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接触与语音层次的新视角

摘要：尹凯新著《湖南郴州土话音韵调查研究》，2021年9月由花木兰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出版。该书基于语言接触和语音层次分析的视角，分析了郴州土话在声、韵、调方面的读音层次，并探讨层次来源，将郴州土话与客赣、湘、官话方言进行比较，结合音位感知理论和湘南移民史的考察，深入地研究了郴州土话的混合型方言性质，并创造性地提出了郴州土话的形成过程。

关键词：《湖南郴州土话音韵调查研究》;语言接触;语音层次;方言性质;形成史

语言接触理论兴起于西方语言学界，近些年逐渐受到国内学界的关注。以接触语言学的视角研究汉语与其他民族语言的相互影响、融合，产生了一批有影响力的成果，比如陈保亚对汉语和傣语的接触研究[1]。但对汉语方言之间的接触研究，目前产生的成果较少。方言是共同语的地域变体，是语言的重要表现形式。研究语言理论离不开方言材料的检验，我国丰富而繁杂的方言种类为研究语言接触提供了理想的实验场，考察方言与方言之间的影响关系，有助于推动语言接触理论的发展。

汉语方言中蕴含着丰富的文白异读现象。汉语学界对于文白异读的讨论，始终是个热门话题，这也充分说明了方言文白读的多样性和研究价值。文读和白读其实是属于更为宽泛的“语音层次”的涵盖范围。同一个词的异读现象，往往是来源于方言历史演变积淀出的不同层次。不同的层次，往往叠置在一个语音系统之中[2]，同一个语素，由于出现词语环境不同而有不同的读音。

湘南土话包括湖南郴州和永州两个地区的土话方言。多年来，学界对湘南土话的性质一直没有定论。《中国语言地图集》（1987、2012）对这个问题也暂且搁置没有讨论，都是由于对这片方言的研究尚且不足。[3，4]尹凯《湖南郴州土话音韵调查研究》的出版，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项空白。该书深入调查了郴州土话8个方言点的语音系统，梳理了郴州所有的土话类型，在此基础上，借鉴接触语言学的视角，以语音的历史层次为理论基础，研究郴州土话与周边方言的影响、融合关系，探讨郴州土话的方言性质问题。[5]在研究的角度上有很大的开创性。

如何剖析语音层次，这是个值得学者思考的问题。由于不同层次共存于同一个共时层面上，就必须考虑同一古音类分化的不同读音是属于层次现象还是属于音变现象，如果属于层次现象，还要考虑属于何种历史层次，其层次来源是怎样的。这些问题关系到方言性质的结论。该书以郴州土话富含的层次现象为研究重点，示范性地作了语音层次的离析和层次关系的构拟，条分缕析，深入细致，对调查的8个方言点的一手材料和前人研究材料作了梳理，一一比对了各点蕴含的历史层次。

对于声母，重点分析了古全浊声母的演变层次。古全浊声母的读音，是划分汉语方言区的重要依据，比如官话方言是“平送仄不送”，闽语是无论平仄都不送气，而客赣方言的特征则是无论平仄都读送气音。古全浊声母的读音在郴州土话中表现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无论平仄都读送气音;另一种是古並、定母今读不送气音，其他声母读送气音。第一种类型是典型的客赣方言特征，而第二种类型的成因在学界颇有争议。该书对第二种读音类型进行了重点研究，主要通过“音位感知”的理论分析，并结合移民史，认为第二种类型是不同时代的客赣方言互相融合的结果，是历史上率先完成浊音清化的客赣方言向未完成浊音清化的客赣方言学习，受母方言音位感知能力所限导致的现象。[6]这是首次从音位感知的视角对方言接触过程的演变规律进行思考，值得重视，结论颇有见地。

对于韵母，重点研究了梗摄与其他韵摄的分合关系。梗摄白读层在东南各方言里普遍读为低元音，但与其他阳声韵的分合关系则地域差别很大。因此，以梗摄白读与其他韵摄的分合关系为视角，考察郴州土话的历史层次来源也是一个重要依据。该书研究认为，郴州土话的梗摄白读层表现为“独立为韵”和“与其他韵摄合流”两种大的类型，与其他韵摄合流又表现为与山咸摄合流、与宕江摄合流、与山咸宕江摄合流、与曾摄合流四类。这些类型分别反映了土话与湘、客赣、官话等方言之间的接触影响。此外，假摄、果摄元音高化、山咸宕江梗等摄阳声韵脱落韵尾，体现了湘语的层次;遇摄三等鱼韵系部分字读前、不圆唇元音，则体现了客赣方言的层次。

对于声调，重点分析了郴州土话常见的“四调类”和“五调类”两种类型的来源。“四调类型”与西南官话的声调模式类似;“五调类型”（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属于湘语常见调类模式。该书还剖析了部分土话的浊上-清平同调现象及浊去-清平同调现象，前者明显是受客家话的读音层次，后者明显是受赣方言的接触影响。

通过声韵调三个方面的分章研究，该书发现，其各方面讀音层次的表现一致指向了以下结论：郴州土话是处于湘语、赣语、客家话、西南官话方言区交界地带的具有过渡性质的混合型方言群[5]。其演变的历史过程伴随着不同方言之间的融合，其基础是郴州地区原本存在的古湘语，宋元时期这种古湘语受到了来自江西客赣方言区移民的冲击，明清以来，又受到西南官话的强烈影响，不断融合而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样貌。

该书以语言接触和语音层次为全新视角，对学界一直存在争议的郴州土话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在其方言性质和方言形成史两方面的结论上有开创性，具有很大的参考价值。该书将湘南土话的调查研究、方言归属的探讨推到了新的阶段。此外，书中也呈现了丰富的方言语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湘南土话的调查不足，具有较大的材料价值。

参考文献：

[1]陈保亚.论语言接触与语言联盟[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

[2]王洪君.文白异读与叠置式音变[J].语言学论丛（第17辑），商务印书馆，1992.

[3]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中国语言地图集[M].香港：香港朗文（远东）有限公司，1987.

[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版）：汉语方言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5]尹凯.湖南郴州土话音韵调查研究[M].台北：花木兰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21.

[6]尹凯.从古浊声母的读音层次看湘南土话的性质[J].方言，2019（1）：114.

作者简介：孙明鹤（1985-），男，汉族，河北文安人，硕士学历，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学、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