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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承㸁的目录学思想
——以《澹生堂藏书目》为中心的考察

2022-07-18林光钊

玉林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类目理学书目

苗 丽,林光钊

(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750021;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澹生堂藏书目》为明代江西参政、藏书家祁承㸁所作,该书记录了祁承㸁家藏图书,为明代编修质量较为上乘的私家书目,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赞四:“统观有明一代中,对于《隋志》之修正,分类之研究,比较肯用心思、有所发明者,允推祁承㸁为冠军。”①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80页。今人对祁承㸁藏书思想多有关注,视之为“图书馆学的先驱”,但大多学者对祁承㸁藏书思想研究多从理论视角切入,从宏观层面展现祁承㸁的藏书思想。而以其所著目录书为切入点,从微观层面展现祁承㸁藏书思想的相关研究成果较少,此方面有进一步的探讨空间。祁氏《澹生堂藏书目》的目录体例在因袭前人的基础上加以创新,在具体的书目分类上独具特色,其分类构思,值得重视和进一步挖掘。基于此,笔者试析《澹生堂藏书目》藏书,期以展现祁承㸁的目录学思想。

一、《澹生堂藏书目》概况

祁承㸁(1563—1628),明末浙江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官至江西参政。祁承㸁酷爱藏书,其澹生堂藏书达十万多卷,是明末首屈一指的藏书楼,而《澹生堂藏书目》即为其书楼藏书目录。《澹生堂藏书目》在著录上既有和明代其他目录书一样的风格,也有着自己的特点,其在分类上依四部著录,类目详细,而在具体的著录中又不失简要,代表了明代目录书较高的水平。

(一)四部著录

明朝第一部官修书目《文渊阁书目》旨在登记图书,故未采四部分类法著录图书,而是另辟蹊径,以“千字文”排字为序,每字号按类集中图书以著录,起“天”止“往”,将官府藏书分为十六类。《文渊阁书目》创新体例的做法,使得明代大多目录学家各自构筑书目大厦,自创体例,如《国史经籍志》采取五部分类,《世善堂藏书目》使用六部分类等。

《澹生堂藏书目》依“经史子集”分类图书,经部分易、书、诗、春秋、礼、孝经、论语、孟子、经解、理学、小学,共十一类;史部分国朝史、正史、编年史、通史、约史、史钞、史评、霸史、杂史、记传、典故、礼乐、政实、图志、谱,共十五类;子部分儒家、道家、释家、诸子、农家、小说家、兵家、天文家、五行家、医家、艺术家、类家、丛书家,共十三类;集部分诏制、章疏、辞赋、总集、余集、别集、诗文评,共七类。《澹生堂藏书目》在分类上未自创体例,而是因袭前人,仍采用传统的四部分类方式分类图书,统次各类。

表1 《澹生堂藏书目》类目分类

(二)类目详细

明朝经济平稳发展,涌现出大量的藏书家,“明代的藏书家多达八百九十七人,近乎宋元两代的总和”①范凤书:《中国私家藏书史》,大象出版社2001年版,第166页。。藏书家也进一步推动图书事业的发展,在图书的具体分类上更加细化。如《隋书·经籍志》分为四十类,《崇文总目》分为四十五类,成于明前期的《文渊阁书目》分为三十九类,《国史经籍志》录有五十二类,而《百川书志》则达到了九十三类。祁承㸁亦对图书的具体分类做了探析,《澹生堂藏书目》二级类目达到了四十六类,三级子目达到了二百五十一目,分类较前代某些书目更加详细。

表2 部分书目分类数量统计

表3 《澹生堂藏书目》子目分类统计

类目的划分不仅仅只是让书目著录更有条理,它还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①程千帆、徐有富:《校雠广义(目录编)》,齐鲁书社1999年版,第10页。的功能。祁承㸁将图书类目详细划分,是在吸取了明代图书分类的基础上,加以整合调整而得出的,这体现出《澹生堂藏书目》别于《文渊阁书目》等书目“记账簿”的价值,也进一步反映了明代社会的图书实际情况。

(三)著录简要

明代藏书事业逐渐繁荣,犹胜前代。“政府藏书数量宏富,并在不同层面上建立了比较完整的藏书及管理体系。私家藏书数量之多、分布地域之广、藏书家之众都远迈前代且不比后世逊色”②王国强:《明代目录学研究》,中州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9页。。据统计,《文渊阁书目》著录图书7200余部,达43200册,数量犹胜前代。正如前文所述,《文渊阁书目》的编纂旨在著录,类似于“记账簿”:“查照本朝御制及古今经史子集之书,自永乐十九年(1421)南京取回来,一向于左顺门北廊收贮,未有完整书目,近奉圣旨,移贮于文渊阁东阁。臣等逐一打点清切,编置字号,写完一本,总名曰《文渊阁书目》。合请用广运之宝钤识,仍藏于文渊阁,永远备照,庶无遗失。”③[明]杨士奇等:《文渊阁书目》,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2页。故而记载极简,仅在书名下注明卷数,附上“完全、阙、残缺”等字样,大多不注明撰人姓氏,序、解题皆无。此举影响了明朝众多官私书目,以至明朝许多书目著录都比较简略,如《内阁藏书目录》仅有部分解题,《百川书志》仅著录书名、卷数、著者姓名。

与大多明代官私书目著录不同的是,《澹生堂藏书目》著录有图书的卷数、版本,某些书目还有一些小注,虽亦无序与解题,但较大多数明代书目,其蕴涵的信息要丰富得多。此举广受后世好评:“所有这些都说明此目不是单纯的登录簿,而是体现了编者目录思想的著述。”④来新夏:《古典目录学浅说》,中华书局2003年版,第137页。此外,祁承㸁撰有《庚申整书例略四则》,有一部分有关撮述古籍源流正变的介绍,起到了序的某些功能。此外,祁氏还撰有《读书杂记》十二则以介绍图书,这些杂记兼具解题性质和版本鉴赏功能。《澹生堂藏书目》虽然延续了明代书目简单著录的风格,但在内容上却有所丰富,以“简要著录”称之更为合理。

二、《澹生堂藏书目》分类理论

《澹生堂藏书目》在分类上受到了郑樵很大影响,但在实际的应用上,祁承㸁的图书分类理论比郑樵要合理得多,⑤张玮:《祁承㸁澹生堂藏书及文献学思想研究》,南京大学2012年博士学位论文。其根据图书内容和学科性质调整图书类目,通过因循改造,进一步将图书分类合理化,其在此基础上提出的“因”“益”二法,即为对图书类目分类理论的探索,有其合理性和进步性。

(一)“因”:遵守四部分类

明代书目的类目设置按照是否依据四部分类大致可分为两种:一为因袭四部分类,并在此基础上加以增删调整类目;另一为摒弃四部分类,自创体例。这两种分类方法看似截然相反,但实际都是为了适应明代图书发展变化的需要,在客观上有助于图书分类的发展。

《澹生堂藏书目》为遵守四部分类之书目,“因”即遵守四部分类法:“因者,因四部之定例也。”⑥[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42页。祁承㸁对四部分类法十分推崇:“而要以类聚得体,多寡适均,惟荀氏之四部称焉,两汉而下,志艺文者无不守为功令矣。”⑦[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42页。四部分类图书,多寡适均,在分类上有其益处。祁承㸁将书籍视为“墨兵”,以四部分类恰能以简驭繁,将图书有机的组织起来,纲举目张,秩序井然:“架插七层,籍分四部,若卒旅漫野而什伍井然,如剑戟摩霄而旌旗不乱。”①[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40页。书目的类目设置是一个整体系统,祁承㸁认为这个整体系统必须“目由类分,类由部统”,而四部分类能够将这一体系变得“井然有序,杂而不紊”。另外,四部分类“简而尽,约而且详”,能够简明详尽分类图书,故祁承㸁认为四部分类“莫以为善”。前文谈到,自《文渊阁书目》摒弃四部分类,独创“千字文”归属图书后,各官私书目也不断突破四部分类,各自创新,在这种背景下,祁承㸁回归使用四分法归类图书,是对传统目录分类法的回归和坚守,也是对明代目录学各种过度创新的纠正。②[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81页。从祁承㸁对于四分法的优劣分析可以看出,其回归四分法不是标新立异,而是在具体分析后所做出的决定,清朝《四库全书》延续使用四分法分类图书体现出祁承㸁使用四分法的合理性。

(二)“益”:增加类目数量

祁承㸁虽赞赏四部分类,但对于具体类目的划分,却未墨守成规,而是参照以往官私书目的分类,并加以改造调整,使之适应实际。其提出的“益”法云:“益者,非益四部之所无也。而似经似子无间,亦史亦玄之语,类无可入,则不得不设一目以汇收。而书有独裁,又不可不列一端以备考。”③[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42—43页。可以看出,“益”法非对立于四分法,而是在四分法的基础上进行调整改造,增加一些类目,使一些无法归类或归类不当的图书找到适合的位置。其阐释“益”法时举了5个调整改造的类目:“约史”“理学”“代言经筵”“丛书”“余集”,其中:

1.“约史”:二级类目,分属史部,类下无目;

2.“理学”:二级类目,分属经部,下有“性理”“诠集”“遗书”“语录”“论著”“图说”六个子目;

3.“代言经筵”:经部三级类目,二级类目“经总解”之子目,著录时改为“经筵”;

4.“丛书”为子部二级类目,著录时改为“丛书家”,下有“国朝史”“经子杂史”“经汇”“子汇”“说汇”“杂集”“汇集”七个子目;

5.“余集”:集部二级类目,分属集部,下有“帝王集”“汉魏六朝集”“唐诗文集”“宋诗文集”“元诗文集”“昭代御制集”“国朝阁臣集”“分省诸工诗文集”八个子目。

除了上述举例的五种类目外,《澹生堂藏书目》还新增了三个未在“益”法中阐释的类目,④《澹生堂藏书目》还有一些类目为省并前人书目,类名相同而收书异于前人书目,详见严倚帆《祁承㸁及澹生堂藏书研究》第五章第六节《综合评论》,台北花木兰文化工作坊2005年版,第155—164页。分别为:

1.国朝史:二级类目,分属史部,下有御制、敕纂、汇录、编述、分纪、武功、人物、典故、时务、稗史、巷谈、风土、行役十三个子目;

2.通史:二级类目,分属史部,下有会编、纂略两个子目;

3.礼乐:二级类目,分属史部,下有国礼、家礼、乐律、祀典四个子目。

这八个调整改造的类目,皆为祁承㸁对之前书目分类不合理所做的有益尝试,以“理学”为例:

“理学”非祁承㸁原创,《文渊阁书目》设有“理性”这一类目,祁承㸁对此加以增益改善。在《澹生堂藏书目》编成以前,祁承㸁在《藏书训略》对“理学”这一类目有过阐释:“宋儒理学之言,概收于子,似矣,然皆半解经语也。汉之训诂,何以列于经而独宋儒之子乎?如《正蒙》《皇极》及《程朱语录》《近思》《传习》之类。余欲仿小学,而别类以理学,是又一见也。”⑤[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4页。“理学”主要指宋儒理学之书,之前大部分的书目将之视为子部之书,祁承㸁认为此举不妥,“理学”大都为解经之语,这点与“小学”之书相同,故“理学”可仿“小学”,将之置于经类。祁承㸁在《庚申整书例略》进一步对“理学”的四部归属做出说明:“性理一书,奉钦纂于文皇,虽近录宋儒之诠述,然而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他如《伊洛渊源》《近思录》及《真文忠公读书记》,黄东发之《日抄》,与湛文简公之《圣学》《格物通》,王文成公之《则言》《传习录》,或援经释传,或据古证今,此皆六经之注脚,理学之白眉,岂可与诸子并论哉?故于经解之后,益以理学者二。”①[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43页。“理学”之书援经释传,据古证今,为“六经之注脚,理学之白眉”,其地位比诸子要高,故祁承㸁认为将“理学”置于子部不甚恰当。

“理学”一书是否应该置于经部,这点值得商榷,如陈第《世善堂藏书目录》于子部设立“辅道儒诸书”收录理学类书籍,而后《明史·艺文志》《四库全书》亦将理学类书籍录于子部。“理学”独立为类并无不妥,但置于子部更为合适。②严倚帆:《祁承㸁及澹生堂藏书研究》,台北花木兰文化工作坊2005年版,第156页。祁氏此举虽有不当,但这种改革在一定程度上有益于目录学的发展,且“益”法让图书类目更能准确反映图书性质,其进步性不容忽视。

三、《澹生堂藏书目》体现的祁承㸁目录学思想

《汉书·艺文志》承袭《七略》,将图书分为“六艺”“诸子”“诗赋”“兵书”“数术”“方技”,反映了汉朝的图书价值取向,而后《隋书·经籍志》延续使用四分法,将图书分为“经”“史”“子”“集”四部进行编排,在序列部次上都体现出“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学术思想,而《澹生堂藏书目》在对图书的编次方面,也有着鲜明的价值取向,展示出祁承㸁的目录学思想。

(一)尊王服圣

祁承㸁具有浓烈的家国情怀,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对明王朝可谓一片赤诚。其所处时代,明王朝正遭遇努尔哈赤女真族的崛起和倭寇侵扰,在此严峻形势下,祁承㸁积极建言献策以御之。如其著《辽警》组诗二十首展现辽东战事,辑《宋西事案》提供御敌之法,奏《海防议》建议加强东部海防等,这些都体现出祁承㸁对于国事的关心。祁承㸁这种赤诚,实际上是儒家文化中“忠君”思想的体现,这种“忠君”思想,影响到了《澹生堂藏书目》的序列编排。《澹生堂藏书目》史部下设十五类,在编次上未遵从置“正史”为首的传统,而冠以“国朝史”,此举表明其“尊王服圣”之心,是其“忠君”思想的体现。其自述道:“余以国史一代之典章,自宜尊王,而家籍一人之移藏,不妨服圣,仍以六经冠之群书,而特以文由圣翰,事关昭代者,每列于各类之首,则既不失四部之体,而亦足表尊周之心。”③[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3—24页。可见,除“史部”之外,另外三部也依“尊王服圣”的原则,将明帝御制等各类书籍列于各部之首,如集部便首设“诏制”一目冠之。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将“国朝史”置于史部首位,并非祁氏首创,《文渊阁书目》已设“国朝”一类收录明帝御制、敕撰、政书、实录等书,表示尊王之心,但这种做法却混乱了四部编排。前文谈到,祁承㸁对“四部”排列书籍持赞成态度,故其对于将“国朝”之书置首的编排持否定态度。于是他在遵守前人的基础上加以创新,将明史有关之书籍汇成一类,名曰“国朝史”,亦有尊王之意。祁承㸁这样编次二级类目,既守四部定例,又不与其尊王服圣的思想相矛盾,确有可取之处。

(二)经世致用

祁承㸁所处的社会环境使其形成了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这也反映在他的藏书理论中。故其虽将经部之书置于四部分类之首,但在实际上,他对史部之书更加推崇。他认为藏书不在于数量的多少,而是要做到为国计民生有所帮助。“业为世用,孰先经济,古人经济之易见者,莫备于史”④[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1页。。“经济”类图书关乎民生,史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故尊经尚矣,就三部而权之,则子与集缓,而史为急”⑤[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1页。。可见祁承㸁更为关注图书的实际价值。《澹生堂藏书目》依“经史子集”编次,但绝非盲目遵从前人,实际上有着其独特的价值判断,这反映其经世致用的目录学思想。

祁承㸁对“经史子集”的价值阐释道:“夫垂于古而不能续于今者,经也。繁于前代而不及于前代者,史也。日亡而日逸者,子也。日广而日益者,集也。前有所亡而后有所益,聚散略相当者,类书、杂纂之流。前者尚存,后者愈蔓,纷沓诙谲而不可律者,杂史与小说之类也。”①[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8—19页。从聚散上看,唯有“集部”之书“聚散略相当”,其余图书不及“集部”,而从图书著录内容看,“子部”存有大量“纷沓诙谲而不可律”之书,故而在学术价值上,“子部”“集部”不如“经部”“史部”:“故得史十者不如得一遗经,得今集百者不如得一周秦以上子,得百千小说者不如得汉唐实录一,此书之不相及也。”②[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9页。“经”“史”二部在实际渊源上早于“子”“集”,故而从价值上看,“子”“集”二部价值稍逊“经”“史”二部。以“经部”为首,主要还是为了遵从图书的“正统”地位,但从经世致用的角度上考虑,祁承㸁认为“史部”有着更为独特的民生价值,这才是“史部”编次前于“子部”“集部”的真正原因。

在更为细致类目的编次上,祁承㸁也非率性而为,同样有其对图书的价值判断。以“史部”为例,类目编次为:国朝史、正史、编年史、通史、约史、史钞、史评、霸史、杂史、记传、典故、礼乐、政实、图志、谱。祁承㸁将“正史”与“霸史”“杂史”进行了比较,正史为封建社会所钦定之史,具有判定正统,约束舆论的作用,而“霸史”为记载一个割据势力的历史,“杂史”为记一时见闻或记一事始末的历史掌故。从有利于统治的角度出发,正史的重要性大于霸史、杂史,“就史而权之,则霸史、杂史缓,而正史为急”③[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1页。。故在《澹生堂藏书目》的史部二级类目编次上,“正史”排在“霸史”“杂史”之前。具体到《澹生堂藏书目》每部书目的编次上,祁承㸁也在实践其经世致用思想:“就正史而权之,唐以前之史者精专于史,以文为史之余波,故实而可循;唐以后能文者,泛滥于文,以史为文之一体,故蔓而少实……《史记》之于《汉书》,气胜也;《汉书》之于《后汉》,实胜也……”④[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1—22页。观《澹生堂藏书目》“正史”所录图书,表面上看似以朝代先后为准来编排,但实际上却也有着祁承㸁经世致用的价值判断。

(三)遵从实际

“乐”为六经之一,书目多有将乐类书籍置于“经部”,但乐经早已失传,故而将乐类书籍置于“经部”有不当之处。另外,礼书非“礼经”,更不应置于“经部”。祁承㸁从实际出发,未遵循前人著录,将此二类从经部抽出,归并为一类:“余谓一代之礼乐,犹一代之刑政,从典故仪注之后,而附之史,是一见也。”⑤[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4页。这反映出祁承㸁遵从实际来著录图书的目录学思想。

除却调换图书的四部所属外,祁承㸁也依据实际情况来编排子目。如“国史”类,此类子目的出现绝不是仅由其“尊王服圣”思想,还有明代的学术变化对其产生的影响。据李小树统计,《明史·艺文志》所载各类明人史部著作中,当代史占了极大比重:正史类110部,当代史69部,占62.7%;杂史类217部,当代史201部,达到了92.3%。⑥李小树:《封建传统史学的没落与通俗史学的兴盛——明代史学探论》,《北京社会科学》1999年第1期。明朝当代史的产生主要是由于当时国史修纂的失败和当时的学风等众多因素导致,在此不一一赘述。⑦具体见杨艳秋《明代史学探研》第五章《以当代史勃兴为特色的私家史学》第一节,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55—162页。祁承㸁敏锐地捕捉到当代史繁盛这一特点,并于《澹生堂藏书目》设置“国朝史”收录这些当代史,体现出当时的学术情况,对于研究明朝的史学有一定助益。

在子目的图书分配上,祁承㸁也遵从实际。如“图谱”一类,各家目录书分类不一,如《七志》列为专志,《通志》置为附录。但“图谱”一类实可按照性质分入各部,《七录序》载:“王氏图谱一志。刘略所无,刘数术中虽有历谱,而与今谱有异。窃以图画之篇,宜从所图为部。故随其名题,各附本录,谱既注记之类,宜与史体相参,故载于记传之末。”①[清]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6692页。据此,祁承㸁在实际分类中将“图谱”散入各部,如经部易类设“图说”,诗类设“考证图说”,论语类设“图志”等,这些都体现出祁承㸁在子目的分配上注重实际。

祁承㸁还遵从目录书为工具书的实际情况,采取了表格著录的方式,为阅览提供便利,使《澹生堂藏书目》更具实用价值。表格式著录最早起于《红雨楼家藏书目》,但仅为局部著录,且著录较为简单。《澹生堂藏书目》在继承此著录方式的基础上,加以补充,使著录更为全面。②张玮:《祁承㸁澹生堂藏书及文献学思想研究》,南京大学2012年博士学位论文,第72页。其著录分为左右两栏,左栏记录书名,右栏第一栏记录卷数、册数、著者等,根据信息的多寡,还会在右侧适量分栏,记录版本、细目、附录、注释等。③具体介绍可见钱亚新《浙东三祁藏书和学术研究》,江苏省图书馆学会1981年版,第16—17页。明代的书目编纂更加强调书目的检索功能,祁承㸁重视实际,使用表格著录图书,具有时代特点。

“书有定例,而见不尽同,且亦有无取于同者”④[明]祁承㸁撰,郑诚整理:《澹生堂读书记 澹生堂藏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3页。。不同的藏书家对图书的见解都不尽相同,祁承㸁认为在编排书目时,只要遵守“定例”,在具体细节上可以有所发挥,这是非常开明的看法。作为杰出的目录学家,祁承㸁的图书分类不盲从时代的创新,遵守“定例”,回归四部分类,并对其加以阐释,对四部分类的传承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此外,《澹生堂藏书目》从分类选择到顺序编排,从子目增减到著录形式,这些都有祁承㸁独特的价值判断,有其理性自觉性,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明代学术的发展状况,值得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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