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级患者
2022-06-09钟法权
钟法权
王更替因肚子剧烈疼痛辗转而住进了京都医院肝胆科病房504房。在他入住504病房前,这间病房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病房,自他入住之后,这间普通的病房便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成了受人关注的“明星”病房。
王更替在沒有得病之前,是一家快递公司的小站长,负责京都城北片区的快递收发业务。今年刚刚过而立之年,一个星期前,他还风风火火吆五喝六的,一个星期后,他却偃旗息鼓地躺在了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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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更替生病的那天下午,因为货单太多,他还开着他的三菱客货车送了十多单快递,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把最后一单送到主人的手中。因为太晚,回到发货中心,几个小兄弟也都刚刚回来,都吵着肚子饿了,让站长请吃烧烤。生活在京都城的人,到了晚上,年轻人都热衷吃烧烤喝啤酒。王更替与他的快递兄弟们也不例外,只要晚上加了班,他们都会轮流做庄请客。
他知道兄弟们辛苦了一天,晚上又加了班,虽说送快递是按份计酬,毕竟他抽了利润,再加上他生性不是小气人,又爱热闹,也就乐意请兄弟们吃烧烤。几年下来,他不仅钱包鼓了,小肚子也鼓了。去年有一天,他因为肚子突然疼得厉害,被几个兄弟送到医院,检查做过后,不仅发现有糜烂性胃炎,而且还有重度脂肪肝。医生给他开了药,让他谨记医嘱,可他在服药一个周期肚子不再疼痛后,很快把医生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照样喝酒吃烧烤。
在王更替发病前的一天晚上,一个刚加盟不久的小兄弟为表感激之情,特地从老家带了一箱白云边酒给他,以示酬谢。王更替是站长,年龄又长几岁,兄弟们都叫他站长大哥。喝酒时,兄弟们都主动先敬他。他是一个讲义气的人,别人只要敬他酒他就喝,从不推辞,几轮喝下来,他就把酒喝多了。夜里又是肚子疼,疼得他在床上打滚,兄弟们将他送到了附近一家民营医院,医生诊断为胆结石,用保守消炎的方法治疗。几天下来,钱花了不少,疼痛却一点也没有减轻。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王更替想到了自己在顺风工作时认识的一个叫药西京的医生。药医生是京都医院肝胆科的主任、主治医师,名气大,人称“药一刀”。
药医生就姓药,不少人与他初次见面时,都以为他是岳飞的岳。在与陌生人见面的时候,他都要反复强调,我姓吃药的药,不是岳飞的岳。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人把他的姓写错听错喊错。他的称呼有三种,病人一般叫他药大夫、药医生,熟悉他的人喊姓加职务药主任,行内的人称他“药一刀”。药主任的快递很多,一个星期怎么也有三四单快递,有时甚至每天都有。他的快递主要分三类,一是杂志社邮寄的各类医学杂志,二是他自己采购的东西,三是朋友和病人邮给他的各类土特产。王更替在顺风时,负责京都医院的快递配送,因为给药主任的快递多,他有心分送,该送到药主任家的就送到家,该送到办公室的送到办公室里,如此一来二去,药主任就认下了他这个送快递的朋友。有几次,王更替老家的亲戚和朋友得了病,通过药主任,不仅把病看了,还把病都看好了。王更替的亲戚朋友就夸他交际广、有本事。因而,他也就特别珍惜与药主任的关系,不是很重要的亲人和朋友找他联系医生看病,他都不会开口给药主任添麻烦。
王更替给药主任打电话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他本以为药主任不会接他的电话,没想到铃声响到第三下,就传来了药主任爽朗的声音:“小子,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有事吗?”
王更替疼得直哼哼地说:“药主任,救救我,肚子疼,快疼死我了。”
药主任说:“肚子里有肝有胃有肾有肠子,究竟哪个部位疼?”
王更替说:“肚子的右边。”
药主任说:“说准确点,是胸腔右侧疼是吗?”
王更替说:“好像是,反正整个肚子都疼。”
药主任说:“你现在在哪,为什么不上医院?”
王更替说:“我就在医院里,住院都四天了。”
药主任说:“哪个医院,医生怎么说?”
王更替说:“在京安医院,医生说是胆结石。”
药主任气愤地说:“你怎么跑到了京安医院?什么胆结石,都是些草包,八成是肝出了毛病。”
王更替一听人就瘫软了,近乎哀求地说:“那怎么办?”
药主任说:“这样吧,你明早就直接来医院找我吧!”
药主任的仁慈善良让他大为感动。他知道京都医院的病床是一床难求,不少病人为一张床位一般都要等上十天半个月,即使这样还不一定能住上。
如何才能从京安出院呢?这是摆在王更替面前的一道难题。住进京安医院后,就有病人给他讲,这家医院是好进不好出,就像西方国家的大学,门好进,难毕业。昨天,王更替疼得实在受不了,给那窄额头尖下巴的橄榄球大夫(病人给他取的外号)讲了转院的想法。橄榄球大夫听后,瞪着他那对骨碌乱转的眼珠问:“你想转哪家医院?在京都市还有比我们这儿服务更好医疗技术更强的医院吗?”
王更替疼得满头直冒冷汗,低声忍气地说:“打算到京都医院,再不去,只怕熬不过这一关。”
橄榄球医生瞪圆了两眼说:“妈的,老子就是从京都医院出来的,如果我不能止你的痛,他们同样也不行,挨过了今天,明天就好了。”
橄榄球医生的话,更加坚定了王更替转院京都的决心。他想这次不出血包个大红包给橄榄球医生,看来是出不了京安医院的大门。于是,他让兔子给准备一个大红包。
兔子是他的部下,也是他的铁杆兄弟。兔子一听不干了,说:“哪有病没看好,还为出院送礼的?”
兔子脑瓜活络,他为王更替想了一个逃出医院的办法。第二天一大早,兔子到医院给王更替送吃的,同时给看门的老阿姨也带了一份。进到病房后,他让当晚陪床的狗子穿上王更替的病号服,王更替则穿上入院时的外罩。他们出门时,看门的老阿姨正吃着兔子买的包子,见兔子与王更替朝外走,还一个劲儿地夸包子好吃。
早晨不到八点,兔子扶着王更替来到京都住院楼肝胆科病房,值班护士见王更替什么手续都没有,就不让他们进楼道的门。王更替弯着腰,用手按着肚子说,昨天晚上我就给药主任联系过了,他让我今天上午过来,说是把床位给留好了。护士一听说是药主任同意的,就不再阻拦。
兔子把王更替搀扶到护士站,因为还不到七点半,护士站只有两名护士在值班。王更替因为身体虚弱,因为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人就像一滩软泥缩在墙角。护士看了一眼今天上午将要办理出院的床号,经与504號房2床病人和病人家属商量,他们主动当即清理物品,搬出了病房,让王更替及时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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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钟一到便是科室的查房时间,五十岁不到的药主任,白发与青丝掺杂,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被合体的白大褂衬托得更加气宇轩昂。今天,他打破以往按房号查房的排序惯例,带领当班医护人员直接走进了504病房。
504病房是个小病房,一年之前还是医生的办公室,因为病人太多,床位紧张,就把这间办公室腾出来改成病人用房,因为房间不大,也就只摆了两张病床。药主任推门进屋后,硬是没有认出躺在2号病床上的病人就是王更替。王更替被病痛折磨得脱了相,过去圆圆的脸蛋如今瘦得皮包骨,就像一只饿了好几天的猴子,眼窝深陷,两腮像一张薄纸贴在腮帮上,如果不是他那绿豆眼里有两个眼珠在滚动,人就与骷髅差不多。
药主任走进病房时,王更替精瘦如豺狗一般的长条脸强撑着挤出了一丝笑容,腮帮子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那绿豆眼里出奇地滚出了两滴热泪,像两颗闪亮的珍珠,从眼角往下滚动。药主任一边示意他不要动一边安慰说:“看来你病得不轻,到底哪里疼?”
王更替用手指按着右胸腔下说:“就这儿疼,疼死我了。”
药主任掀开王更替的上衣,只见他肚皮发黄,肉皮像一张打湿了的薄纸贴在胸腔上,根根肋骨很是抢眼。药主任用手按住王更替肝部的位置,用力向下一推,王更替顿时疼得像杀猪般嚎叫。药主任将手指再向左移,移到心脏的位置,他一边用劲按压一边问王更替疼不疼。王更替是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通过对肺、肾、脾等逐一检查,药主任对王更替的病情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于是,他对站在一旁的护士长和赵医生说,马上联系住院部安排入院,开好肝部CT等一系列手术前检查。
京都医院人满为患,无论是挂号就诊、划价缴费、取药开票、办理入院出院等无不都是排着长队,像核磁之类的检查一般都要提前预约两至三天才能排上。为了与病魔争夺时间,药主任让护士长安排了一名护士领着王更替走绿色通道,以最快的时间完成所有检查。
检查报告在下午五点前就有了结果。药主任把CT片放在聚光灯前仔细看了一遍,在排除胆结石、肾结石之后,他重点对肝部CT的片子进行了研究,从检查结果看,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王更替为肝癌中晚期。为了慎重起见,他又让学生小曾叫来张医生、赵医生。聚光灯箱挂在墙上,墙边摆了一排桌子。药主任坐正中,张医生和赵医生一边一个,小曾站在椅子背后。CT片在聚光灯的照射下,肝组织异变和坏死部分清晰可见。张医生和赵医生在看了片子后,都一致赞同药主任对病人肝癌中晚期的判断。
对于肝癌中晚期患者,保守的办法是药物治疗,而积极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肝移植。而移植肝最大的困难则是活体肝脏的来源。药主任敲着片子说:“难啊!器官移植的首要难题是供体短缺。目前,我国肝病患约9000万,每年因肝病死亡约30万,但仅有1%患者有机会接受肝移植治疗。”
不言而喻,眼下需要进行肝移植的病人太多,而肝源又太少,是真正的粥少僧多。
供肝体太少了,无论王更替疼得如何喊爹叫娘,他也只能等待。
一开始,王更替并不知道自己得的是肝癌,因为他就没有想到自己是肝疼,还以为自己是胃疼,或者是结石之类的引发的疼痛。即便是住进了京都医院肝胆科,他还以为是胆结石、肾结石之类引起的疼痛。特别是在查清病因后,因为对症下药,疼痛得到有效缓解后,他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得肝癌,他还以为就是常见的肚子疼。
王更替病情确诊后,药主任决定与王更替进行一次术前谈话。术前与病人谈话,是基本要求,也是一个优秀医生的基本功。药主任找病人谈话,与他人不同,一般患者,他是几个人一起谈,病情严重的他是一对一单独谈。谈话时,他从不绕弯弯,总是单刀直入、直奔利害,但也不失刚中带柔、慰中以籍。
那天,药主任忙完了一天的手术,迈着沉缓的步子走进了504病房。此时的晚霞正温柔地照在洁白的墙壁上,照在王更替骨瘦如柴的面颊上。王更替虽然没有像刚入院那会儿疼得哭爹叫娘,但他依然时断时续地哼唧着,因为挂了营养液,脸上也不像刚入院那会儿蜡黄。王更替一见救命恩人来到床前,赶忙强撑着疼痛的身体稍稍往上挪了挪以示感激。药主任用手示意王更替不要再动,然后坐在了病床一旁的椅子上,开始术前谈话。通常情况下,很多医生和病人的家属对癌患者往往采取善意的隐瞒。药主任认为这种办法对那些早期癌症患者来说是可行的,以减轻心理压力,像王更替这样需要做肝移植的重症患者,必须如实相告,早做心理准备。因为从手术前到手术后都需要患者的高度配合,需要患者有一个良好乐观的心态,才能确保肝移植成功。再说了,王更替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他的父母年岁已高,远在西北老家,一个哥哥,前年出车祸死亡。如今,他年过三十,女朋友谈了一大把,在进入真刀真枪试婚阶段的时候,最终因临门一脚出现问题,无不以告吹为结局。私下里他虽然看了一些民间医生吃了一些民间偏方,可阳痿的问题却一直没能治愈。
阳痿是王更替难以启齿的隐私,也是他无法释怀的心病。
药主任温和地问:“还疼是吧?”
王更替挤出一脸苦笑说:“比前两天好多了。”
药主任一语双关地问:“如果同样是疼痛,你是选择长疼还是短疼?”
王更替眼也不眨地说:“当然是短疼。”
听了王更替的表态,药主任心里就有了数,于是开门见山地说:“你要是想短疼,只有手术。”
王更替嘴唇抖动着问:“药主任,我得的究竟是什么病,还需要手术。”
药主任微笑着说:“不要一听说动刀,你就紧张,我讲出来了,你能接受吗?”
王更替垂头丧气地说:“都这样了,不能接受,又能怎样?”
于是药主任循序渐进地说:“你不要过于悲观。让谁摊上了,面对现实都是一个难题。你的病不是什么结石,也不是你所讲的胃疼,而是肝上出了问题。”
王更替那暗紫色的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但嘴里还是硬撑着说:“妈的,我该不是得的是要命的什么癌吧!”
药主任没有马上接话,而是将目光移到了墙头上。此时的晚霞已经变成了三种颜色,最上面为橘红色,中间为粉红色,最下面一层为淡青色。此情此景让药主任一时看得出神,他没有想到单调的病房因为晚霞也会有如此美丽的景致。
王更替用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坦然地说:“老话说,生死在命,富贵在天。俗话还说,要死吊朝上。药主任,有话您就说。”
窗外的法国梧桐树上,一只猫不知什么原因正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药主任看着王更替颤抖的嘴唇,在心里想,眼下的王更替,嘴上虽说不怕,其实内心里对可怕的结果是万分地恐惧。于是慢声细语地说:“你肝硬化得太厉害了,靠输液吃药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王更替近乎绝望地说:“那怎么办呢?”
药主任盯着王更替的眼睛说:“换肝。”
在此之前,王更替没有想到自己的肝会出毛病。因为,他对肝病方面的知识几乎为零,每次无论是肝痛还是胃痛,他都统称为肚子疼。他睁大眼睛问:“肝也能换?”
药主任解释说:“也就是将你那坏死了的肝切除,将健康的好肝移植到你的肝部。”
王更替疑惑地问:“如今世界上哪有这么傻的人,心甘情愿他把自己的肝移植给别人,那他自己怎么活呢?”
药主任听了觉得好笑,但他还是忍住了,用手拍了拍王更替枯瘦的肩膀说:“一个人不可能长两个肝,谁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的肝移植给别人。活肝移植主要是从脑猝死和心梗死亡的人身上移植,前提是要与供体移植者的亲人商量,达成捐肝协议才行。”
说到换肝,王更替马上想到了钱,他担心地问:“愿意供肝的人一定很少,那要花很多的钱吧!”
药主任顺口说道:“那是自然的,少说也得十几万。”
王更替进一步问:“换一个肝花那么多钱,能管多少年呢?”
药主任看着匀速下坠的点滴说:“这要从三个方面说,一是取决手术是否成功,二是看你护肝爱肝的程度,三是看你的命和运。”
王更替苦着脸说:“我这人就是命运不好,读高中时,家境不好,没能读大学;年轻时不走桃花运,谈一个崩一个;而立之年在经济上刚有起色,人又得了大病,快递站的站长岗位只怕难保。”
药主任开导说:“人的运气有好的时候有坏的时候,人一辈子也不是老走背时运,也有时来运转的那一天。”
王更替垂头丧气地说:“入了院,我这条贱命就听您的了。那就換吧!能活一天是一天,活一天赚一天。”
药主任说:“决定换肝容易,找一个合适的肝供体难。能不能获得肝供体,要看你的运气,肝供体也不是现成的,你还得等,待有了肝源供体,我会优先考虑你。”
王更替忧虑万分地说:“只怕我这命等不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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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运像凶猛的洪水肆无忌惮朝着王更替逼近。
王更替的疼痛通过连续几天有的放矢地治疗,恶化的程度得到了有效缓解,可在他入院第五天,疼痛骤然加剧,并出现了呕吐等应急反应。
药主任在听了主治医生赵医生的报告后,赶忙召集医生为王更替会诊。在听了王更替的疼痛表述后,大家一致认为是癌变加速扩散所致,为查清诱因,岳主任决定对肠、脾、胃、肾等内脏器官进行重点复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王更替的肝癌不仅在恶化,而且肾也出现了毛病。他那比婴儿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肾,有近三分之二坏死,而且癌变正在加剧扩散。药主任当即给六楼的泌尿科闫主任打了电话,闫主任放下手中的工作马上赶了过来,在看了CT片之后,斩钉截铁地说:“是癌无疑。”
药主任心痛地说:“这小子也太倒霉了、太命苦了,肝癌还没治好呢,又查出了肾癌。”
闫主任在学术上很有一套,金点子特别多,他轻轻敲着桌子说:“让我看,这事对病人来说无疑是坏事,可对我们医学者来说,却是难得的个案。我们正好迎难而上,让坏事变好事,来它个临床实践创新,来他个双管齐下,来它个一箭双雕肝肾同时移植。”
药主任听后兴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兴奋地双手击掌说:“这个想法太好了,老闫真有你的,我们两个科室同心联手来他个肝肾联合移植。如果肝肾联合移植成功了,那将是一个开拓性的创举。”
闫主任说:“肝肾同时移植在我们医院必定是开天辟地的头一次,不知道病人经济状况如何,肝肾的供体也是个问题。”
药主任深深地感到,智者善谋,不如当时,王更替就是一个难得的特殊病例,是器官移植取得新突破的难得机会。任何创举都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实现,需要付出,为此他信心百倍地说:“肝肾同时移植对我们来说是挑战也是难得的机遇,一旦成功,不仅使患者获得重生,而且在医学上也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至于经费问题,我们可以多措并举,采取申请课题经费等办法来解决肝肾购买和手术费用支出。肝肾供体问题,由张医生全权负责。”
张医生马上说:“我们一直在与相关部门保持联系。他们说只要有脑猝死和心脏骤停的年轻病人,保证优先供应。”
王更替得知自己的肝肾都坏了、都需要移植后,人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他既为自己悲惨的命运而悲伤,又为无钱进行肝肾同时移植而绝望。思来想去,他觉得最省事最省钱的办法就是从窗口跳下去一死白了。
月亮的清辉将病房的墙壁照亮,将他半个身子像皮影戏一般投射到了雪白的墙壁上。一想到死,一想到自己干得红红火火的快递,一想到刚过上有钱不愁的生活,一想到药主任对他的恩情,他就犹豫起来。可是,当他一想到即将换肝换肾所要遭的罪,需要花那么多的钱,死的决心瞬间又占了上风。他费了很大的劲儿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床站在地上,只觉得人轻飘飘的,摇摇晃晃的随时有可能倒下。他一步一晃地朝着窗子走去,从床边到窗边也就一米五的距离,要是在过去,即使是搬着上百斤重的物品,一个大步就跨了过去,可今天他每往前走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脚下就像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挪动半步。身子像无根的浮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飘起来。他用足了劲才一步一步移到窗边。他手扶窗台,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了窗子,一股清新的风迎面扑来,他张开嘴,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用劲地呼吸。月光是清冷的,像暗淡的烛光,将室外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映照在灰白色大理石飘窗上。窗台有一米二高的样子,要是平常,他一步就跨上去了。可此时,窗台对他来说犹如一座高山。他只好转身,将椅子移到窗下,一手抓牢窗台,一手抓着椅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椅子上。从椅子上到窗台还有三十公分。此时,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只好将屁股放到窗台上,用劲缓缓地将右腿抬起放了上去,接下来是左腿,然后整个身子才挪到了窗台上。
月光明亮,他的脸色却如死灰一般。
一想到死,他就左右为难起来。他想自己住在五楼,楼下是树丛和草坪,他知道草坪是松软的,跳下去,如果摔不死,摔残了,人遭罪不说,还要花一笔钱;如果跳下去摔死了,虽然自己是一了百了,告别了无休止的疼痛,无休止的吃药,无休止的烦恼,自己倒是消失了,却可能因自己的跳楼惹出很多的是非,还有可能给药主任惹上麻烦和官司。一想到自己死都不能利索地死,心里更加酸楚,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五月的夜风是凉爽的,风里夹带着梧桐树、桉树和竹林散发出来的清新气味。他就这样,一直靠着窗壁坐着。月光渐渐地暗淡了,黑的夜如墨汁一般泼浇向大地。他在不知不觉中靠着窗壁安详地睡着了。
因为王更替肝肾都出了大毛病,换肝换肾也就显得迫在眉睫。癌细胞每时每刻都在发酵扩散,扩散的癌细胞每时每分就像成千上万的白蚁啃嚼一棵大树那样,一天不做手术,王更替岌岌可危的生命就有可能戛然而止。
肝肾移植进入到最后准备阶段时,王更替突然提出不做了,原因是换了肝肾之后,他不仅要花光所有的积蓄,还将欠下一大笔钱。没了钱,即使活了下来,也会被债山压垮。
一大早他就让兔子收拾物品,准备上午出院。他都想好了,把住院费结清之后,带着余钱回老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忘情于山水,听天由命地活一天是一天。当药主任走进病房时,见兔子正收拾东西,很是惊愕,于是问兔子收拾东西干什么。兔子看了一眼王更替说,俺们站长说了,肝肾换不起,现在就出院。”
藥主任很是失望地说:“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要是不想活命了你现在就可以走,前期治疗费用由我药中先来买单。”
药中先是药主任的姓名。王更替见药主任发了火,深怀歉意地说:“我是担心付不起肝肾移植的费用,拖累你这个救命的大恩人。”
药主任愤愤地说:“我们跟你提过钱了吗?你从入院到现在你总计交了一万元,半个月仅各项检查费和用药就得好几万。要是不给你有针对性地用药,不给你输营养液,你能活到今天?你现在要是出院,不出三天,不疼死你,也会饿死你。你还走吗?”
王更替羞愧万分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被子掀开,对药主任说:“我今天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把这条命交给您了,治好了我感恩您一辈子,治死了,我也无怨无悔。”
药主任一边看输液清单一边对王更替说:“我们当医生的,把患者的生命看得比天还大,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实话告诉你吧,就是今天,医院领导作出决定,对你这个特殊病人在医疗费用上给予一定减免。昨天,我与闫主任在一起商量好了,将联合申报肝肾联合移植专项课题,重点解决肝源肾源、术中术后的医疗费用问题。”
站在一旁的兔子欢欣鼓舞地说:“王哥你这是上了高香啊!遇上了救星。”
肝肾供体如期获得。那个叫古日新的脑猝死病人,无论是年龄、内脏条件、血型等都与王更替相匹配,只是个人品德不端,生前爱在地铁、公共汽车等人多的地方骚扰女人,几次被人当场抓获,只因犯罪情节较轻,而免于刑事处罚。在手术前,赵医生给药主任汇报了供体者个人情况。药主任说:“只要血型等关键指标匹配,只要供体者的家人同意肝肾移植,只要能救王更替的命,供体者活着时的品行是否端正就不是我们所考虑的问题了。”
依照肝肾移植方案,头两个小时,由药主任率领肝移植小组进行肝供体移植,后两个小时由闫主任率领泌尿科专家进行肾移植。早晨八点,王更替心怀生的强烈希望被推进手术室。麻醉小组对王更替进行了全麻,很快王更替就失去了意识,他只感到自己像腾云驾雾一般,入了人间的仙境。
手术比想象得要成功,供体肝与王更替的肝几乎大小一样,就连主动脉血管也高度吻合,手术做起来也就非常顺利。供体肾与王更替的肾却有着明显差别,王更替的肾就像一个干枯了的小窝头,比供者的肾整整小了一圈,如此在血管吻合上增加了难度,因为供体的肾大了整整一圈,这样在血管对接缝合上给医生造成了困难。好在他们经验丰富,好在他们提前做了假设预案,进行了相关实验研究。肾移植虽然没有肝移植那样顺利,但他们还是在延长一个小时后,将肾成功移植到了王更替的身上。
手术取得了第一步的成功,王更替平安地从手术室回到了病房。肝肾联合移植的成功,一时成为京都最轰动的新闻。当天上午,京都各大报社、电视广播台、网络媒体的记者从上午一直候到下午。当王更替被推出手术室时,人已经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朝记者们的镜头眨了眨眼、挥了挥左手。从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记者们就做好了准备,端着相机咔咔嚓嚓地照着,他们要留下王更替活着被推出手术室的现场照片。王更替肝肾同时移植的成功,在新闻媒体的见证下,成为当天京都的特大新闻。
504病房临时成为了王更替的专用病房。在他被推进手术室之后,重症病房的医生将呼吸机等应急设备搬了一整套摆在了504病房,以应对随时出现的问题,随时展开应急抢救。
王更替在京都医院整整住了一年,他在一次次成功躲过生命危机后,在次年五月鲜花盛开的春天里出院了。
换了肝肾的王更替,又仿佛回到了过去青春勃勃的时代。他的脸色红润,全身充满了力量,他那充满活力的外在表现,有力地表明京都医院实施的全国首例肝肾联合移植获得了成功。这一创新成果被以药主任为代表的肝肾联合移植小组写成科研论文,投到了著名的《柳叶刀》医学杂志。药主任也没有想到,高不可攀的《柳叶刀》杂志,不仅快速地予以接受,而且在开篇最显耀的位置上予以发表,并且加了编者按语,对其学术价值和实践成果给予了高度评价。论文一经被《柳叶刀》杂志发表,药主任的团队在当年创下了两个第一,一是影响因子第一,二是引用率第一,不仅成为京都医院在《柳叶刀》医学杂志上发表的第一篇论文,而且还是十几年来京都医院SCI(科学引文索引)论文影响因子和引用率最高的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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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更替过去是一个勤劳吃苦的人,自从成为肝肾联合移植的首例病人后,成为众星捧月的明星病人后,他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对养尊处优的生活不仅适应得很快,而且特别的习惯。按照医生的叮嘱,重活他肯定是不能干的,苦活他也是干不来的,哪怕是比较轻松的活计,他也不乐意像过去一样付出。因为肝肾联合移植成功后,他的人生来了一个大扭转。他不再为生活而发愁,也不用为医疗费而操心。他常对来看望他的小兄弟们炫耀自己是因祸得福。他把用来做手术的钱,在城里买了房子,三菱小货车也是鸟枪换洋炮,换成了大众小轿车;过去常穿的工作装不穿了,换一身有板有型的名牌西装;过去瘦猴一般的身材,几个月的好吃好喝,小腹也有了肚腩。
王更替的站长岗位自他入院确诊为癌症后就被撤掉了,公司任命了新的站长。当他的肝肾平稳恢复到可以正常工作后,他不愿意屈尊俯就当一名快递员,他说骑个摩托风驰电掣的肝肾受不了。药主任见他整日无所事事,就在科里给他找了一份勤杂工的工作。因为事不多,有着大量的空闲时间,如此一来,他有事没事就到清洁间找护工和清洁人员聊天,时间稍久,便由当初聊天变成明目张胆地动手动脚,譬如摸摸护工饱满的胸脯,有意无意拍一巴掌清洁工肥嘟嘟圆滚滚的屁股,无所顾忌地勾引病人陪床的家属。
在此之前,药主任也听说了一些关于王更替调戏女护工、清洁工和勾搭患者家属的传言,只是没有实据,沒有人闹腾,也就没有找王更替谈话。今天突然一个患者的家属为这事找到他办公室,要求处理王更替,他才感到所有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当天晚上,药主任将王更替叫到办公室。因为事实确凿,药主任没有旁敲侧击,而是单刀直入毫不客气地对王更替进行了批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是个病人,你的身体不宜放纵,更不宜频繁地过性生活,那样就好比走钢丝绳,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结果是非常可怕的。”
王更替毫不害羞地说:“身体需要,我也没有办法。”
药主任见王更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加重语气批评说:“你是瞎胡搞,是不是不想活了?”
王更替嬉皮笑脸地说:“主任,你不知道,我过去就是一个废人,自从你给我换了肝肾,如今变成了真正的男人。以前,我可不是这个样子,再漂亮、再风骚的女人,我的下面就是没有反应,现在是每天都有冲动,力气还大得很,不做就受不了,你说让我怎么办?”
王更替过去与药主任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小声小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胆大过,难道是在医院里混久了,成了病油子?还是自恃肝肾同换、病情特殊?药主任两眼瞪着王更替细皮嫩肉的脸不客气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把好事办成了坏事?是我们把你的肝肾治好了你才不知羞耻地睡人家的媳妇?你所说的理由并不成立,让我看你是闲的,让你像过去一样成天忙着送快递,你就没有闲心去干那些勾引人家媳妇、遭人唾骂的事情了。”
王更替听了也不恼,一脸真诚地说:“您是我的大恩人,不仅给了我新的生命,还让我在而立之年做了真正的男人,尝到了做男人的滋味,我从内心里感激你们。”
药主任本着对王更替的生命和医院科室声誉负责的态度,毫不留情地对王更替近期所作所为进行了严厉批评:“你是病人,你要有所克制;你有需求,你可以谈恋爱、娶媳妇结婚,怎么能干勾引人家老婆、睡人家媳妇的事呢?”
王更替马上叫屈说:“她们乐意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药主任没有想到王更替置换肝肾后会有如此变化,不知羞耻,不知敬畏,不知分寸,他真想骂他猪狗不如,但他还是压住心头的怒火说:“你就别粉饰自己了,今天中午你就被人堵在了房子里,你还恬不知耻地扬言,说什么你的肝肾都是新换的,打坏了让人做牛做马。”
王更替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说得不对吗?现如今找肝肾多难,你们费尽心机才把我的肝肾同时移植成功。一年多的康复治疗,我也遭了不少的罪,九九八十一难才有如今这个样子,能让人随便打吗?”
王更替的话让药主任听了哭笑不得,他看了一眼窗外上蹿下跳戏耍的两只麻雀,说:“你的心肝还没被狗吃掉,还知道我们为你做了很多。实话跟你说吧!现在你的肝肾还处于不稳定期,任何的外界不良影响都可能危及你的生命。目前你虽然是我们重点保护的医疗对象,可你也不能以此为理由,干欺男霸女的事情。”
王更替一脸无辜地说:“在这方面,可不能完全怪我,肝肾都是你们给换的,有了欲望让我怎么办?我的肝肾功能好,那些骚女人爱和我干那事儿我也没办法。”
药主任生气地说:“你睡女人我管不着,那是你个人的事情,但你不能在我管的科室里乱来,那样不仅败坏医院和科室的声誉,还有可能恶化医患关系。如果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就不用在我这儿工作了。”
王更替不管不顾地说:“那你给我加薪吧,一个月三千能干什么呀,你给我涨八千一个月,我保证中规中矩不胡来。”
看王更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药主任苦笑着说:“我是不是该给你找个媳妇,再给你请个保姆呢?!”
王更替不管药主任是讥讽还是拿他开心,见杆就爬地说:“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你们科里的护工、清洁工还有没结婚的,你要是出面给介绍一个准能成。”
药主任脸一板说:“你就别做黄粱美梦了,你的身体根本就不允许。今天我把话说到这儿,你要是再弄出乱七八糟的事情,再骚扰女护工女清洁工,我立马开了你。”
那是一个周末,兔子请王更替吃饭。参加饭局的人都是过去跟着王更替在润通干快递的几个铁杆兄弟。满桌的人唯独只有兔子一人在新年过后干上了滴滴。兔子之所以不干快递了,不是送快递养不起家糊不了口,而是兔子有贪占小便宜的陋习,习惯从快递中弄些小东西,因小而失大,最终翻了船。按照规定,投递自盗者将被开除。如此一来,兔子就失了业,他就用自己刚买的丰田做起了滴滴。
吃完饭,兔子送王更替回医院。中途兔子接了一个单,在南门外接了一个乘客。乘客是一个女子,穿着打扮十分的时髦新潮,超短裙,纱网一样的短上衣,酥胸又高又挺,坐在前排的王更替一时看呆了。车停,王更替就下了车,为那女子开门。那女子上车就对兔子说:“师傅你这滴滴与众不同噢,还配有服务生。”
兔子顺着说:“刚聘的,专为美女开门服务。”
王更替大胆地挑逗说:“服务满意吗?”
那女子开心地笑着说:“打一百分。”
女子在一个热闹的地段下了车,转身离开时,还朝兔子和王更替摆了摆手。
王更替望着那女人摇摆的屁股说:“让我看你干滴滴这档活,比干快递更有意思。”
兔子不明就里地问:“此话怎讲?”
王更替很有见解地说:“送快递大都在白天,可白天很难见到如此性感漂亮的女人,只有到了夜晚这些漂亮时髦的女人才会像夜莺一样飞出来。”
兔子却不屑地说:“别看他们长得性感好看,可她们有些人挣的钱却不太干净。”
王更替满不在乎地说:“你管她们挣什么钱,你又不娶她们。”
兔子哈哈一笑地说:“听狗儿说,你换肝换肾后,特男人,特招漂亮女人喜欢,你干脆开上你的大众,与我一样干滴滴,那样机会多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在王更替为要不要做滴滴司机而犹豫的时候,一件事的发生加速了他开滴滴的决定。
王更替又因为女人,在一天晚上挨了几个人的打,脸被打后肿得比面包还泡,眼睛只露出了一条细缝。药主任看着他那肿胀的脸问:“怎么搞的,跟人打架了,還是吃错了药?”
王更替早就想好了说词:“一不小心,在园子里被马蜂蜇了。”
药主任走近看了看说:“你脸上紫一块青一块的,哪像是被马蜂蜇的,是被人打的吧!”
王更替一看在药主任面前说谎不灵,只好讲了大前天的晚上,在医院对面的小巷子里被人蒙面痛打的前后经过。
药主任听了心里明白了三分,一脸严肃地说:“睡别人的媳妇是要付出代价的,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王更替叫屈地说:“那娘儿们又不是我去找的她,是她主动找上门的。”
药主任看了一眼王更替的脸提醒说:“你那肝肾都是新换的,在某些方面有着他人无法望及的功能,可你那肝肾毕竟不是原生的,是从别人身上移植的,过度地透支,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再说了,即使不影响你的身体,也会给你招来麻烦,你再不收手,人家会下狠手的,这次是打你的脸,下次人家就可能下狠手了,到时候是小命不保。”
王更替无可奈何地说:“我也是身不由己,是你们把我肝肾同换,把我的身体治得这么好、这么棒。”
药主任瞪了王更替一眼说:“人是高级动物,你就不会克制吗?”
王更替一脸苦笑地说:“我也想克制,可是哪里由得着我?过去谈对象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是心里有想法、下面没办法;现在是心里有冲动,下面有行动,有时候根本就由不着我。对此,我有时也在想,现在的我究竟还是不是过去的我,是不是经过你们医学组合而成的张更替、马更替。”
对于王更替判若两人的变化,药主任也觉得奇妙,他一直在思考肝肾同时移植究竟对王更替的身体产生了哪些影响,导致王更替从心理上、生理上发生了哪些变化。今天王更替把所思所想全盘托出,既让他惊讶又让他好奇,于是他关心地问:“你肝肾移植后,觉得还有哪些方面与以前不一样?”
王更替想了想说:“过去我的头发又枯又黄,现在的头发是乌黑发亮;过去我的脸色发白,现在是满面红光;过去我害怕熬夜加班,现在一晚上不睡觉都不觉得累;过去办事我胆小如鼠,现在从来不考虑任何后果。”
王更替一边说,药主任一边观察。王更替所讲都是眼睛看着的事实,王更替自肝肾移植成功后,确确实实不仅在外表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内在的东西也变化不小。对此,他也做了一些思考,可从医学角度上又找不出支撑这些变化的理论根据。器官移植在中国乃至世界是大有人在,也没有听说换肝换肾后对人的心理、生理产生多大的影响,世界医学杂志上也没有介绍肝肾移植后对移植人性格、生理产生影响的文章。难道供体人的肝肾在移植到患者的身体里后,他原有的心理和生理基因,也像他的肝肾一样在患者的身体里传导存活了吗?如果是那样,王更替的移植肝肾将是一个可怕的潜在的风险,那个叫古日新的性骚扰者的不端品行会不会转移转嫁到了王更替的身上呢?如果假设成立,作为医学者将采取怎样的措施才能实施有效的干预呢?面对眼前变化如此巨大的王更替,药主任谨慎地说:“为你换肝肾之前,我们只想救你的命,没想到肝肾同时移植后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生理,这是一个重大的医学伦理和生理课题,哪天我与闫主任探讨一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降低你的生理欲望。”
王更替听后马上反对说:“如果你们用药物对我的强烈欲望进行干预,我是不会配合的,现今我每天吃的药就够多的了,傻瓜都知道是药三分毒。通过肝肾移植,过去那个窝囊废的男人已经死去,一个强壮的男人诞生了,这是我最大的希望,我乐意这样快乐幸福地活下去,哪怕是只活一天,我也认为是值得的。”
谈话的当晚,王更替便下定决心,用自己的车干滴滴。不为挣钱,只为自由和欲望。
5
开滴滴车没有什么门槛,简单的就如逛一个超市。王更替说干就干,通过网络注册,第二天他的大众汽车就变成了可以拉乘客的滴滴。他白天接活不多,一过下午四点,取送完科室报纸邮件后,他便开上他的大众汽车满街穿行。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他熟悉得一如自己手上的纹路。他知道哪条路、哪条街、哪个十字路口车少人少不容易堵车,他轻车熟路地从纹路的缝隙中绕过去,总是以最快捷、最省油、最挣钱的方式完成一单又一单。
王更替开着滴滴,最开心的不是挣钱多少,而是与那些漂亮的女乘客搭讪聊天。只要有女人上车,只要稍有姿色,他总是没话找话,从女乘客的话语中,他像一条嗅觉灵敏的猎狗捕捉自己所需要的信息,找到自己可钻的漏洞。
王更替也是个怪人,精力极其的旺盛,旺盛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特别嗜好在下雨天捎带那些打着雨伞孤独一人站在大雨中候车回家的女人。
那是六月的盛夏,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一个身材修长的姑娘撑着一把塑料雨伞站在马路边。当时,王更替刚刚完成一单活计返回城里,雨大风大,那姑娘打着一把透明的塑料雨伞亭亭玉立地站在大雨中,风吹着她超短的裙摆,雨打在她修长的腿肚上。当他的车靠近姑娘的时候,他轻踩了一脚刹车使车缓缓地泊到了姑娘的跟前。姑娘伸出长长的手臂打开车门,收伞弯腰钻进车里,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当姑娘关上车门那一刻,他才发现姑娘是如此漂亮,一头乌黑的青春短发遮掩着半个脸部,一双晶亮的大眼闪着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下长着肉嘟嘟的性感嘴唇。王更替心动地问:“姑娘去哪儿?”
姑娘笑着说:“到万年路。”
王更替一边挂挡一边问:“万年路什么地方?”
姑娘将收好的雨伞放到座椅下说:“万年路在东高台。”
王更替似乎有意说:“万年路南头在修地铁,到东高台要绕很远的路。”
姑娘听了干脆地说:“你即使绕出城,我也不管,只要你把我送到东高台就成。”
一句话提醒了王更替,他一脸坏笑地说:“既然你这样说,我们就来个雨中兜风吧。”
姑娘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莞尔一笑,于是车朝着城东开去。前面的路灯越来越少,路面越来越暗,雨下得越来越大,雨刮器刚刮过一遍,雨帘又将挡风玻璃遮了起来,如此一来,车内的光线更加昏暗。王更替在等红绿灯换挡的时候,突然发现档位旁扶手上姑娘那比莲藕还要嫩白的手臂。他心里一动,毫不犹豫地伸手摸了上去。一种光滑鲜嫩温凉的感觉充满了他的心田,瞬间的享受让他惬意无比。
姑娘猛地抽出手臂说:“摸哪呢!好好开车。”
王更替根本不予理会地说:“小姐的皮肤好细嫩哟。”
姑娘冷着脸说:“谁是小姐,小心我不付你车费。”
王更替嘻哈哈地说:“小姐要是再让摸一下,我保证分文不收。”
姑娘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言不语地望着车窗外像瀑布一般的雨帘,心想今晚坏了,遇到了色狼。她本打算掏包拿手机,却被王更替厉声喝住了。车继续向前,前面的路没了路灯,一片黑暗。车灯在暴雨中显得有气无力,黑暗给王更替提供了更大的胆量,在一上一下的颠簸中,他将手伸向了姑娘那高耸而上下跳动的胸脯。姑娘机敏地用手打了一下,他反而一脚踩死刹车,熄火,关掉灯光,将整个身子压向了姑娘。姑娘威胁地喊道:“你再不收手,我就喊人了。”
王更替开心地说:“你睁开眼好好看一看,我们在什么地方。这儿不是东高台,这儿也不是乡村,这儿是十里八里见不到一个人影的荒郊野地。”姑娘按下车窗,外面的暴雨正欢畅地下着。车内黑魆魆的,只有王更替放肆的喘气声。除了黑暗,不见一丝光亮;除了雨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姑娘本想反抗,她几次想打开车门,可车门早被王更替锁死。靠背椅在王更替按下开关后,正缓缓地向后倾斜。此时,王更替整个人都移了过来,将姑娘压在了身下。
王更替重新回到他的驾驶位置上时,他还在喘气。当他启动发动机,面前的仪表盘上显示,已到了深夜十一点。他满意幸福地冲正在穿衣服的姑娘再一次露出奸邪的笑容。姑娘没有理会,而是专心地用手指按压刚才被王更替粗暴地撕坏拉直了的乳罩挂钩。
车在黑夜中穿行,道路两旁黑黢黢的不见一丝光亮,因为大雨的原因,看不清是高粱地还是郊区的绿化带。半个小时后,才渐渐有了路灯,有了高层建筑,有了极少的车辆。姑娘开口说话了,这是她发生刚才的事后第一次张口说话。她说:“师傅,送我回东高台吧。”
王更替加了一脚油门,车一下子快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姑娘问:“你回家了不会给警察打电话吧!”
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说:“不会的,我还没有谈男朋友呢,要是报了案,谁还要我呀。”
在回城的路上,王更替一时陷入矛盾纠结的泥淖。一种声音告诉他,好自為之,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另一种声音告诉他,一不做二不休,不可留下活口。当第一种想法占上风的时候,他决定把姑娘送到东高台,适可而止;当第二种想法占上风的时候,他决定把姑娘拉到自己的住处,杀人灭口。两种想法左右拉扯,最终第一种想法成为主导,随着导航的指引,汽车开向了东高台。此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半了,街上虽然行人稀少,可是因为雨后街道特别清爽的缘故,不多的烧烤夜摊店格外的生意兴隆。姑娘在进入东高台后人便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她机智地降下了玻璃窗,对着一个烧烤店里几个正吃烧烤的人高喊:“大胖,等着我,我一会儿就来。”一个叫大胖的小青年听到姑娘的叫声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望着眼前高速行驶的汽车,他虽然一时有点发蒙,但还是跟在汽车后面跑了几米。王更替着实被姑娘突然对着熟人喊叫吓了一跳,他没敢在烧烤店门前停车,而是加大油门,窜出好远后,在一个较暗的三岔路口停了下来,待姑娘下车后,一脚油门驶离了东高台。
这一夜他没敢再接单,他害怕姑娘报警后,警察将他抓个现形。为此,他将车直接开到了润通快递的住处,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第二天清晨,他再将车开回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这一夜他噩梦连连,冷汗不断。
也许是用力过猛,也许是高度紧张,第二天他就发起了高烧。赵医生给他开药时问他因什么原因引起,他只好现编扯谎说是昨晚外出吃饭淋了雨。肝肾移植病人,最怕无缘无故地发烧,赵医生自然不敢马虎,便将王更替发热的事向药主任做了报告。药主任了解情况后,马上安排王更替住进了病房,经过几天的紧张抢救,王更替的肝肾功能又恢复正常。经过一个月的治疗休养,王更替又回到了他楼道下的小屋,重新干起了他轻松无比的工作,生活又重新回到过去的轨迹上。
6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王更替一直龟缩在医院的方寸之地,他不敢走出医院的大门,更不敢逛街,害怕警车鸣笛,害怕警察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害怕强奸姑娘的事情败露蹲监狱。他整日里想得最多的是姑娘有没有报警,如果没有报警,是因为姑娘害怕自己落下不好的名声;如果姑娘报了警,他目前还没被抓,可能是因为提供的线索模糊不利破案,或是因为没有人身伤害而没有引起警察的高度重视;如果警察掌握了初步线索,没有马上出手,那一定是警察们有意欲擒故纵。经过反复地分析权衡,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两种判断:第一种是姑娘兑现承诺没有报警。另一种判断是,姑娘报了警,只是警察一时无处下手,因为姑娘提供不了有力的证据,况且犯罪的地点在偏僻的荒野,在大雨滂沱的深夜,或许警察在等待成熟的时机。最终侥幸心重占上风,再加上强烈欲望的驱使,他又重新偷偷干起了滴滴。
又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再一次得手,拉上了一个从歌厅出来的姑娘。按照预先的设计规划,他选择了一条偏僻的路线,一路加速向郊外狂奔。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刚刚上车的姑娘,不仅有着妩媚好看的面容,而且有着极高的警觉,面对危机,姑娘没有选择束手就擒,而是不动声色地巧妙与他周旋,以麻痹他的警觉。而他则把她当成了一个风尘女子,当成了一个没有头脑的花瓶,当成了今晚的盘中餐,他因而得意忘形地放松了警惕。在路过最后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姑娘沉着冷静出其不意地按下了玻璃窗,将自己的手提包扔向了十字路口间。非常巧合的是,姑娘的包正好扔到了一位便衣警察的车前。坐在车上的人突然不顾一切地向外扔包,显然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或者是意外情况。便衣警察下车捡起包后,以极高的警觉,立马开车朝着王更替的车追了上去。这一次,王更替没有以往幸运,他被前堵后追的警察抓了个正着。
一开始,王更替对自己的罪行拒不交代。他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其实,王更替哪里知道,他实施第一次强奸犯罪后,姑娘第二天就报了警。警察當天便加紧了对滴滴车的盘查,只是王更替当夜把车隐匿了起来。由于姑娘没有记住车牌号,甚至没有记住车型,而且那个叫大胖的男人也因为车跑得太快,只是隐隐约约记了个大概,警察在无法准确定位的情况下,只能采取拉网式排查。警察之所以没有能够快速破案,原因在于王更替过于狡猾。他在实施犯罪后,将汽车转移到了医院的地下车库,而且车牌也是虚假号牌,自己还住进了医院,在病房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人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连续的审问,高度的紧张和对死亡的高度恐惧,王更替旧病复发,对抗生素产生了排斥,一连几天高烧不退。重案组人员鉴于他肝肾同换的特殊性,将他送回了医院。
王更替又重新回到了504特殊病房。为防止意外,警察当起了看护。因为高烧不退,再加之他的肺也出现炎症,并且逐步扩散,出现并发症,他两次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实施综合应急抢救。
公安局重案组向医院派来了一胖一瘦两个警察,对王更替实施二十四小时监视。王更替病情严重,处于时好时坏的反复状态,两个警察似乎比医生们还要焦急。他们一次次来到药主任的办公室,希望药主任拿出起死回生的本领,救王更替于病危之中。对于两个警察的意愿,药主任心里明白,他们并不是从心里为王更替的病情着急,而是希望王更替不要死在医院里,他应该经过审判后,死在刑场上。
药主任深思良久,对眼前的警察说:“救人是医生的天职,只是王更替的心理负担太重,仅靠药物治疗难以达到最佳的疗效,如果你们希望他尽快被治愈,必须从心理上给他减轻压力。”
胖警察不解地问:“给他减什么压?你们应该去找心理医生才对。”
药主任深知胖警察没有听懂,于是说:“人都恐惧死亡,王更替也不例外。他自知罪孽深重,在劫难逃,只要你们当着他的面宣布他无罪,他才有可能起死回生。”
胖警察哈哈一笑说:“药大主任,你就别拿法律和证据开玩笑了,我怎么能信口雌黄地对一个有罪的人宣布他无罪呢?”
药主任看着胖警察得意的神采,没有马上接话,他想,给警察说话不能过于直白,要讲出符合他们行规的水平。于是,他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水,说:“王更替事发后,我们一直在研究他犯罪的前因后果。王更替在肝肾移植前不是现在这样的,他是一个肾功能严重衰退、基本上丧失性功能的人,肝肾移植成功后,王更替一下子判若两人。也就是说,肝肾移植后的王更替,有可能变成了张更替或者李更替。追根溯源,王更替的肝肾供体者虽然是一个脑猝死的人,但却是一个性骚扰惯犯(有案底可查)。可见,王更替的犯罪事出有因。在肝肾移植之后的某种时候、某种情形下,王更替还是王更替;可某种时候、某种环境中,他王更替就有可能正好继承了不良性行为的基因。这只是一种假想、一种假设。对于这一医学伦理问题,目前医学界也一时无法做出科学的解释和证明。”
瘦警察很感兴趣地说:“听药主任这样讲,还真有一点道理。让我看,我们可以宣布他无罪,可必须有话在先,我们仅仅只是出于治病救人的需要,不能当真,一旦病情稳定,我们就得将他带走。”
药主任看了一眼瘦警察说:“我可不是为了保护他这个特殊患者,也不是为了让他逃避法律制裁。就目前王更替的身体状态看,只要你们把他带出医院,带上你们的警车,死亡的预警就会拉响,他的精神就会立即崩溃,就会产生对抗生素排斥的连锁反应,高烧会马上让他人事不省。一个即将死亡的病人,一个神志不清的患者,我不知道法院怎样开庭审判。”
瘦警察心有不甘地说:“一个如此作恶多端的犯罪嫌疑人,难道就这样让他逍遥法外吗?”
药主任双手往桌上一摊说:“依法起诉他是你们的事,我们当医生的只管治病救人。依王更替肝肾移植的现实情况,我个人认为,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一定要惩处,最公正的办法,就是把他那移植的原体肝肾再移植出来,让那原本是罪犯的肝肾接受第二次审判。”
胖子警察说:“你就别逗我们了,我们拿着肝肾去向社会和受害人的亲属去交差,那不成了天下的笑话!”
王更替从重症监护室重新回到了肝胆病房504房。房间里依然住着他一个人,有不少记者怀着猎奇的心理来到医院想一睹移植了罪犯肝肾的王更替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们无不满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归。原因在于王更替的病房门口二十四小时都有警察值班。按照规定,犯罪嫌疑人在住院期间,不能与任何外人接触,更别说接受记者采访。如此一来,王更替不仅是医院重点医治的患者,而且还是警察重点看护的犯罪嫌疑人,王更替自然也就成了“熊猫”级的患者。那些未能如愿的记者和猎奇者们无不怀着极大的兴趣,依据王更替的保护级别进行了大肆渲染,让王更替的奇特更加充满了神秘的色彩。有人说他肝肾移植后是身心两人,也就是说身体是他王更替的,肝肾却是那个性骚扰者的,是那个捐肝肾人的灵魂附体。有人说善良的王更替在换上新的肝肾后,捐供者的恶行在王更替的身上得到了复活,就如将一根红薯藤剪断移到另一块地里插上成活后的效果,它原先是什么样的红薯,成活之后依然长成什么样的红薯。对于如此充满了新意和猎奇的传闻,在过去依靠口口相传,相对扩散较慢,现在凭借手机、凭借微信、凭借微信群,很快王更替肝肾两人、善恶相兼的传闻不仅在古城传播得家喻户晓,而且向社会更大范围地扩散。于是围绕器官移植原罪性开展了一场更大规模的讨论,什么“器官移植会不会改变被移植人的行为习惯和品性”“器官移植要不要对捐供者除了医学标准把关,还要对供体者的道德品性进行把关”;“器官移植人犯罪之后怎样鉴定他的犯罪行为,怎样认定是受供体者的传导影响,法律如何追究”,讨论是有益的,争论是没有结果的。药主任的器官移植课题研究小组,也一时无法对王更替的定罪从医学角度提供科学的依据;法官们也深感为王更替定罪是一件从未涉及的新事物、新课题、新难题;一心想快速结案的警察们,面对出不了病房的王更替,也没有奇招绝计,他们也只能等待,让时间来做出最后的判决。
王更替的肝肾恢复是时好时坏。有时整个白天他都因低烧而躺在床上昏睡,只有到了深夜,他才会从床上爬起来,背靠窗户坐到窗台上,看月光下的林园,听发情的猫叫,听隔壁病房里的病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尤其是当雨夜潇潇的时候,他会思绪万千,他渴望飞出窗外,在滂沱的大雨中来一个畅快淋漓的奔跑,只可惜医院按照警察的要求在窗户外面装上了不锈钢护栏。物体的阻拦,阻拦了他的轻生,可并不能阻拦他心的飞翔,思绪万千的时候,他会梦游般地哈哈大笑,然后静静地看着窗外,直到天边发白发黑,睡意袭来,他才回到床上,开始他又一天的昏睡。
此时,只有他自己明白,昏睡状态下的人才是真正的他自己。而一切的邪念,让他不能自主,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处产生,该怎样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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