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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历史文化影像叙事与传播的创新之道
——以故宫题材影视作品(2005~2021)为例

2022-08-20彭姝婷

中国广播 2022年3期
关键词:故宫题材纪录片

☉彭姝婷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然要求。”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其长远和根本之计在于增强文化自觉与认同。随着一系列传统文化主题节目的出圈,传承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已然成为时下主流广电内容创新与破局之路。故宫作为华夏大地绵延五千多年的璀璨文明与不朽成就之代表,经由影像媒介的数字化呈现,足以建构起民族国家的想象图景,激发起民众的文化认同、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

一、故宫文化的叙事表达变迁探析

考察21世纪以来我国拍摄的故宫题材影视作品,不难发现:从 2005年纪录片《故宫》到 2012年微纪录片《故宫 100——看见看不见的紫禁城》,再到 2016年 B 站上走红的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叙事主题从对器物技术的刻画走向关于规制习俗的阐述与精神价值的表达,叙事角度呈现由宏观到微观再到多元的变化态势。

以表1 和表2 汇总的19 部故宫题材影视作品(以纪录片为主,但叙事体裁逐渐多元化)为样本,基于影像叙事的文本分析,可以勾勒出其大致的演变路径。

表1:2005~2021年故宫题材影视作品汇总表

表2:各个主题作品数量和占比

(一)叙事内容:从宏大历史主题到微观多元视角

早期的故宫题材影视作品,主要解读故宫建筑文物及宫廷历史,往往主题先行,宣扬大国形象,配以深沉的解说词,给人以“严肃说教”的刻板印象。此外,通常采用一维线性结构叙事,注重故事的完整性、连贯性及因果联系。叙述时间与故事时间基本重合,以自然的时间流向讲述历史故事本身,不同片段之间由若干条叙事线索串联以表达同一主题。

表3:各个主题作品首播时间分布

近年来热播的故宫题材影视作品则不再拘泥于器物技术的呈现,而开始聚焦微观层面的影像化表达。无论是诠释匠人精神的《我在故宫修文物》,还是文化探访类节目《故宫贺岁》,都更加关注微观个体和真实生活,体现人文关怀。以《我在故宫修文物》为例,该片采用平民化的多视角叙事,将文物修复者们的工作与生活娓娓道来,在不加粉饰的同期声之外辅之以平易近人的画外音解说,从而淡化了作品与观众之间的疏离感。而同样值得关注的是,《故宫里的大怪兽之洞光宝石的秘密》作为首部“真人+CG(Computer Graphics)”青少超级剧,赋予故宫屋檐、栏杆与壁画上形形色色的怪兽雕像以生命,以孩童的视角讲述一段关于传统文化的奇幻冒险之旅,寓教于乐,润物无声地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二)叙事手法:从闭合式宣讲到开放式表意

囿于早前影像资源的匮乏,影视作品往往采用“搬演”手法和全知视角,借助视觉化技术手段,重构并解读已逝的历史场景,以增强影像叙事效果。无论是影像内容,还是镜头的运动、画面的使用等形式方面,都呈现出一种宏大而又沉重的宣讲式风格。近年来的故宫题材影视作品则转向多元复合视角交叉叙事,叙事节奏变幻多端、富有表现力,且画面中每一帧都力求精致细腻。作品通过纪实当下的日常生活场景,更加关注当代人的生存状态、真实的社会生活及社会心理,以揭示更深层次的结构关系及其意义。

以同是文物修复主题的《我在故宫修文物》和《故宫新事》为例,二者均采用内外结合视角介绍故事背景并随叙事演进进行解说,兼具亲历性和客观超然,由此再现文物修复师们工作、生活的本真模样。《我在故宫修文物》是将不同修复组的文物修复工作片段拼贴在一起,这些碎片化的内容共同展现了中国匠人的技艺传承脉络,诠释了当代社会“执着专注、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追求卓越”的工匠精神。同样的,不同于早期故宫题材纪录片自始至终采用同一节奏叙事的传统,在《故宫新事》第一集《文物搬家》中,养心殿文物搬出宫墙这一情节的剪辑节奏和转场速度明显快于文物修复与古建勘测、修缮等情节,这种动静场景鲜明的对比在凸显修复师和设计师们细致认真的工作态度及状态、传统文化与都市生活之间的节奏差异的同时,也增强了叙事表现力和张力,可谓是一个较为显著的改进。

(三)叙事时空:从线性串联到并列交错

早期的故宫题材影视作品倾向于依照时间顺序完整叙述故事的起因、经过、发展和结果各要素,以人物的场景移动为主线,将不同空间串联起来,充分体现了其线性叙事特征,同时通过重复叙事引起观众对某一情节的重视,从而突出作品所要表达的内涵。

受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当前故宫影像的叙事往往打破时间序列模式,转而将长镜头的运用与镜头视角的不断切换,平行交错讲述不同人物情境,在流变的图景中瓦解不同受众之间地域、时空与文化的边界,孕育出更多的外延之义。如,《当卢浮宫遇见紫禁城》分为中西方艺术两大板块,分别将其代表人物和艺术风格零散拼贴在一起,以表达中西方文化碰撞的主题。微纪录片《故宫100》则呈现出更为鲜明的碎片化特征,每6 分钟一集,每一集讲述单一器物或建筑,共制作了100 集,彼此零散又有机结合,其后现代主义结构恰恰反映了当前视听媒介的发展趋势和受众媒介接触行为的变化。

为纪念紫禁城建成六百周年,纪录片《我在故宫六百年》(《我在故宫修文物》姊妹篇)于2020年12月31日开播。该片聚焦于古建修缮保护与修缮技艺传承,通过故宫匠人的工作视角,穿梭于故宫砖瓦梁枋之间,讲述了故宫六百年的历史坐标、岁月记忆与人文情怀。同为讲述六百年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厚重历史的《紫禁城》于2021年10月22日开播。该片以讲述人的在场讲述贯穿始终,以历史进程中诸多拐点性事件为切入点,将宏大叙事置于丰满的历史细节之中,搭建起历史与当下的对话,以史为鉴,知兴替、明得失,构成跨越时空的对望与反思。

二、故宫影像建构的文化景观剖析

法国思想家、导演居伊·德波(Guy Debord)认为:“景观不是影像的聚积,而是以影像为中介的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故宫作为一个动态的永不止息的生命系统,其建筑、藏品、历史、文创、匠人乃至宫廷御猫、四季美景等等,都蕴藏着中华民族的沧桑历史,更在几经蝉蜕、几度新生之后依旧延续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与价值体系。

(一)基于阐释学意义的故宫话语互动

从阐释学的角度分析,传播者与载体、受众与载体之间的循环互动,共同建构起作为主体的传受双方彼此关联的理解话语。而影像作为符号化建构的视觉性载体,既指向传者的价值观念,同时也表征着受者的思维方式。

故宫题材影视作品的核心叙事对象是故宫,关于故宫这一生命体,传受双方均存在许多前见和前理解,尽管受主体间性影响,但基本处于共通的意义空间。故宫文化要素纷繁璀璨、琳琅满目,传受双方最初从宏观和整体上对其进行完满性前把握。基于此等语境,传者进一步纵横拓展阐释其内在意义与超越意义,故而早期的故宫题材影视作品总是基于宏观叙事与整体传播。然而受众对于作品的意义表达始终有着自己的接受期待,其预期一定程度上则会反过来影响作品的呈现。

如图1所示,受众对于我国2005~2021年间故宫题材纪录片的表达基本趋于满意,17 部纪录片作品豆瓣平均分为 8.4 分(满分 10 分)。由此可以管窥当前我国故宫题材影视策略基本符合受众预期,且呈现稳步提升的发展趋势。在现有政治、文化、技术等社会因素的合力作用下,故宫背后的生命个体逐渐走上前台,与其他文化要素相互动、演绎,故宫题材影视作品被赋予了更多与时俱进的内涵与外延,叙事角度经历了从宏观到微观再到多元的嬗变。

图1 :2005-2021年故宫题材纪录片作品豆瓣评分

作为历史文化呈现的载体,故宫题材的影像在传者编码与受者解码的动态过程中获取意义与价值。作品呈现出来的意义建构了受众的历史文化“前”认同,受众的历史文化期许则影响着载体进一步呈现的内容与形式。传受双方与载体之间的意义互动与博弈循环往复,共同推进故宫题材影视叙事与传播的发展与进步。

(二)基于传播效果的故宫文化景观

文化是依赖于象征体系和个人记忆而维护着的社会集体经验。作为视觉符号文化的一种,故宫影像记录着国家和民族的记忆与荣光,建构起民族对于历史文化的瑰丽想象。影像和传播技术、受众需求等诸多要素合力缔造了故宫文化景观,而传播媒介及渠道之宽、口碑形成之快与效度之强则使之更易形成。

一方面,在认知层面,故宫文化重塑受众的知识储备与认知结构。如《上新了·故宫》将故宫未曾开放的区域展现给观众,第一季中倦勤斋等建筑的展演,即为观众刻画了一个更为充实饱满的帝王形象。另一方面,在价值形成维护与社会行为层面,故宫文化所书写的历史记忆唤醒了受众之间相似的文脉基因,基于“我们”的话语与行为形塑区隔于他者的集体记忆,维系族群认同,使受众产生“此生无悔入华夏”的情感共鸣,也促进了个体对于自我行为的反思。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到“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的深入思考,观众从个人的文化认同走向群体的文化自觉。

值得一提的是,精神价值层面的故宫文化传播更是在故宫这一中介化的媒介实践空间中,时空交错、人际穿越,构成一种特有的文化景观。现代着装的专家与工匠在古老的宫殿里,运用现代化的技术设备修复着神秘的朱墙金瓦,他们是生活在古代景观中的现代人;墙外喧嚣热闹,墙内寂静安然,修缮师们朴素而认真地劳作、生活着,他们也是生活在都市景观中的田园人。一墙之隔,却营造出一种盘互交错的时空与交融的文化景观。古建文物修复之路亦是历史文化传承之径。当故宫由皇室禁地走向烟火人间,古殿角楼被架起了脚手架,紫禁城的各种遥不可及与风起云涌在此间交汇,帝王将相的神话逐渐消解黯淡,而普通却非凡的故宫守护者的故事将一直延续和流传着。故宫不只是历史人文的见证者,也是历史人文的书写者。

三、对历史文化影像发展的思考

历史文化影像指以影像形态记录和表达历史、文物与人文景观,从而折射出当代人对民族历史与文化的深刻认识与反思,并反映社会价值体系的艺术呈现方式。故宫作为举世公认的“中国符号”和“中国智慧”,其影视创作在我国历史文化影像创作中占有举足轻重之地位。纵观 2005~2021年间故宫题材影像的叙事变迁及其建构的文化景观,可得出如下启发。

其一,要注重集体记忆的建构,避免陷入“只记录而不记忆”的窠臼。互联网时代的海量数据,容易将人们湮没于碎片化的信息与虚拟的空间之中,滞留在众声喧哗与集体狂欢后的浅层与外在表面,而无法内化为个人认知与价值。作为建构与维系集体记忆的重要实践主体,纪录片创作应讲述故事,加诸用以展演的情境与共振传播的仪式秩序,从而跨越圈层和地域引发共情、产生理解,最后固化体认。其二,讲好中国文化故事以弱化“他者叙事”。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却依旧面临西强我弱的国际舆论“话语权逆差”,提高文化软实力和国际话语力、讲好中国故事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日益凸显。尽管跨文化交流“文化折扣”现象难以避免,仍应在认知差异中寻找对话的可能。其三,要警惕大众文化消费主义,同时规避模式化、同质化生产的风险。随着商业化的渗透,当前历史文化影像愈发强调技术和娱乐。诚如著名传媒人陈虻所言,“电视纪录片要利用观众的感性到场,达到理性到场”,回归日常、关照现实,以启迪观众透过真实而自然的客观物象进入问题核心、思考其思想内涵,最终和社会、时代、民族命运发生关联。作为拥有三项世界级文化资源的故宫,理应为增进各民族对中华民族的自觉认同、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贡献一份力量。而这也必然成为我国历史文化影像发展的初衷和归宿。

注释

①《习近平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 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 推动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央视网,2021年8月28日,https://news.cctv.com/2021/08/28/ARTIFX9D3d4wpP8BPT3X0EeZ210828.shtml?spm=C96370.PPDB2vhvSivD.E0O8qNryTckW.3.

②刘泳:《讲好中国故事:故宫题材纪录片的叙事演化研究》,湖南师范大学2020年硕士学位论文。

③翟春阳:《让工匠精神深入人心》,《人民日报》,2020年12月25日。

④〔法〕居伊·德波(Guy Debord):《景观社会》,王昭凤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 页。

⑤费孝通:《乡土中国》,青岛出版社,2019年版,第31 页。

⑥欧阳宏生:《纪录片概论》,四川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83 页。

⑦胡百精:《互联网与集体记忆构建》,《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14年第3 期。

⑧徐泓:《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记为什么出发:陈虻,我们听你讲(收藏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6~3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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