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晚清西学东渐的译写选择及逻辑转向解读研究

2022-09-26余炫朴

关键词:西学译介译者

何 娟, 余炫朴

(1.东华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00013;2.南昌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00032)

“西学东渐”是欧风美雨狂潮下我国近代社会的文化发展主线。如何向西学习,局部开展还是全盘吸收?如何选择译介材料,偏兵工技术还是重制度变革?如何选择译书来源,翻“西书”还是译“东书”?晚清社会朝野上下面对着种种迷茫与选择,这是此前康乾盛世乃至汉唐繁荣鲜有遇到的,这也体现在社会转型期的中西语言文化知识选择、译介知识的来源倾向、组织立会、设立学堂、开办书局、创刊办报等方面。有关清末民初或晚清翻译研究主要集中于传教士在华翻译活动[1]、晚清文学翻译、翻译文学的文体演变、民族情结及目的与功能[2]、晚清法律翻译和移植对语言、观念、文学、社会的影响及知识范式转化[3]、翻译政策及西学翻译的术语民族化策略[4]、晚清翻译对国民“军人意识”的培养[5]、该时期翻译课程分类、翻译教学实施和翻译人才培养[6]、对林纾、严复、梁启超等晚清主要译者翻译思想、翻译方法及贡献的研究[7]等。上述研究成果或聚焦于特定翻译群体的翻译活动,或囿于某一翻译理论视角的文本分析、翻译特点,或专注于某一主题的翻译内容研究等,其研究内容、研究层次、研究视角、研究对象等不断得到拓展,这对于本研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本文将晚清时期的翻译活动置于社会文化系统之中,在爬梳西书翻译逻辑起点和知识选择的基础上,分析其多维转向,探赜其深层的社会文化动因。

一、晚清译写主题的逻辑发展

19世纪末,面对外侮日亟、国势日非的危局,晚清社会在空间自缚与迷茫彷徨中忧虑中国发展走向何方。作为儒学道统、礼制和知识的产儿,志士仁人忧国忧民、直面中国社会的纵深发展,他们在探寻西方文明兴衰根源的过程中发现“泰西何以强?有学也,学术有用,精益求精也。中国何以弱?失学也,学皆无用,虽有亦无也”[8](p411);在省察传统政治知识危机中认识到“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大势力,何在乎?曰智慧而已矣,学术而已矣”[9](p215);在探索与斗争中认识到国家危机中的社会转型如果要打破因循守旧、深闭固拒,就要不断自我调整,转变文化态度和思想意识。晚清士人的思想转变和文化觉醒催生了西学翻译,翻译内容、价值定位、赞助人系统及翻译行为主体及其角色与分工整体勾勒了晚清西书翻译的概貌。

(一)以舆地学为起点的采西译夷

为探求域外情势,了解西方历史和地理,以林则徐、魏源等为代表的早期志士“日日使人刺探西事,翻译西事,又购其新闻纸,具知西人极藐水师”[10](p537-543),编译了系统介绍世界地理志的《地理大全》和《四洲志》,概述了西方历史、地理、政治等内容的《海国图志》,提出“善师四夷者,能制四夷;不善师外夷者,外夷制之”,力主“悉夷情”“翻夷书”“立译馆”[11](p1124),这也是晚清中国一部比较完备的世界地理百科全书。左宗棠在甘肃重刻《海国图志》序中评价道,“该书为抵御外侮、自强之道的奇书”[12](p472),并开宗明义表示其本人开展的洋务和船政是对林、魏思想的继承和实践。在19世纪40年代,徐继畬编译出版了叙述各国史地沿革及民主政体的《瀛环志略》,梁廷枏合编了历述西方商贸及社会概况的《海国四说》等。此类汇译编译打破了天朝上邦的中心地理观,是中国近代翻译的初潮,也为后期西书翻译奠定了基础,代表了晚清西学东渐的逻辑起点。

(二)以科学技术为主的格致翻译

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后,中西兵力悬殊,“水师船遇西洋并无军器之商船,尚抵挡不住,何况兵船。且军器亦多废铁造成,年久并未修理整新”[11](p1987)。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朝廷重臣认识到西方国家之所以先进主要在于其器物文明。为迎合晚清时局需求,清廷自上而下地开展了自强御侮、富国强兵的“洋务运动”,发起了“以中国伦常名教为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13](p179)的译介活动。译者主体多来自由传教士设立的上海墨海书馆、格致书院、益智书会和广学会中的译书机构,部分译者来自于同文三馆、江南制造总局等官办译书馆。翻译内容主要涵盖法律、机械、军事、数理、算学、电学等实用科技知识,以及麻痹国人精神的宗教文化信息。《几何原本》《测量法义》《泰西水法》等一大批译自西方的著作为促进我国科技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据《西学书目表》统计,“江南制造局首以翻译西书为第一要义。数年之间成者百种,同文馆及西士之设教会于中国者,相继译录至今二十余年可读之书,略三百种”[14](p3-4)。南洋公学译书院“初以练兵为急务,故兵学居多,理财商务学校次之”[15](p518)。在所有已翻的书籍中,“中国官局所译者,兵政类为最多”[14](p8),大都属于晚清政府的“紧要之书”[13](p207)。这一时期的翻译活动在“西译中述”的模式下聚焦于一些顺应世事的应用科技类时务书,在缓解时局危机方面功不可没。

(三)以社会科学为主的翻译选择

甲午战败,洋务自救失利。日本明治政府自上而下地开展了一系列改革和“维新”,“以彻底的西学打败了中国不彻底的西学。这一事实非常雄辩地为西学致强的实效作了证明”[16](p284)。国人痛感国家民族危亡,幡然醒悟到所谓的“商战”和“兵战”不济“学战”,疾呼“言兵战、言商战,而不归于学战,是谓导水不自其本源,必终处于不胜之势”[17](p436-437)。维新派人士纷纷直陈晚清政府危如累卵,变法图强方能破局,重在改革腐朽的封建体制,如梁启超在《论译书》中谈及翻译时曾提出“择当译之本”,主张以“东文为主,而辅以西文,以政学为先,次辅以艺学”[18](p132)。

如果说鸦片战争使国人醒悟到技艺乏力不如人,那么“中体西用”思想下的洋务败北使知识分子认识到富国强兵不能乞灵于旧有的封建制度。“要强国富兵,首先要开启民智,只有民众拥有了独立思想和批判精神,国家才能实现真正的强大。”[14](p1)甲午战后的翻译活动不再止于译介“奇技淫巧”类书籍,还翻译了一些有关社会制度、西方新思潮以及变法图强的法政社科类书籍以及历史、言情、哲理、心理等不同种类的翻译小说。有学者曾统计,晚清翻译小说出版量由1900年前后的个位数逐年走高,并于1907年达到年出版量208种[19](p4)。除译介西书外,各学会纷起,报馆云兴。“光绪二十二年,《时务报》《昌言报》《实学报》《新学报》等先后重兴。诸报皆以片民易俗,汲引新知为旨,故于摘译西报外,并议政艺、史地、天算、格致诸学。”[20](p4)

二、晚清西书翻译的多维转向

晚清时期的翻译活动将中西发展错轨地连接起来,使此时的译介活动有别于之前的佛经翻译和科技翻译。一系列亘古未有的翻译活动相继展开,与其相关的知识体系、来源文献、译者数量与角色等各翻译要素发生了不同的转向。

(一)晚清翻译的知识体系转向

通过分析文献谱系我们发现,晚清翻译活动中出现了三种不同的文化观念,即以林则徐、魏源为代表的“经世致用”的观念;以李鸿章、张之洞为代表的洋务“自强求富”的观念;以及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变法图强”的观念。鸦片战争之后,以义理、考据和辞章之学为主的传统知识体系和认知框架难以化解知识权力化社会中的政治窘境,也难以消解外侮内侵的危局,催生了以经世致用为经纬的格致之学及其译介工作。“采西译夷”击溃了中国“天下”的文化体系,带来了“世界”文化的潜流,民族存亡的政治问题上升至社会重心,开明志士的价值观悄然变化,社会传统的知识结构开始转向,西方舆地、制器之器、外洋枪炮等西学知识逐渐被译介并渗透至中国传统知识体系。洋务派“中体西用”思想下的向西学习以巩固旧有的封建制度为宗旨,在遵从“卫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的基础上主张译介西方自然科学和兵器实用知识。根据《戊戌政变记》记载:“甲午以前,我国士大夫言西法者,以为西人之长,在乎船坚炮利,机器精奇。故学之者,不过枪炮铁舰而已。”[21](p872)

甲午战败进一步拷问了中国传统的知识体系,西书翻译内容再次转向,政治、法权以及与制度相关的社科翻译在质与量上渐渐超过了自然科技类,清末民初发起的小说界革命也给翻译小说带来了极大的增长空间,出现了“吾国之新著、新译之小说,几于汗万牛、充万栋”[22](p188)之势。此外,随着维新运动的推进,诗歌翻译初现端倪,散文、戏剧等不同体裁的翻译也崭露头角,译介内容由单一取向渐趋多元。译写知识体系的转向是推动社会转型的重要力量,成为晚清翻译转向的一大特点。

(二)晚清翻译的文献来源转向

对应于译写知识体系转向,晚清译写在文献来源方面也发生了转向。鸦片战争前后的西学东渐专注于“西语”,即由英美传教士为翻译主体的英文转向中文的译写。晚清创办的翻译人才培养机构也以英美学制为蓝本。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和文件中特明文规定,“嗣后英国文书俱用英文书写”“暂时仍以汉文配送”“自今以后,遇有文词辩论之处,总以英文作为正义,此次定约汉英文字详细校对无讹,亦照此例”[23]。在商务及其他书写文件中也有类似表述,“各种表格全用英文,进出口货物报关,用中国文字者概不受理”[24](p532)“通行文牍亦以英文为多”[25](p174)。随着甲午战争、胶州湾事件的爆发,西方列强掀起的瓜分中国狂潮迫使国人亟须了解帝国主义。在后期的译介活动中,国人对世界的关注以及选译材料来源已经从个别国家转向多个国家,出现了“彼美英德法澳意日本各国政界之日进,……采外国名儒所撰述”[26](p37-38)的局面。

译写文献来源还体现在其他传播媒介。报刊作为一种大众媒介,对社会时局变化的反应最迅速,对西方各国的语言文化传播力度与之前各时期不可同日而语。其中,《译书公会报》等报社在西报选译专栏的基础上开始陆续增设了不同语言的报刊选译,如法报选译、德报选译、东报选译、译书选载等栏目[27](p321),编译、选译西方各国书籍成为解救民族危亡的常设途径。甲午战争前,日本发起了富国强兵、文明开化的“明治维新”,开始翻译西方著作、移植西方现代文明,在欧化的道路上实现了资产阶级改革。甲午战争后,日本征战中国。在强邻环视的形势下,时人面临继续向西学,还是转而向东学的抉择。现实催人醒,朝野上下在民族意识逐渐自觉中一致认为要学西方,先学日本,且因文字亲缘而比较省时省力,“日本与我同文也,其变法至今三十年,凡欧美政治、文学、武备新识之佳书,咸译矣……译日本之书,为我文字者十之八,其成事至少,其费日无多也”[28](p223)。湖广总督张之洞在《劝学篇》中也曾指出“至各种西学之要者,日本皆已译之,我取径于东洋,力省效速,则东文之用多。……是故从洋师不如通洋文,译西书不如译东书”[29](p14),转译日文书籍成为获取西方知识的捷径。中国开始效法日本,掀起了转译日文书的浪潮,译介东书跃居为翻译活动的主流。“日本文译本,遂充斥于市肆,推行于学校,几使一时之学术,浸成风尚”[30](p95)。

甲午之后,“或由政府主持,或由民间提倡,竞起译印欧美日本各国的书籍,而其中尤以译自日文者占最多数”[30](p99)。据《译书经眼录》统计,“光绪末季共译书533种,其中译自日语的书目有321种”[30](p100-101),比译自英、德、法文的总和还要多。另据统计,1868年至1895年间,中译日文书目共8本,包括应用科学、世界史地等类别,年均译书量0.29本。但是从1896年至1911年,中译日文书籍共计958本,涉猎10种类别,年均译书量达63.86本,详见表1。

表1 晚清中译日文书统计表(1868-1911)[31](p109)

(三)译者数量及译者角色转向

回首中国历次翻译高潮,无论是佛教文化初入中土、明末清初科技翻译,还是晚清时期的“夷学”翻译,各时期初始阶段的翻译活动基本都是通过中外翻译行为主体合作完成的,衍生出“西译中述”的翻译模式,即西人执翻译牛耳,国人负责记述并润色,如鸦片战争前后的格物致知之学翻译,同文馆的公法翻译,江南制造总局的制器之器翻译,墨海书馆、光学会等机构的宗教和科技翻译等,各类主题翻译大都呈现出以传教士为翻译主体,中国学者为翻译辅助的模式。随着社会文化环境变化,语言交际活动频仍,熟练掌握外语者人数增多,社会场域内的中西翻译行为主体渐趋平分秋色。其中,李善兰、徐建寅、华蘅芳等成为主要的西学译写力量。甲午战争后,中国译者数量剧增,译者角色发生了主导与被动的逆转,西方译者逐渐缺席或失语,这种变化从当时的翻译著作数量上可窥见一斑。据《译书经眼录》记载,甲午战败后,中国译者约300人,他们均具有较系统的知识结构和较强的中外语言文化水平。较之于甲午战争之前,甲午战争后的翻译规模和译作数量大幅增长[30](p95)。

从总体来看,西学东渐以我国达官显臣中的有识之士和西方传教士为主体,译者数量的变化和译者角色的逆转折射出该群体所处的社会文化境遇,即译者是中西思想、文化交流与发展的建构存在,译者角色既是一种具体的权力形式,也是社会对其认知的一种心理表征和态度,译者行为的产物即译作是国富民强的文化密码。晚清译者的数量变化及角色转向彰显了翻译活动的跨民族、跨国界、跨文化的整体特点,也跳脱了由传教士把控的谁主译、如何译的叙事窠臼。

三、晚清西书翻译转向的逻辑动因

在历史情境和社会文化系统中,任何翻译活动并非在“真空”中发生的,文本信息的译写不仅受特定的认知体验以及文本背后社会历史文化背景等内容的影响,还受特定历史文化传统或社会文化语境的影响[32]。晚清时期的西书翻译被视作救亡和启蒙的重要途径,西学的引进为当时有识之士所重,并被上升到国家民族新生的高度,丰富和发展了中国语言文化。晚清翻译过程潜含了明显的社会文化态度和社会意识形态等因素的过滤特征,也承载着政治规约下的社会功用取向。

(一)社会文化态度

晚清的西学东渐路线迂缓曲折。鸦片战争后的政治军事失利折射出传统知识的危机,也使统治阶级、洋务派、顽固派、维新派等对西学持不同的文化态度,进而在翻译这一语言转换和文化交流的媒介中也有体现。主政者掌控话语权和知识的解释权与支配权,他们在选择知识的过程中将格致之学作为向西学习的核心内容,官绅及洋务人士在实用主义标准下主动向西方学习并译介军事武备和实用工艺类书籍,但所有的翻译活动旨在迎合社会发展情势,漠视了知识体系的衔接性和完整性。传教士傅兰雅曾坦言到,“本欲作大类编书,按西国门类分列”,完整地翻译“更大更新”的西学知识,但最后只得“与华士择合其所紧用者,不论其书与他书配否”[13](p207)。对于顽固派而言,夏夷思想和纲常名教占据主导,西人茹毛饮血的蛮夷形象植根于华土王者荣耀的内心深处,文化优越性的文化身份自居、知识权力化的社会背景或者说知识与权力的同构同形左右着西学书籍的译介活动。以大学士倭仁为代表的士大夫仍以中国传统伦理准则为圭臬,推崇八股辞赋,非议他者文化,反对异域新知对中国传统知识的冲击和解构,认为“立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13](p206)。以民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代表的维新派对西书翻译主张“中体西用”,坚持翻译西方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对西方的学习由器物、实用层面转向理论和制度层面。

从总体来看,晚清时期的西方坚船利炮击溃了传统社会对西方社会及其语言文化的整体认知,西学东渐的开展和深入是一场将中国社会发展寄托于异域他国新知的社会文化活动。不同行为主体的文化态度代表了特定的社会文化取向,进而对翻译活动及其作用具有不同的文化认知。

(二)社会意识形态

翻译是语言信息的传输活动,也是文化信息的交流活动,还是一个多元综合且裹挟了政治、经济、文化及意识形态的实践活动。“翻译从来就是一种有目的的行为。在阶级社会,当翻译不可避免地同上层建筑发生关系之后,翻译就成了精英文化的一部分。社会的精英阶层在从事翻译活动时,他们的目的本身就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倾向。”[33]解构主义借用“权力话语”的理论阐释了翻译活动的意识形态影响因素,其中,权力话语操纵下的翻译活动具有一定的政治功利目的。晚清翻译活动不可避免地折射了意识形态的操控,并由此经历了自发翻译和自觉翻译两个阶段。

早期文化自恋或文化自居实则具有强烈的文化排他性[34],翻译活动主要倾向于自发译写,林则徐、魏源等开明人士组织赞助了零星的西书翻译活动,他们是“促进或阻碍文化作品的阅读、创作和改写的力量”[35](p15),客观上助推了西学东渐的开启,也促进了社会发展的进程,但个体意识形态主导下的翻译活动具有一定的被动性和局限性,其影响力远未触及社会的深处。洋务运动时期,面对亡国灭种的危机,以恭亲王奕昕、朝廷官员文祥以及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地方官员组建的政治共同体主张的“制器”“洋务”“新政”,成为当时的社会主流意识形态。他们创设了官办翻译机构,放弃了传统文化优越与自身价值至上的旧有观念,开始全面接受域外文化,逐渐提升了翻译活动的社会认同。满足时局需要的“紧要”“新书”译介使翻译活动逐渐步入自觉阶段,其组织性得到较大提升,但其系统性还略显乏力。康有为托古改制、主张变法,在批判传统制度文化的基础上崇尚西方制度文化。维新派建设新制度和新体制的意识形态对晚清制度文化翻译影响颇深。无论是自发翻译还是自觉翻译,晚清时期的西学东渐对中国知识分子和社会发展带来了猛烈的冲击,其中政治力量和意识形态对翻译行为主体、翻译选材、形式、规模、知识体系、译书语言及其纵深发展都有极大的影响。

(三)社会功用取向

晚清的西书翻译家大都肩负救国保种的时代责任,首先重视翻译的社会功用,次而顾及其他需求。甲午之前的翻译活动注重对西方国家报刊著作的摘、改、述和转等多种“致用”性的翻译形式,内容多侧重西方政治、历史、地理以及一般性的海防军事知识介绍。从翻译机构来看,当时成立的大都是编译馆(所),如1894年湖北译书局的开办拉开了西书编译事业的帷幕,管学大臣张百熙在设置筹备所时附设编译所,民国初期在教育部审定处基础上改设了“国立编译馆”等。无论是鸦片战争前的舆地学译介,还是“中体西用”思想指导下洋务运动派组织的西书译介,都采用编译的形式,所译书籍大多为满足社会需要的时务书。不可否认的是,以编译为主的译写形式因缺乏知识的完整性和系统性,未免会有遗漏西学精华之憾,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危如累卵的晚清时局。

此外,当时创办的一批有影响力的报刊,或介绍异域文化,或译介西方科技知识,或汇萃中外公法,或倡导思想启蒙。这些西书报刊以编译的形式从原文中选取部分内容,具有明确的文摘功能,不仅给晚清国人带来了新知,也开拓了他们的文化视野,外国文学的选择性借鉴或引进无疑也改革了中国文学,实现了文学的社会功用[36](pix)。在威胁与机会并存的晚清社会,以“编译”“摘译”“改译”“述译”和“转译”为主的译写形式及其辐射的翻译自发向自觉阶段的演变为中国文化发展带来了后发外生型动力,西学译介和西方文化的引进激发了中国文化的内生型动力,迎合了满足时局发展的社会功能。

四、结语

翻译史研究不仅要挖掘相关史料、探讨译写特点,还要将翻译活动放眼于特定的社会情境中描述其翻译现象、分析其翻译特点,并解释翻译的社会起因等问题[36](pix)。晚清西书翻译以舆地翻译为逻辑起点,经由科技翻译、社会制度、西方思潮及变法图强等内容的翻译演变勾勒了他者文化与我族文化在交流交融中和社会时局需要的耦合轨迹。

翻译活动的知识选择变化旨在解构和重构“天下”文化体系以适应“世界”文化潮流的需要,其译写主题的逻辑发展以及译写知识体系、来源文献的转向整体反映了从知识不足、器物不足、制度不足到文化不足的文明认知过程,其译者数量及角色的转向体现了自发翻译向自觉翻译转变。在桥接多元文化交流的过程中,翻译催生了晚清社会的文化心态变化,夷夏观念操控下的文化自恋在西学译写的冲击下经历了文化觉醒和文化自省。译写选择及其逻辑转向体现了特定历史境遇下翻译与社会文化系统的互动共生,其社会在场通常是文化资本(cultural capital)和政治文化权力(political-cultural power)的反映,也是社会文化系统中社会意识形态、社会文化态度及社会功用取向等各文化要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种作用并非线性的一一对应关系,而是具有立体交织的多重作用关系。

猜你喜欢

西学译介译者
《三字经》裨治文的两次译介行为考察
生态翻译学视角下译者的适应与选择
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关系的生存论建构
论新闻翻译中的译者主体性
康熙皇帝的西学教师
余华作品译介目录
英文摘要
阎连科作品译介①
孤本《性原广嗣》与西学之影响
西学大家系列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