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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经济的绿色发展效应及其形成机制
——中国92个旅游依赖型城市的实证

2022-06-11昀,何彪,3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22年4期
关键词:规制目的地旅游业

童 昀,何 彪,3

(1. 海南大学旅游学院,海南海口570228;2. 海南省全域旅游研究基地,海南海口570228;3. 海南省院士创新平台吴德胜院士工作站,海南海口570228)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的重大战略决策,并将“生产生活方式绿色转型成效显著”确立为“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主要目标之一。自2009年中国提出将旅游业培育成国民经济战略性支柱产业以来,旅游经济规模持续扩张、产业地位不断强化。根据文化和旅游部发布的《2019 年旅游市场基本情况》,旅游业对国民经济和就业综合贡献率均已超过10%;并且《国务院促进旅游业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中指出,旅游业对促进经济平稳增长和生态环境改善意义重大,表明旅游经济在推动全面绿色转型中能够发挥积极作用。随着全域旅游战略的实施,中国出现了一批以旅游经济为主要发展动能的区域,形成“产业围绕旅游转、产品围绕旅游强、结构围绕旅游调、功能围绕旅游配、民生围绕旅游兴”的旅游依赖型发展方式[1],对于这些旅游业已经成为支柱产业和主导产业的地区而言,旅游经济不仅成为重塑优化经济格局、改变要素流动模式的重要动力[2],也深刻影响目的地经济、环境、社会系统[3-4]。上述基本事实构成了文章议题的逻辑起点和现实依据。此外,从学术研究看,对旅游业绿色产业属性的认识主要集中于旅游业自身发展层面[5],而对旅游业的绿色外部性缺乏探讨,对其形成机理也需进一步深化。鉴于此,文章拟回应关键问题即是在中国实践情境下,旅游依赖型地区是否实现绿色发展?在此过程中旅游经济扮演什么角色,能否形成绿色发展效应,推动城市整体绿色发展?旅游经济的绿色发展效应又遵循何种形成机制?回应上述问题,对于新发展格局下绿色发展理论完善和中国全面绿色转型路径探索具有重要科学意义和实践意义。

1 文献综述

联合国(UN)、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WB)等多个国际组织认为旅游业对于绿色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旅游业被视为推动全球经济系统由“棕色”向“绿色”转型的关键行业[6]。这主要归因于各界对旅游业绿色产业属性的认识,相关研究主要涉及以下两个层面。

一方面,聚焦于旅游业自身发展是否绿色这一层面。这一层面研究已形成相对完善的成果体系。第一,以旅游碳排放为代表的旅游业非合意产出核算研究[7]和基于微观实地调研的旅游业生态环境效应研究[8],为理性认知旅游业的绿色属性奠定了充实基础。第二,在旅游业发展环境负外部性研究基础上,学术界进一步开展了旅游业可持续发展评价和实现路径探索。研究以旅游业非合意产出核算为基础,主要集中在旅游生态效率研究[9]、旅游业碳排放效率研究[10]、旅游业绿色发展效率研究[11]等领域。上述研究为推动旅游业自身绿色发展提供了理论支撑。

另一方面,学术界则针对旅游业能否促进区域整体绿色发展这一科学问题,进一步论证旅游业绿色属性。这一层面研究仍处于前沿领域和探索阶段,基础理论和实证研究成果相对有限。第一,在理论探讨层面:大部分学者认为旅游经济能够同时促进经济增长和激发减排机制,进而推动目的地整体绿色发展。Marsiglio[12]通过构建旅游活动对目的地经济增长和环境资产两方面影响的数理模型,发现旅游业是目的地绿色增长的“触发器”(tour‑ism as a trigger for green growth)。Pan 等[13]构建旅游业与目的地多系统要素可持续性之间的交互框架,认为旅游业能为绿色经济体系变革做出贡献。丰晓旭[14]“自上而下”基于物质平衡模型、王莹等[15]“自下而上”基于浙江旅游微观实践经验,分别阐释了旅游业推动区域绿色发展的机理,认为旅游业通过直接和间接影响目的地经济产出和生态环境,最终驱动区域绿色发展。此外,Gupta等[16]则提出旅游业推动目的地绿色发展是有前提条件的,即旅游业会降低新稳态下目的地环境质量,因此必须施以污染规制才能确保目的地绿色增长。第二,在实证研究层面,既有研究多遵循经济学研究范式展开。①由于绿色发展兼有经济增长和生态环境保护双重内涵,国外研究多将旅游业的经济与环境外部性置于同一个实证框架下加以探讨,侧重揭示旅游业对目的地经济增长和碳排放的综合影响。相关成果多基于国家尺度,但由于样本不同,相关研究尚未形成共识。例如以韩国[17]、东南亚国家[18]、欧盟国家[19]为研究区域,发现旅游业不仅能促进经济增长,且显著抑制区域整体碳排放,表明旅游业具有良好绿色产业属性。然而,另有研究则发现地中海国家[20]、金砖国家[21]、美国[22]等国家旅游业虽然推动经济增长,却增加了区域碳排放,降低了环境质量。②国内研究则建立在引入综合表征绿色发展的代理变量基础上,多基于省域和城市尺度,相关成果数量有限。陈梅等[23]探索了旅游业发展与城市群生态效率之间的长期协整关系;周杰文等[24]揭示了旅游产业集聚对区域整体绿色经济效率的影响;李彦等[25]发现创建国家生态旅游示范区能够推动示范区绿色发展。

综上所述,既有研究对于旅游经济影响区域整体绿色发展的作用路径和传导机制关注不足,而且针对中国实践情境的相关实证研究尚处于探索阶段。鉴于此,文章以中国旅游依赖型城市(tourism‑dependent City)为研究样本,在融合多源数据测算城市绿色全要素生产率(Gree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GTFP)基础上,引入结构方程模型对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传导路径进行检验,以期揭示旅游经济推动目的地绿色发展作用过程的多渠道和系统性特征,进而丰富绿色发展理论和旅游经济学外部性研究内容。

2 模型、变量与数据

2.1 假设提出与模型构建

2.1.1 旅游经济对绿色发展的直接影响路径

旅游业通常被称为“无烟工业”“绿色产业”,具有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属性[26]。旅游发展将拉动目的地就业,增加当地旅游收入(期望产出);旅游经济在资源消耗(投入要素)和污染排放(非期望产出)上较第二产业而言,呈现明显优势。在旅游依赖型城市中,旅游经济占国民经济比重高,可能对城市整体绿色发展形成直接积极影响。因此提出假设H1。

H1:旅游依赖型城市旅游经济能够直接推动目的地绿色发展。

2.1.2 旅游经济对绿色发展的间接影响路径

(1)旅游经济、工业发展与绿色发展。既有研究表明旅游经济存在“去工业化”(deindustrialization)效应[27]。一方面,旅游发展在一定程度提高了目的地物价水平,且大量占用土地、劳动力等生产要素,导致要素价格上涨,挤压工业发展空间;另一方面,旅游经济特别是依赖优质旅游资源禀赋的观光旅游,其往往能够在短期内带来目的地经济繁荣,使劳动力、资本等要素向旅游业转移[28]。而工业发展通常具有高能耗、高排放特征,不利于城市绿色发展水平提升。因此提出假设H2。

H2:旅游经济通过抑制工业发展,促进目的地绿色发展。

(2)旅游经济、环境规制与绿色发展。保持良好生态环境是发展旅游经济的必要条件之一,因此旅游经济会促使目的地政府实施更加严格的环境规制政策[29],加大能源消耗和污染物排放监管力度,以确保目的地环境能够支撑旅游经济可持续发展。而环境规制强度提高对于区域绿色发展往往具有积极影响[30-31]。因此提出假设H3。进一步地,环境规制强度提高,在政策层面以及工业企业环境治理成本上,均会压缩工业发展空间,倒逼目的地产业结构调整,因此提出假设H4。

H3:旅游经济通过强化环境规制,促进目的地绿色发展。

H4:旅游经济能提高环境规制强度,进而抑制工业发展,最终促进目的地绿色发展。

(3)外商直接投资、工业发展、创新能力与绿色发展。绿色发展驱动因素既有研究中外商直接投资是一个重要变量[32],同时为使结构方程模型整体拟合效果更优,故纳入模型进行讨论。一方面,外商直接投资对城市绿色发展可能产生“污染天堂”或“污染光环”效应[33],直接作用于绿色发展。另一方面,鉴于准入清单等政策影响,制造业是外商直接投资进入中国的主要投资领域,因此外商直接投资可能通过影响工业发展,间接作用于绿色发展。此外,伴随外商直接投资而来的先进技术要素,有利于城市创新能力提升,因此外商直接投资可能通过影响创新能力,间接作用于绿色发展。因此提出假设H5、H6和H7。

H5:外商直接投资能够显著影响目的地绿色发展。

H6:外商直接投资能够通过促进工业发展,抑制目的地绿色发展。

H7:外商直接投资能够通过增强创新能力,促进目的地绿色发展。

综上,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形成机制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形成机制模型

2.2 研究方法

2.2.1 结构方程模型

旅游经济具有综合带动性,旅游发展对目的地经济、环境、社会、政策等多维影响效应已经被学术界广泛讨论。因此,旅游经济推动目的地绿色发展也存在系统性和多路径特征,仅仅通过中介效应模型等计量分析方法并不能有效解决该问题。而结构方程模型(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SEM)是管理学、心理学领域揭示多变量因果关系和探索变量间综合路径的成熟手段,近些年也被引入经济学领域开展实证研究[34-35]。因此对2.1 中模型施以结构方程参数估计,以达到识别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形成机制的研究目标。

2.2.2 超效率EBM‑GML模型

测量旅游依赖型城市GTFP 使用超效率EBM‑GML 模型。Tone 等[36]提出的Epsilon‑Based Measure(EBM)模型,能够兼容投入前沿值与实际值的径向比例,以及投入差异化的非径向松弛,实现数据包络分析中径向与非径向的有效结合。进一步引入环境非期望产出,设定超效率构建模型,囿于篇幅公式见文献[37]。在EBM 模型基础上,构造Global Malmquist‑Luenberger(GML)指数并分解,测算GTFP 动态变化状况[38],公式见文献[39],最终可得GTFP 指数。由于指数为变化率并非GTFP 绝对数值,参照文献[40]的做法,假设基期GTFP 为1,再逐年累乘得到各年GTFP。

2.3 变量设定与数据来源

2.3.1 研究样本

以中国旅游依赖型城市为样本,探讨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形成机制。参考文献[41-42],以旅游产业依赖度(即旅游总收入占地区生产总值比重)为衡量指标,在中国284 个地级以上城市中筛选2005—2016 年平均旅游产业依赖度大于20%的城市构成研究样本,最终形成2005—2016年包含92个旅游依赖型城市的面板数据集。2.3.2 旅游依赖型城市GTFP测算指标

科学测度旅游依赖型城市绿色发展水平是揭示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及其形成机制的基础,参照文献[43],选择GTFP 作为度量绿色发展水平的代理变量,并依托多源数据构建如下投入产出指标体系,相应数据来源与处理过程见表1。

2.3.3 结构方程模型所涉变量

根据既有研究和数据可获性,为2.1模型各变量设定代理变量如下,相应文献依据和数据来源见表2。①旅游经济,采用旅游总收入占GDP 比重即旅游专业化水平作为代理变量,反映旅游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程度,其中城市年度旅游总收入是国内旅游收入与入境旅游收入(以各年度年均汇率折算为人民币)之和。②工业发展采用工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作为代理变量。③创新能力采用复旦大学产业发展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城市和产业创新力报告》中地级市创新指数作为代理变量[44]。④外商直接投资发生作用具有一定时滞性,借鉴文献[45]的思路,利用人均外商直接投资存量作为代理变量。以永续盘存法计算外商直接投资存量,年折旧率设定为6%。⑤环境规制综合指数的构建,借鉴文献[46]的思路,首先计算各城市单位产值工业废水排放量、单位产值工业SO2排放量并极差标准化,再加权求和构成环境规制综合指数。为方便计算,两类污染物权重均设定为0.5。

3 实证结果分析

3.1 旅游依赖型城市GTFP的时空特征

利用ArcGIS 软件对2005、2010、2016 年三个截面的中国旅游依赖型城市GTFP测度结果可视化(图2a、图2b、图2c),揭示城市GTFP 演化特征。利用Jenks自然断裂点法对研究时序内旅游依赖型城市GTFP均值聚类(图2d),展现城市GTFP 空间格局。结果显示:①时间趋势上,研究期内中国旅游依赖型城市GTFP 呈现整体提高态势,大部分城市GTFP 较基期相比均得到提高,说明以旅游业作为主导产业发展的城市在绿色发展领域取得一定进展。②空间格局上,GTFP 各年度均值总体呈现“大分散、小集聚”空间特征,其中GTFP 均值较高城市多位于中国南部地区,并主要集聚在四川、浙江、江西、福建等区域,GTFP均值较低城市则在山西形成低值聚类。

3.2 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形成机制:全体样本

面向全部旅游依赖型城市样本,利用STATA 软件对所构建结构方程模型,采用极大似然估计方法进行参数估计,并报告标准化估计系数、标准误、Z值和P值等估计结果,见图3 和表3。就模型整体适配度而言,比较配适指数(CFI)为0.935 略大于0.9,标准化残差均方根(SRMR)为0.07 略高于0.05 但小于0.08 阈值,表明模型整体拟合程度较好。

3.2.1 旅游经济对绿色发展的影响及传导路径

第一,旅游专业化水平提高1 个标准单位,将直接促进旅游目的地城市GTFP 提高0.026 7 个标准单位,但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旅游依赖型城市提高旅游专业化水平对于推动城市绿色发展作用有限。第二,旅游专业化水平提高1 个标准单位,会显著降低工业发展0.104 9个标准单位,“去工业化”特征显著,而工业发展对城市绿色发展水平估计系数为-0.090 4,显著抑制城市绿色发展,结果表明假设H2成立,即旅游经济通过抑制工业发展推动城市绿色发展,“旅游经济→工业发展→绿色发展”传导路径成立。第三,旅游专业化水平提高1 个标准单位,将显著提高环境规制强度0.067 7 个标准单位,证实旅游专业化水平提高会推动目的地政府施以更加严格环境政策以保障旅游业发展,并且环境规制强度提高,能够积极显著影响城市绿色发展水平,结果验证假设H3成立,即旅游经济可以通过强化环境规制推动城市绿色发展,存在“旅游经济→环境规制→绿色发展”传导路径。第四,实证结果还表明“旅游经济→环境规制→工业发展→绿色发展”双重中介效应存在,说明旅游经济通过提高环境规制强度而抑制工业发展,进而驱动城市绿色发展的传导路径成立,即假设H4成立。上述结果初步揭示了旅游经济的绿色外部性,也反映出旅游经济对于城市整体绿色发展的综合带动性。

表1 旅游依赖型城市GTFP测算指标体系

表2 变量说明与选取依据

图2 旅游依赖型城市GTFP的时空演化注:基于自然资源部标准地图服务网站下载的审图号为GS(2019)1827标准地图制作,底图无修改。

图3 结构方程模型估计结果注:*P<0.10,**P<0.05,***P<0.01。

3.2.2 外商直接投资对绿色发展的影响及传导路径

第一,外商直接投资能够显著正向直接影响城市绿色发展水平。可能归因于旅游依赖型城市较为严格的环境规制政策帮助其避免成为发达国家的“污染避难所”,进而外商直接投资表现为正外部性即“污染光环”效应,假设H5成立。第二,还观察到人均外商直接投资存量增加对旅游依赖型城市工业发展带来显著正向影响,说明即使位于主导产业为旅游业的城市,外商直接投资领域仍然青睐制造业等第二产业。其原因是旅游业为劳动密集型产业,对高端技术需求不高,而中国对服务业领域外资准入清单管制可能是一方面原因。进一步,实证结果表明工业发展对城市绿色发展存在抑制作用,因此假设H6成立。第三,外商直接投资形成技术溢出并激发城市创新活动,显著促进旅游依赖型城市创新能力提升。而创新能力对城市绿色发展则有显著正向影响,“外商直接投资→创新能力→绿色发展”是外商直接投资发挥绿色发展效应的主要渠道,即假设H7成立。

表3 结构方程模型极大似然估计结果

3.2.3 基于效应分解的进一步分析

基于上述对旅游经济、环境规制、工业发展、外商直接投资、创新能力、绿色发展之间关系的估计结果,进一步分解各因素对城市绿色发展影响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结果见表4。结果显示,旅游经济对城市绿色发展总效应为0.060 3,间接效应为0.033 7 且均在1%水平显著,旅游经济对绿色发展的间接效应占据总效应的55.88%。表明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在中国实践情境下确实存在,并且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主要依赖于旅游经济对城市绿色发展的间接促进效应,而非直接效应。这一发现符合现阶段中国旅游业发展实际,单就旅游经济自身而言,传统酒店、旅游景区在建设前期通常需要重资产投资,在产品运营期则需要大量服务人员,发展旅游还依赖大量投资以完善公共服务和基础配套设施。因此,旅游经济具有资本密集和劳动密集典型特征。纵使旅游业环境非期望产出较少,其经济期望产出相对于投入要素而言仍规模有限。所以发展旅游经济无法直接显著推动城市GTFP 提升,但其对城市绿色发展的间接驱动作用不应被忽视。

表4 旅游经济对城市绿色发展的直接和间接影响

此外,估计结果还显示了推动城市绿色发展的其他重要因素和路径。其一,环境规制强度提高,既能显著直接正向影响又能显著间接促进城市绿色发展,其间接效应远小于直接效应,直接效应占到总效应的92.33%。其二,外商直接投资能够直接和间接地有效推动城市绿色发展,且间接效应约是直接效应的3.5 倍,说明外商直接投资推动城市绿色发展以“外商直接投资→创新能力→绿色发展”传导路径的正向效应能够抵消“外商直接投资→工业发展→绿色发展”传导路径的负向效应。其三,创新能力显著提高城市绿色发展水平,工业发展则显著抑制城市绿色发展。

3.3 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形成机制:异质性分析

为进一步揭示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形成机制的空间异质性,将总体样本划分为东部(京、津、冀、沪、苏、浙、闽、鲁、粤和琼等省份)、中部(晋、皖、赣、豫、鄂和湘等省份)、西部(蒙、桂、渝、川、贵、滇、藏、陕、甘、青、宁和新等省份)、东北部(辽、吉和黑等省份)四个子样本,分别对结构方程模型进行再估计。限于篇幅,直接报告各组样本的效应分解结果(表5)。结果显示:①就总效应而言,旅游经济的绿色发展效应存在明显区域异质性,东部和东北部旅游依赖型城市的旅游专业化水平提升能够显著推动城市绿色发展(总效应分别为0.242 6、0.347 8,且均通过1%显著性检验),但中部、西部城市旅游专业化水平提高并不能有效提高城市绿色发展水平,中国实践情境下中西部地区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尚未产生。②综合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而言,东部城市旅游经济既能直接也能间接积极影响城市绿色发展,而东北部城市旅游经济的绿色发展效应则主要依赖于直接影响。但中部、西部城市旅游经济对绿色发展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均不显著。③就传导路径而言,第一,东部城市“旅游经济→环境规制→绿色发展”“旅游经济→环境规制→工业发展→绿色发展”“旅游经济→工业发展→绿色发展”传导路径方向与预期一致,三条路径综合形成的旅游经济对城市绿色发展的间接效应显著。第二,西部和东北部城市旅游专业化水平提高均能增加目的地环境规制强度,然而由于东北部城市环境规制强度提高对城市绿色发展呈现显著负向影响,出现“绿色悖论”[49],其原因是环境规制抑制了东北部城市化工、钢铁、有色金属、机械制造等传统产业产出扩张,保护生态环境付出较高经济代价,短期内环境非期望产出减量无法抵消经济期望产出下降。因此“旅游经济→环境规制→绿色发展”传导路径对于东北部城市不成立,仅在西部城市成立。第三,中部与西部城市旅游专业化水平提高均存在显著“去工业化”效应,但由于西部城市工业化基础薄弱,工业发展对于西部城市经济社会发展驱动力不言而喻,工业发展的经济正效应能够覆盖由此产生的环境负效应,综合看西部城市工业发展推动了绿色发展,所以西部城市旅游经济无法通过抑制工业发展促进绿色发展,进而“旅游经济→工业发展→绿色发展”传导路径对于西部城市不成立,仅在中部城市成立。

4 结论与讨论

4.1 研究结论

文章基于92 个旅游依赖型城市构成的面板数据,引入结构方程模型,检验中国实践情境下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存在性,揭示旅游经济驱动目的地绿色发展的形成机制及其空间异质性。研究发现:①研究期内中国旅游依赖型城市GTFP 呈现整体提高态势,以旅游业作为主导产业发展的城市在绿色发展领域取得一定进展,空间上GTFP 总体呈现“大分散、小集聚”特征。②全体样本下,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呈现多渠道特征,旅游经济对目的地绿色发展有不显著正向直接影响,并且存在“旅游经济→工业发展→绿色发展”“旅游经济→环境规制→绿色发展”“旅游经济→环境规制→工业发展→绿色发展”三条传导路径。③异质性分组样本下,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传导路径具有显著空间差异。其中东部城市旅游经济不仅综合前述三条传导路径间接显著促进目的地绿色发展,还能直接驱动目的地绿色发展(“旅游经济→绿色发展”);东北部城市旅游经济依靠直接效应促进目的地绿色发展;中部城市存在“旅游经济→工业发展→绿色发展”传导路径;西部城市存在“旅游经济→环境规制→绿色发展”传导路径。④外商直接投资是旅游依赖型城市绿色发展的驱动力之一,能够直接(“外商直接投资→绿色发展”)和间接(“外商直接投资→创新能力→绿色发展”)显著促进城市绿色发展。

表5 异质性分析

4.2 政策启示

2009年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快发展旅游业的意见》首次提出把旅游业作为国民经济战略性支柱产业进行培育。自此越来越多城市依托资源禀赋、交通区位等优势,将旅游业视为地方经济主导产业和支柱产业加以大力发展,旅游业在国民经济中地位显著提高,并形成一批旅游依赖型城市。近年来,旅游业已成为实践“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转化的重要途径。通过旅游经济实现目的地整体绿色发展,是旅游依赖型城市发展路径的价值诉求,也是其科学性与合理性的判断依据。文章研究结论具有深刻政策含义:第一,整体看旅游经济在驱动城市整体绿色发展中发挥了积极作用,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的战略背景下,旅游依赖型城市的发展路径具有合理性和现实意义。第二,需要关注和破解现阶段旅游经济对绿色发展的直接驱动作用微弱的问题。首先,需要充分认识旅游业并非“无烟工业”,根据世界旅游组织(UNW‑TO)估算,旅游碳排放占全球人为碳排放的4.9%[50],而且该估算并未包含食物、住宿和购物的碳排放量,真实数值较估算结果可能更高,因此旅游业是全球温室气体排放主要来源之一。“双碳”目标约束下,应当将旅游业自身温室气体等减排和绿色可持续发展置于优先位置。其次,进一步放大旅游经济效益,推动旅游产品迭代升级,破除传统低效益的“门票经济”依赖,通过旅游产业链和价值链延伸创新盈利模式。在旅游发展要素投入上则促进向生态化、轻量化、共享化转变。第三,“旅游经济→工业发展→绿色发展”传导路径提示地方政府需要重视旅游经济对实体经济的挤出效应,特别是在“脱虚向实”产业结构调整趋势和新冠疫情防控常态化下,应该通过财税、土地等综合手段保障高新技术产业和先进制造业发展空间,避免过度“去工业化”发生。第四,对于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形成机制区域差异的科学认识,是构建空间指向性政策,进一步释放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理论依据。对于东北部旅游依赖型城市应当基于合理规划环境规制政策实施时机、异质性环境规制运用、区域环境联防联控联治机制等方面探索“绿色悖论”的破解路径;中部旅游依赖型城市需在旅游发展过程中,强化目的地环境质量动态监测,推动施以更加严格的环境规制、生态补偿等宏观环境管理政策,以尽快突破环境库兹涅茨曲线“拐点”;西部地区由于工业化程度较低,而且西部旅游依赖型城市工业发展能够促进绿色发展,则有必要在旅游经济发展与工业发展间寻求平衡,探索多元化发展路径,并且严格规制和动态监测工业发展的生态环境效应。

4.3 研究展望

文章是面向旅游依赖型城市样本,对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初步探索,未来可从以下几方面推进该议题:一方面,在宏观样本层面,基于经济学研究范式,进一步从非线性、空间性、多维异质性等分析视角进行经济实证,同时开展多尺度综合考察,比如选择国家级或省级全域旅游示范区为研究样本,在县级尺度下探讨全域旅游战略的绿色发展效应。另一方面,在微观个体层面,由于经济学范式下的实证只揭示了旅游经济绿色发展效应的表层路径和一般规律,因此面向特殊旅游目的地,引入多元研究范式进一步将该议题深化至“旅游导向型绿色发展”(Tourism‑led Green Development)及其形成机制的层面也十分必要。比如选择不同类型的旅游目的地开展案例研究、质性分析,或者依托系统动力学视角进行情景仿真模拟。这都有利于加深对旅游导向型绿色发展形成机制的科学认识并指导实践,同时还可与宏观经济实证的相应结论形成验证和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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