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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皂记事

2022-04-28马润

小品文选刊·印象大同 2022年4期
关键词:人民公社安家电灯

马润

这是一段半个世纪前的记忆,一段朦胧的记忆,一段还弄不明白因为所以的记忆。

安家皂曾经离我很近,又曾经离我很远。

现在又是很近,或许还会远去的。就这样忽远忽近的,让人感受着她的永久存在,始终让我一直保持着对她心里的那种亲近和念念不忘。

安家皂一直在阳高、天镇两县间徘徊,这阵子,人们又在议论着安家皂的事情,还是区域划归的事。听到这个消息,不免心中惆怅,平添出些许难言的伤感来。

而那段抹不掉的童年记忆在我心中依旧清晰。

安家皂公社的设与迁

一辆绿色的旧式帆布篷吉普车从安家皂公社出来,开到堡门外就被安家皂村众人围着拦下了,并且用粘接得很长的白纸大字报贴在汽车的前脸上,下边拉地的部分人们又用石头压着。那时候的大字报是非常神圣的,谁还敢动,汽车只好停下不走。人群沸沸扬扬,吵吵嚷嚷,好像人们举起了手臂,呼了口号。安家皂人怎么会震怒呢?当时的我六岁,朦朦胧胧只能记个大概印象。这其实是发生在1961年春夏之际的事,安家皂公社要撤销,安家皂要归天镇了。安家皂人态度很明朗,不归天镇,不允许安家皂公社撤销,才拦下了县里头下来的大官。

人们只是发泄了一下,公社还是撤走了。公社一撤走,我们在安家皂的日子也就结束了,因为我父亲在公社当副主任。不久,供销社的大马车就把我们连家带人一车装拉走了。安家皂印象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曝了光的胶片,长久地定格在那一时段里。

以后每当下乡路过或是专程调研来到安家皂,总会想起那段挥之不去的童年记忆。童年记忆充满神奇,多少年之后,翻腾起那些往事,依旧历历在目。安家皂记载着我的一段人生,我的记忆中刻录着一段安家皂的过去,一段安家皂最为辉煌的过去。

1958年8月,在中国大地上,广大农村正在发生着急剧的变化,所有的乡镇人民委员会,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部被撤销,各地相继挂起了“人民公社”的牌,阳高县33个乡镇合并为13个人民公社,各人民公社管理委员会的命名也别出时代心裁,就像“火箭、卫星、前进、红旗”等公社管理委员会,听了让人一头雾水,很难知道指的是哪个地方哪个村。不过时间不长,到了10月,国家精简机构,扩大行政区域,阳高天镇两县合并,一共设立19个大公社。公社名称正式以地名命名,安家皂也在其中,成立了安家皂人民公社,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人民公社之一。

1961年4月,阳高天镇二县又要分开,成立不满四年的安家皂公社被撤销,安家皂村划归天镇县马家皂公社。安家皂人无可奈何,无法阻止这样的事实,才发生了村人拦下吉普车的一幕。

到了1971年7月,马家皂公社再次划归阳高,安家皂最后还是回来了。这一段往返轮回的历史记录,给安家皂留下了难以抚平的缺憾和记忆。

堡门和下边的卧牛石

安家皂堡子不大,南北长190多米,东西宽也不过170多米,堡门设在南面堡墙中间,是堡里堡外的唯一通道。堡门从里边看是南门,顺着走拐了个直角向东出来又是一个门洞,所以在堡子外边看是东门。外边这个堡门要比里边的堡门壮观得多,全部砖砌砖雕,门洞高深,气势非凡,是安家皂的门面。中间转弯处就像县城的瓮城那样,留有相当的空地,南边角落是释迦牟尼佛庙宇大殿。记得大殿好大好大,有明晃晃的红油漆圆柱,四周是栩栩如生的壁画,还有各种造型的泥塑,大跃进吃食堂时期,公社和村里第三生产小队的大食堂就占用了这里,瞠目咧嘴的高大的韦陀成了大食堂的门卫。

堡门下面铺着青色的卧牛石,大的也有饭桌大,都磨得油光锃亮。就像一头头青色的牛,一头挨着一头排列着。这些石头令我刻骨铭心,曾经几个孩子们贪玩坐卧石头上,用粉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最深切的记忆还是在我额头上留下的记号。记得一天傍晚从公社出来回家,不小心摔倒在这石头上,左額上碰起了个大疙瘩,现在还能隐隐摸得着。大青石摔着了我,我不记恨它,倒是每当摸到额头时,总会想起——安家皂的堡门和那些卧牛石。

公社和公社里的电灯

堡里路东的一条大巷里,五座四合院相连的组装大院格外引人注目,迎街的二大门威严端庄。在这个雕梁画栋的大门前,人们敲锣打鼓,鸣放鞭炮,兴高采烈地挂起了“安家皂公社管理委员会”的木牌。一个本来就显华贵的高台阶二大门,一下子更显得神气十足,庄严神圣了。公社行政机关一进驻,村子一下就活跃了,上头的领导和下乡干部,还有邻村的村干部和办事的人们,来来往往,安家皂进入了一个最繁盛的历史时期。

记忆深刻的还是公社里的电灯。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小煤油灯伴随着落后的中国农村度过年年夜夜,千家万户麻纸糊着的小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此时的公家单位,大多用到了洋灯,那种下面是玻璃方座,上面是玻璃罩的煤油灯,比小煤油灯亮得多。人们惯称洋灯。安家皂公社搬进不久,不知怎就弄来了柴油发电机,公社用上了电灯。每天上灯时分发电机就响了,公社的五个大院灯火通明,大玻璃窗户映得像白昼一般。公社大门上也挂着一盏电灯,照得大半个街通亮。还在旁边安了个喇叭匣,村儿里人叫做洋戏匣。那个时候,电灯、喇叭在农村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奇观。夏天的傍晚,饭后的人们聚过来,就地坐下,玩狼吃羊,抐石头子,小孩们嬉戏着、打闹着。大人们嘴里叼着旱烟锅,半闭着眼不停地吸着,烟锅一红一暗发出吱吱的响声,烟雾缭绕,听着戏匣里的歌和戏,还有那沙沙的、不太清晰的新闻广播。快入夜深时,发电机就停了,公社里还有事情的人就又把那洋灯罩擦一擦,洋灯又接替上了电灯。

堡墙上头的声音

堡门外老爷庙后边的那段堡墙,不是最高,却最突显,正好对照着当街中心,好多新闻、报纸的重要消息和新鲜事,第一缕声音就从这里传出。宣传、广播、黑板报这些文化事业,当然就是学校的事了,老师配两个大年级学生,一人拿着报纸,一人提着用铁皮卷得喇叭筒,在堡墙上头坐下,一人低声念一句,一人用喇叭筒高声重复一句,就这样一字一句地传达着上边的重要精神。稚嫩的童声广播,还是教室里朗诵课文那样的语调,拉长着声调,两个字一幅儿,单纯率真,毫无作故。

还有另外一种声音也从这里传出,是那时候的村干部们。往往大老粗讲话不会讲究方式,他们站在堡墙上用喇叭筒一喊,多是些让人神经紧绷的和不爽的事情,如防贼、防火、管好鸡零狗碎琐事,骂骂咧咧是常有的事。在烈日炎炎的盛夏、寒风习习的严冬催促着人们下地劳动,很少有赞美表扬的声音。最可怕的是那个时候的阶级斗争,常常在夜里,堡墙上吹起集合号,召集民兵到野外拉练,说在什么什么地方发现了美蒋特务,希望大家提高警惕。特务——电影里随时可以从腰间拔出手枪的黑影,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堡墙上传出的那些时断时续的、轻松的、刺耳的声音,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降低着它的声符,直至无声无息。只有堡墙在那里静静地隐匿着,见证着安家皂的风风雨雨。

后来,又有人在堡墙下老爷庙旧址上建起了庙宇,但是毕竟缺少了从前的古色韵味。不见了高高的堡门,不见了青青的石头,那些现存的街铺院落,有的改拆利用,有的成了废墟。

阔别多年的安家皂,就像一幅弄脏了的画卷,漫漶褶皱,满是遗憾。不再现的终归不能再现,可庆幸的是安家皂堡里依然保留着一堡子的大瓦房。这些尘封已久的村落文化,其实是保留了一个时代的文化现场,也正是安家皂的精髓所在,是安家皂难得的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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