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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生成逻辑
——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为视域

2022-04-07杨振闻

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新形态中华文明中华

杨振闻

(中共湖南省委党校 哲学教研部,湖南 长沙 410006)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14。这一重要论断既揭示了百年辉煌党史的文明史意义,也彰显了我们党的文明自信。学术界对这一科学论断迅速展开热烈探讨,但已有成果中宏观研究比较多①,微观研究则相对不足②。本文试图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视域,探讨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生成逻辑。为此,需要回答如下三大基本问题:从思想引领逻辑而言,中国为什么选择了马克思主义?从主体接受逻辑而言,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能被中国人接受并在中国扎下根来?从创新发展逻辑而言,中国共产党是如何在“相结合”的过程中创造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

一、思想引领逻辑:中国为什么会选择马克思主义?

诞生于19 世纪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马克思主义,为什么会在20 世纪初,与中国这样一个当时还处于农业社会阶段的东方大国相遇,并受到中国人民的热烈欢迎呢?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

鸦片战争以来,有5000 多年文明史的古老中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全面性文明危机,即以传统文化为根基的中华文明在欧风美雨的冲击下不灵了,无法应对资本主义现代文明提出的挑战,无法解决如何抵御外敌入侵的紧迫课题,无法解答在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强力冲击下“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唯有引入马克思主义,才能真正化解这场严重的全面性文明危机,尤其是文化危机,引领中国人民破解中华传统文化所面临的、包括优秀传统文化都无法回答的时代课题,即“中国向何处去”的根本性问题。只有回答好了这一时代课题,绵延5000 多年但在近代遭遇“蒙尘”的中华文明,才能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引领与交融会通中,真正实现涅槃重生。

(一)马克思主义为中国人民提供了中华传统文化无法给予的“观察国家命运”的有效工具

鸦片战争以来,中华民族遭遇了全面危机,“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1]2。其实,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只是在器物方面、制度方面不如人,那都还只是属于“技术”层面的落伍问题,找到解决这种问题的办法也是不难的。比如,为解决器物方面的落后问题,李鸿章等人发起洋务运动,使晚清在军事装备上、在海军建设上,取得很大进步。但仅仅只是在技术层面上进行追赶,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当时所面临的系统性问题。甲午海战晚清政府的惨败,就在事实上宣告了洋务运动的彻底失败。思想文化才是文明的内核,解决“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必须从文化上找到解决问题的指路明灯。

曾经辉煌的中华传统文化对此却显得无能为力,因而迫切需要一种新的能够力挽狂澜、凝聚人心的思想武器。中国知识分子之所以会在新文化运动中提出要“民主”、要“科学”的口号,甚至还提出“打倒孔家店”这样一种准备和传统文化一刀两断的决然口号,就是因为在当时的中国,一个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泱泱大国,正面临从未有过的信仰危机、文化危机、文明危机。一些先进的中国人,特别是有世界眼光的知识分子对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中华传统文化深感失望,甚至出现文化自卑心理。

国难当头,为什么古老中华文明的内核——中华传统文化无法成为“观察国家命运”[2]1471的有效工具?这就必须放到世界历史整体视野下来考察,即随着资本主义文明的诞生和扩张,随着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和演化,“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3]36。以传统文化为根基的中华传统文明因其封建的、农耕文明的文明属性,不具备引领“农民的民族”对抗资本主义文明国家的功能。因此,古老的中华文明要实现换羽新生,就必须“眼睛”向外,即要在中华传统文化之外,寻找一种新的思想武器,以之作为观察国家命运的新的工具。但不是外来的每一种新思想都能成为救世良方。在20世纪初,各种思想理论,包括自由主义、无政府主义等等,都曾经在中国轮番上阵,但都没有真正解决问题。在中国发展的十字路口,俄国爆发十月革命,不仅彻底改变了世界历史进程,也给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带来了寻求救国救民真理的新的希望。最大希望就在于,先进的中国人在旧的价值体系崩塌之际,终于找到了马克思主义这面新的思想旗帜,并以之作为“观察国家命运的工具”[2]1471。从此,中华文明的自我革命,也就有了新的指路明灯。

(二)马克思主义为完成中国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的历史任务提供了传统文化无法提供的思想资源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进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完成国家独立、民族解放的任务,是实现民族复兴、文明新生的前提条件。而实现这一任务的根本路径,只能是以武装的革命对抗武装的反革命,以阶级斗争的方式建立人民当家作主的新政权。在毛泽东看来,中国革命的实质,就是被压迫阶级推翻压迫阶级的暴烈行动,不能采取“温良恭俭让”[4]17的方式。而能够为中国革命提供理论依据的,只能是马克思主义。源远流长的中华传统文化,对此则是无能为力的。因为,作为中华传统文化主干的儒家思想,其核心价值观——“三纲五常”,实质上是一套维护封建等级秩序的价值学说。换言之,从主张“温良恭俭让”的儒家思想里,我们是无法读出阶级斗争和人民革命的理论来的。

与之不同,马克思主义学说中关于人的解放的基本理论、关于“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3]42的价值取向以及关于阶级斗争的基本观点,则为寻求救国救民真理的中国共产党人提供了宝贵思想武器。毛泽东正是在对各种思潮进行对比后指出:“激烈方法的共产主义,即所谓劳农主义,用阶级专政的方法,是可以预计效果的,故最宜采用。”[5]2在与蔡和森的书信来往中,毛泽东进一步分析了为什么中国共产党要以历史唯物主义作为自己的哲学根据。其理由就在于,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科学的理论,“不像唯理观之不能证实而容易被人摇动”[5]4。1936 年,毛泽东甚至还在与外国记者斯诺的谈话中,更直白地分析了中国人民为什么会欢迎共产主义的原因,理由就在于,谋求实现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在当下则意味着要进行抗日斗争和民族解放斗争,既然如此,“那末大多数中国人民就不怕这样的共产主义”[5]397。由此可见,在毛泽东看来,要打败强大的敌人,推翻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就必须要以能够带来实实在在效果的科学理论为指导,而不能在故纸堆里、在抽象空洞的理论思辨中找答案。这一科学理论,只能是马克思主义。毛泽东也正是在创造性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在领导中国革命的过程中,科学地回答了关于中国革命的一系列重大问题,包括革命目的、革命动力、革命主体、革命对象、革命步骤、革命前途,等等。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充分说明了只有马克思主义才能救中国,才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包括中华文明的复兴。

(三)马克思主义为中国社会转型、走向现代化提供了中华传统文化无法提供的理论指导

文明的发展过程,也是一个不断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人类文明新形态,就是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开辟过程中,孕育出来的。在通常意义上,现代化意味着“人类社会从工业革命以来所经历的一场急剧变革……过程”[6]17。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开辟,固然需要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那里吸取营养。比如,中国式现代化走的是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就充分吸收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关于“和合”哲学的智慧。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以儒家思想为主干的中华传统文化是农业社会的产物,本质上是一种农耕文化。用诞生于农耕社会的中华传统文化,来彻底解决中华文明的现代转型问题,是不符合历史唯物主义精神的。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深刻指出的:“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7]525不同的时代,都会面临不同的时代课题。而要解决时代课题,就必须要有回答这一时代课题的科学理论。而以往时代所产生的古老理论,往往只能为解决新的时代课题提供思想借鉴,并不能为直接通向未来提供现实指导。

从文化形成的时代背景来看,中华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存在时代落差。恩格斯指出:“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应当到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8]797-798马克思主义正是在深刻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础上,在批判资本主义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现代化理论。马克思一方面充分肯定资本主义现代化在生产力发展方面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物质成果,另一方面又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现代化导致“人的世界的贬值”[9]51的异化情况。克服这种异化情况,必须以新的社会来取代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主义认为,只有到了未来社会(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实现人自身的现代化,即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在新社会的实现路径上,马克思晚年把思考的目光投向东方,提出了跨越“卡夫丁峡谷”的构想。这一构想所思考的焦点问题是,像俄国这样的国家,资本主义发展不充分但农村公社比较普遍,能否以及如何避免资本主义灾难(即跨越“卡夫丁峡谷”)而直接进入社会主义。和俄国一样,中国也是一个资本主义发展不充分的落后大国,同样面临如何避免资本主义走过的弯路、直接走上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现实问题。因此,马克思晚年的构想,为中国现代化道路的选择指明了正确方向。换言之,中国要实现现代化,并在此过程中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就不能只是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寻找答案,而必须始终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特别是要从马克思主义东方社会理论中汲取实现现代化的智慧。

二、主体接受逻辑: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能被中国人接受并在中国扎下根来?

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华文明实现涅槃重生,创造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文明。如前所述,新文明的创造,离不开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指引。问题是,马克思主义怎么不是被这一思想的诞生地(西欧)的人们所普遍接受并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而是在遥远的东方社会、在中华大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呢?换言之,深受中华文化影响的中国人,怎么能够同时成为作为马克思主义这一思想的接受主体呢?马克思主义在中国能被中国人接受,变得鲜活起来的接受逻辑又是什么呢?

(一)“活的马克思主义”必须经过中国传统文化这一中介

马克思指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都要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它是文明活的灵魂”[10]121。这表明,作为时代精神精华的哲学,要成为文明的活的灵魂,离不开与“现实世界”的接触并与之相互作用。“现实世界”绝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世界,而总是脱胎于特定的历史传统,是从历史传统中生成出来的一个鲜活现实世界。习近平指出,“当代中国的思想文化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传承和升华”[11]。因此,马克思主义要真正成为共产党人观察国家命运的新的有效工具,成为中华文明转型的新的思想引擎,还必须经过中华传统文化这一中介,契合中国人的文化心理,使自己成为“活的马克思主义”[12]332,真正成为一种被中国人所接受的可亲可爱的理论。

“活的马克思主义”,是毛泽东在深刻批判中国革命过程中所出现的教条主义、经验主义等假马克思主义的时候,而提出来的一个重要范畴。毛泽东诙谐幽默地指出:“我们历史上的马克思主义有很多种,有香的马克思主义,有臭的马克思主义,有活的马克思主义,有死的马克思主义”[12]331-332。如何才能成为“香的”而不是“臭的”、“活的”而不是“死的”马克思主义呢?“活的马克思主义”,一定是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马克思主义。只不过,这一“实际”不仅包括中国现实国情,而且包括中国历史国情(其中特别是指优秀传统文化)。就是说,“活的马克思主义”的创立,不仅是立足中国现实国情(中国社会主要性质、阶级结构、社会主义矛盾等)创造性运用的马克思主义,而且也需要经过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这一中介(扎根优秀传统文化土壤中实现理论运用民族化、话语表达大众化,从而传承文化基因、契合大众心理、满足民众需要)来实现跨民族、跨地域的创新性发展。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马克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13]534与毛泽东的要求相反,王明尽管拥有共产国际提供的“尚方宝剑”,拥有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惊人记忆力,但他在党的六届四中全会上台后的一段时间内,在领导中国革命的过程中,由于不接中国地气,不懂中国国情,不会吸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华,抛弃“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一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给中国革命带来的,就只能是一种破坏,最严重最直接的后果是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被迫长征。因此,尽管王明口口声声在讲马克思主义,口口声声在标榜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但其实际上搞的却是教条主义,也就是毛泽东所批评的假的马克思主义、死的马克思主义、臭的马克思主义。党领导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和新时代的伟大实践表明,只有与中国实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所形成的“活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理论成果,才是引领中华民族实现“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科学理论,才能成为推动中华文明转型、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思想武器。

(二)中国人接受马克思主义的过程是显性力量(马克思主义正确运用)和隐性力量(优秀传统文化以文化人)共同作用的过程

在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的“相结合”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的运用总是作为相对“主动”的一方,就是说,其对“马克思主义的运用”是一种显性的力量。与之不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相结合”的过程中则是表现为一种“先在”的隐性力量,以渗透到中国人精神血脉之中且日用而不觉的思想价值观、肉眼看不见但又无处不在的文化基因的方式出现。这种思想价值观和文化基因的力量极其深厚而强大,以至于在中国革命和建设过程中,哪一个政党只要能够“继承、发扬这种强大的基因并能实现其现代性的转换,谁就能成为中华民族走向复兴的领导力量”[14]。

在推动中华文明实现创新发展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人必须深刻把握作为隐性力量、相对被动一方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质言之,中华文明的再造与重生,离不开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思想精华”的有机结合,离不开显性力量和隐性力量的共同发力。举例来说,在延安整风运动中,开展“自我批评”,是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辩证否定观的科学运用(显性力量发挥作用)。与此同时,当时抱有小资产阶级自尊心的一些人,因自我批评而感觉自尊心受到打击,在重新实现内心平衡、心甘情愿继续开展自我批评的过程中,儒家思想“过勿惮改”(《论语·学而篇》)的教诲,在知识分子心中潜移默化地发挥了作用(隐性力量发挥作用)③。在此过程中,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引领作用(显性力量)和优秀传统文化的潜移默化作用(隐性力量)交相辉映,共同推动的是人自身的现代化,使之成为一名具有共产主义觉悟的名副其实的共产党人。

我们党正“是在领导中国人民进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探索过程中,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5]。由此可见,人类文明新形态创造和中国式现代化的推进,是“一体两面”的统一过程。而从根本上说,现代化归根结底是人自身的现代化。在此意义上,在上述“相结合”的过程中,显性力量(马克思主义正确运用)和隐性力量(优秀传统文化以文化人)共同作用,最终实现的是人的现代化和人类文明形态的新跃迁。

(三)接受马克思主义与吸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并行不悖是马克思主义开放性理论品格的必然要求

马克思主义要在中国生根开花结果,特别是其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要成为中国“文明,活的灵魂”,被中国人所接受,推动中华文明的自我革新,必须在吸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营养的过程中实现本土化、中国化。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开放性理论品格的必然要求。

《共产党宣言》是马克思主义诞生的标志性著作,但马克思恩格斯从来不把这部经典著作中的观点机械化教条化,而是强调“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16]376。这里的“历史条件”,就包含了原理运用所在国的历史文化背景,特别是渗透到国民精神血脉之中的传统文化及其核心价值观。

离开了对本国国情特别是自身文化传统的了解,是不可能真正接受掌握好马克思主义的,而只能是表面性地接受马克思主义,是无法真正解决中国问题的。在党内,毛泽东相比其他同志更早地看到了掌握本国国情对真正接受马克思主义,从而正确领导中国革命、实现革命胜利的极端重要性。他说:“中国革命斗争的胜利要靠中国同志了解中国情况”[4]115,“要了解……中国的过去、现在及将来”[17]378。在实际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不管是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还是其它历史时期,包括推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都离不开对包括中国传统文化这一“历史条件”的深刻把握。

真正接受、准确把握马克思主义,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基本前提。从本质上说,中国共产党人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不是别的什么文明,而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18]。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是凭空出现的,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和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的辩证统一。”[19]21因此,从文化传承的视域来看,新时代共产党人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需要深刻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的历史逻辑与文化逻辑,坚持马克思主义与时俱进的开放性理论品格,写好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机结合这篇大文章。

三、创新发展逻辑: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如何在文化交融中创造出来的?

马克思主义的“引领”,中国人在传承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接受”,并不会自动生成人类文明新形态。只有实现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良性互动,实现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才能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以理服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文化人”[14]。因此,从文化禀赋来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合,是一种强强联合。正是在这种良性互动的有机结合中,我们党领导人民在开辟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过程中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一)以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力量来“鉴别”“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传统文化内容中精华与糟粕的鉴别,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坚持历史思维。即使在今天看来显然为糟粕的内容,比如,讲究等级秩序的“三纲”,在封建社会就不能简单说是糟粕,因为其对于维护当时的社会稳定,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但封建社会所主张的“等级秩序、男尊女卑”的价值观,与今天中国社会所倡导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显然是格格不入的,因而是一种糟粕性的落后的价值观。

如前所述,中国人之所以会在众多思想中最终选择马克思主义,是因为马克思主义能够为解决中华传统文化无法解决的时代课题提供思想武器。因此,衡量传统文化中的内容是否为需要剔除的落后的糟粕,就需要我们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为思想武器,以是否与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要求相适应,以是否有利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以是否有利于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作为根本的评判尺度。

马克思主义在文化传承和文明发展中的作用,不仅在于它能够“鉴别”出传统文化中的内容是精华还是糟粕、优秀还是落后,而且还能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真理力量去“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使其在新时代焕发出与人类文明新形态要求相适应的新的生命力。那么,究竟该如何去“激活”呢?习近平提出了“双创”的方法论原则,就是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20]23。比如,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关于“均贫富”“天下大同”的思想观点,通过马克思主义关于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科学引领,贯彻“双创”方法论原则,就能“激活”升华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属性——共同富裕。中国式现代化是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与两极分化的西方现代化,形成鲜明对比。中国共产党人正是通过这种“激活”,在实现对西方现代化内蕴的全面超越过程中,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二)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文化软实力来促进马克思主义“以文化人”

从文明观的视域来看,代表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实质上就是中华传统文明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相互交融的产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道路、理论、制度和文化”等四个维度的有机整体。其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源自于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历史所孕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20]41。“四个自信”中,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20]23。这种力量之所以如此强大,是因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有深厚的文明史底蕴,更因为文化自信是两种磅礴力量——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力量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文化力量有机结合的产物。充分发掘和运用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所内蕴的文化软实力,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必然要求。人类文明新形态“新”的表现之一,就是中华文明的换羽新生。这种“新生”不是从头再来,而是在扬弃中华传统文化基础上的一种新生。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华不仅是中华文化的瑰宝,而且是人类文明的共同精神财富,同时还是形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独特优势的重要源泉。习近平指出:“如果没有中华五千年文明,哪里有中国特色?”[21]315比如,新时代中国特色的大国外交,就体现了中华文明的思想智慧。在中国人的精神血脉中,从来就没有侵略扩张的文化基因。因为中国人几千年一直信奉的是“和合文化”。和而不同、协和万邦、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以和为贵,等等,都是中国人的生存智慧。这样一种生存智慧,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矛盾同一性原理是完全相通的。在新时代,正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力量(矛盾同一性学说)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文化软实力(和合哲学智慧)相统一,习近平创造性地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想,为“世界怎么了、中国怎么办”的“世界之问”提供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从文明史的角度来看,这一方案打下了极具中国特色的文化烙印,与西方文明“国强必霸”的霸道逻辑形成了鲜明对比,为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贡献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独特文化资源。

罗素指出:“西方文化最显著的长处是讲求科学的方法;而中国文化最突出的优点只是对人生目的具有洞见。”[22]176罗素关于中西文化特点的评价,虽然并不全面,但这一概括还是正确道出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个显著特征,这就是对人自身价值非常关心。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和合哲学”,重视每个人的独特价值,主张包容他人、以和为贵的价值取向。在新时代,中国在世界舞台的位置正在发生悄然但又显著的转变,正处在由“世界走向中国”转变为“中国走向世界”的过程中。在此进程中,我们要更加积极地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华,努力以文化人,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让世界不仅佩服于中国硬实力的提升,而且叹服于中国软实力的魅力,从价值观的高度来读懂中国,认同中国智慧。

(三)“相结合”的实质是马克思主义“精髓”与中华文明“精华”的良性互动

马克思主义是一个博大精深的理论体系,包括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等多方面的内容。那么,如此庞大的理论体系,如何实现其与同样博大精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有机结合呢?我们从“结合”的双方来看:首先,从“马克思主义”一方来说,把马克思主义的每一个观点,甚至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的每一个论点,都机械地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具体观点一一对应起来,以实现这种“结合”,既不可能,也不必要,而只能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即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其次,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另一方来说,之所以要特别强调“优秀”,是因为作为历史上中华文化总和的中华传统文化,内容是极其丰富的,涉及领域几乎无所不包,并不能也不需要都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相结合,而是需要区分情况,其中的腐朽落后的糟粕性内容,是没有资格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相结合的,而能够结合的,只能是中华文明的“精华”,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归结起来,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实质,就是马克思主义精髓和中华文明精华在良性互动中实现有机结合。

具体说来,马克思主义精髓和中华文明精华的良性互动,需要从两个维度加以理解:

首先,从马克思主义的维度来讲,就是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要自觉接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马克思主义为中华文明的转型创新提供了根本思想指引,但这种引领要落到实处,要开花结果,还必须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要融入中国人的精神血脉。在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主动融入中华文明方面,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作出了重要贡献。比如,世界的物质统一性原理,是整个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大厦的基石。但这一原理要真正融入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实践,成为中国共产党人的行动自觉,化为中国共产党的思想路线,就还需要中国共产党人作好这一原理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文章。毛泽东不仅深谙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而且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尤其是湖湘文化也有很深厚的研究。1941 年,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以马克思主义关于世界物质统一性原理为依据,结合湖湘文化经世致用的思想,对“实事求是”这一《汉书·河间献王传》里就出现过的、为中国人所熟知的词语,作出了创造性的诠释,使之上升为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成为我们党的思想路线的核心。从思想方法上来讲,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带领中国人民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就是因为我们党始终贯彻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开创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走出了一条既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文明,也不同于传统社会主义文明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型文明之路。

其次,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维度来讲,就是在“结合”过程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要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20]23。在新时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所以能够与马克思主义实现有机结合,是因为前者在几千年的历史积淀中早已化为中国人日用而不觉的价值观,与后者所包含的基本原理、特别是其关于社会主义的基本主张,具有内在的融通性。但这种融通性并不意味着要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观点,原原本本搬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来,而是需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结合时代特征,实现“双创”,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其中包含有很多朴素的社会主义因素,比如,儒家思想中的大同理想,就与马克思主义关于共产主义的理想具有融通性。但这种融通性,并不是将两者简单划等号。毛泽东本人的成长经历,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毛泽东小时候在私塾读了“六年孔夫子”[23]5,打下了很好的传统文化基础。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做助理员期间,读了无政府主义小册子,并“赞同许多无政府主义的主张”[24]143。为什么无政府主义的许多主张会得到青年毛泽东的“赞同”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无政府主义关于国家、政府的观点,与毛泽东读私塾时就熟知的大同社会的观点,具有某种相似性。但追求进步的毛泽东,其思想是不会止步于无政府主义思想的,而是很快又接受了新的思想。毛泽东本人后来回忆说,他是“到了1920 年夏天,……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24]147。接受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以后,毛泽东认识到无政府主义思想实际上是一种空想社会主义,因为这种无政府主义缺乏历史感,流于空洞。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毛泽东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前景,作出了科学预言:“经过人民共和国到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达到阶级的消灭和世界的大同。”[2]1471毛泽东关于理想社会的上述认识过程,生动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在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过程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如果没有马克思主义的指导,毛泽东对中国古代大同社会的理想,只能停留在无政府主义关于国家社会构想的空想社会主义憧憬之中,无法达到科学社会主义关于共产主义的认识高度。在新时代,习近平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实现对大同理想和传统民本思想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强调要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立场,坚定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不断发展。从文明观的视域来说,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实现了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关于未来理想社会——大同社会的现代性转型,也实现了对人剥削人的资本主义文明的超越,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总而言之,中国之所以选择马克思主义,是因为它为中国人回答“中国向何处去”提供了新的思想武器,为中华文明换羽新生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思想旗帜,而诞生于西方的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被中国人所接受,在东方大国落地生根,则是因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其提供了深厚文化根基,中国共产党人正是在推动马克思主义“精髓”和中华文明“精华”的有机结合的过程中,创造出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注释:

①宏观研究的重点在于对人类文明新形态丰富内涵的全方位揭示,代表性论文有:顾海良:《“人类文明新形态”理论意蕴和思想智慧》,《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21年第9期;陶文昭:《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21年第6 期;沈壮海:《“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深刻内蕴》,《思想政治工作研究》2021年第9期。

②微观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人类文明新形态和中国式道路的关系,代表性论文有:孙代尧:《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和人类文明新形态》,《北京大学学报》2021年第5 期;二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出场逻辑,代表性论文有:王文东:《人类文明新形态:生成逻辑与坐标体系》,《江海学刊》2021 年第4 期;杨振闻:《人类文明新形态:出场逻辑与立体呈现》,《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2期。

③对于这一论述引用案例,参见何中华:《马克思与孔夫子:一个历史的相遇》,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1 年版,第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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