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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汉语教材中的中华文化因素研究

2022-07-05

关键词:中华文化跨文化汉语

王 巍

一、引言

随着中国的国际影响力日益增强,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开始学习汉语并渴望了解中国文化。“中华文化走出去”业已被定为我国21世纪的文化建设方针。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于2021年5月31日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加强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集体学习时强调:“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是加强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重要任务。”“要更好地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以文载道、以文传声、以文化人,向世界阐释推介更多具有中国特色、体现中国精神、蕴藏中国智慧的优秀文化。”①《习近平讲话:加强和改进国际传播工作 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新华社,2021年6月1日,http://www.xinhuanet.com/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任何语言的背后一定是文化,学习语言的过程就是在学习一种文化,教授语言就是在传播文化”②崔希亮:《汉语热持续升温,将成重要国际通用语言》,《海外华文教育动态》2007年第5期。。因此,通过国际汉语教材进行文化传播也是“中华文化走出去”的重要途径之一。

伴随全球“汉语热”的兴起,国际汉语教材出版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局面。很多教材以多语种形式销往全世界,如:汉语综合系列教材《新实用汉语课本》(刘珣主编,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5)①本文所列各类教材的版本均指该系列教材最新版第一册的出版时间,在文中重复出现的教材不再赘述其作者、出版单位及出版时间。“全球发行总量150多万册,美国斯坦福大学、意大利罗马大学等国外1000多所大学在使用”②戚德祥:《基于语言与文化传播的国际汉语教材出版研究》,《科技与出版》2019年第6期。;少儿汉语系列教材《汉语乐园》(刘富华、王巍、周芮安、李冬梅编著,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4)“先后推出45个语种版本,得到了世界汉语教学界的认可与好评,成为世界儿童汉语教材品牌,据北语社统计数据,截至2018年12月《汉语乐园》行销65个国家,发行总量129.5万册”③戚德祥:《图书国际品牌打造过程中的创新管理——以国际汉语教材品牌〈汉语乐园〉为例》,《出版发行研究》2020年第5期。。这些教材中充满了中华文化因素,如长城、故宫、天安门等物质文化遗产,还有文学艺术等精神文化。随着教材在全球范围内的发行,中国文化也由此走向世界。那么,在新时代背景下,如何在汉语教材中展示中国形象并建构起新的文化传播体系,对于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对于世界真正了解中国都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关于汉语教材中的文化教学问题,业界学者曾进行过不同方面的探索,如:张英讨论了文化教材的界定与文化教学大纲问题④张英:《对外汉语文化教材研究——兼论对外汉语文化教学等级大纲建设》,《汉语学习》2004年第1期。;周小兵等对比了九部专门讲解文化的教材,分析其学习目标及学习对象与内容选择等⑤周小兵、罗宇、张丽:《基于汉外对比的汉语文化教材系统考察》,《语言教学与研究》2010年第5期。;李泉举例分析了汉语教材中华文化的呈现方式与呈现心态⑥李泉:《文化内容呈现方式与呈现心态》,《世界汉语教学》2011年第3期。。目前尚无关于国际汉语教材中文化问题的较为全面、系统的评价性研究。本文拟对近20年来关于中华文化与汉语教材结合的情况进行深入调查,总结国际汉语教材中中华文化因素呈现的总体特点,并对其进行评价,同时发现存在的问题,挖掘其内在原因,探求在汉语教材中建构中华文化传播体系的新途径。

二、国际汉语教材中中华文化因素呈现的总体情况分析

对于何谓文化,学界众说纷纭,并无定论。对国内对外汉语教学界而言,“中国学者普遍接受的对‘文化’的界定为:广义的文化是指人类创造的一切物质产品和精神产品;狭义的文化专指包括语言、文学、艺术及一切意识形态在内的精神产品”⑦毕继万:《中国文化介绍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的作用》,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页。。在对外汉语文化教学中,业界普遍较为认同的做法是将文化划分为知识文化与交际文化,以便进行分类讲解。知识文化主要以物质作为表现形式,与语言交际不直接相关,如文物、古迹等等。交际文化主要以非物质为表现形式,与语言交际直接相关,如汉语音、字、词、句中蕴含的文化信息。⑧参见张占一:《试议知识文化与交际文化》,《语言教学与研究》1990年第3期。在汉语教材里,这些交际文化与知识文化因素集中体现于生词、课文、练习及文化点讲解中。国内出版汉语教材较多的出版社分别为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及华语教学出版社。本文以这三大出版社近二十年来出版的各类具有代表性的汉语教材作为主要调查对象。通过调研,我们发现不同类型的教材在文化内容及呈现方式上存在很大的差异。

(一)以语言教学为主、以文化教学为辅的汉语教材

这类汉语教材主要是指综合类或单项语言技能训练类教材。综合类教材也称为汉语精读课教材,可分为成人综合教材与青少年综合教材。代表性的成人综合汉语系列教材有:《新实用汉语课本》《当代中文》(吴中伟主编,华语教学出版社2014)《博雅汉语》(李晓琪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等。代表性的青少年综合汉语系列教材有:《汉语乐园》《轻松学中文》(马亚敏、李欣颖编著,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20)《YCT汉语》(苏英霞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等。单项技能类教材指的是分别训练汉语听、说、读、写四项语言技能的教材,如《汉语听力教程》(杨雪梅、胡波编著,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9)《汉语阅读教程》(彭志平编著,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8)《汉语口语速成》(马箭飞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等。单向技能训练类教材以成人教材居多。

总体特点:(1)此类教材中语言教学与文化教学为主从关系。以语言交际能力培养为主要教学目标,文化教学为从属目标,以音、字、词、语法及篇章的学习为主要教学内容。(2)不同难度等级的教材在文化内容的选取及呈现方式上不尽相同。在成人初级教材中,常选择与每课语言教学内容相匹配的文化要点,并以外文形式呈现在每课后面,如《新实用汉语课本》及《当代中文》等。在成人高级教材中也选择某些现当代文学选篇或文化专题来作为主课文或者副课文,如《博雅汉语》与《汉语阅读教程》等。(3)青少年汉语教材在文化因素的呈现方面与成人教材具有差异性。不同于成人教材的语言表达,青少年汉语教材中的中华文化因素往往会以图画、手工、课堂活动或动漫等形式出现,如中学汉语教材《轻松学中文》中以色彩鲜艳的配图来表现文化内容,小学汉语教材《汉语乐园》中含有独具特色的文化体验活动及图标,尤其以熊猫造型图标作为其标志性特征(如图1)。

图1 《汉语乐园》中的中华文化因素——熊猫图标

(二)文化教学与语言教学并重的汉语教材

此类教材大多侧重于汉语口语或者阅读训练。代表性教材有重视口语交际的教材《说汉语 谈文化》(吴晓霞、程朝晖主编,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8)《环球汉语——汉语与中国文化》(任友梅、孟德儒、李荣珍编著,华语教学出版社2012)等等。阅读理解类教材《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留学生中级文化读本)》(张英、金舒年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新编文化中国:中国文化阅读教程》(王海龙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等。

总体特点:(1)这类教材名称上常常会有明显的“中国”“文化”等字样,同时还常有“说”“谈”“读”等字样,使读者对教学目标一目了然,即将文化学习充分融入语言教学中。口语教材中交际性文化的展示多以对话形式出现,阅读教材多以讲解文化知识的文章作为课文。(2)以不同的文化选题作为教材编写的主线。此类教材不同于第一类,不再以语言教学内容的编排为大纲主线。(3)语言教学与文化教学并重。教学内容以讲解文化为主,同时配有生词与句型讲解,练习中既有语言交际训练,也有关于文化现象的讨论与互动。

(三)专门讲解中华文化的教材

此类教材以文化讲解为主要目标,未有或者附有少量的汉语知识讲解或阅读理解性练习。其中,有比较全面系统的,如《感知中国:中国文化百题》(中国文化百题编写组编,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8)共四辑,含5张DVD、5本图书,共计50个文化点,内容涵盖中国的名胜古迹、民族、美食、节日、历史、中医中药等方面;又如《当代中国近镜头》(杨丹主编,华语教学出版社2019),以系列图书及微记录片形式介绍中国的发展现状,让外国朋友了解当代真实的中国。也有单一主题的,如《外国人眼中的中国:在华生活锦囊101》(《在华生活锦囊101》项目组编,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20),讲解在中国生活可能遇到的问题及解决办法;又如《我爱中国菜·快手菜篇》(侯琨编著,华语教学出版社2017)专门向外国人讲授中国菜的做法。

总体特点:(1)此类教材以知识文化类居多,交际文化类较少。(2)汉语难度等级比较高,使用对象一般为汉语水平较高的学习者,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中外文双语的。(3)这类教材的呈现形式除了纸质以外,幻灯片、视频、动画等也是常见的表现手段。

三、对国际汉语教材中中华文化因素的总体评价

在充分调研上述各类教材的基础上,以下从对文化因素融入教材的重视程度、文化教学大纲、文化内容的古今倾向、跨文化交际意识与策略、新媒体形式五个方面对近20年来汉语教材中的中华文化因素进行评价。

(一)对文化因素融入汉语教材的重视程度

随着全球汉语国际教育事业的蓬勃发展,中华文化教学也越来越受到重视,汉语教材对于融入中华文化的重视程度也随之呈现出逐步提升的趋势。近20年来各类汉语教材已经越来越注重在进行语言教学的同时,努力融入相关的中华文化因素。具体体现为以下三点:(1)一些教材初版时每课并无文化内容,而在改版中加入。如《实用汉语课本》(1986年版)改编为《新实用汉语课本》(2002年1版、2010年2版、2015年3版)①《新实用汉语课本》第3版已于2015年开始出版,但经笔者向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咨询后确认,此修订项目尚未结项,第3版3—6册未公开发行,因此本文此处举例仍采用第2版(第1版文化项目与此相同)。以后,在文化方面增添了很多内容。《新实用汉语课本》在第一、二册初级阶段与《实用汉语课本》相同,都是在每课的最后部分安排文化知识点(英文)讲解,但在第三、四册中文化内容的比重明显加大,每课都新增了交际练习(英文),引导学生就中外文化差异进行问答讨论,另外还增加了一个以中华文化内容为主的阅读与复述部分(举例见表1)。

表1 《新实用汉语课本》新增文化项目举例

(2)大量的文化类汉语教材出版发行。如近年来出版的《中国文化》(韩鉴堂编著,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8)等教材就是专门讲解文化的。(3)关于教材中的文化教学研究也越发受到学界重视。据笔者对中国知网相关文献的调查,发现关于对外汉语教材与文化方面的研究在1990—2010年之间成果较少,2010年后呈现井喷式发展,近十年来公开发表的论文量平均为每年80余篇。

(二)汉语教材文化教学大纲

中华文化因素如何融入汉语教材首先取决于采用何种文化教学大纲。目前尚无具有权威性的统一使用的文化教学大纲。较为普遍应用的大纲有:《中美网络语言教学项目中国文化教学大纲》(卢伟,2005)《国际汉语教学通用教学大纲:中国文化题材及文化任务举例表》(国家汉办,2008)《国际汉语教材文化点分类框架(研究版)》(中山大学国际汉语教材研发与培训基地,2020)。与前两个大纲比较而言,《国际汉语教材文化点分类框架(研究版)》以大规模汉语教材语料库为依据,选取了具有代表性的3212册教材作为依托资源,教材媒介语为22个语种,侧重指导教材编写,覆盖性更强,系统性和科学性方面也更胜一筹。②参见周小兵、谢爽、徐霄鹰:《基于国际汉语教材语料库的中华文化项目表开发》,《华文教学与研究》2019年第1期。

一直以来,汉语教学界在文化大纲编写方面存在着争议与分歧。这与文化的内涵及外延的界定直接相关。由于学界对文化的定义没有统一的定论,对于文化的范畴理解也不同,因此这些年来对外汉语文化教学在理论和实践上存在很多问题,纠结于教与不教、教多还是教少、教什么、如何教等问题,赵金铭①参见赵金铭:《国际汉语教育中的跨文化思考》,《语言教学与研究》2014年第6期。、张建民②参见张建民:《文化在汉语国际教育专业课程设计中的作用》,《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研究版)》2015年第6期。都曾对此进行过论述。这种纠结也体现在汉语教材文化大纲的制定方面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因素。我们对于文化大纲应该持包容与开放的态度,原因有三:(1)文化的形态具有多元性与交叉性,这使得文化项目的界定与分类非常困难。“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对文化进行分类,但是文化是极其复杂的社会现象,所以类别之间总是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交叉。”③赵贤洲:《文化差异与文化导入论略》,《语言教学与研究》1989年第1期。(2)文化的形态具有可变性,尤其是在中国现代社会,变化可谓日新月异,网络时代的到来也使社会文化处于快速变化之中,传统文化也不断在吸取更多的创新模式,这就使得文化教学大纲也不可能是静止与固定的。(3)汉语教材存在国别化差异。各国学习者因文化背景差异对中华文化的观察视角及关注点也有所不同,需要的文化大纲必定是有差异的。在充分考虑这些变量的前提下,国际汉语教材文化大纲应该是开放性的、参考性的。教材编写者需要根据教材编写目标对现有大纲进行妥善利用,与语言教学内容有机结合,同时找到最恰当的表达方式。未来的汉语教材文化大纲也应该在针对性方面有所突破,针对汉语教材的不同类型制定合适的文化大纲。

(三)文化内容的古今选取倾向

教材中的文化内容包罗万象,具体呈现形式因教材性质差异而不同。近年来学者们较为关注的是汉语教材中文化内容的古今选取倾向问题,即是侧重于古代文化还是现当代文化。周小兵等认为:“不少教材古代文化比重太大。历史文化内容太多是中国文化教材的通病。”④周小兵、罗宇、张丽:《基于汉外对比的汉语文化教材系统考察》,《语言教学与研究》2010年第5期。李泉等也提出:在文化内容的选取方面仍然存在着重古轻今、古今系联不足的问题,比如《中国风俗概观》(杨存田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等教材都普遍存在古代文化内容过多的倾向。一些教材为了满足外国人的猎奇心理,大写特写“小脚女人”“古代丧葬”等等,对于中国现在的发展、对于新时代的中国文化缺少全方面的展现。这种重古轻今的后果是使外国人无法了解真实的中国文化,以至于产生很多误解与偏见,将中国丑化或者异化也会常常出现于西方的新闻媒体中。⑤参见李泉、丁秋怀:《中国文化教学与传播:当代视角与内涵》,《语言文字应用》2017年第1期。

这个问题要一分为二来看。(1)关于“重古轻今”的问题。通过调查后我们发现,近20年出版的主流教材都比较注意规避“重古轻今”,如《新实用汉语课本》《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留学生中级文化读本)》《当代中文》等都已非常注重古今兼顾,“重古轻今”的教材已经是个例。其实,汉语教材中的文化内容是偏古还是偏今,是由教材的编写特点与定位决定的。另外,因为中国历史悠久,传统文化极为丰富多样,这一客观事实不容回避,所以如果把汉语教材与其他语种教材中的文化内容只做简单的比较,就得出汉语教材“重古轻今”的特点,这是不严谨的。但如果挖掘古代文化中的糟粕以迎合部分外国人的猎奇心理,这种做法也应该被摒弃。(2)关于“古今系联不足”的问题。这个提法比较模糊,应该更进一步阐释为汉语教材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体现缺少当代视角,缺少与现实生活场景相联系的表达方式。比如向外国人介绍中国的“龙文化”时,如果只讲传说故事及图腾的象征意义,而不展示“龙”的文化形象在现代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存在意义,这就是缺乏古今系联的表现。如何让古老的传统文化“活”起来?如何与现代中国人的生活方式结合起来?这是我们要去思考的。

(四)文化教学的跨文化交际意识及策略

“跨文化交际”(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⑥祖晓梅:《跨文化交际》,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5年版,第7页。,指“具有不同背景的人们之间的交际”⑦胡文仲:《跨文化交际学概论》,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9年版,第18页。。对外汉语教学本质上是跨文化的交际行为,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之间的双向互动。针对教材编写而言,跨文化交际意识是指编写者要以积极、包容、开放的态度学习对方所在国的文化,掌握对方的文化背景知识及教学特点,对交际双方行为和观点的差异性保持敏感的意识。跨文化交际策略是指通过对比分析确立文化教学的要点及难点,运用切实可行的语言交际策略,采取易于为对方接受的文化教学方法。目前有相当一部分国内出版的、由汉语母语者编写的教材仍存在着跨文化交际意识薄弱及交际策略欠缺的问题。通过对比国内外的教材就可以清晰地发现这种差距。据笔者调查,法国本土出版的初级汉语教材Grandimagier…Petitsateliers…Chinois(Christine Euler,Ellipses,2011),在当地颇受欢迎。这套教材里有红包、春联、福字等真实可感的中华文化材料供学生进行手工制作,有生肖转盘、中国城市迷宫、龙脸时钟等游戏活动吸引学生了解中华文化内容,同时也有圣诞节、女巫、骑士、精灵等法国文化中常见的节俗与人物形象。这说明编写者非常重视中华文化,同时也并未忽略法国文化,而且呈现方式具有鲜明的“本土化”特征,教学策略也为法国学生所喜爱。而反观许多国内同级别同类型教材,跨文化交际意识不够敏锐,文化教学策略也往往逊色于这些海外教材。这也造成了国内汉语教材发行到国外经常遭遇“水土不服”的问题。虽然不同类型的汉语教材对跨文化内容的编排存在着一定的差异性,但跨文化交际意识与策略应该贯穿于一部教材的始终,在各类教材中都应该体现出来,因为这是一种对于不同语言文化背景的学习者的深入观察与理解,是用他们所喜欢的方式来进行教学活动。近年来国内出版的一些教材,如《博雅汉语》《汉语口语速成》《说汉语 谈文化》等已开始重视并融入跨文化的内容。如果我们总以“自我”为中心进行文化教学,就无法实现预期目标。法国汉学家魏柳南也曾建议“中国还需找到更好的诠释自身理念的方式”①魏柳南:《一个西方人眼中的“中国威胁论”》,《光明日报》2009年5月27日第12版。。汉语教材编写者肩负着传播中华文化的使命,这要求其首先要具备跨文化交际的能力。

(五)新媒体时代中华文化的传播方式

新媒体时代的开启,为汉语及中华文化海外传播带来挑战与机遇。传统纸媒教材已无法满足学习者的多元化需求。调查发现,很多汉语教材还止步于只注重文字传输的阶段,甚至连文化点的插图设计都非常单调乏味,缺少时代气息与创新理念,同时在融合新媒体资源方面也缺乏探索精神。文化类教材通常都只配有DVD光盘,虽然也有《长城汉语》在线课程、轻松学汉语App、网络孔子学院等媒体资源出现,但是多媒体教材研发从总体上来讲处于相对滞后状态。在数字化时代,人们对信息的接收已呈现出短小化的特点,比如微博、微信、移动短视频等等,这种“微阅读”形式“以简便性、趣味性、碎片化、多感官性与强交互性等特征,迅速被大众接受”②秦翠平、邓年生:《探析移动短视频对我国传统文化传播的影响——以“抖音”短视频为例》,《新闻潮》2020年第7期。,汉语教材编写如果不能利用好新媒体资源,就无法适应时代发展的需求,无法达到理想的文化传播效果。新媒体技术也改变了信息传播的渠道,使人人都可成为文化传播的主体,在时空方面也摆脱了制约,这就为中华文化传播提供了极为广阔的空间。近年来,一些非常受欢迎、面向海外传播文化、展示中国新形象的新媒体产品在网络上不断涌现,如2021年2月2日吉尼斯世界纪录宣布,李子柒拍摄的中华传统文化系列短视频在YouTube以1410万的订阅量刷新了由其创下的“YouTube中文频道最多订阅量”的吉尼斯世界纪录,③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这被认为是外国人了解中国的最直接、有趣的窗口。此外,还有许多外国人在中国拍摄的移动短视频也获得了网友的关注,如“今日头条”上的“Barrett看中国”就是一对英国父子近两年来在中国各地边走边拍的视频博客(vlog),展现了当今中国的方方面面,包括地方美食、休闲运动、传统手工艺、科技进步等等。其选材真实新鲜,英语对话风格轻松自然,诙谐幽默,并且具有鲜明的跨文化交际特点。汉语教材中的文化呈现显然还缺少此类迅捷、直观、有趣、互动性强的传播技巧。如何将汉语教材、文化传播与新媒体技术有机融合,是我们急需研究的新课题。

四、对汉语教材编写的建议

基于在新时代背景下构建汉语教材中的中华文化传播体系的思考,对汉语教材编写提出如下建议。

(一)依据教材定位,选取与之适配的文化点及呈现方式

教材类型的差异决定着文化内容与形式的差异。教材编写应该依据教材定位与教学对象的特点来选取与之适配的文化因素。在文化点的编排上要注意以下细微之处:(1)注意区别学习者的年龄、汉语水平、学习目标,在此基础上确定文化教学的内容、难易度及呈现方式。如对中高级水平的成年学习者,可选取中国电影来引导学生感知中华文化,但在初级少儿汉语教材中,诸如剪纸、包饺子这类简单易懂的文化活动则更受学习者欢迎。(2)注意不同类型教材对同一个文化点的表现方式应该有差异。如“熊猫”这一文化元素,在少儿汉语教材中可以设计为图标及制作熊猫面具的手工活动,在成人汉语教材中就可设计为有关熊猫保护的对话。(3)注意语言教学与文化教学的比例关系。不同类型的教材这种比例关系也完全不同,如以语言要素为教学目标的教材如果在文化上探讨过于深入,会占用大量课堂教学时间,尤其在初级汉语教学阶段是不符合教学实际的,根本无法实现。

(二)注重以当代视角来传播中华文化,做好古今系联

教材编写要注重以体现时代特征的方式来展示中华文化,在以下几个方面尝试改变:(1)积极反映当代中国的社会面貌,反映改革开放半个世纪来中国方方面面的巨大变化,让中国社会的正面形象在汉语教材中确立起来;有意识地改变某些外国媒体的扭曲宣传,扭转外国人对中国神秘、落后的错误认识。(2)努力使传统文化与中国人现实生活联系起来。如讲解书法艺术时如果能以外国人都很感兴趣的独特“地书”文化来举例,这就把古老文化与中国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巧妙地衔接起来。(3)关注近年来兴起的国产动漫及文创产业,如动漫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神话人物造型与故宫的文创产品等。在汉语教材编写中适当融入这些新兴文化产业的时尚元素,以适应海外年轻学习者求新求变的心理特征,同时使其了解多元立体的中国当代文化,避免产生陈旧迂腐的刻板印象。总之,我们要让古老的中华文化“活”起来,时刻注意使传统文化与现实生活场景相连接,这样才能努力做到古今系联并且“凸显当代视角与当代内涵”①李泉、丁秋怀:《中华文化教学与传播:当代视角与内涵》,《语言文字应用》2017年第1期。。

(三)提升跨文化交际能力,运用切实可行的跨文化交际策略

汉语教材编写需要有意识地培养自身的跨文化交际能力,学习并掌握其内涵。跨文化交际能力是一种综合能力,包含四个要素:知识(knowledge)、技能(skill)、态度(attitude)、意识(awareness)。其中跨文化交际意识是核心要素。这四个要素的关系可以用图2表示②Fantini A E.A.,central concern:Developing intercultural competence,SIT Occasional Paper Series,no.1,2000,pp.27-29.。

图2 跨文化交际能力四要素

在具体的教材编写中,还要注意把握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1)对宗教信仰等文化差异保持高度敏感性,在对比分析的基础上来设计教材。如泰国是佛教国家,用手摸他人的头被视为对其不敬,那么泰国版汉语教材中就不适合出现摸头的画面。(2)运用正确的语言交际策略。对汉语学习者的语言交际策略也因国别而不同。如韩语中敬语具有不同程度的表达,因身份转换而不同。汉语中的“你好”,在韩语里对应三种表达方式:(平辈或晚辈)、(长辈或陌生人及不熟的人)、(同上,使用场合更为正式、严肃),所以当韩国学生看到汉语教材第一课的课文只是“你好!你好!”并只配有一幅画面时,就很迷惑,不知道该是对哪种身份的人这么说,因而对韩汉教材就要增加相关的图示或解释语,否则会造成语言交际障碍。(3)运用可操作性强的跨文化交际策略。如一名英国中学汉语教师曾设计这样一个文化体验活动:让学生们用咖啡方糖搭建一个“长城”,并用汉语讲解有关长城的故事。这个设计里就有明显的跨文化交际技巧,因为咖啡方糖为英国学生所熟知,这种活动在海外既易于操作又充分关照了学习者的文化背景。

(四)利用新媒体技术,建构中华文化“多模态”传播体系

“多模态”教育理论是指“通过综合运用多种意义符号,全方位调动学生感官构建的立体化教学模式,它体现了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理念。教学中的意义符号包括文字、图片、声音、颜色、视频等等,它们可以刺激学生的多种感官参与信息感知,不同学习风格的学生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意义符号,从而最大限度吸收、理解多元输入的信息并提高注意力”①王静:《论新媒体在对外汉语课程教学中的应用》,《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4期。。“多模态”理论对于对外汉语教材中的文化教学具有指导意义。文化的形态是多元的,不同类型的文化适合以文字、声音、图画、视频等不同形式来表现。基于此,教材编写应该做到以下三个方面:(1)对纸媒教材中的文化内容及形式进行修改,使其图文并茂并更加富有时代气息。(2)注重各类新媒体的应用,使汉语教材为载体的中华文化教学更为多元化、立体化,建构一个中华文化传播的“多模态”体系。具体而言,可将文化项目区分为知识型文化与交际型文化来进行制作,前者可选择配图配语音的微信公众号文章、慕课、VR模拟体验文化课堂等形式;后者可选择汉语情景对话展示、移动小视频、口语交际App等。根据文化的不同类型,同时兼顾外国学生的汉语水平将教材中的文化点开发出不同级别、不同形式且与教材配套的文化教学新媒体。(3)新媒体非常注重受众的互动体验性,这也是文化类汉语教材应该改进的重要方面。在互动体验方面,国内已经有一些传统文化传播平台作出了示范。如中国民协皮影艺术委员会联合“抖音文化站”组织了以“皮一下很开心”为名的网上皮影舞吧,选取皮影戏中孙悟空、玉皇大帝、杨贵妃等人物造型的经典动作,配上时尚动感音乐,让观众观赏并模仿。这些互动形式都很受欢迎,达到了弘扬传统文化的目的。面向海外的汉语学习者,我们要吸收这些先进的文化传播理念与方法,对教材中的中华文化内容进行重新制作与加工,以更大的传播容量、更快的传播速度以及更优越的互动体验性使海外学习者感受到中华文化的魅力。

五、结语

近些年来汉语教学界越来越重视中华文化教学,努力在汉语教材编写中融入中华文化因素,同时也仍存在着明显的不足。这种滞后状况导致文化呈现效果不理想,也导致了海外汉语学习者通过汉语教材建立起的中国印象常常是落后、狭隘与片面的。国际汉语教材既是面向全世界传播中华语言与文化的窗口,也是“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的最佳平台。我们要积极改变教学方法,以跨文化交际为理念,以汉语教材为载体,以新媒体技术为手段,构建适应互联网时代的“多模态”传播体系。国际汉语教材要将优秀的中华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努力树立起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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