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关系的生存论建构
2021-03-07郑州大学广西科技大学罗迪江
郑州大学 广西科技大学 罗迪江
一、引言
“翻译实际是什么”是翻译研究最基本的问题之一,关注的是翻译存在的本真形态。围绕此问题,既有从语言层面把握翻译本质的“以语言观之”视域,又有从文化层面诠释翻译本质的“以文化观之”视域,但都缺乏对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本质关系的认知与建构。翻译研究的一个重要维度是对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的内在关系进行理解与说明。综观译者研究关于译者主体性、译者主体间性、译者行为、译者中心、译者行为批评、译者伦理等不同维度的探讨,这些译者理念会以不同的方式现身翻译研究之中,并以全新的视角审视与探讨翻译问题。就此而言,译者研究逐渐超越了“以语言观之”与“以文化观之”视域的藩篱,开始深入探讨翻译研究中译者身份与地位问题,亦是从译者生存的角度重新审视翻译范畴下的各种现象和本质。本质上说,无论翻译研究的发展趋向如何,翻译存在都离不开译者的参与,而译者生存又总栖居于翻译存在之中,因而翻译与译者是须庾不可分离的。需要强调的是,“翻译实际是什么”的问题还隐藏着一个基本思想,就是本体论层面关于翻译之本质的看法,直接导致不同研究视域的选择,而不同视域对“翻译实际是什么”有不同的求解。本文之目的就是在阐述“以语言观之”与“以文化观之”视域的基础上分析其存在的局限,并以此为切入点,从生存论的视域思考与建构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之间的本质关系,确立“翻译是‘译者化’了的翻译与译者是‘翻译化’了的译者”的观点。
二、认识与理解翻译的“以文本观之”视域
就译者与翻译的关系而言,译者既要探究翻译实际是什么,也关注翻译应当成为什么。“翻译实际是什么”涉及“是其所是”地认识与理解翻译的本真形态;“翻译应当成为什么”则关乎按译者的认知观念与价值行为“成其所是”地诠释与践行翻译。“翻译实际是什么”与“翻译应当成为什么”所指向的是翻译研究应该获得整体性与辩证性的把握。纵观翻译学的发展历程,翻译研究经历了“语言学转向”与“文化转向”,其研究视域分别从语言层面与文化层面理解翻译而形成了原文中心论与译文中心论,凸显了翻译研究的“以语言观之”视域与“以文化观之”视域。不论是“以语言观之”还是“以文化观之”,二者从文本(原文/译文)之维认识与理解翻译,强调原文的对等性与译文的可接受性而形成了翻译研究的“以文本观之”视域。就“语言学转向”而言,翻译的研究对象首先是以语言的形式显现,而从语言的层面认识与理解翻译或“以语言观之”成为翻译研究的一大根本趋向:一方面既涉及以语言为对象的翻译研究,另一方面又以语言分析为把握翻译的主要方式。“以语言观之”的进路,是在放弃具有生命活力的“译者”之后坚持一种“语言中心主义”的认识和思维方式,选择以“语言”为分析对象与理解方式来认识翻译。那么,翻译不仅被纳入语言之中,而且往往以语言本身为界限来把握翻译的界限,而语言的界限就是翻译的界限,语言成为决定翻译认知与把握翻译规律的基石。以此为视域,翻译所达到的往往只是语言本身,而不是翻译的本真形态,也不涉及翻译本身固有的复杂性、整体性与多样性。当然,“以语言观之”视域关注文本的翻译活动,率先发现了在翻译活动中具有决定性作用的语言:语言既是翻译存在的形态,又是认识翻译存在的方式。那么,“以语言观之”一方面将语言视为翻译本体的本质特征而一味地追求翻译的客观性、确定性与对等性,主张语言在翻译活动中发挥决定性的作用,以致容易将语言视为翻译研究的全部;另一方面又贬抑了译者的主体性与创造性对翻译实践活动具有的重要作用而忽视了翻译的复杂性、不确定性与多样性,甚至给译者贴上奴婢、仆人、隐身人、搬运工的标签并打入冷宫。显而易见,“以语言观之”进路所趋向的是掩蔽译者的主体性与能动性而将翻译视为语言的表征,由此“翻译实际是什么”不能如其所是地呈现,翻译的本真形态无疑容易被语言所遮蔽。
与“文化转向”相对应的是“以文化观之”视域,翻译的研究对象就是审视文化语境中的翻译,而从文化层面来认识与理解翻译或“以文化观之”就成为翻译研究后现代性的一种根本性视域。较之以“语言”为对象的形态,“文化”视域下的翻译更多地表现为具体性、多样性、不确定性等特征:一方面涉及译者的能动性而往往将译者视为翻译的操纵者、改写者、背叛者、吞噬者;另一方面又以文化层面的分析作为把握翻译的主要方式。从翻译研究的发展进程看,文化分析属于译学“一体三环”体系中的“三环”范畴:“三环的意义在于把翻译研究跟政治、经济、社会、意识形态以及现代科学技术联系起来,从而使翻译研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多学科、多层次、多角度、全方位的综合研究”(方梦之、孙吉娟 2020:2)。在此意义上,“以文化观之”既涉及对翻译宏观层面的文化语境的诠释,也关乎对翻译微观层面的译者主体的关注。以“文化”构造并诠释翻译,总是渗入一定的意识形态、权力关系、主流诗学等外围因素,它不仅趋向于消解“以语言观之”的客观性、确定性与对等性,而且在翻译过程中赋予译者以主体性与创造性。因此,翻译被纳入文化语境之中,往往以文化来决定翻译的本体,即文化成为理解翻译本质的主要方式。需要强调的是,我们在享受“以文化观之”所带来的诸如将译者视为操纵者、背叛者、吞噬者等主体性极度张扬的快感之时,亦要始终记得它是以牺牲译者的本真“自我”为代价的。由此,翻译研究深深地陷入了文化语境之中而无法脱身,又因极度张扬译者的主体性而使译者成为文化语境的附属。
三、认识与理解翻译的“以生存观之”视域
正是“文化转向”后相关的“译者主体性研究”,才使研究者开始大规模聚集于超越文本的译者因素研究(周领顺、赵国月2015:9)。文化转向的后现代性推动翻译研究从文本因素转向译者因素,其关注点从“被遮蔽”的译者转向“被显现”的译者,而“何为译者”问题相应地在翻译研究中不断地被追问。“何为译者”的思考,总是伴随着译者主体性、译者行为、译者中心、译者声音、译者身份、译者惯习与译者生存等方面的探讨和追问。译者在反思自身的身份时无法回避“何为译者”的问题,译者的生存之多方面性规定了对“何为译者”问题理解的多方面性,所谓译者是“仆人”“戴着镣铐的舞者”“文化搬运工”“隐身人”“操纵者”“背叛者”“征服者”等,就是在不同维度关注译者身份的特征。然而,从更为本源的视域看,对译者的理解难以离开“生存”的理解。“生存”既关乎译者的生存境遇、译者惯习与译者身份,又与译者主体性、译者声音与译者行为相关涉。因此,“生存”从不同方面成就译者,并赋予译者以多重存在规定:“译者生存如何”“译者如何生存”与“译者生存为何”(罗迪江 2019a:20)。这样,生存于翻译存在之中的译者领悟“何为翻译”而存在,其最本己的生存特征就在于领悟与理解“何为翻译”与“何为译者”的本质关系。因此,译者之所以为译者,在于它能领悟与理解“何为翻译”问题并在关注译者生存的基础上求解“何为翻译”问题。“何为翻译”的求解,既关乎翻译的生成与展开,又与译者自身的生存境遇密不可分。
纵观翻译研究的发展历程,翻译自始至终就与译者生存、文化交流、人类存在有着或隐或显的密切关联。译者生存因翻译存在而“在场”,离开了翻译存在,译者生存就缺失了“在场”的根源;而翻译存在因译者生存而“出场”,离开了译者生存,翻译存在就缺失了“出场”的动力。倘若译者生存没有如此这般动力,那么翻译存在就会变为没有落地的尘埃,四处漂泊没有归宿。就此而言,“翻译学对译者的研究,其意义在于将人作为获得翻译知识的基点,通过揭示翻译中主体与客体的对象性关系,去理解翻译何以发生和发展,进而理解人类自身的存在”(蓝红军 2017:68)。与“以语言观之”“以文化观之”不同,对“何为译者”以及“译者生存如何”“译者如何生存”“译者生存为何”的追问,实质上就形成了翻译研究的“以生存观之”视域。它既追问“何为翻译”“翻译实际是什么”的问题,也追求译者自身之“生存”问题并在此基础上求解“翻译应当成为什么”的问题,而“生存”同时构成了翻译存在之源。考察生存与翻译、生存与译者、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的关系,不仅可以更具体地理解译者及其生存境遇,而且能够揭示翻译存在的真实形态。从翻译与译者的关系来看,译者是“翻译化”了的译者,翻译是“译者化”了的翻译。译者对翻译的认识正是在“译者生存如何”“译者如何生存”“译者生存为何”及其对翻译存在的领悟的基础上产生,因而翻译存在根源于译者的生存境遇,并从属于译者的生存筹划与翻译实践。对译者生存的探讨,实质就是回到译者的生存境遇与翻译实践,回到译者“是其所是”的身份上来,回到“以生存观之”的研究视域。正是因为翻译研究有了生存论的基础,翻译实践的思考必然关涉译者生存,也关涉文本生命。翻译实践是译者的一种活动方式与存在方式,翻译本质是生存着的译者的本质和力量的一种对象性存在。翻译实践根源于译者生存,理应关涉生存着的译者。那么,对译者生存的思考自然也要将翻译实践、文本生命与翻译存在置于译者生存的视域,即以生存为视域求解“翻译实际是什么”与“翻译应当成为什么”的问题。
(一) 翻译是译者存在的家园
翻译本质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存在呢?当我们从“以生存观之”的视域来看翻译存在时,翻译本质就与译者生存发生了客观存在的关联,翻译的发生就真实地存在于译者之中。此时,我们可以从海德格尔的哲学命题——“语言是存在之居所” ——来考察与思考翻译存在与译者生存之间的本质关系。海德格尔的这个哲学命题肯定“存在是以语言为家”的哲学意蕴;就翻译存在与译者生存的关系而言,我们可以类推出“译者是以翻译为家”的哲学意蕴:翻译既是人类存在的根本方式之一,更是译者生存的最根本方式,因而译者是以翻译存在为家园的。翻译是译者生存的家园;没有翻译行为的发生,译者生存就没有用武之地;没有翻译,译者身份就失去了存在意义。由此论之,“翻译是译者存在的家园”是以海德格尔的哲学命题为类比命题,强调的是“译者是以翻译为家”的生存论观点。我们说译者是以翻译为家园时,我们不是说译者是翻译存在的附属,而是说译者是基于翻译存在之居所才能进行“是其所是”“译其所译”的生存活动,确认的是译者生存离不开翻译存在,翻译是译者得以存在的前提基础;译者离开了翻译,其所居住的家园也就变成“空中楼阁”。在此意义上,翻译存在使译者得以呈现,使译者得以“译其所译”“成其所是”,它是译者生存的根本方式。正如蔡新乐(2016:152)所说,“存在的不在场或在场,要看人做什么。但是,人做什么,又要看存在本身。如果我们没有将其遗忘,存在就不会不在场;但是,我们之所以遗忘它,是因为它不在场”。以“生存”为视域,翻译存在是译者生存的“成其所是”,因而对翻译的考察就构成了对译者生存的考察,对翻译之限度的审视也就构成了对译者之限度的审视。总而言之,译者的“是其所是”就是译者的一系列翻译行为,译者就是凭借其翻译行为奠定了自己的身份而“成其所是”。
翻译对于人类存在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它时时刻刻地嵌入人类社会活动之中。许钧指出,“作为人类存在的根本方式之一,翻译始终是一种建构性力量,与人类及其社会、经济、文化发展形成互动的关系”(刘云虹、许钧 2016:98)。从生存论的角度讲,翻译是人类存在的根本方式之一,更是译者生存的最根本方式。一方面,翻译是译者存在的家园,译者只有在此家园中才能“成其所是”“译其所译”“译有所为”。译者生存首先意味着翻译的存在;译者之所以能“是其所是”地显形,是以翻译存在为前提的。译者一离开这个家园,译者就不再是“译其所译”“成其所是”。另一方面,翻译本质上是译者的视域,翻译离开了译者,翻译将导致自身的存在抽象化而忽视译者生存的创造性与发展性。
“翻译之在即翻译活动,翻译活动即翻译之在,这两者原本等义。翻译正是在一种特殊的人类的‘生命-精神’的活动中方才显现其身,这种活动虽然不是实体性的在者,但却是翻译作为一种对象存在的终极根据”(张柏然 1998:48)。在翻译实践维度上,译者生存首先受制于翻译的文本生命(原文生命与译文生命);文本生命的限制又构成了翻译存在与译者存在的界限。翻译,作为原作生命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延伸和扩展,其本身却又不可能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不朽”(许钧 2003:129)。译者作为原文生命的“转渡者”,需要在时空上使原作生命在异域中诞生、延续与发展,在转渡过程中“随心所欲不逾矩”,让原文生命在异域中“投胎转世”而获得“来世生命”。那么,译者理应是基于翻译之道融合“自我”(译者生存)与“他者”(翻译存在)的本质关系,为翻译赋予了文本生命在异域中的生存之维。在此意义上,翻译的出发点是文本生命,换言之,翻译之所以“是其所是”在于它自身的生命实在。原文生命与译文生命的相互转化构成了翻译存在的充分必要条件。因此,译者生存只有居于原文生命与译文生命的相互转化之中,译者才能在生存论意义上获得翻译存在所生成的家园。
(二)译者是存在的翻译存在的尺度
翻译存在总是以译者生存为展开方式的,它并不是与译者隔离的存在,翻译的本质之呈现,离不开译者自身的存在。从本体论上说,翻译因译者而存在,并与译者无法分离。翻译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实在,其实在性是由译者所赋予的,并不是自身演化生存的实在。因而,翻译存在总会带有译者认识上的主体性,建构一种基于译者主体性并与译者生存发生联系的客观实在。这是对翻译存在与译者存在之间基本的本体论认识。译者生存伴随着译者的翻译活动,翻译则由此而生;作为译者的翻译活动,翻译既展开于译者生存的整个过程,也内在于译者生存的各个方面。“以生存观之”为视域,译者成为普罗泰戈拉(Protagoras)所说的“尺度”:“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Freeman 1983:125)。顺着这个生存论思路,译者就是翻译的尺度,是存在的翻译(the translations that are)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翻译(the translations that are not)不存在的尺度。换言之,译者首先是本体论意义上的译者,是生存论意义上的主体,然后才是别的什么;或者说,译者首先意味着是翻译存在的尺度。“译者是翻译存在的尺度”表征了“天地之生,以人为始”(王夫之 1996:882) 与“人者,天地之所以治万物也”(王夫之 1996:1034)的人本论意蕴与本体论实在。当然,通过译者将翻译尺度与翻译存在联系起来,并不是把译者视为翻译是否存在的判定者,而是强调翻译存在无法离开译者生存:翻译的追问唯有对译者才有意义,在译者之外,并不发生翻译存在或不存在的问题。换言之,“译者是翻译存在的尺度”是把译者看成是与翻译存在、文本生命之间的共存关系的协调者,译者的使命就是实现翻译存在从原文生命转渡为译文生命,当然译者自身也在参与翻译存在之转渡过程中认识自己并获得翻译存在所提供的家园。“人的特殊地位在于它是存在者中的唯一可调节者:自然万物不可能把自身调节成为专门适合人的存在,而只有人能够把自己调节为适合自然。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被认为是居于天地之间,这隐喻人居于万物之间作为关系的调节者”(赵汀阳 2012:34)。从翻译的角度看,译者的特殊地位在于它是翻译行为的唯一可调节者,译者具有了“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朱熹 1983:167)的意旨。在翻译过程中,原文生命、译文生命、翻译生态不可能把自身调节成专门适合译者的存在,而只有译者具有牵引力与融合力,调节自身以适应文本生命与翻译环境。就此而言,不论译者隐身还是译者显形,译者总是与翻译发生联系:翻译是译者存在的家园,是“译者化”了的存在,而译者是存在的翻译存在的尺度,是“翻译化”了的存在。于是,“译者是存在的翻译存在的尺度”才能成为译者研究的一种普遍共识,成为一种本体论承诺,成为一种思维方式,成为一种翻译理念,成为一种翻译实践品格。在此意义上,译者被置于翻译研究中的“本”,一种是指在哲学上翻译研究的“本源”,这是译者生存意义上的抽象概念与理解,另一种是指译者研究的“根本”,这是译者价值意义上的具体概念与理解。因此,“译者是本体论意义上的翻译之‘本’,是栖居于翻译存在之中的主体,是居住于翻译活动中的主体,最终在翻译存在与翻译活动中成为翻译生态的守护者与看家者”(罗迪江 2019b:95)。
作为理解与说明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的视域,“以生存观之”既不同于“以语言观之”而具有存在的品格与真正的现实意义,也有别于“以文化观之”而具有生存的品格与生命的理念。基于“以生存观之”的方式,不仅存在与现实表现为翻译的本真形态,而且生存与生命也内涵于翻译之中。这样,以“生存”为视域在越出语言、文化之域而被赋予了更广阔的生存论内涵之后,往往又走向认识论领域并被视为认识论范畴,在“翻译是译者生存的家园”“译者是存在的翻译存在的尺度”的观念中,生存论与认识论进一步趋于重合。就此而言,“以生存观之”既展开于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的融合过程,又实现于原文生命与译文生命的转化过程,从而关乎翻译存在的认识论之域,又兼涉译者生存与文本生命的生存论之域,从而渗入了认识论与生存论意义。作为“以生存观之”的视域,以“生存”为进路体现了翻译存在、译者生存、文本生命的视域交融:就翻译存在而言,翻译存在依附于译者生存而存在,依附于能动性译者的存在而存在;就译者生存而言,作为“翻译化”了的译者,译者是翻译发生、发展与变化的驱动者;就文本生命而言,译者是原文生命向译文生命转变的转渡者。因此,关于译者与翻译关系的分析必然要分析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文本生命之间的互动作用与关系,必然要分析“译者生存如何”“译者如何生存”“译者生存为何”的问题,因为翻译毕竟是依存于译者生存而存在的客观实在,而且译者生存不可能想象没有文本生命的存在。译者犹如坐在天平中间的媒婆,承接从原文生命转渡为译文生命的责任,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实现文本生命在异域中的诞生、延续与发展。“译者历史性地存在于变动不居的时代语境中,并主体性地存在于过去与现在、文本与世界的视域融合中,翻译活动中文本意义的汲取远不是一种复制行为,而是一个永无止境的生成过程”(刘云虹 2017:613)。在这个生成过程中,译者生存与文本生命是密不可分的,原文生命与译文生命之间的转渡是在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的本质关系中获得的。那么,翻译活动不仅涉及翻译如何存在,而且更关联着译者如何生存以及文本生命如何生成,而翻译的任务就是肯定译者是存在的翻译存在的尺度,揭示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文本生命之间的内在关联。
就认识与理解翻译的本质进路而言,“以生存观之”表明,当翻译存在没有与译者生存发生本质关系时,翻译乃是作为一种概念而存在,原文生命依然是作为一种具有传承性的实体而存在;一旦译者以不同的生存形式作用于翻译并使之与译者形成多重关联时,翻译便成为译者存在的家园,也就开始获得了“译者化”了的存在,也促使原文生命转渡为译文生命。作为扬弃原文生命的存在而生成译文生命的存在,翻译可被视为“译者化”了的翻译,那么译者生存始终无法离开原文生命的传承性与译文生命的生成性。就此而言,译者在其中无疑具有“赞天地之化育”(朱熹 1983:32)的作用。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无视翻译本身的实在性与原文生命的传承性,更不表明可以抽象地强调译者的绝对作用。罗益民(2012:76)指出,“如果译者这个媒婆沟通得好,二者就得以交流,反过来,译者就成为一个障碍,在二者之间,竖立起高耸入云的墙,使二者之间,‘老死不相往来’”。译者作为原文生命与译文生命之间的媒婆与转渡者,就是要把这堵墙变成一座生存之桥与生命之道,既要在求解“何为翻译”与“何为译者”的过程中认识翻译与理解翻译,又在求解过程中认识自我并获得翻译存在的规定而塑造自我,从而促使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文本生命互生互存而形成翻译的生命共同体。由此可见,“以生存观之”,意味着从更为本源的层面理解翻译与把握翻译,理解和塑造译者自身。如果不承认这一观点,就从根本上否定了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的本质关系,那么“翻译实际是什么”与“翻译应当成为什么”的求解也就无从谈起。就此而言,译者是翻译存在之本,翻译的本质存在于译者的本质之中。既然译者是翻译的基础和本质,翻译是为译者而产生和存在的,那么翻译研究应该坚持“以生存观之”的视域审视翻译的本质,从而强调既是翻译生成了译者亦是译者创生了文本生命与承载了翻译存在。
四、结语
相较于“以语言观之”与“以文化观之”的视域,“以生存观之”在翻译研究中显示出自身的生命力与独特魅力,它不仅是一种具有生存论意义的研究视域,而且在世界观层面丰富了原有的翻译研究视域,在生存论意义上揭示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之间的本质关系。在本体论上,“以生存观之”拒绝了以“语言”“文化”为本源性的认识,肯定了翻译存在与译者生存的本质关系,使“以语言观之”与“以文化观之”有意识地弱化自身的规定性而使彼此在生存论意义上有了融合的基底;在认识论上,“以生存观之”可以使研究视域集聚于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的本质关系,获得以生存为视点来透视文本生命在异域中的诞生、延续与发展问题;在方法论上,“以生存观之”使翻译研究从给定的“文本”中解构出来,在形式上使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文本生命相互渗透与融合,使生存越来越成为一个关键的分析工具。正是基于对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关系的本质认识,我们才在本体论、认识论与方法论的视域融合中发现“翻译是译者生存的家园”与“译者是存在的翻译存在的尺度”的观点,才有了译者生存与翻译存在关系的生存论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