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P， 也Q” 与上文间的语义关系及其分析——兼及相关关联词语的使用情况

徐燕青

( 莆田学院 文化与传播学院， 福建 莆田 351100 )

“‘即使……也……’是虚拟性让步句， 先让步， 姑且承认某种虚拟的情况， 然后， 转过来指出某事的成立不受虚拟情况的影响。”[1]徐阳春将此类复句统称为 “复句句式”[2]。 “即使 P，也Q”句式（下文简称 “句式”）中的P 一般表假设， 有时也指事实[3]。

一、 句式的研究现状与本文相关情况说明

下面先对句式的研究现状与本文相关情况作一番必要的说明。

1. 句式的研究现状

长期以来， 现代汉语语法学界主要从逻辑分析、 语义特征、 语义关系等几个方面对句式进行了相当深入细致的研究。 此外， 也有学者从“即使P” 后置的语用价值、 语用效果、 语用分析（蕴含、 预设、 游移、 焦点）、 误用， 以及句式与 “虽然 P， 但是 Q” “任凭 P， 也 Q” 等相关句式在句法、 语义和语用上的细微差别等几个方面展开了不同程度的探讨[2-4]。 从总体看， 已有的研究大多局限于句式本身， 未能超出句式的范围。 邢福义考察和分析了 “即使” 句表实言的事实及其使用条件， 同时还简单涉及了句式与上文间存在的因果和转折两种语义关系类型[3]。但是， 由于特定的写作目的， 其考察范围仅限于表示实言的句式， 未涉及使用频率更高的假言“即使” 句的上文语境。

值得注意的是， 句式的上文是句式的重要语境， 因此句式与上文之间的语义关系是句式的重要语用条件之一[5-6]。 只有弄清句式所处的上文语境， 即句式与上文间的语义关系， 才能恰当地使用句式。

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 从篇章的角度， 比较细致地考察句式与上文之间的语义关系， 以及句式与上文之间、 上文句首的关联词语的使用情况， 并对一些重要现象作出初步的分析。

徐赳赳指出: “话语分析既定性又定量的分析结果则更多地表现为一种规律性， 也就是注重语言使用的倾向。”[7]同时， 话语分析 “十分关注实例的多寡， 认为定量分析是定性分析的基础”[7]。 基于此， 本文将以频率量化的方式来体现句式与上文间的各种语义关系在实际使用中的倾向性差异。

2. 本文相关情况说明

（1） 本文选择叙述文体（小说）的书面语料为考察和统计对象。 总语料量约249 万字①， 共搜得250 例。 出于说明问题的需要， 文中也有个别用例在250 例之外。

（2） 在关联词语的使用形式上， 本文采用的语料包括: 让步分句的关联词语使用 “即使/哪怕/就是/就算/纵然/即便/即令” 等， 转折分句的关联词语使用 “也/都/还是/但是/仍然/依然” 等的例句。

（3） 在“即使 P”的表达形式上， 当 P 的内容已在上文出现时， 往往采用“即使这样”等形式复指上文。 这种形式的例句也在本文的考察之列。

（4） 从让步与转折分句的次序看，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 句式是先出现表让步的 “即使P”，后出现表转折的 “也Q”； 但有时 “由于语境的制约， 或出于特定表达的需要， 其语序也可以正好相反”[2]。 （包括极少数一分句连现多项， 另一分句只出现一项的例句）这两种形式都在本文的考察之列。

还需要说明的是， 本文所谓上文是指句式的直接上文。 同时， 要考察的就是句式与其直接上文之间的语义关系。 例如:

例1 ……最后给了汪李婳两千元小费。 这是十倍于平时小费的价格。 即使在A级球童里， 汪李婳也是最有钱的那一个。（ 《小说月报》 2018 年第 5 期）

例2 ……徐焕章敬佩虎子是条汉子，暗地里给伪县长汤大下巴送去两根金条和一包大烟土， 这才把虎子给救出来。 虎子感激万分， 说哪怕当牛做马都要报答人家……（ 《小说选刊》 2017 年第 11 期）

在例1、 例2 中， 加下划线部分的 “这是十倍于平时小费的价格” 和 “……这才把虎子给救出来” 就是句式的直接上文。 从语义关系上看， 它们分别与句式 “即使在A 级球童里……”和 “虎子感激万分， 说哪怕当牛做马……” 构成因果关系。 值得注意的是， 在例2 中， 虽然从形式上看， “虎子感激万分” 是句式的直接上文， 但是很明显， 从语义表达的完整性角度看，它应该与句式的内容同属结论部分。 从上文的表述单位看， 它可以是一个容量大小不一的句子，与句式之间构成句群， 书面上一般以句号或分号等出现； 也可以是一个分句， 与句式构成复句，书面上以逗号出现[3]。 本文要考察的就是这类上文与句式之间的语义关系， 同时， 还将涉及句式与上文之间、 上文句首的关联词语的使用情况。

二、 语义关系类型及其关联词语使用分析

下面逐一列举句式与上文之间的各种语义关系类型， 并作必要的分析（限于篇幅， 下文所举各例中与本文关系不大的内容以省略号代替）。

1. 句式与上文是因果关系

从因果出现的次序看， 这种类型又有先因后果和先果后因两种形式。

（1） 先因后果式

比如例1、 例2， 句式与上文之间就存在先因后果的关系: 上文的话语是理由/原因， 句式的内容是结论/结果。 又如:

例3 …… “这个 ‘鸡精’， 天下的便宜都被他占尽了， 就连红绿灯的一秒钟便宜他也要占的。 他就是说破了嘴我也不开门的。” （ 《小说月报》 2011 年第 7 期）

在例3 中， 句式与上文间同样存在着先因后果的关系。 上文的 “……就连红绿灯的一秒钟便宜他也要占的” 是理由， 句式的内容是结论。再看下例。

例4 温哥华的冬天虽然降水很多， 但因为温度低于零度的时间很短， 所以即使下雪， 也是来去匆匆。 （ 《小说选刊》 2017 年第11 期）

值得注意的是， 在这种类型的绝大多数用例中， 从作为理由/原因的上文观察， 它们在语义上都具有一个明显的特征: 在程度、 范围、 数量等某个方面包含极端情况的语义内容。 比如在例1～例4 中， “十倍于平时小费的价格” “……这才把虎子给救出来” “就连红绿灯的一秒钟便宜他也要占的” 和 “温度低于零度的时间很短”。

笔者认为，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形， 应该与句式的语义表达特点及句式对上文理由/原因在语义上的匹配性要求直接相关。 首先， 在语义内容上， 句式不单可以用实言让步的方式， 对某种事实进行客观的叙述（如例1、 例4）， 更为常见的是以虚拟让步的方式， 用于对某种感情或看法的主观表达（如例2、 例3）。 当句式用于主观表达时， 说话人出于特别强调的需要， 句式的P 分句经常包含夸张的意味。 其次， 句式在语义上的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它的让步性。 徐阳春指出:“让步分句与前提句在语义上存在某种对立， 这对于 ‘即使P， 也Q’ 句式的语义构成有重要意义。” “说话人运用 ‘即使 P， 也 Q’ 句式一般总是希望尽可能地显现所包含的让步含义。”[2]这是因为， 当句式用于虚拟让步时， P 的虚拟性使其让步的空间具有极大的自由度。 因此， 说话人往往在P 中表达出某种极端情况的语义内容。比如， 在实际语言中， 句式前头出现 “退一万步说” 这种话语的例句并不少见。 所以， 句式与前提句之间在语义上体现出极为明显的程度之差， 从而使Q 部分得出某种坚定的结论或必然的结果。 这也正是说话人陈述因果关系的目的所在。

正是由于句式作为结论/结果的这种极端情况的语义内容， 必然要求其上文的理由/原因也必须在语义上具有某种极端的情况与之相匹配。否则， 其因果关系在逻辑上便无法成立。 再则，从理由的充分性所起的作用看， 理由越充分， 其结论就越合乎逻辑和情理， 也就越有力， 越令人信服。 比如在例3 中， 如果缺乏令说话人气愤的“就连红绿灯的一秒钟便宜他也要占的” 这种充分的理由， 就难以得出 “他就是说破了嘴我也不开门的” 这种结论。

还值得注意的是， 从衔接与连贯手段看，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 上文与句式间和上文表示原因/理由的句首均以零形式连接。 如例1、 例2、例3。 该类型例句共88 例。 但在句式与上文之间和上文句首， 使用关联词语的却分别只有3 例和2 例。 比如在例 4 的上文话语前用上 “因为”； 同时， 句式与上文间使用 “所以”。 但是很显然， 在语感上， 它们都可以不用。 （由于上文句首用了 “但”， 因此也可以不用 “因为”。参见文[8]。）

（2） 先果后因式

上文的内容先叙述某种结论/结果， 句式的内容说明理由/原因。 例如:

例5 “……我帮您投诉他们！”

春婆婆摆摆手， 对小伙子说算了， 他们纵有不是， 可司机和卖票的挣得是辛苦钱，不容易。 （ 《小说月报》 2011 年第 7 期）

例6 “要是发现振兴问题不少呢?”她问。

“不要紧。 哪怕振兴有不少不尽人意的地方， 我们相信只要进了这个企业集团， 我们有办法， 让振兴公司真正振兴的。” （俞天白 《金环套》）

以上两例均属于先果后因式。 上文加下划线部分的内容是结论， 句式的内容是理由。 细察上文语境可知， 之所以采用先果后因的方式， 是为了与上文取得连贯的需要。 比如在这2 例中， 对方分别以 “我帮您投诉他们” 和 “要是发现振兴问题不少呢” 这种话语出现。 因此， 说话人理当先回应对方的话语——即先得出 “对小伙子说算了” 和 “不要紧” 这种结论， 然后再用句式陈述理由。

从衔接与连贯手段看， 在该类型的9 例中，上文句首均以零形式连接； 而上文与句式间也有8 例同样出现零形式。

2. 句式与上文是递进关系

根据句式与上文之间表达方式的差异， 可以分为两种类型。

（1） 通过 P 与上文在程度、 范围、 时间等方面的对比来实现递进关系

在递进关系的87 例中， 该类型共有46 例，占此类总数的52.9%。 例如:

例7 ……如同刻意琢磨过的宝石， 哪怕只是施华洛世奇人造水晶， 放在一大堆原石中间， 仍然明艳不可方物……（ 《小说月报》 2018 年第 12 期）

例8 ……大名鼎鼎如褒姒西施杨玉环……没有； 就是名头略低些， 如苏小小李师师冯小青柳如是……也不曾听说。 （ 《小说月报》 2011 年第 7 期）

在例 7、 例 8 中， 从语义关系看， 句式与上文之间均存在递进关系。 其表达方式是通过P与上文话语中具有可比性的两种对象的不同程度来实现的。 比如例7， 上文用 “刻意琢磨过的宝石”， P 中用 “施华洛世奇人造水晶”。 两者形成了前重后轻的不同程度的对比。 这种情形最为常见。 再看以下2 例:

例9 ……中国人分手时都说 “再见”，哪怕和拿着手术刀的医生， 哪怕和公墓管理员， 要离开时， 都•这么说——再见！ （童孟侯 《一个吧女和七个水手》）

例10 不必说清晨， 黄昏， 有皎好月色的晚上……便是日照当头的正午， 河边的行人与玩耍的孩子比往日也少多了。 （半岛《祝你好运》）

例9、 例10 分别是以不同范围和不同时点的对比表达来实现上文与句式之间的递进关系的。 例9 是不同范围的对比， 上文用大范围的“中国人”， P 用小范围的 “拿着手术刀的医生”和 “公墓管理员”； 例10 是不同时点的对比，上文用“清晨”“黄昏”和“晚上”， P 用 “正午”。

值得一提的是， 在这类例句中， 上文还经常采用 “别说/不必说/且不说/不仅……” 这种方式与P 形成递进关系。 比如例10。

有时， 句式作为无条件复句的后一分句， 与上文的 “不管/不论/无论……” 形成不同程度的对比， 从而也使两者构成了递进关系。 例如:

例11 ……不管刮风下雨， 就是天上下刀子， 别人可以不出摊， 我都得去。（ 《小说月报》 2018 年第 6 期）

（2） 通过P 对上文的反面（全部/部分内容）假设的方式来实现递进关系

在递进关系的87 例中， 该类型共有41 例，占此类总数的47.1%。 例如:

例12 她那种女人是妖精， 凡间不多见。 就算遇见了， 未必就是你的。 就算是你的了， 未必就能够老老实实地相夫教子。（池莉 《来来往往》）

例13 ……他有许多的话要同她讲，哪怕不能讲， 看她进到院内， 看她神仙样的美丽， 他的生命， 才不会那么快枯萎。 ……（ 《小说选刊》 2017 年第 11 期）

例 12、 例 13， 从语义看， 句式与上文之间均存在着程度上的差异。 其中例12 连用两个句式， 以层层逼进的方式， 形成递进关系。

在该类型的绝大多数用例中， 句式与上文间不用表示递进关系的关联词语。 但是， 一般可以添加上 “而且/再说（了）” 这类词语。 比如:

例14 车厘子: “咱们合同里就没有签这个， 再说了， 就是签了， 你就是给钱， 我没时间呐！” （电视连续剧 《黑白禁区》 第30 集）（此例不在本文统计的语料之内）

从衔接与连贯手段看， 在该类型的87 例中，句式与上文间均以零形式连接。 从上文句首看， 也只有25 例使用“别说/不但/不管”等关联词语。

现在需要弄清楚的是， 说话人为什么要在上文与句式P 之间采取这种肯定与否定并举的方式? 笔者认为， 这实际上体现了说话人为实现某种目的而实施的一种语用策略。 “语用策略是语言使用者利用一定语境中语言结构的选择产生的具体言语意义达到交际目的的手段或者途径。”[9]换言之， 只有采用正确恰当的策略， 才能保证交际目的的实现。 比如在例12 中， 如果说话人不在P 中叙述与上文相反的 “遇见了”和 “是你的了” 这种形式给予全面周密的论证，读者难免会产生 “如果遇见了呢?” 和 “如果是我的呢?” 这类疑问。 当出现听说双方观点对立时， 这种疑问就会给听话人留下反击的空隙。 因此， 说话人特意使用句式叙述出P 中的内容，其目的正是为了针对听话人可能出现的这种疑问。 换言之， 说话人使用句式， 以让步的方式在P 中叙述出一种不同寻常甚至极端的情况， 旨在做到一步到位， 避免出现漏洞， 从而达到逻辑严密、 无懈可击的目的。

3. 句式与上文之间是转折关系

先看下列2 例:

例15 ……唯一的遗憾是有两道若隐若现的条纹， 即便是这样， 至少也值人民币万元以上。 （池莉 《来来往往》）

例16 他看见老白马正神情黯然地凝视着自己， 于是他也默默地望了那马一会儿。 平常这马从来不这样看着他， 即使在他在外面受了人的辱弄。 （张承志 《戈壁》）

在例15、 例16 中， 句式与上文之间存在着转折关系。 其中例15 的P 用 “这样” 复指上文的相关内容， 句式前可以自然添加上 “但” 类词。 例16 则是Q（加下划线部分）的前置形式。

有时， 即使P 的内容已经在上文出现， 但说话人却不用 “这样” 类词复指， 而是仍然在P中给予复述。 这显然反映了强调P 的意图。 当然， 这种情形很少见。 在转折关系的26 个例句中， 只有 1 例。

例17 ……五花大绑押送港区的一个“牛棚”。 即使关起来， 像章还非得让拉多格憋在胸口。 （童孟侯 《一个吧女和七个水手》）

从衔接与连贯手段看， 在该类型的26 例中，上文句首无一例外地均采取零形式连接； 在上文与句式之间以零形式连接表示转折关系的有16例， 而使用关联词的有10 例， 前者如例15、 例16和例17； 后者如例18， 句式前用 “然而” 连接。

例18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很快同年级甚至数计学院内部就出现了无数 “小丽头” 同款。 然而就算是一样的粟米烫，一样的长短， 精确复制的颜色、 弧度……（ 《小说月报》 2018 年第 12 期）

例18 必须使用转折连词， 否则便影响了上下文的连贯。 相比之下， 还是以零形式连接的情形较为多见。

4. 句式与上文之间是连贯关系

先看下列2 例:

例19 ……这是一种自带凭证的汇寄方法。 现在即使后悔也晚了。 （张承志 《大坂》）

例20 ……倒霉的话， 还会压伤某只脏兮兮的小狗， 这个时候， 即使是一只吃百家饭的狗， 也会冒出个人来替它出头， 要求赔偿医药费。 （ 《小说月报》 2018 年第 12 期）

例19、 例20 中， 句式与上文间分别用时间词语 “现在” 和 “这个时候” 连接。

从衔接与连贯的手段看， 该类型共18 例，上文与句式间以零形式连接的有12 例， 使用关联词语的只有6 例。

5. 句式与上文之间是解说关系

先看下例:

例21 拉多格叫喊着直接指挥， 他的宗旨非常明确: 哪怕提前一分钟离开中国也是好的！ （童孟侯 《一个吧女和七个水手》）

例21 中， 上文 “他的宗旨非常明确” 和句式之间用冒号衔接。 可见， 句式中的话语内容是对上文话语的解释说明。 同时， 这种表达方式显然也反映了说话人突出强调句式内容的意图。 从句式内容对于上文解说的完整性、 明确程度和语用效果看， 主要有3 种类型。

（1） 句式是对相关上文所指全部内涵的解说。 比如例 21。

（2） 有时使用句式进行解说， 主要是由于上文的话语本身还不够明确（所指不明）， 为此， 说话人又特意在句式中进一步给予补充说明。 例如:

例22 秋染瞬间陷入了恍惚——即使是梦， 也是荒诞得无法想象的怪梦！ （ 《小说月报》 2011 年第 7 期）

显然， 例 22 上文的 “瞬间陷入了恍惚”，尤其是其中的 “恍惚” 所指不够明确。 为此，说话人以书面上使用破折号的方式通过句式加以补充说明。

（3） 有时， 上文的话语虽然已经表达完整，但是说话人感到还比较抽象， 不够具体。 所以，又特意以举例性的方式续上句式的内容。 一方面使之更加具体、 形象； 另一方面， 也显然含有特别强调的意图。 例如:

例23 ……脸是六十岁的脸， 但衣着却一点不输那些每天上班的女人， 就算出门买根葱， 都要花上十分钟搭配衣服……（ 《小说月报》 2018 年第 12 期）

在例23 中， 上文 “衣着却一点不输那些每天上班的女人” 本身已经表达完整。 但是出于特别强调的需要， 说话人又续上句式的内容， 以“出门买根葱……” 这种举例的方式， 夸张性地对它进一步作了具体、 形象的描述。

该类型共有10 例。 但从衔接与连贯手段看，在句式与上文之间均采取零形式连接。

6. 句式与上文之间是假设关系

例如:

例24 ……按照往年供暖的热度推算，她就是停了热， 家里也能有个十来度。（ 《小说月报》 2011 年第 7 期）

例25 如果你不是眷念旧情， 劝说丁强自首的话， 那么， 丁强就是有三头六臂，此刻也早已落网了。 （梁晓瑜 《死亡内幕》）

在例24、 例25 中， 句式的内容和上文之间都构成了假设关系: 上文是一种假设的条件， 句式的内容被用在后一分句作为一种结果。

该类型共有12 例。 句式与上文之间只有1例用 “那么” 连接（例25）； 从上文句首关联词语的使用看， 有5 例以零形式连接， 7 例用 “如果” 类关联词连接， 如例25。

7. 句式与上文之间是并列关系

从并列关系形成的语境看， 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连用了“即使P”（共用同一个Q），或者连用了整个句式， 使其间形成了并列关系。例如:

例26 直至如今， 我仍然认为， 即使我失去了这美好的一切， 即使我只能在忐忑不安中跋涉草原， 去找寻我往昔的姑娘， 而且明知她已不复属我； 即使我知道自己无非是在倔强地决心找到她， 而我找到她也只能重温那可怕的痛苦——我仍然认为， 我是个幸福的人。 （张承志 《黑骏马》）

例26 连用了3 个 “即使 P”。

另一种是在多层次的描写中形成并列关系。例如:

例27 他小眼睛， 酒糟鼻， 双下颏，油乎乎的脸， 比女孩要矮半头。 即便穿着宽松的黑皮夹克， 也掩饰不住突起的啤酒肚。（ 《小说月报》 2011 年第 7 期）

例27 是对人物外貌作多层次的描写。 句式与上文间也形成了并列关系。

该类型只有6 例。 从衔接与连贯手段看， 句式与上文之间的连接均出现零形式。

8. 句式与上文之间是条件关系

这种类型最为少见。 例如:

例28 千叶又说: “只要是婚外性行为都算， 哪怕只有一次。” （ 《小说月报》 2018年第6 期）

例28 中， 句式用在充分条件关系的后一分句作为结果。

在衔接与连贯手段上， 从上文条件分句句首看， 在该类型 3 例中， 有 2 例前头使用 “只要”， 如例28； 1 例不用。 在句式与上文之间的连接上均出现零形式。

三、 语义关系类型和关联词语使用的统计与分析

（1） 总体上看， 句式与上文间的语义关系共有8 种类型。 但值得注意的是， 它们在使用频率上却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差异。 其中， 最常见的是因果关系和递进关系两种类型。 仅此两类， 就占了本文统计总数的70%。 同时， 二者使用频率也十分接近。 在因果关系中， 从因果出现的先后次序观察， 又有先因后果和先果后因两种类型， 二者存在着非常明显的频率差异: 其中先因后果类多达79 例， 而先果后因类只有9 例。 前者是后者的8.8 倍。 其他各种类型都比较少见，个别甚至非常少见。

总之， 从句式与上文的各种语义关系的使用频率看， 句式大多数用在因果关系和递进关系的两种语境中。 笔者认为， 其主要原因应该是: 第一， 在因果关系中， 因为句式P 部分经常包含某种极端情况的内容， 相应的Q 部分含有 “某事的成立不受虚拟情况影响” 的语义， 使得句式具有坚定的论断性特点。 而这种语义特点对于说话人的意图——通过某种理由得出相应的结论显然具有很强的适应性。 所以， 句式经常被说话人当作结论用在因果关系的语境中。 第二， 在递进关系中， 句式P 部分是通过对比和反面假设两种方式表达某种极端情况的语义内容的。 这种语义特点使句式作为递进关系的后一分句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和合理性。 其中， 句式用在 “别说/不必说/不仅……” 中作为后一分句的用例（如例10）便是很好的证明。

（2） 在衔接与连贯手段上， 无论是在句式与上文之间， 还是在上文句首， 关联词语的使用都是少见的。 在递进关系中， 上文句首使用关联词语的比例稍高， 但句式与上文间关联词语的使用出现空白。 究其原因， 本文均使用 “即使”类关联词的例句， 而 “即使” 类关联词本身就具有衔接与连贯的功能， 即使以零形式连接也仍然可以保证上下文的衔接和连贯。 因此， 除了上下文连贯或者特别强调的需要， 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以零形式连接。

下面把句式与上文间的各种语义关系， 以及句式与上文之间、 上文句首的关联词语的使用情况分别归纳如表1。

表1 句式与上文的语义关系类型及关联词语的使用情况

四、 结论

综上， 从篇章的角度比较细致地考察了叙述文体中句式与上文的各种语义关系， 统计分析了句式与上文之间、 上文句首的关联词语的使用情况， 并分析了各种语义关系形成的特点和原因。据此， 可以初步得出以下结论。

（1） 句式与上文之间的语义关系共有8 种类型。 但它们的出现频率存在着或大或小的差异。 其中最常见的是因果关系和递进关系两种类型。 值得注意的是， 它们与其他各种语义关系的使用频率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在先因后果式因果关系的绝大多数用例中， 从上文作为理由/原因的话语看， 它们在语义上具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均包含着某种极端情况的语义内容。 出现这种情形， 应该与说话人为得出某种坚定的结论或必然的结果这种意图直接相关。 因此， 其上文在语义逻辑上就要有相应的理由/原因与之相匹配。 而在递进关系这种类型中， 从构成递进关系所采取的方式看， 有通过P 与上文的对比和对上文话语的反面假设两种类型。 值得注意的是， 说话人采用第二种方式， 旨在做到一步到位， 避免出现漏洞， 以求得逻辑严密、 无懈可击。 这正是说话人为达到某种目的而采取的一种语用策略。

笔者认为， 句式之所以经常用于因果关系和递进关系两种类型的语境中， 主要原因应该是句式本身所具有的语义特点使它很适合作为因果关系中的结论和递进关系的后一分句。

（2） 在衔接与连贯手段上， 从总体看， 在各种语义关系中， 除了少数为取得上下文连贯或者出于某种意图需要特别强调必须使用关联词外， 一般采取零形式连接。 其原因在于 “即使”一词本身具有连贯功能。

注释:

① 语料来源(共约249 万字): 1)池莉 《来来往往》， 作家出版社， 1998 年； 2)张承志 《美丽瞬间》 (张承志草原小说选)，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3 年； 3)《小说月报》 2018 年第 5 期； 4) 《小说月报》 2011年第 7 期； 5) 《小说月报》 2018 年第 12 期； 6) 《小说月报》 2018 年第 6 期； 7)半岛 《祝你好运》， 群众出版社， 1992 年； 8)童孟侯 《一个吧女和七个水手》，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2 年； 9) 《小说选刊》2017 年第11 期； 10)俞天白 《金环套》，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6 年； 11)梁晓瑜 《死亡内幕》， 群众出版社， 1992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