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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口深井

2022-05-30苏沧桑

语文世界(初中版) 2022年6期
关键词:桐庐文友防风

苏沧桑

十年前,我开始主持浙江省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工作,浙江图书馆文澜讲坛请我帮他们邀请一位名家去做讲座,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春祥。他是浙江省唯一一位获得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奖的作家。当时我和他并不熟悉,只在几次大会上打过照面,几乎没有交流,便从一堆旧书里找出《病了的字母》来读,感觉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作家,书很有设计感,文章既深刻又特别有意思,人离文学圈有点远,给人一种骨骼清奇的感觉,遂心生敬仰。当我打电话邀请他的时候,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忘了是早上还是下午,忘了是什么样的天气,我坐在台下听他给文澜讲坛的读者们侃侃而谈,被他浩瀚的知识储备和古代笔记阅读史震撼到了,我和台下很多读者一样,瞬间变成了他的粉丝。

这个生于桐庐长于桐庐的一介布衣,痴迷文字,能文能武,从浙江师范大学毕业后,当过老师,后在杭报集团任要职,把业务运营做得风生水起,对写作,他自己常调侃说是打酱油的。

六年前,中国散文学会的红孩老师提醒我,说浙江是散文大省,应该成立浙江省散文学会,你牵个头吧。我自然不敢应承,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陆春祥”三个字,便向他做了推介。后来,陆老师便一直戏说他是被我“忽悠”来当了会长的,然而他很乐意为浙江散文做点事情。不久后,文友们相聚莫干山脚一棵大樟樹下,喝着茶聊着天嗑着瓜子儿,商定了浙江省散文学会的成立大事。在一个金秋晴好的午后,在陆老师的壹庐工作室旁,一间有着巨大嗡嗡回音的厂房里,我们召开了浙江省散文学会第一次全省代表大会,一百多位文友见证了浙江散文之家的诞生,也开启了陆春祥为学会殚精竭虑、披肝沥胆的六年。

“陆老师,你手臂摔伤了,还绑着石膏,这次采风就不去了吧?”

“都是我在联系的,你们和当地不熟,我还是去吧。”

“陆老师,你心脏不好,《浙江散文》那么多稿子要看,卷首语要写,老动用你的个人资源各方联系拉赞助,不然,我们少出几期吧?”

“杂志口碑越来越好,散文新人越来越多,影响越来越大,累点就累点,继续出吧。”

“陆老师,我很内疚,让你这么受累,有时还受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有什么私心呢!每一套丛书,你都要仔细审稿,写序,还帮作者改书名,联系出版,举办首发式,太累了。我们不要做那么多活动了吧?也不用出那么多丛书了吧?”

“散文作家发表难,出版难,我们能帮就帮一下,但行好事,心中无愧,就好了。”

对于浙江省散文学会的文友们而言,陆春祥不是兄长,更像一个扑心扑肝的家长。

辛丑年金秋,散文学会搬到了桐庐富春山脚,也就是陆老师的书院。书院还未正式开张的一个暮春之夜,文友们坐在书院的会议室里开学会常务理事会,书院园子里结的第一批樱桃装在一个个小盆里摆在会议桌上,樱桃的酸甜抵达舌尖时,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这六年,多么像这樱桃的滋味啊。

所幸,眼前这片曾经的荒芜之地,曾经破旧的几间农房,因了文学之光在富春江畔熠熠发光,今后将迎来无数文人墨客,响起孩子们的朗读声。我仿佛已经看见一幅特别温馨的画面——陆老师在晨光里醒来,像在杭州运河边的家里一样,先靠在床头读会儿书,为他打理一切生活的夫人也会醒来,翻过身又继续睡。不一样的是,他起床后,会穿过书院的小径来到一片菜园,周末或者暑假,菜园里会响起孙女瑞瑞的欢笑声,也许还会有一两声狗吠,书院外会响起来访友人的脚步声。他会用桐庐土菜招待他们,会喝一点点土酒,会给友人们讲笑话,还没讲完自己已经笑得不行,脸红红的像个孩子一样。闲时,他练练书法,吹吹萨克斯,更多的还是读书、写作。他有一种强大的能力,总能葆有他自己最喜欢的一种状态,就像他的笔名“陆布衣”,看起来低调、古朴、睿智、豁达。

“散文新锐”,我总是这么打趣他,他也对这个“尊称”很满意。不过,这个写了几十年的“新锐”,其实是一口深井,他井喷式的散文创作有如神助。我由衷惊叹他极其独特的散文气质,甚至比以前的杂文更喜欢他的散文,他给《浙江散文》写的每期卷首语,我都会收藏。每次读他的散文,我会感到脸上发热,后背发凉,感叹自己读的书太少了。也许因了我们率真豁达的相似天性,一颗不设防的赤子之心,也许因了五六年来散文学会工作的同甘共苦,我和陆老师就像无话不谈的兄妹。最近几年来,我进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散文集《纸上》的创作时,常得他宝贵建议,就像我笔下的主人公们一样,他是我终身敬重并感恩的人。

此刻,我坐在陆老师笔下的“娘家小院”桂花树下,用语音输入这篇文章。霜降时节,桂花迟迟未开,我忘了问问他的书院有没有种桂花树,我想即使没有,书院在每一个属于文学的季节里都会桃李芬芳。这是我第一次在手机上用语音录入文章,我发现竟是如此流畅,因为这些话都是从我心里涌出来的。

“像一只金色的鸟,轻轻落入湖面,溅起了一簇簇金光。是一支游走的箭,靶心是下渚湖每一个生灵的心……传说,上古时期的治水英雄防风氏带领部落在此开垦荒莽,种植水稻,造福先民,使得吴越一带靠狩猎采集为生的氏族部落慕名而来。他们站在太湖边的一座高山上,问一个老猎人防风氏部落在哪里。老猎人说,那一大片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水稻田,就是防风氏部落。之后,防风氏毫无保留地向他们传授了治水和种稻经验,福泽万民……”

这是我曾经写的散文《苍穹驿站》。下渚湖上陆老师的萨克斯声,曾经是我们同行五人生命中的一个驿站。我想,他关于散文的一切善念和善行,于无数后辈,就像防风氏部落那金色的阳光,亦是风雪夜里的一个驿站,一盏明灯。

(选摘自《青年报》2021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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