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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电影经典打破舞剧思维定式

2022-07-07尹畅

艺术研究 2022年2期
关键词:红色经典

尹畅

摘要: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自上映以来就广受好评,可以说是舞剧改编影视作品成功的典范。究其原因,一是在叙述逻辑上打破了原作的束缚,在舞剧的呈现中打破了传统舞剧的创作方式,运用科学技术、蒙太奇的叙述方法对舞剧进行了改编;二是在情感逻辑上,勇于打破人们的固定思维,将“红色经典”背后的“红色”逻辑梳理完整;同时又在剧作中加入了海派内涵,打破了人们对“老上海”的固有观念,使得整个作品呈现出蕴藉、耐人寻味的特征。

关键词:《永不消逝的电波》 红色经典 舞剧改编

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是对1985年王苹导演的同名“红色经典”电影的改编,正因为这部电影是经典之作,所以也被多次改编为话剧、歌剧、影视剧等。那么作为舞剧的《永不消逝的电波》要怎样才能在原作的基础上获得独立的审美价值和全新的生命力呢?这部舞剧并没有跟在原作的身后亦步亦趋,或是站在“经典”的阴影中沦为平庸,而是截取原作精髓重新组织架构,以现代精神重读经典,使故事更加贴近当代语境,引领当代人更好得领会先辈们的信念。

一、对电影叙事的突破

比起电影,仅用肢体语言作为叙事手段的舞剧想要说好一个故事的难度更大,更何况《永不消逝的电波》所讲述的是一个谍战故事。舞剧紧紧抓住原作中的一个时段,巧妙避开了对原作复杂情节的叙述;并对原作人物、情节进行了大量的删改,将主要人物、次要人物以及反派紧紧联系在一起,加强戏剧冲突,避免脸谱化人物的产生。这样一来,舞剧在故事清晰简洁的基础上更能发挥它抒情达意的优势,展现出革命先辈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信仰。

首先,舞剧就从时空关系上对电影原作进行了一个突破。电影原作从时间顺序进行叙述,时间跨度很大,讲述了李侠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时期的故事,期间涉及的人物关系也很复杂。故事体量也很大,讲述了李侠从延安到上海的地域转变;从红军到间谍的身份转变;从认识兰芬到组织家庭的过程;从为共产党的事业做地下斗争再到被误认为国民党再到牺牲的过程。舞剧很难在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将这么多故事清晰地讲述清楚,编剧很巧妙地从舞剧的特点出发,紧紧把握住原作的精神,把握住谍战类型题材作品的特点,节选了最为重要的情节进行改编。舞剧没有像电影那样从抗战时期开始叙述,并且删减了被误认为国民党的情节,但故事在删节了这么多篇幅后依然没有走样,是因为舞剧紧紧把握住李侠身上最为核心的部分,即他对于信仰的追寻的信念,敢于为信仰牺牲的英雄主义情怀,着力描写李侠在解放战争胜利前夕的革命活动,但电影中重要的故事节点以李侠与兰芬的回忆的方式运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展现在舞台上。与原作相比虽然故事体量有所削减,但依旧将李侠的爱国主义情怀、坚定信念的表现得淋漓尽致。

舞剧紧紧抓住谍战类型题材的特点,“多采用夜景、暗景、室内景、阴影”1努力渲染舞台的焦虑气氛。舞剧一开始就是兰芬、李侠携手走入黑暗,紧接着是曲黑色的伞舞的群舞,在重重叠叠的黑伞之下看不清面孔,其中有传递情报的自己人,但更多的是暗藏杀机的敌人。李侠的扮演者面容坚毅,匆匆行走在危险之中悄悄进行他的发报工作;兰芬则面带警惕,谨慎完成自己的情报交换人物。伴随着紧张的旋律与雷雨声营造出的危险恐怖的氛围,暗示出上海政局复杂黑暗,男女主角所处环境之危险,所从事工作之艰巨。并且,编剧在谍战基础上大大增加了人物之间的情感互动,但巧妙地寻找到了情感与战争的平衡点,在情感的温暖与战争的残酷的两相对比下营造出浓浓的张力。例如,舞剧中不管外界的环境如何恶劣,李侠回到家中都是能够感受到兰芬的浓浓的温情。

其次,舞剧对电影中的人物也进行了大幅度的改编。“舞剧的改编不仅是舞剧与原作之间的对话,更是舞剧改编与特定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之间的对话。”2电影原作中除了男女主角之外还出现了白小姐、孙大夫两个次要人物,以及三方反派代表三方势力——国民党、汪伪政府和日军。电影原作虽极力摆脱人物脸谱化,但依旧无法跳脱出时代的局限,例如兰芬宁愿去做女工也不愿意做“太太”,不愿穿旗袍,这样的对无产阶级“朴素”特质的概念化描述。电影在对次要人物的描述上也是欠缺的,林朴晔评论电影剧本中的人物时也说:“剧本中的几个反面人物......作者都赋予了不同的性格,刻画得也较生动细致......相形之下,孙大夫和白小姐两个正面人物却是浮光掠影的。”3谁也不知道白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孙大夫就更加神秘莫测了,似乎什么都会。为了更好传达舞剧精神、避免人物的脸谱化,以及方便舞剧在固定的物理舞台上进行舞蹈表达,舞剧对电影中的人物、故事情境进行了大幅度的删改。舞剧只保留了男女主角和经典反派柳妮娜,并将李侠的表面身份从“湘绣的题款先生”“糖果店老板”改为报社职员,将柳妮娜的表面身份从“交际花”改为报社秘书。主角反派身份的改编不仅增加了李侠与柳妮娜在舞剧中交锋的机会,更使得观众在观赏的过程中将谍战带来的紧张、焦虑感带入到自己日常的职场生活中,增加了剧作代入感。“新世纪的谍战剧还是关乎现实焦虑的,只是这种焦虑以及对焦虑的抚慰,从以前的国家安全范围转向了现在的个人安全范围......新世纪以来的谍战剧毕竟是当代社会叙事的组成部分,在谍战这个瓶子里,装的大部分是今天的酒,浇的也是今天的块垒。”4

舞剧还将次要人物换成裁缝店方掌柜、裁缝店学徒小光、黄包车夫大勇,以及柳妮娜的下属在报社做记者的阿伟和代表人民大众的卖花女七月。编剧努力增加次要人物与主要人物以及反派之间的互动,增加了大量戏剧性冲突。这些次要人物的社会身份在今天已经是不多见的了,但是作为上个世纪上海常见的文化符号,这样的人物身份给观众带来的是种浓浓的“复古感”,而正是这种“复古感”,又为观众带来新的审美意趣。

二、對思维定式的突破

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的创作不仅突破了原作“红色经典”的束缚,也突破了各色各样的标签——人们对舞剧的既定印象、人们对老上海的既定印象、人们对“红色”的既定印象。

(一)对传统舞剧单线叙事的突破

舞剧作为西方传来的艺术,中国舞剧不可避免地受到西方古典芭蕾舞剧的影响,呈现出单线叙事的特点。而舞剧到底是“舞”重要,还是“剧”重要?这一问题在“舞剧以抒情功能为主”的传统思维下,舞剧的叙事性不断萎缩,“拙于叙事”成为了舞剧的特点。编剧在进行创作的时候总是要担心剧本内容的承载量是否过高,导致观众难以理解,担心过多反而使人物形象的刻画趋于简单片面。《永不消逝的电波》则通过蒙太奇的运用提高了舞剧叙事的体量,打破了传统舞剧单线叙事的结构;又通过光影、多媒体等现代设备的运用,帮助观众迅速了解事件的背景,辅助舞蹈进行故事的讲述。

例如,(图2)中阿伟站在红色的光影所代表的暗室中在对自己拍摄的照片进行复盘,回忆他看到的一切,他身后的可移动条屏上是多媒体的运用,将“照片”映在上面,更好地表明这是暗室。整个舞台则运用了蒙太奇的手法,左边白光中的人物代表阿伟拍摄到的照片,每当阿伟的动作变换——代表他更换照片时,左边的人物动作也会跟着变化。舞台巧妙地运用了有限的空间表现了两个时空,四个事件,极大地提高了舞台的利用率,增大了舞台承载故事的体量。这时观众可以对阿伟拍摄的事件进行回顾,思考哪一件事增加了李侠暴露的风险,同时也可以猜测阿伟阳光的外表下有可能影藏的身份,这也提升了观众解密的趣味性,使观众能有更好的沉浸式体验。舞剧多次运用到蒙太奇的手法如李侠夫妇寻找藏在旗袍中的情报时,藏情报的方掌柜就出现在了舞台的另一边,多媒体也及时在条屏上显示出方掌柜的另一重身份。舞剧对光影和多媒体的运用也很好地传达了作者想让观众知道的信息,例如每个人的身份信息——这帮助故事依旧讲清楚了剧中每个人的双重身份,使观众不会混乱;报纸新闻的出现帮助观众了解舞剧所要传达感情所处的时代背景等等。与此同时,舞剧还非常注重细节的表达,如条屏上的多媒体文字都是繁体的,不会让观众出戏。

编剧罗怀臻在被采访时强调:“我们今天看戏曲变革既不能忽略内容,也不能忽略形式......内容是需要一定的形式来承载的,而如果不运用现在的形式就无法体现我们当代人的审美。”5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正是因为突破了传统舞剧的形式,运用现代化的叙事技巧、科学技术,不仅大大丰富了舞台的表现能力,更是贴近了现代观众的审美方式,令即使没有看过电影原作的观众也能轻而易举的明白舞剧在说什么。

(二)对“红色经典”既定印象的突破

现代青年人距离那个“红色”的年代已经有些久远了,很多年轻人对于“红色”的印象就是口号,这样的印象其实是很苍白的。口号在当时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一定是凝练了当时的人们的价值观、价值取向的,当时人人都司空见惯,觉得本应如此的事情我们今天看来可能就理解不了了。例如电影原作中对于兰芬的刻画我们今天再去看可能就不能理解。组织上说要她去和李侠做假夫妻,帮助李侠熟悉在上海的工作,兰芬一开始是完全不同意的,但是组织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好!”兰芬便答应了。最后李侠被捕之前让兰芬带着孩子先走,兰芬一开始说不走,李侠和兰芬说“这是党的命令”,兰芬就走了。这样的对话其实是带有口号性质的,今天的我们看来不可思议,但当时的人们觉得本该如此。这就是时代带给我们的隔阂。

“红色”本就是一种时代标签,它代表了那个时代人们的生活状态。重新解读红色的最好办法就是去解读“红色”背后蕴藏的普遍人性,传达其背后最普遍的情感逻辑。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在李侠兰芬最后诀别的时刻用一段双人舞来表现,从兰芬拒绝提箱子开始,再到兰芬最后一次绝望得为李侠整理衣服——这是每次李侠出门兰芬都要为他做的,这段双人舞中有许多动作同刚开场时的表示二人相互依恋的双人舞有很多动作是相似的,不同的是在凝重的音乐的营造下,兰芬凌乱憔悴的妆容暗示下,这段舞蹈在依恋的基础上跳出了即将诀别的绝望。兰芬拉住了李侠的手,李侠不忍转身但还是挥开;兰芬再抓住,李侠转身艰难地再挥开。再到蘭芬痛苦地拍打李侠,李侠紧紧抱住兰芬,抚摸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再哭着诀别。这段舞蹈是非常符合人性的,李侠和兰芬都在追寻同样的信仰,兰芬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他们都不舍得离开彼此,做出最后的决定是非常困难的。舞剧让英雄回到了普通人的情感,普通人为了一个壮丽的事业还在每天坚守,过着做不了自己的阴暗的生活,牺牲自己的生命。

(三)对“上海气质”既定印象的突破

《永不消逝的电波》不仅是一部红色经典,这个故事还发生在上海。舞剧在对电影进行改编的时候还加入了许多的海派元素,整个舞剧对上海气质的把握是十分准确的。上海气候湿润,多阴雨,因此在剧中有许多雷雨的元素。舞剧一开始就是伞舞,男女主角在伞中穿梭,上来就为观众营造了一种黑暗的、焦虑的气氛,为整部剧奠定了一个基调。后来,雨停了,男女主站在伞中间,中间透出光来,又传达出男女主角心中对光明的向往,信仰的力量,也暗示了最后光明必将战胜黑暗的结局。编导韩真认为,一提到“老上海”我们最先想到的就是纸醉金迷,是十里洋场,是美丽妖娆的百乐门小姐,是各色旗袍以及大波浪。这都只是老上海最具视觉冲击的一部分,但它们并不能代表实际上的上海气质,真正能代表的上海气质的应该是普通百姓身上的特质,真正的上海女性应该是干净、温柔、优雅、体面的,真正的上海人的生活也是充满烟火气的。正是这样对上海气质的真实描述,才能引起观众的回味。条屏模拟出的弄堂,温柔的江南女子从其中逆光缓步而来,有人在发呆,有人在等待,有人在读书,还有人在烧火做饭。配合着改编过的《渔光曲》,营造出一种傍晚宁静的“君子于役,不知其期”的等君归的意境。

作为“中国第一部谍战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自出世以来就深受观众喜爱,热度居高不下。观众喜爱的背后,是整个舞团的辛勤付出——可以想见在两个小时内将经典谍战故事以舞蹈的方式讲述清楚是何等困难,但《永不消逝的电波》做到了。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捕捉到了电影经典中最为核心的精神价值,编导用现代化的方法,构建了不同于电影的新的叙述方式,成功地赋予了舞剧以新的生命力。

注释:

1赵彤.新世纪“谍战剧”热:转型期的个体焦虑[J].当代电视,2010:3.

2董丽;王崇玮.时代语境下经典文学作品的舞剧改编策略[J].舞蹈,2020:38.

3林朴晔.不熄的斗志、瑰丽的火花——读“永不消逝的电波”后[J].中国电影,1958:25.

4赵彤.新世纪“谍战剧”热:转型期的个体焦虑[J].当代电视,2010:4.

5罗怀臻,张之薇.以回归为驱动力的创新——罗怀臻访谈[J].艺术评论,202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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