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代的病毒与病毒神话
2022-05-30诚泳议
英国微生物学家、英国医学科学院院士多萝西·克劳福德的《看不见的敌人—— 病毒的自然史》一书讲述了病毒的起源和历史,以及人类与病毒抗争的艰难历程。人类认识到病毒的存在才仅仅100余年,直到1953年,DNA双螺旋结构被剑桥大学的詹姆斯·沃森和弗朗西斯·克里克破解,病毒才被列为独立的微生物类型。但人类出现之前,病毒已在地球上生存了数百万年。
如今,我们已经很难想象天花曾经带给人类的恐惧了。而很多人的祖辈与父辈,他们上臂外侧会有三块正方形的疤:儿时牛痘接种留下的瘢痕,整齐得就像电子表单上的格子,历经时间的冲洗依然醒目。这是每个曾经经历过天花病毒流行时期的人所拥有的“勋章”,以纪念人类第一次彻底“封印”一种广泛流行且致命的病毒。
可未知的恐怖依然存在。侵袭动物的病毒有时也会导致人畜共患病,例如最常见的流感病毒。每年冬天,寒风夹杂流感病毒的微粒到来,它就像一种特殊的花粉,以人类的身体为蕊。相关数据显示,流感每年都会流行,每10到40年出现一次大流行。它的可怕之处,在于其强大的变异能力。流感病毒有皇冠般镶着糖蛋白的刺突,分为血凝素(HA)和神经氨酸酶(NA)。糖蛋白细微变异的组合逐渐形成新的毒株,病毒学家根据HA与NA的类型给其命名。1918年的“西班牙”大流感,即是H1N1;1968年,H3N2流行;1957年,出现了“亚洲”流感,命名为H2N2;1976到1977年,H1N1又“死灰复燃”。难怪15世纪的意大利人认为流感是超自然力量造成的。它像一个刻板但又不引人注意的催债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上新衣服去敲债务人的门。
事实上,流感病毒原来只藏在人类养殖的禽类粪便中,这种流感并不会感染人类。但猪会同时感染人类流感病毒和禽流感病毒,于是它们便成了大流行的中介—— 一个流动的流感实验室:禽流感病毒与人类流感病毒在猪的体内进行基因重组,最终形成新的流感病毒。
尽管普通民众并没有把流感当成对健康的重大威胁,但它却一次又一次侵袭着人类的健康。围绕着流感病毒,一个跨越国际的防御机制被组织起来,“全球流感规划”诞生了。为了防止流感大流行的发生,病毒学家需要预测出冬季即将出现的毒株类型以便对症下药地生产疫苗。
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越来越多的新病毒被病毒学家发现。同时,因为人类逐渐成为病毒的最佳宿主,其庞大的数量和基于现代交通工具的迁徙能力,使得病毒得到更高效的扩散与传播。一种区域性的流行病很容易导致全世界范围内的大流行,譬如20世纪80年代泛滥的艾滋病。
病毒远比人类想象的狡猾。在人类的概念中,我们很难把病毒看成一种生命体,更不用说看成有智慧的生命了。实际上,病毒精心地调试着它的传播方式与毒性,以最大限度地保存其“族群”的存在。这些病毒必须用上电子显微镜才能得见真身的微末存在,就像一群算子,只依靠赤裸裸的理性生存、破坏与杀戮。
2020年初,“气溶胶”这个术语进入大众视野,并引起了很多人的恐惧。许多人乐于以“瘟疫公司”的模式去假设这样一种新的病毒:埃博拉的毒性加上流感的变异速度和传播能力。大众在谈论这一病毒时,一方面强调它的破坏力,一方面又用“加点”之类的游戏术语解构前一态度的严肃性。
病毒的高传播能力与高毒性很少同时出现,例如致死率高达90%的埃博拉病毒,在大规模传播前,就会把宿主全部杀死,所以它很少跨洲传播;鼻病毒,即普通感冒病毒,通过气溶胶传播。我们的鼻腔一阵瘙痒,仿佛一股粗糙如磨损的毛巾的风钻进去,随着一声发令枪响,我们如弓一般紧张的肌肉瞬间松开,液体的小小箭镞冲出我们的鼻:这些箭镞是淬过毒的——各式各样的鼻病毒骑在上面。在这些悬浮的液体微粒干燥之前,新宿主一旦吸入,便极有可能患病。幸运的是,大部分感冒病毒传播需要宿主不停地对着别人打喷嚏,所以它只会引起病程短、症状轻的小感冒。而通过蚊虫传播的病毒没有这些顾虑,与之相反,它更希望宿主卧病不起,给予蚊虫更充分的进食时间。因为病毒在蚊虫身上能存活数天,而对于这些黄热病病毒、登革热病毒而言,隔離措施毫无意义,蚊虫可以在病毒存在的数天中将其传播到方圆2千米内的任意地点。性传播效率最低,所以,此类病毒,比如HIV,会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作为一本医学史科普书,《看不见的敌人》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每一章都以真实案例或虚构故事引入,知识点清晰而不杂乱。我们相信科技进步带来的安全,但也许正是科技的这束光,照亮了一些看不见的敌人,让它们如飞蛾般涌向人类视野。这本书可以起到还原的作用,让我们看到人类为战胜病毒所做的努力,以及我们正面对的某些新病毒在医学史与人类史上的位置,以免去我们的恐惧或犬儒,让我们得以寻找到在这充满风险的世界与那看不见的敌人共存的方法。※
(《看不见的敌人——病毒的自然史》,[英]多萝西·克劳福德 著,章菁菁 译,译林出版社2021年8月出版)
(诚泳议,青年诗人、书评人,现就读于香港都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