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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质量高等教育:基于教育生态学的阐释

2022-03-24陈海静

江苏高教 2022年1期
关键词:高质量大学生态

陈海静

(常熟理工学院 《江苏高教》编辑部&常熟理工学院高等教育研究协同创新中心,江苏 常熟 215500)

教育生态学是生态学在教育领域的延伸,“是依据生态学原理,特别是生态系统、自然平衡、协调进化等原理,研究各种教育现象和成因,进而掌握并指导教育发展的趋势和方向”[1]。教育生态学阐述教育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包括与自然环境、社会环境、规范环境等宏观环境因子,以及与人的生理、心理环境等微观环境因子的关系。上述不同层面的环境因子,围绕教育和人的发展组成了教育生态系统。分析教育生态系统“必须把握好四个环节:生态环境、输入(物质、能量、信息)、转换过程(弹性调控)、输出”[2],环境系统向教育系统输入物质、能量、信息,经过教育过程的转换,教育系统向环境系统输出人才、科技成果与社会服务等,这是教育生态系统的运行逻辑。“生态平衡、环境与适应”是教育生态学的基本观点[3],教育与生态环境相适应,教育生态系统趋向平衡态,为发展高质量教育提供了理论指导。良性运行的教育生态系统,教育与生态环境相适应,在输入、输出过程中趋向动态平衡,这样的教育能够满足经济社会的发展需求,并赋予人追求美好生活的素质与能力,我们认为它是高质量的;反之,教育与生态环境不相适应,教育生态系统就会走向无序,陷于失衡状态,这种状态下的教育一定不是高质量的。本文尝试以教育生态学为理论引导,研究视角聚焦高等教育生态系统,在回顾高等教育发展历史的基础上梳理高质量高等教育的发展观,基于生态平衡视角探究什么样态的高等教育能够与生态环境相适应、促进高等教育生态系统趋向平衡态,并进一步探索高质量高等教育样态的发展路径。

一、历史回顾:高质量高等教育的发展观

从高等教育的缘起与发展历程来看,高等教育与生态环境的适应性,体现了矛盾运动的对立统一规律。大致经历了从统一到对立、再到统一如此循环往复的过程,以追求平衡状态为终极目标。高等教育应生态环境需要而生,随着生态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虽过程表现出滞后性,但不影响趋向适应的发展规律。

近代高等教育起源于欧洲中世纪大学,中世纪大学的产生以生态环境需要为逻辑起点,其产生与当时商业、手工业和城市的出现与发展、行会组织的存在、阿拉伯文化与教会哲学的影响直接或间接相关。在深刻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环境呼唤中,中世纪大学应运而生,高等教育从缘起上体现出与生态环境的同一性。到了中世纪后期,大学日趋保守,严重滞后于时代发展。矛盾双方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高等教育与生态环境必然会从同一性走向斗争性,“中世纪大学之殇”深刻地揭示了这一点。随着政治环境改变、教宗衰落、城市发展影响大学财政投入,“中世纪大学在绵延数个世纪的传承背后,呈现了其断裂的一面,一批大学没能维持其生命力而作古于中世纪”[4]。斗争性又会走向同一性,高等教育系统与生态环境在斗争与对抗的过程中形成驱动统一的外驱力,高校个体突破生存发展压力形成内驱力,两种力量相互作用,驱使高等教育与生态环境之间再次走向同一性,依此路径不断追求与生态环境的和谐统一。到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环境等发生了巨大变化,新兴资产阶级发展壮大,反对封建桎梏与宗教文化的人文主义浪潮兴起。这一时期的大学取得迅猛发展。16世纪以后,“欧洲古典大学日渐衰微,直到18世纪末才走出‘冰河期’,向现代化迈进”。在迈向现代化的进程中,“欧洲高等教育逐步分化,在传统大学之外,以培养各类应用型科技人才为目标的专科高等学校相继建立,如德国的高等工业学校、英国的大学学院和法国的大学校等”[5]。20世纪上半叶,受两次世界大战及经济危机影响,欧洲高等教育与政治、经济、科技一样遭受重创,动摇了欧洲高等教育的中心地位。20世纪70年代以后,由于战后经济社会的恢复与发展急需各类专业人才,欧洲各国纷纷出台政策,恢复与加快发展高等教育:高等教育规模扩张,逐步走向大众化;调整结构,向多样化发展;与政府、社会的合作加强,体现高等教育的应用性与社会服务功能。纵观欧洲近代高等教育起源及数百年来浮浮沉沉的发展历程,高等教育与生态环境息息相关,一方面依赖于生态环境的供给与支持,另一方面通过输出对生态环境发挥越来越重要的政治、经济、社会与生态功能,其数量与质量、结构与功能也在不断进行与生态环境相适应的调整与完善,逐步走向适应与平衡。

回顾我国高等教育发展历程,近代中国高等教育发轫于19世纪末,1898年京师大学堂的创立标志着我国高等教育进入了创建和确立阶段[6],彼时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形成一定规模,资产阶级维新派提出废除八股取士、改革科举制度与书院、设立学校的主张,中国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大学就是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创建的。这一时期的高等教育虽初具近代大学的格局,其性质却仍然是封建性学堂,距离民主与科学的近代大学仍相距甚远。1912年,民主革命运动推翻封建帝制,建立了资产阶级民主共和政权,高等教育在这一时期取得发展,并进入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提出“五育”并举的资产阶级教育宗旨,新的教育宗旨完全为资产阶级政治经济服务。从五四运动开始直至1949年,中国高等教育基本以美国模式为蓝本发展壮大,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高等教育经历了50年代的“院系调整”、60年代的“教育整顿”、“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严重受创。随着改革开放的序幕逐渐拉开,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1978年10月,教育部发布《关于讨论和试行全国重点高等学校暂行工作条例(试行草案)的通知》,要求“把高等学校建设成为既是教育中心,又是科学研究中心”[7],自此,中国高等教育呈现了崭新的发展局面,朝着深化改革、加速发展的方向迈进。1985年5月,中共中央颁布了《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高等教育的办学体制、领导体制、内部管理机制等顺应政治、经济、规范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国高等教育逐渐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从20世纪末开始规模扩张的外延式发展转向21世纪初质量提升的内涵式发展,再到如今的高质量发展,与此同时,日益关注与经济、科技和产业等生态环境的关系。事实证明:推动中国高等教育转变的外在动力来自于政治、经济、规范等生态环境对高等教育的外驱力;内在动力是高等教育为谋求自身发展和人的发展而主动适应生态环境的价值追求以及以适应为基础的、适度超越的前瞻性价值引领。

中西方高等教育的发展历程表明:高等教育与生态环境的适应性并非完全自发、持续不变的,高等教育与生态环境呈现阶段性偏离特征。因此,高等教育生态系统并非持续处于平衡状态,高等教育发展是一个螺旋上升、曲折前进的过程,高质量也并非一蹴而就的。

二、现实关照:高质量高等教育的应有样态

(一)教育系统具有良好的开放性

从教育生态系统结构特点来看,教育生态系统是一种“耗散结构系统”,“其远离平衡态的开放性和各要素之间的非线性作用”[8]使得高等教育生态系统不可能自发处于平衡状态,高等教育系统只有从生态环境输入物质、能量与信息,当环境变量达到一定阈值时,“通过内部自组织行为,才能使系统从原来的无序状态转变为有序状态”[9],形成新的有序结构,并获得发展与演进。高等教育系统与环境系统之间必须保持开放性,开放性构成高等教育与生态环境进行物质、能量、信息交换的可能性,开放性程度越高,教育系统能够接收来自环境系统的物质、能量、信息越多,当输入充分并促使环境变量阈值达到时,就会引发系统突变,系统从原来的无序状态转变为新的有序状态,也就是从非平衡态转向平衡态。显然,封闭系统无法接收来自环境系统的物质、能量与信息,无法进行输入与输出,最终走向混乱、无序的状态。

(二)教育结构与功能实现多样性

从结构上看,高等教育系统应由多层次、多类型的子结构组合而成,从功能上看,高等教育具有促进社会变迁与社会流动的功能,体现高等教育对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生态环境的影响。高等教育的结构与功能都应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多样性,即结构多样且比例关系合理、功能健全且能够高效率发挥。多样性促进稳定性,系统因素越多样、结构与功能越复杂,系统的自我调节能力就越强,稳定性也就越高。高等教育功能的发挥是一项具有复杂联系的系统性工程,以人才、科技成果、社会服务等输出过程为媒介,处于生态系统运行环节的末端,而处于前端的物质、能量、信息输入环节以及中端的弹性控制环节等运行质量都会影响末端功能的发挥效果。因此,功能是否健全且高效率发挥是检验高等教育结构是否合理、高等教育发展过程是否高质量的重要标准。

(三)教育系统具有自适应与自调节能力

远离非平衡态是高等教育生态系统的内在逻辑,高等教育结构失衡与功能失衡有诸多表现:如高等教育体制、层次、区域布局的结构性失衡,再如以研究型大学为目标的“同质化”建设导致人才培养规格单一、科研成果转化率不高、社会服务功能单一,从而引起高等教育功能异化等功能性失衡。这些失衡是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之路上必须清除的障碍。一方面,教育系统要保持开放性,在开放的时空场域中形成交换机制,通过物质、能量、信息输入提高教育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另一方面,发展多样性的高等教育结构与功能,以多样性促进稳定性。此外,建立自适应与自调节机制,提高教育系统的自适应与自调节能力,拓展弹性控制空间,增强发展弹性,是高质量高等教育的应有样态。教育系统具有自适应与自调节能力,属于弹性控制范畴,能够减少高等教育对政治、经济、制度与资源等的路径依赖,增强自身发展潜能,提高可持续发展能力。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世界不乏发源于欧洲中世纪并绵延至今的著名高等学府,同样也存在发源即陨落的中世纪大学,高校的经久不衰与昙花一现正反两方面的例证都说明了具有自适应与自调节能力的重要性。高等教育系统只有具有自适应与自调节能力,根据生态环境的变化不断调整自身的结构与功能,才能与生态环境保持良好的适应状态,促进教育生态走向平衡状态,从而获得自身的发展与演进。

三、生态平衡:高质量高等教育的发展路径

(一)提高高等教育系统的生态适应性

提高高等教育系统的生态适应性,使其有能力适应生态环境的制约性。高等教育系统如何适应生态环境的制约性,需要因势利导,一方面内强自身,改善高等教育结构与功能,另一方面外借助力,建立健全导向适应的体制机制。

1.发展系统多样的结构与功能。在处理高等教育结构关系时坚持系统性战略思维,宏观上“跳出系统看系统”,分析生态环境的需求变化,站在战略高度对高等教育结构进行符合生态环境需求的系统设计,并建立动态调整机制,通过不断调整子结构及组合方式,改善高等教育结构。微观上“统筹下好一盘棋”,着眼地域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大局,统筹考虑高校学科专业结构、课程结构等。高质量高等教育结构多样且比例关系合理,并以区域生态环境需求为导向进行结构设置,减少盲目性与趋同化建设,关照不同样态的生态需求,探索各具特色的发展目标、建设路径、建设指标和评价体系。遵循教育生态系统运行逻辑,应面向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办学、增强校际校地校企合作、扩大对外开放与交流。在坚持开放性的同时,对生态承载力阈限给予适度、适时关注,以免过犹不及、刹车失灵。对生态环境主体与人的作用效果进行动态监测,及时反馈、适时调整高等教育的结构与功能,是高质量发展的路径选择。

2.建立健全导向适应的生态性机制。第一,探索建立生态性引导机制。高等教育系统对生态环境的适应具有滞后性,这决定了系统自身不能敏锐地感知生态环境承载力阈限是否已经达到,这就需要建立生态性引导机制,使高等教育系统获得外部力量的加持。建立生态性引导机制,政府与高校应共同发力:政府是战略主体,进行顶层设计;高校是战术主体,负责落地实施。总体而言,机制功能定位坚持问题导向,主要引导错位竞争、分类发展;引导有效整合、资源补偿;引导培根铸魂、立德树人。首先,根据生态位法则,具有同样生活习性的物种,不会在同一地方竞争同一生存空间,生态位法则在高等教育领域完全适用,引导分类竞争、错位发展对高等教育的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其次,资源性矛盾是高等教育系统的主要矛盾之一,高等教育资源具有集聚效应,资源过度集聚与过度缺乏的二元分化现象在高等教育领域屡见不鲜。高水平大学具有资源向心力,具备更多的资源优势,而低水平大学可能连基础建设经费都难以保障,这种状态显然不符合高质量发展的本质特征,引导有效整合、资源补偿是生态性引导机制必须具备的功能形态。最后,“重工具性价值、轻思想性价值”的价值导向导致了高等教育领域的诸多异化,发展进程上强调指标、看重数据;教学过程中偏重学科知识传授,忽视人的能力与自由。教育是培养人的事业,引导培根铸魂、立德树人是生态性引导机制不可或缺的功能。

第二,加快落实生态性评价机制。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对分类评价作了指导性规定。合理对标、分类评价的确是高等教育系统进入良性循环的必由之路,分类评价与分类发展相呼应,导向高等教育结构的合理性与稳定性,符合教育生态学思维。而现状往往是评估指标虽然不同,但核心标准趋同,也就是虽然尺子不同,但是衡量标准相同,那就引导不出多样性发展的结果。因此,应进一步推动评价细则与指标体系的细化分类、调整与完善。此外,评价主体多元化。高校要接受来自不同主体、不同维度的评价,评价的新鲜感与严肃性降低,为评而评、为资源而评、为数据而评广为诟病,高等教育评价正在失去应有的功能。评价的结果指向发展提高,评价才有意义。建立高等教育评价反馈追踪机制,真正做到以评促建,才抓住了高等教育评价的牛鼻子。

(二)提高高校的生态适应性

高等教育结构取决于高校结构及其组合方式,功能取决于高校的差异性和互补性,生态性机制有赖于高校落地实施。因此,探讨高校对生态环境的适应路径,是保持高等教育系统与生态环境平衡态的落脚点。

1.找准生态位,着眼区域高质量发展大局。生态位指向高校的办学定位问题,即定位于研究型大学、应用型大学、技术技能型大学等哪种类型与层次。生态位理论能够很好地指导高校分类发展、错位竞争。以生态位定位为逻辑起点,以培养与生态位相匹配的人才为逻辑终点,高校的办学定位、培养目标、学科专业设置、师资培养、评估评价等就具有了明确的方向。建立生态性引导机制为引导高校找准生态位提供了一种思路,但是否取得实效取决于高校的发展思维与发展方式。于高校而言,对自身基础与文化底蕴有较为精准的认识;接受“跳出系统看系统”的方法论指导,放眼区域乃至国家高质量发展大局,主动融入、寻求机遇;通盘考虑学校基础、区域生态环境需求、人的发展需求等因素,确立自身所处的生态位层级。国家实施重点建设项目、引导应用型本科高校转型发展,属于生态性引导手段,高校是否能够抓住机遇、抢占发展先机,取决于高校生态定位是否准确。定位不准确,只会浪费资源、贻误先机。找准生态位,解决的是高校的办学定位问题,先正确定位,而后才能精准发力。着眼区域高质量发展大局,遵循教育规律与人的发展规律,以输出为导向,进一步推进人才培养供给侧改革,培养符合区域生态环境需求的人才,值得高校科学谋划。

2.回归育人初心,扩展人的实质性自由。“长期以来,受经济决定论的影响,高等教育发展的范式和发展观对于经济发展的范式和发展观往往亦步亦趋”[10],教育的工具性价值被提高到了一个不应有的位置。对教育工具性价值的评判,应保持适度理性,否则会催生教育领域的诸多异化,如过分强调数据、强调指标,把好看的数据和领先的指标简单地等同于教育质量,过分夸大了教育的工具性价值。高等教育本应是培养人的事业,大学是产生“思想”的地方,高等教育的个人价值与思想性价值理应得到彰显和释放,高等教育不仅仅传授学科知识和生存技能,更重要的使命是实现人的实质性自由——思想解放、精神独立、具备创新和卓越的能力。扩展人的实质性自由,体现高等教育对人的价值,这是高等教育的基础价值。高等教育的初心是育人,回归育人初心,是对高等教育基础价值的坚守,是高等教育的原生态。坚守基础价值,可以有效增强抵御高等教育功利化与异化的理念自觉与行动自觉。扩展人的实质性自由,增强人对美好生活的感知与创造能力,这才是高质量高等教育的价值旨归。在价值多元化背景下,坚守高等教育的基础价值,回归育人初心,涵养大学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认同,增强发展定力,才有可能实现高质量的高等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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