[56—64];就后者而言,学界目前的订正尚不多,仅见肖克之与何灿有较为集中的讨论,以及倪根金的札记若干[65—69]。然而,这并不是说《中国农业古籍目录》已经完善了,相反,正如肖克之指出的那样,《中国农业古籍目录》在很多条目上所犯的错误,其实已经有前人订正了[65]。因此,全面吸收学界研究成果与尽量避免较为明显的错误,乃是今后修撰农书目录时所需注意的问题。前者暂且不论,就后者而言,需要进一步探讨的是,农书目录的编纂有着哪些容易出错的地方呢?由于农书目录亦是古籍目录的一种,其中问题仍不外是书名、著者、版本等等的错录[70],这些方面在学者的论文中已有涉及,本文不再赘述,但是农书目录具有专门性,其中容易出错之处又与一般的古籍目录略有不同,笔者将在下文以《中国农业古籍目录》所录明代农书的错误为例,指出农书目录中易错之处。

第一,不应仅凭书名误录为农书。这一点,倪根金的相关札记已有探讨,除此之外,尚有不少这样的例子。如该目录0108条所录张定撰《在田录》,按:笔者见《丛书集成初编》所录《在田录》,与农事全然无关,乃是杂记元末明初与洪武帝相关诸事[71];又如0109条所录李贤撰《古穰杂录》,按:笔者见《丛书集成初编》所录《古穰杂录》,该书与《在田录》性质相仿,乃是杂录明朝史实之书,与农无关,故不应著录,具体可参阅原书,不再赘述[72];再如2402条所录潘之恒撰《叶子谱》,按:笔者查《说郛续》中所录潘之恒所撰《叶子谱》,发现该书乃是记录民间游戏小物,与农事无关,至于何以取名为《叶子谱》,潘氏自云:“叶子,古贝叶之遗制。前人削桐、书柿、题枫、佩兰,皆取诸叶,此简策之所昉也,物各有品,虽小技,必有可观,作《叶子谱》。”[73]此亦足见该书立意、内容与农无关。

第二,存佚判断需要谨慎。一般而言,古籍的存佚颇易判断,毕竟存即存,佚即佚,但是由于农书目录除在20世纪50年代由官方出面整理过以外,大部分均为私人或合作撰修,其对于馆藏情况的认识往往过于模糊。如《中国农业古籍目录》0084条所录温纯撰《齐民要书》,该目认为此书存于“《四库全书·别集类》(温恭毅公集)本”,笔者查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88册《温恭毅集》,未见有《齐民要书》著录,但见卷十五有文题名《刻齐民要书引》,所谓《齐民要书》存于《温恭毅集》,不过仅此一篇“引文”而已[74]。再像是0119条所录陈时道的《桑阴农话》,该目认为此书存于“《中国农史》1994年第3期第113页”,笔者按图索骥,发现该书在张允中所撰《山西古农书考》一文中有提到,但并非全文收录,而仅仅是提到山西地区有过一部叫做《桑阴农话》的书。而且,张允中在著录山西古农书时,清楚地写道:“本文以著作为纲,并对其作者及其已知的收藏单位作一简要介绍,凡未注明者,均待进一步查明、发掘和考证。”[15]但是其对《桑阴农话》的著录却未有提到收藏单位,因此该书是否尚存,张文中并未给出明确答案,就笔者所查阅各大图书馆的目录来看,并未见到该书著录,因此,笔者以为该书或已佚失。

第三,作者著录应求准确与完整。《中国农业古籍目录》的编纂在很大程度上太过依赖先前的研究成果,这就会造成在转录过程中的缺失,这一点在作者问题上颇为明显。一方面是作者姓名的缺失,另一方面则是部分书籍作者的缺失,以下各举一例:如该目0114条所录金敏忠撰《御世仁风》,笔者在《传世楼书目》中查阅到该书为四卷本,且作者题为“金忠”,而非“金敏忠”[75];另一方面,笔者在南京图书馆见该馆所藏《御世仁风》亦题作者为“金忠”,至于孰是孰非,笔者在光绪《顺天府志》中查到确有名“金忠”者,且其传记显示《御世仁风》正是他的作品:“金忠,字敏恕,固安人,万历六年选入,历升文书房太监,博学能书善琴,自称迂拙子,守备凤阳时,曾著《御世仁风》一书刻之。”如此看来,《目录》所谓撰者“金敏忠”,实际上应改为“金忠”[76]。再如0268条所录冯应京撰《月令广义》,关于该书的作者,《四库全书总目》以为:“明冯应京撰,戴任续成之。”[77]也就是说,该书的撰者不应只题“冯应京”,而应该加上“戴任”,就笔者所见明万历刻本《月令广义》每一卷卷首皆有“盱眙冯应京纂辑,新安戴任增释”[78],因此,当知《总目》所言“应京原书只一卷,此本皆任所增加”不虚。

以上三点为笔者所见《中国农业古籍目录》中最为常见的问题,因此,这些问题也该成为以后新修农书目录所应避免的。

4 著录体例问题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所谓“目录”,乃是指书目与提要的结合,如黄永年先生有言:“‘目’者,本来只指罗列的篇名、章节或书名。至于‘录’,是指该篇、该章、该书的内容提要。完整地说,要有书名、篇章名并有其内容提要,才可以叫‘目录’。”[79]也就是说,当前的农书目录实际上只能称为“目”或“录”,而非“目录”。其中可称为“目”者,如《中国农书目录汇编》《中国古农书联合目录》与《中国农业古籍目录》,它们的著录规则基本与一般的古籍目录相同,大体按照书名、卷数、著者、版本、馆藏地的顺序进行着。另可称为“录”者,如《中国农学书录》《中国古代农书评介》《中国古农书考》,这些提要的撰写侧重则各有不同,《中国农学书录》注重于对农书内容的记载,而《中国古农书考》则以版本考辨为中心[80]。以上农书目录的“目”“录”分离,除了为查阅造成一定的困难外,还不利于“目”与“录”之间研究成果的相互吸收,如上文所举《中国农业古籍目录》中的若干问题,其实部分在《中国农学书录》中已有指出,而提要类目录对于版本及其馆藏地的介绍则往往不如非提要类目录全面。因此,如何在“目”与“录”之间寻求平衡,便是下一阶段古农书目录的编纂所需思考的问题。这种“平衡”不应是“目”与“录”的简单叠加,而是进一步考虑如何在这些成果上进行一定程度的体例创新,以求不与前人相重复。对此,笔者有以下三点思考,可供参考。

首先,随着《中国古籍总目》与《中国农业古籍目录》的出版,“目”方面的著录已经很全面了,尤其是版本与馆藏地的介绍,虽仍不排除有些许遗漏,但是似乎已无继续著录的必要。然而,目前的农书目录仍有几项笔者觉得值得著录却未著录之处,请看:第一,影印本,在农书的实际使用过程中,除了点校本之外,最为常见的便是影印本,因此,在农书目录的编纂中应另加入影印本的著录;第二,点校本,在以往的农书目录中倒是著录了部分点校本,但是它们与原书却分条而列,未能形成有效整合,且遗漏颇多,不能提供有效的参考;第三,电子/网络资源,随着技术手段的发展,目前电子/网络资源发展迅速,如“中国基本古籍库”“中华古籍资源库”以及各大图书馆自建的古籍数据库等,都存有不少农书,如何将这些资源整合进新的农书目录中,笔者仍在思考,这里姑且提出,不多做说明。为了避免重复劳动,新的农书目录可删去版本与馆藏地的著录,而加入影印本、点校本、电子资源的著录,以此达到切合实用的效果。

其次,从“录”方面来说,前有古典目录(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后有王毓瑚、石声汉、天野元之助等大家,同样亦无必要重新撰写提要,尤其是一些常见的“经典性”农书(如《齐民要术》),这方面前人的介绍已属完备。但是,这也不是说新的农书目录就可以放弃对所录农书的说明,笔者以为新的说明可集中于以下三个领域:第一,随着农书挖掘的深入,不少稀见农书出现,而这些农书,前人的提要尚未涉及,故后人可以进一步撰写;第二,如前节所录,即便是大家的提要,亦会有些许缺失,故后人的新目录可以通过按语的形式将订正之处指出,而不必完全照抄前人提要;第三,如前注所揭天野氏所论,前人的提要很大程度上在比较版本之优劣,但是对于前人未曾关注的影印本、点校本之优劣,尚未有专论,故而下一步提要的书写可讨论这些问题。因此,笔者建议,新的农书目录可以将提要改为按语,对于那些常见的农书,可直接著录而不多赘言,对于稀见的农书或前人有误之处则以按语的形式进行说明。

最后,随着网络的迅速发展,各种古籍目录的在线检索层出不穷,如《中国古籍总目》就有日本学者所制作的网络检索系统,而台湾学者则有制作中国地方志方面的目录系统,等等。这些在线目录的出现,为学者们的研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因此,目录检索的网络化似乎不可避免。因此,笔者建议在下一轮农书目录编纂的同时,进一步制作具有网络检索功能的“中国农书检索目录”,以此嘉惠学林。

5 结论

综上所述,笔者以为,尽管古农书目录的编纂历史已有90余年,而且通过前辈学人的努力取得了很大成绩,但是,其中依然存在着相当的问题。具体而言,农书定义、收书范围、错误订正、著录体例等问题均需要重新思考。通过本文的研究,不难发现这些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农书目录与农史研究的进一步完善与深化。回顾全文,笔者针对这些问题的建议,可作如下概括:

农书目录的编纂应当首先考虑“农书”的定义问题,而这种考量不应该以西方/现代的农学理论为参照,而应该从中国自有的农学认识出发来定义“农书”。因此,收书范围的分类也应该以这种“农书”认识来约束,不过可以酌情参考现代农学分类来进行二级类目的划分。同时,在资源不断扩大的今天,农书目录的编纂完全可以全面吸收学界的成果,减少不必要的错误。最后,新的农书目录没有必要重新走旧录的模式,可在一定程度上进行著录体例的创新,力求不重复工作。

1 王永厚. 打开我国农学遗产宝库的钥匙——喜读《中国农业古籍目录》[J]. 中国农史, 2003,(4): 125—126.

2 郝润华, 侯富芳. 二十世纪以来中国古籍目录提要[M]. 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203.

3 彭世奖. 略论中国古代农书[J]. 中国农史, 1993,(2): 9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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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王达. 中国明清时期农书总目[J]. 中国农史, 2001,(1): 102—113.

6 王达. 中国明清时期农书总目(续)[J]. 中国农史, 2001,(2): 104—109.

7 王达. 中国明清时期农书总目(续)[J]. 中国农史, 2001,(3): 104—112.

8 王达. 中国明清时期农书总目(续)[J]. 中国农史, 2001,(4): 106—110.

9 王达. 中国明清时期农书总目(续)[J]. 中国农史, 2002,(1): 108—113.

10 邱志诚. 宋代农书考论[J]. 中国农史, 2010,(3): 20—34.

11 孙颖. 汉唐间古农书的研究[D]. 长春: 东北师范大学, 2007. 8—22.

12 潘法连. 安徽历代农学书录选辑——《中国农学书录》拾遗[J]. 中国农史, 1985,(2): 86—96.

13 潘法连. 安徽历代农学书录选辑(续完)——《中国农学书录》拾遗[J]. 中国农史, 1985,(3): 97—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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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张允中. 山西古农书考[J]. 中国农史, 1994,(3): 112—116.

16 王华夫. 美国收藏中国农业古籍概况(一)[J]. 中国农史, 1995,(3): 110—112.

17 王华夫. 台湾各大图书馆收藏祖国农业古籍概况[J]. 中国农史, 1996,(1): 107—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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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Academics of agricultural history has a tradition of the ancient agricultural books cataloguing which had made great achievements. However,there have four questions deserve reflection. Firstly,the definition of agricultural books still has a little obscure. Secondly,the scope of agricultural books was various in different catalogue. Thirdly, many mistakes still widely exist in the catalogues. Lastly,the compiling style needs to update. Analyzing such problems and giving some advices, wouldbe conducive to the new cataloguing of ancient agricultural books.

Keywordsancient agricultural books, book cataloguing,compiling style and structure

OntheCataloguingofOldAgriculturalBooks

GE Xiaohan
(InstituteofChineseAgriculturalCivilization,NanjingAgriculturalUniversity,Nanjing210095,China)

N092

A

1673- 1441(2017)03- 0319- 10

2017- 02- 23;

2017- 05- 22

葛小寒,1990年生,江苏南京人,南京农业大学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古农书,Email: gxh1409@163.com。

江苏省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明代江南地区农业文献研究”(编号:KYZZ16_0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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