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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年少无知犯了错

2022-05-30荆大州

女友 2022年9期

荆大州

捡到一个自来熟小子

常茵是渴醒的,唉,这意外的宿醉。

她睁开眼睛,太阳透过薄纱帘,照得人眼晕。她头痛欲裂,爬起来去客厅找水喝,却觉得哪里怪怪的。她环顾四周,客厅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

昨天晚上的回忆开始倒带:朋友约她去喝酒,她们共有一个社交群,沙发上这个男孩,常茵昨天晚上酒桌上第一次见,她记得对方比自己小5岁,笑起来眯着眼,声音很有特点,还能跟她聊“CV(配音演员)产品线架构”这种新鲜话题。常茵喜欢专业八卦,不自觉地,多干了几杯……断片儿了。

“酒品不行,就不要跟人浪啊!”常茵在心中咆哮。

客厅桌子上,手机闹铃声响起,男孩挣扎着伸出手,摸到手机,皱着眉坐起来,把闹铃按掉,他眯着一只眼,看到常茵僵站在饮水机旁边。他愣了愣,露出一个笑容:“嗨!”

常茵条件反射,回复一个转瞬即逝的职场假笑:嗨。

“你先去洗漱吧,你要吃早餐么?!”话语的最后,她专门强调了重音,希望这小子有点眼色,赶紧走人。

没想到小子惊喜地问:“吃什么?”

嘿……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自来熟?

新房客是冤大头

公司午休时,常茵翻微信记录。

那男孩叫翟越,昨晚两人互加好友的时候,常茵没来得及看他朋友圈,刚才看了,里面一片空白。

她给沛沛发了个信息:“昨晚那个翟越,是你拉进群的吧?”沛沛秒速回复:“昨晚怎么样!!!”

常茵:“啥事都没有,你昨晚为什么不拦我,遇上坏人怎么办。”

沛沛赶紧打圆场,“翟越是我上上家公司的同事,数据分析师,工作能力很强,当时还被派驻到海外一阵子,最近刚回花城,人家是正经人。”

常茵回:“正经人追着刚认识的女性回家啊,赖了一顿早餐,还说要跟我租房,臭不要脸。”

沛沛为前前同事喊冤:“您是不是失憶断片了?你昨天对人家那么热情,散场的时候,你问他住哪里,人家说刚回花城,还没地方住,你可好,大方说你家有个次卧空着,可以借给他住。再说了,你一个人供房贷压力多大啊,找个舍友也不亏啊。”

常茵呆了呆。

一年前,男友提分手,原因很俗气:他家拆迁了,回村迎娶村长女儿,能多分好几套房。至于两人一起买的二手房,就归了常茵,当然是连同房贷一起。

只是,做一个有房贷的独立女性,着实有点吃力。

想了一下午,常茵给翟越发了个讯息:“我昨天是不是跟你说,次卧可以租给你住?”昨晚,她说的是“借”。翟越立即回复,“是的!我一个人,东西也不多,我还会做饭,真的!”

常茵听着他的语音,仿佛看到一只小猫在撒娇争取主人的好感。她心软了,却不忘要价:“一月房租4000元,物业费平摊。押一付三。”黑心房东常茵的心理价位是3000元,留下了1000元的还价空间。她所在的老小区,老人多,年轻人少,但离地铁近,私密性好,绿化好,屋子朝向也不错,最关键的,常茵不太想租,想拿高价吓退来者。

翟越很干脆,“成,没问题。我先付半年。”

嘿,送上门的冤大头!

晚上回家,翟越和他的小行李箱,早等在小区门口。看到常茵,他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们一起回家吧!”

你要是只猫,我也不是不可以养

就这样,常茵多了一个室友。

翟越比常茵小5岁,喜欢搞家务,做饭、洗碗、打扫卫生,对他来说像是度假一样愉快。他常常一边干活一边听相声,拖地都能拖得喜笑颜开。常茵没见过这种奇葩,前男友把可乐倒在地上,都能等着她下班才收拾。

沛沛分析说,数据分析师这个工种精神压力大,后遗症也多,她前前同事中,有人在厕所一待就是两小时,有人喜欢捏塑料泡,还有人爱对着猕猴桃念《诗经》,相比之下,翟越喜欢做清洁,已经是健康型的职场后遗症。

翟越还有个怪癖,走哪都把口罩戴得很严实,饭后下楼散步都不带摘的。常茵常笑他,长得帅怕被打劫。翟越一本正经:疫情防控,人人有责。

可能真的怕被打劫,翟越回花城后也不找新工作。常茵纳闷:“你没找新工作吗?白天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最近经济不景气嘛,我努力找的……白天的时候,我就在家流泪。”

“原来是无业游民。”

“就是,我最近真是落魄。你说我要怎么突破僵局,比如找个富婆养我?”

常茵逗他说:“你要是只猫,我也不是不可以养。”

“喵……” 翟越十分配合。

常茵爆笑。

虽然落魄,翟越还是很有情趣的。他喜欢去花市,花城花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争奇斗艳,翟越喜欢去晃悠,顺便带一束鲜花回家。家里的花瓶再也没有空过,鲜花再也没有枯萎过。

两人经常窝在客厅沙发上一起看投影电影、一起玩手游。这些娱乐设备都是翟越添置的,以前,常茵既不爱倒腾这些设备,也懒得花费时间在没产出的娱乐上。翟越不一样,他喜欢拉常茵玩,还要玩出新花样。常茵也慢慢觉得,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情上,兴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常茵生日那天,下班回家,客厅关着灯,只有餐桌上的蜡烛亮着,烛光落在蛋糕上。翟越一直在等她,“蛋糕和我,你要哪样?”

“我还是想要房租。”

“你能不能有一点情趣。”

“哈,谢谢你的蛋糕。”

那天晚上,两人又喝断片了,常茵最后的记忆是,她先亲的翟越,翟越又亲了回来。

第二天,常茵早起。伸手挡了挡清晨的阳光,没有宿醉的头疼感,整个人神清气爽。她看着镜子中容光焕发的自己,不由感慨:谁说青春男孩带来的回春活力赛过一千元的面霜,拜托,是超過一万元的面霜好吗?!

水泥森林的都市中,男女之间的温存,有时只是抱团取暖,所以常茵从没跟翟越确认过彼此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用呢?当初她跟前男友还谈婚论嫁买房了呢,说掰也就掰了。感情这种事情,走一步看一步。

但常茵感到,两人之间确实不一样了。翟越越来越爱撒娇,她的心越来越软,软到偶尔想:不跟他收房租,永远住下去也是好的。

假如我年少无知犯了错

九月初的一天,常茵上班中突然接到翟越的电话,“我有事要回老家几天。”常茵诧异。

“别担心。万一有陌生人问你,你就说不认识我。”

“到底怎么了?”

“不准找其他房客哦,我又补了半年房租,已经到账,不能毁约!” 翟越答非所问。

“你是不是欠了网贷?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常茵追问。

“我会回来的,爱你。出门记得戴口罩。” 翟越挂断电话,常茵的心,仿佛沉入海底。

半年来,翟越第一次不在家,常茵窝在沙发上,看他留下来的一堆数码玩意儿,只觉得茫然。也许他当这个屋子是临时避难所,而她,当这个房子是家,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会永远驻留在这里。

常茵的伤感,像河流一样涌上来,马上就要翻腾。这时,沛沛的电话飙过来了:“我的妈呀,我都不知道翟越是个小名人啊,他被网暴了,我前前公司都接到粉丝电话了,你没事吧?”

沛沛发来的曝光帖链接中,列举了翟越的众多罪状和个人信息:木宅本名翟越;木宅脏话;木宅粉丝脱粉回踩……陌生的名词,常茵看得头晕。

她一晚上都在上网,只为发现另一个翟越。

翟越5年前开始,以艺名“木宅”兼职做配音。近两年,国内由小说、漫画改编的有声作品很多,相关产业迅速发展。翟越的声音有很高辨识度,业务能力提升很快,颜值也不错,出圈的配音角色也多,在商业配音领域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俗话说得好,人红是非多。八个月前,翟越上大学时在网上留下的轻狂言论,被网友挖了出来。在跟网友的口水大战中,他相关的项目被叫停,他在北京的住址被人查出来,他不得不搬家……

上周,有人拍到他出现在常茵家附近的花市,他当时脱掉了口罩,在嗅一朵花。那张远景偷拍的照片,掀起了更大的网络骂声:“人渣”连个道歉都没有就跑到“花城”岁月静好去了,哪个“臭味相投”的同伙跟他在一起?

当然是常茵。

常茵头晕目眩。难怪他那么懂CV产业,难怪跟着第一次见面的自己回家,难怪他要在老人居多的老小区租房子,难怪他窝着不上班,难怪走哪都要戴口罩……难怪,他找上了自己。常茵和沛沛根本不混这个圈子,对他闯的祸,一无所知。

常茵,你是个大傻冒。

煎蛋和男朋友,你想要哪样?

翟越失联几个月了。这么说也不准确,他会时不时地给常茵发微信,只是她不回复。

生活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停止,常茵依旧在为升职加薪而拼尽全力。

某日凌晨,常茵还在整理业务报告,邮箱突然收到一份分析精准的行业报告,发件人是翟越。常茵恍惚记得,自己前一天在朋友圈询问,谁有相关的报告,借给她参考。常茵看着屏幕里那个消失许久的名字,眼泪悄然落下来。

寒风吹落一地金黄色的银杏叶,季节已是深秋。

常茵比往常早到公司半小时,准备工作。上午10点,她要完成述职演讲,迎接她期待已久的升职。与前男友分手的时候常茵没哭,翟越离开几个月她没哭,听到职务任命通知时,却红了眼。

常茵更新了一条只对翟越可见的朋友圈,图片是一个煎得很漂亮的鸡蛋。她写道:曾经有一个男孩说,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都会为我做世界上最好吃的煎蛋。今天,我走上了新的舞台,男孩,却不见了。

两小时后,翟越发微信:我订了今天的高铁票,5个小时以后到。煎蛋和男朋友,你想要哪样?

常茵回复:都滚蛋。

第二天凌晨,翟越风尘仆仆进屋。他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他一把抱紧常茵:“我回来了。”

早上,常茵一边吃着煎蛋,一边问翟越:“你去哪了?”

“回上大学的城市,偷偷报了个培训,精进了一下业务。”

“还有人敢收你这种麻烦精?”

翟越“哼”一声,“找了领我入行的大哥,通融了一下。网友骂我的很多话都不符合事实,但业务功底不强这块,我倒是不否认,我不介意更好一点。而且我躲远一点,对你也安全。”

常茵气不打一处来:“你当初找我,就没想到风险?”

翟越耷拉脑袋:“所以我走哪都戴着口罩,想着避避风头就过去了。”

常茵沉默了好一会儿,问:“明明公开道歉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嘴硬?”

翟越不忿:“私下言论和职业无关,他们凭什么公开?再说了,我当时是个普通学生。”

常茵嗤笑,“你上学时的不当言论,我看着都替你丢人。职业和生活的界限有多远?成年人的世界,有时私德也是公德。我查了,你有几百万听众,里面还有未成年人,你说这没影响?你还觉得自己酷?”

翟越不吭气。

常茵亲他头:“要不你就继续躲在我家拖地,等事业彻底糊了,没人搭理你,再出去打工。实在技痒,就悄悄给我做点数据分析,姐姐给你发个几百块零花钱。”

翟越脸色像霜打的茄子,“那份报告有没有帮到你?”

“也就帮了一点点吧。”常茵说,“述职报告中,关键的一点。”

第二天早上十点,翟越时发了一条微博,为曾经的不当言行道歉,并表示会暂停商务活动,把更多时间用在提高业务水平上。忠实听众欢呼“等待王者归来”,也有一些评论说他道歉只是走个形式……

网上依然有无数的声浪,翟越却安心地下了线,把一切交给时间来裁决。

后来常茵谈起这件风波,说翟越如果没有做配音演员,没有成为一个公众人物,也不会经历网暴,两人也不会走在一起。翟越但笑不语,专注地看最近刚接的纪录片资料。相比小打小闹的广播剧,他已经向专业配音方向更进了一步。

也许,世界上没有不会犯错的职场人。年少无知犯了错,长大懂事了也得认。人是这么成长的,爱情也是这么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