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实双减精神 聚焦作业改进”专家沙龙研讨

孙双金 袁浩 吴永军 曹智勇 朱洁如 王爱华 田红

孙双金：今天这场沙龙，就围绕着“落实双减精神 聚焦作业改进”这个话题，请教我们在座的各位专家。具体而言，什么是语文作业？听说读写是不是语文作业？我们今天对语文作业的理解，内涵有没有窄化？是不是只有写、只有刷题才是语文作业呢？

吴永军：有一句俗话说，语文即生活。那么，听说读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基本功、一个前提，但是最终都是要回归生活的。这次语文课程方案提到了三次“真实”，即真实问题、真实情境、真实任务。在真实而复杂的生活情境中解决问题，这应该是我们所有学科的一个正确指向。做中学，用中学，创中学，这一次的课改，特别指出了“用”，把在真实情境中解决问题作为一个重要方面提出来。

孙双金：如果语文新课标特别强调真实情境中的运用，难道我们原来的语文不强调运用吗？

吴永军：2001年的课标实验稿对语文的工具性的界定中，也提到了语文的运用。但是，我们经常提到的“运用”是脱离了语境的。真实情境一定要有对象意识，就是对象感。比如，写说明文，会有具体的描写对象。为什么小朋友喜欢看《十万个为什么》？因为它是专业人士编给小朋友看的，而不是给成人或者同行看的。

孙双金：吴教授有两点说得非常好—— 真实的语境和真实的对象感。

袁浩：听说读写当然是作业，但是我们不应该局限于以往这种模式，而应该注重在生活当中的运用。尤其是2011年版的课标中，出现的高频词就是“运用”，出现了34次。这说明，我们引导孩子、指导孩子学语文，并不是仅仅要让他们知道语文知识的概念，在习题、试卷上回答这些概念，而是要让孩子们在真实的生活中学会运用它，提高语文素养。我们以往上语文课也强调真实的情境，但创设的常是“假”情境—— 为了学习知识而营造出来的情境。新课标特别强调孩子在真实的生活中用语言来表达、来交流。人类的发展史告诉我们，劳动和语言是最重要的两个因素，两者缺一不可。所以，新课标强调，让学生在日常的真实情境中识字并运用，去认识客观世界，把自己掌握的语文知识转化成语文素养。新课标也告诉我们，除了日常生活，对孩子同样重要的，还有文学的、文化的生活体验。所以，语文与我们的生活是密切联系的，在跨学科的生活领域中，孩子们会不会运用语文，需通过实践来检验。即种种语文实践活动，包括听说读写，就是语文作业。

孙双金：不要把语文作业窄化为做题、刷题。我以为，语文学习活动过程中的听说读写思，都是语文训练，都是语文作业。不是只有书面题目才是语文作业。

曹智勇：听说读写肯定是语文作业，但不是作业的全部。第一，我们大家可以想想，古罗马时期开始有班级授课制，这么做是为了把俘虏培养成劳动者，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灌输知识。所以我们可以以此为借鉴，思考学生除了学习语文知识以外，还需要学习什么。第二，我们小学老师也要关心高考，也要研究高考试卷，高考是基础教育的终端显示，它影响着语文改革的方向。语文试卷的最大改革，就是考核学生在真实情境中解决问题的能力。主要有三种体现—— 第一种，引导学生珍爱生命；第二种，引导学生智慧生活；第三种，引导学生掌握生存的本领。也就是说，要引导学生做事、做好事、做成事。所以说，我们语文作业的内容和形式，包括的方面也就更广了。

孙双金：曹院长的发言给了我启示，我们要注意作业的异化。

朱洁如：作业是课改中一个核心的话题，作业对于一个区域、一所学校来讲，也是一张教育的名片。对于小朋友来讲，作业还是他们喜不喜欢这门学科、喜不喜欢这个老师很重要的一个理由。什么才是语文作业？传统的作业观，受到了凯洛夫教育观的影响，所以我们常常会把作业窄化成巩固知识能力的、书面的、训练式的、知识性的东西。但是事实上，课程改革以来，包括在“双减”“双新”背景下对于作业的定义，不仅仅是从教学这个视域来定义，更应该从课程的角度来定义。作业和教学，是课程当中非常重要的两个板块。所以，作业的改革，更强调作业对于课程目标的诊断和改进。作业改革中强化了“三个意识”，充分显示出了从课程的视域来考量作业。因此，作业还体现出了一个重要的特征，即把课程目标、作业和教学评价统整起来，进行系统的思考。从课程视域出发，作业的功能和原先也不一样。以前，我们总是讲“一课一得”，课上讲了什么，通过作业来巩固一下，强调的是作业和教学知识内容的一致性。但是，如果从课程视域来考量作业的话，就不光是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和技能。课堂教学无法达成的目标，通过作业也能够达成，作业和课堂教学可以形成互补。作业改革从单纯的教学视域扩展到课程视域，虽然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应该迎难而上，把这件事做好。

王爱华：作业的功能到底是什么？这个功能的地位到底是什么？为了研究作业改革的问题，我研读了一本书—— 上海市教研室王月芬副主任的《课程视域下的作业观》。作业的功能主要分三个发展阶段。最早的时候，作业就是巩固、训练，主要的时间是在课后；第二个阶段，是作业和活动，说明作业不单单是听说读写了；第三个阶段，又增加了作业式评价，将评价纳入整个作业的过程当中。作业应该贯穿在整个教学全程。不能以“改革”之名把教学窄化，而忽视了人的发展的可能性。作业改革，应该站在育人的角度进行。

田红：从宏观上说，作业改革应该从儿童的需求和人的发展出发。孩子需要什么？孩子在成长中到底需要具有哪些语文的素养以及人的素养？这是我们应该关注的。因此，我们区（南京市玄武区）在做这样的研究时，也带着老师尝试了一些大的语文情境的设置。六七岁的小朋友开始掉牙，我们就由这个“牙”，开展了一系列主题情境的学习，非常受小朋友欢迎。这给老师们提供了一個样态，语文作业可以从更宽的视野来考量。从微观上说，所有政策的落地，还需要每一位语文教师具体实施。以前，老师一布置作业就是抄抄写写。现在，我们该如何关注孩子，让他们从学知识走向得规律、用方法、提学力，最后拥有良好的学养和修养？我们在布置作业和设计作业时，希望给老师一个样态，让他们知道作业是可以这样设计的。因为老师也不愿意花很多的精力，去高耗低效。有了样态的呈现，老师们看到不一样的语文作业的方式，才能做到低耗高效。

孙双金：现在强调真实情境，难道我们原来的语文教学不强调真实情境吗？我们现在的语文作业又有什么问题呢？我们还需要如何改进呢？

王爱华：我觉得语文作业的问题集中表现在四个方面。第一，目标低级，所谓的目标低级，就是我们现在的作业都是以知识的记忆为主，没有思维的进阶。第二，无用之学，作业远离学生生活的真实情境。第三，内容零碎，如字词句割裂的练习。第四，形式单一，大部分作业都是纸笔的文字书写。

曹智勇：其实，以前我们的教学中也有真实情境的设计。比如，李吉林老师的情境教学法。再如，教学《十里长街送总理》时，会播放哀乐。但是，我们的情境都是模拟情境。情境有几种，有文本创设的情境、模拟的情境、真实的情境。为什么我们要模拟情境呢？是因为学生就在课堂上、在校园内，老师没法把他们带出去。现在，因为互联网的使用，我们和社会拉得很近。所以，我们从小学开始，就要把学生纳入整个社会环境中去，让他们在真实的语言环境中去解决问题，那么，学生在今后的生活中、工作中适应能力自然就强了。课堂改革，为什么要培养学生在真实的情境中去解决问题的能力呢？这是为了培养孩子应对未来世界的不确定性。

孙双金：那么，我们学习《桂林山水》，老师就要带领学生去桂林，我们学习《庐山的云雾》，也要把孩子带到庐山上，是不是这样身临其境才是真实情境呢？

曹智勇：其实，我们可以利用多种手段，把学生带领到真实情境中去。比如，音乐、视频、口述，等等，可以利用多媒体模拟情境。

孙双金：知识可以分为直接知识和间接知识，经验可以分为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我们不可能带领学生到所有的真实场景去学习，我们的书本学习和学校学习，更多的是间接经验，是间接情境。

吴永军：虚拟情境不代表假情境，所谓“假”，其实是指在生活中不会发生的事，“假”情境在生活中是不会出现的。

孙双金：作业改进的方向是什么呢？新课标提出“少做题、多读书”，我认为，这就是我们改革的方向。既然少做题，那么应该做什么题呢？这些题又该怎么改进、怎么发展呢？

王爱华：用新课标的四个维度来表达比较贴切。第一是识字与写字，第二是阅读与鉴赏，第三是交流与表达，第四是梳理和探究。但是，该写的作业还是要写的。新课标的评价里，已经没有无纸化教学的内容了。

吴永军：关于“少做题、多读书”，我粗略地把课外阅读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功利性阅读，一种是非功利性閱读。而我们今天中小学的大量阅读都是功利性阅读，比如说，组织一次读书过关、考级活动。所谓非功利性阅读，就是不带有任何目的、单纯的大量阅读。我们应该放大非功利性阅读，放手让孩子们去读，不做要求，只要读过就可以了。

袁浩：“少做题、多读书”，少做题，什么题要少做？为什么要少做？我们的教学和作业，都要站在育人的高度。从这个高度去审视我们的作业，来确定到底什么样的题要少做，应该多做什么样的题。这个题就是作业。许多年来，基础教育存在着几种基本矛盾。比如，教育和评价的矛盾。我们应该为了育人，在哪个学段应该教什么，评价就应该是在该学段内容范围内，在我们的引导下，考量孩子的学业状况如何。可是现实中是反过来的。评价被简单化成了书面考试，教育和评价的关系就搞颠倒了，变成了你考什么，我就教什么。尤其在中学，不考的就不教，书面考试无法表现出来的，我们就少教。考试的“指挥棒”直接影响了我们的作业，考试要考哪些项目、哪些形式、哪些内容，我们的作业也就窄化成了相对应的一次次小考试。因此，从作业的内容上来说，那些仅仅考知识和概念的、脱离了我们的真实生活的、不管文本情境需要的题目，就成了文字游戏，这些习题把语文变成了纯知识的训练。所以，类似这样的习题，我们就不要做，因为它们是以知识为本位的，是为考试服务的。这些习题内容不但使得学生作业负担重，还浪费时间。在课堂里面硬灌知识，把孩子们的时间都挤满了，再把作业推到课外，推向家长，这些作业本来是可以通过老师的指导在课堂中高质量完成的。我们该在课堂上完成的作业，就应该在课堂上完成。今天几位老师的展示课，孩子们其实整堂课都在做作业，识字写字、阅读鉴赏、交流表达这些语文的实践活动，组成了整个教学的流程。小学生的阅读是一种发展性的阅读，就是学习阅读。这就需要我们思考，怎样通过作业和课堂把阅读还给学生，使阅读成为发展性的阅读。在发展性的阅读中，孩子在情感和内容上受到熏陶感染，又能够发展本身的阅读素养和语文素养。

孙双金：苏东坡小学的时候做了哪些作业？鲁迅在小学的时候做了哪些作业？如果把他们的作业复制一下，那我们能出现多少大家？鲁迅在三味书屋的时候，是不是天天在刷题呢？我看没有，他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写童年时在私塾里玩儿、读书、背书、画画，没有刷题。我想苏东坡也没有刷多少题。所以，拼命刷题，我认为是培养不出语文大家的。所以，老师们，还是“少做题、多读书、读好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