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睫毛种秃了

艾小羊

幾个月前我去种了个睫毛，店家手艺不错，接在真睫毛上比真睫毛还真，细细弯弯微微翘起，尤其晚上约谁吃个饭，低眉凝目间，长睫毛在脸上刷出弯月似的阴影，我都被我迷倒了。

可没过多久，我两边眼睛的睫毛数量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一只浓密，一只稀疏，显得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补种了一次，没过多久就发现：上次掉得快的这次掉得慢，上次掉得慢的这次掉得快。但对于影响尊容这件事，两次倒是没啥区别。

最后，我决定去卸掉，卸完发现真睫毛没剩几根了。店里小妹问我是否还接着种，我反问她是不是顾客一般都会接着种，她说，“是啊，你美过了就不能接受自己不美的样子了。”

“但睫毛掉得凶啊。”

“我给你仔细找刚长出来的，睫毛短其实还好种一些。”

“最后会不会掉得没办法再种了？”

她诚实而乐观地说：“有可能哦。不过要种好多次才会完全秃，而且养两个月又能长出来。”

我吓坏了，决定先回家想想。

回家照镜子，左看右看不顺眼。那些稀稀拉拉的短睫毛，像刚破土而出的嫩芽，可怜巴巴。回想刚种完睫毛时的兴奋，感觉似乎是在自己的睫毛上放了一次烟花。绚烂过后，寂寥到来，仰望索然无味的夜空，平白生出几分平平淡淡是最真的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不求惊艳也就不会有现在不剩几根睫毛的失落。

跟一个朋友说起这事儿，她说：“就你们文人想得多。你看我这指甲也是越做越薄，如果不做呢，马上就会劈掉，那我就不停地做呗。虽然每次小妹都说我指甲越来越薄不好做，但还不是每次都做好了，我简直以一己之力促进了整个美甲行业的技术提高。”看她光鲜的粉红色指甲，想到下面只剩薄薄的一层指甲皮，我简直不寒而栗。

她善解人意地笑着说：“既然决定了要做假的，就不要再去考虑真的是什么样。慢慢习惯以后，你还是会觉得，假的省心而且确实比真的好看。”

说实话，像她这样的姑娘我是佩服的，目标明确，得到了就不会想别的。跟她相比，我属于文青拧巴，既羡慕别人假的美，又想让自己的真美不伤分毫。虽然别人根本不在乎你那真的到底长啥样，但架不住自己忍不住对镜端详，真真假假都想要。

不过呢，生活总能治愈各种拧巴。

又短又稀的眼睫毛，我维持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被朋友通知周末去参加她的婚礼。老友的婚礼，人要打扮漂亮但又不宜过分张扬，妆容一定要精致。

精致？可这睫毛咋办。一想到睫毛是眼妆的灵魂，我立刻再一次走进了美睫店。

也是佩服。在我看来已经没有几根睫毛的眼睛，硬是在小妹的妙手之下，再次种出了弯弯翘翘的两把长睫毛。望着镜中眼含秋波的自己，我决定为之前的拧巴自罚三杯。

虚幻的完美果然上瘾，本姑娘还是不能免俗。但俗有什么不好呢，人类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过得自如，商家发明各种变美的东西，同样是为了让人开开心心，不要整天绞尽脑汁地跟自己过不去。

命运给了绝大多数人并不完美的外貌，世俗又每天轰轰烈烈地搞美貌升级，在有需要的时候适当躺平，是我们这些每天工作赚钱已经筋疲力尽，再也不想费脑子的姑娘们的选择。

说真的，做一个日常生活中，心无芥蒂、万事万物皆可试试的俗气爱美青年，偶尔过一把“完美自己”的瘾，真的挺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