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奇旅
2022-03-23[美]乔纳森·勒瑟姆翻译/阎静思
[美]乔纳森·勒瑟姆 翻译 / 阎静思
乔纳森·勒瑟姆生于纽约的布鲁克林区,父亲理查·勒瑟姆是一位前卫艺术家,母亲朱蒂斯·勒瑟姆是位政治运动活跃分子。他从鲍勃·迪伦的音乐中获益良多,此外他也十分欣赏科幻题材的作品,例如菲利普·狄克的作品或是电影《星际大战》等,乔纳森甚至由于太钟爱这部电影而进电影院欣赏了21次之多。乔纳森的第一本小说《枪,偶有音乐》入围1994年的星云奖,并被《轨迹杂志》的读者票选为1995年的最佳小说。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叶,导演艾伦·帕库拉买下了它的电影版权。这促使乔纳森辞去书店店员的工作,成为一名职业作家。
刚在商场附近发现有人时,我和格洛莉亚就四处寻找棍棒,想在对方人少时伺机抢劫。这片区域离我们要去的城镇有五英里远,所以不会有人发现。但在我们逐渐靠近时,格洛莉亚看到了他们的货车,告诉我他们是灵境组织者。当时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夏日炎炎。我俩前天刚从一群人中解脱出来——虽然他们有食物,但长时间的宗教念诵实在让人受不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没吃过东西。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问。
“我去跟他们谈!”格洛莉亚回答。
“那你觉得我们可以同他們一起进镇吗?”
“那当然,甚至可能还有更好的事情等着呢。”她说道,“别说话了!”
我扔掉找的那根管子,之后我们穿过停车场,走进商场。这里早就不适合寻找食物了。我们看到这些人从商店里拿出折叠椅,绑在货车顶上。他们有四男一女。
“嗨。”格洛莉亚说。
有两个家伙是搬运工,完全不理我们,一直在拖椅子。那个女人坐在货车前面抽烟。
另外两个人转过身来。他们是克罗默和费林,但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走开,”克罗默说。他是个大高个儿,有点斜视,镶着一颗金牙。虽然略显疲倦,但那颗牙透露出他战无不胜的王者形象。“我们忙着呢。”他接着说道。
他的反应属于情理之中。身处城镇外,你就什么都不是。为什么要和什么都不是的陌生人聊天?
“我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格洛莉亚说,“我以前参加过。”
“哦?”那人说,仍然面带微笑。
“你们需要参赛选手。”她说。
“反应挺快啊。”他对另一个人说,“我叫费林。”又对格洛莉亚说道。
“姓什么?”格洛莉亚问。
“就是费林。”
“好吧。那叫我格洛莉亚就好。”
“没问题,”费林说,“他叫汤米·克罗默。我们负责组织。你的小伙伴叫什么?”
“我自己说。”我说,“我叫路易斯。”
“你们是从前面那座可爱的小镇来的吗?”
“不,”格洛莉亚说,“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你们打算怎么去?”费林问。
“总有办法的。”格洛莉亚说,好像这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现在打算和你们一起去。”
“想得倒挺快。”
“不然我们就会去镇上说你们如何洗劫了上一个城镇,然后有人派我们来提醒大家提防你们。”格洛莉亚说。
“头脑的确够灵活。”费林又说道,咧嘴笑着,克罗默摇了摇头,但他们看起来并不担心。
“你们应该想要我一起去的,”格洛莉亚说,“我能吸引观众眼球。”
“倒是无所谓。”费林说。
克罗默耸了耸肩,说:“你这皮包骨的样,怎么吸引?”
“是,我瘦成了皮包骨,”她说,“所以我和路易斯要吃点东西。”
费林盯着她,克罗默和其他人都回到了车上。
“如果你不给我们些吃的……”格洛莉亚又开始说。
“行了,亲爱的,别再威胁我了。”
“我们要吃东西。”
“进镇后再吃。”费林回答,“如果你和路易斯都进镇,都能拿到吃的。”
“当然,”她说,“我们都要进去——对吧,路易斯?”我知道该回答“是的”。
镇上的民兵例行出来迎接货车。他们似乎知道灵境组织者的到来。和费林交谈几分钟后,他们便打开大门,匆匆扫了一眼就挥手让我们过去。克罗默开车,格洛莉亚和我坐在后面车厢里,里面堆了一些设备,还有一个叫艾德的搬运工。费林则驾驶那辆载有女人的货车,另一个搬运工独自开最后一辆车。
我还从来没有坐货车进过城镇,之前用其他方式也只去过两次。第一次是我自己溜进去的,第二次是跟着格洛莉亚和一个民兵进去的。
所去的城镇并不是那么好。也许这次会有所不同。
我们开了几个街区后,有人示意费林停车。他来到车窗前,两人简单交谈后又回到车里,边走边向克罗默招手,让我们跟着他。
“那是在干吗?”格洛莉亚问。
“吉尔马丁是我们的先遣人员,”克罗默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格洛莉亚没有回答。我问道:“什么是先遣人员?”
“事先为我们找场地,准备食物和饮品的人。”克罗默说,“他们也负责和镇民搞好关系,烘托下气氛。”
夜幕开始降临,我已经饥肠辘辘,但什么都没说。吉尔马丁的车把我们带到了一个船坞形状的大楼旁,只是它周边没有水。克罗默说这里以前是座保龄球馆。
搬运工开始卸东西,克罗默让我也去帮忙。大楼里布满灰尘,空无一人,有些灯也坏了。克罗默示意我们先把东西搬进去。他开走了其中一辆货车,回来后又卸下了先遣人员吉尔马丁租来的一堆小床。我据此猜测,这里大概就是今晚睡觉的地方。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了一些比赛用品,包括计算机电缆、塑料太空服和电视机。
费林带走了格洛莉亚,回来的时候两人带着食物——炸鸡和土豆沙拉,终于解决了我们的吃饭问题。我忍不住多要了一些,也没人说什么。然后我就在小床上睡着了,没人跟我说话。格洛莉亚没有在床上睡觉,我猜应该是和费林待在一块儿。
先遣人员吉尔马丁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镇上的人一大早就在四处打探;我醒来时,费林正在外面跟他们讲话。“中午准时开始登记,一分钟都不会提前。”他说,“请大家排好队耐心等候,到时我们会提供咖啡。但是要注意,只有身体健康的人才能申请——我们的医生也会检查,没有什么逃得过他们的眼睛。这就是达尔文逻辑:未来属于强者,弱者只能受限于当下。”
大楼里面,艾德和另一个人在安装设备。约有三十套塑料太空服在场地中央一字排开,接满了大大小小的电缆和电线,仿佛蜘蛛网上被黏住的苍蝇尸体。
每套参赛服下面都有一个轻金属框架,有点像一辆没有车轮但有座位和头枕的自行车。在“蜘蛛网”周围,他们正把电视机排成弧形朝向观众席。每套衣服背面都标有一个数字,电视机上面也有与之相对应的数字。
格洛莉亚出现时,什么也没跟我说,只是递给我一些甜甜圈和咖啡。
“这才只是开始。”她看到我瞪大的双眼时说道,“只要有比赛,我们每天都能吃三顿饱饭。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撑下去。”
我们坐在外面,边吃甜甜圈,边听费林讲话。他讲个不停,有些人已经根据他的安排开始排队。我不怪他们,因为费林是真的能说会道。其他人听后,只是有些紧张或兴奋,然后就离开了。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会回来,至少会来观看比赛。我们吃完甜甜圈后,费林过来让我们也去排队。
“我们就不用了。”格洛莉亚说。
“不,你们必须参加。”费林说。
我们在队伍中认识了莱恩。她说她同格洛莉亚一样二十岁,但她看起来更年轻,像我一样,可能才十六岁的样子。
“你之前参加过比赛吗?”格洛莉亚问道。
莱恩摇摇头,“你呢?”
“当然,”格洛莉亚说,“你之前出过镇吗?”
“出去过几次。”莱恩说,“那时我还是个小孩,但我更宁愿现在出去。”
“为什么?”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格洛莉亚噘起嘴唇道:“你害怕离开镇子,所以就来参加比赛。”
莱恩耸了耸肩。
我喜欢莱恩,但格洛莉亚似乎并不。
检查的医生原來是先遣人员吉尔马丁。我认为他并不是真正的医生,但他听了我的心跳,以前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这让我感觉很好。
然而登记就像个玩笑,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罢了。他们问了很多问题,最后只“开除”了几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格洛莉亚说,是因为他们年纪太大。其他人都能参赛,一个个看起来都饥肠辘辘的,就像我和格洛莉亚一样。这个镇上没有吃的。后来我才反应过来,这也是费林和克罗默选中它的部分原因。你以为他们会去有钱的地方,那你错了。
登记完毕后,他们让我们下午自由活动。比赛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始。
我们在镇中心逛了一圈,但几乎所有的商店都关着门。所有好东西都在购物中心,必须出示镇民身份证才能进去,而我和格洛莉亚没有这些东西。
所以,就像格洛莉亚常说的,我们消磨时间是因为我们只有时间。
这栋楼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聚光灯从车顶照射过来,费林正拿着麦克风讲话。门上挂着一面横幅。我问格洛莉亚是什么意思,她说“灵境马拉松”。艾德正在售卖冰镇啤酒,尽管他是从镇上以半价进的货,也有不少人人光顾。那天晚上很热,虽然已经在卖票,但还不让任何观众入场。费林让我们先进去。
大多数参赛者已经到场。货车上的那个女人安妮也在,看起来和其他参赛者没有两样。莱恩也在那里,我们互相打了招呼。吉尔马丁帮大家穿上了太空服,而在此之前,我们脱了个精光,不过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个。因为是参赛者,一切都显得正常,就好像我们是隐形人一样。
“我能紧挨着你吗?”我问格洛莉亚。
“当然,不过这不重要,”她说,“因为我们在里面看不到对方。”
“在哪里面?”我问。
“灵境,”她说,“你会明白的。”
格洛莉亚帮我穿上塑料太空服,衣服上到处都接有电线,除此之外,膝盖、手腕、手肘、胳膊下面和胯部这些位置都有衬垫。我试了试头盔,但它很重,而且看到其他人都没戴,我也取了下来,最后他们硬让大家都戴上了。吉尔马丁提出要帮格洛莉亚穿戴,但被她拒绝。
就这样,我们半裸着站在这个空荡荡的、灯火通明的保龄球馆里,身上挂满了电缆。突然,费林走了进来,随即听到他响亮的声音。观众开始入场,灯光暗了下来,比赛开始。
“三十二名年轻的勇士已经整装待发,离开这里,去探索光明灿烂的未来。”衣着闪闪发亮的费林开始解说道,“问题是,他们能在未来的路上走多远?新世界里充满了各种惊奇的风景,让人眼花缭乱,正等着他们征服。我们为这些幸运儿集结了各种各样有趣的场景供他们探索,他们将会沉浸在数据的海洋,暂时忘记饥饿。你们也能够通过面前的屏幕看到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他们能进入快车道吗?他们能乘风破浪多久?他们中谁又能最终活下来,最终把超级大奖—— 一千美元带回家?让我们拭目以待。”
吉尔马丁和艾德把每个人都扣进头盔里,打开了所有的开关,最后引导我们躺在框架上。坐在自行车座椅上,头靠着头枕,腰上系着皮带,这感觉很舒服。费林说我们可以自由摆动胳膊和腿,就像游泳一样。现在,我并不介意戴上头盔,因为在场的观众更让我紧张。由于灯光的缘故,我看不见他们,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就在那里,看着我。
头盔遮住了我的耳朵和眼睛。我的下巴周围有一根电线和胶带。刚开始,里面很黑很静,只有耳机里传来费林的声音:
“规则很简单。我们的选手每三个小时有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不要担心,这些孩子不会挨饿。我们的医生会监测他们的健康状况。你们或许听过一些恐怖的传闻,但作为一支出色的团队,我们保证你们在这里不会见到任何可怕的事情。我们坚信,通过持续、清醒地与数据流互动,他们会享受到我们提供的优质护理。睡觉意味着死亡——你可以在休息的时间里睡觉,但绝不能占用比赛的时间。一旦失误,立马出局——这就是规则。”
耳机里开始发出嗡嗡声,我很想伸出胳膊抓住格洛莉亞的手,但离她太远了。
“在赛博空间内探寻宝藏时,他们不会得到现场评委或其他任何人的帮助。有些人会发现一把钥匙,为他们打开大千世界,另一些人则会徘徊在通往未来的路上。任何人在休息时间被发现指导他人都将被取消参赛资格,没有警告,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说完,费林的声音消失,灵境之旅正式开始。
我站在走廊里,周围全是带抽屉的墙,就像一个没有边际的大柜子。抽屉上有些字,但我没在意。刚开始我只能动动头,后来琢磨出了如何行走。走了一会儿,似乎没什么进展,感觉像在兜一个大圈:先是走上墙,穿过天花板,然后从另一面墙走下来。
于是我拉开一个抽屉,看起来只够放几支铅笔,但我继续往外拉时,它就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我走了进去。
“欢迎来到激情交友。”一个声音说道,但我只能看到一些颜色。身后的门随即关上。“未满十八岁者严禁进入。为避免任何指控,请立即退出。”
因为不知道怎样操作,我并没有退出。这个充满色彩的空间虽然看不到边缘,但给人的感觉很小。
“这是主菜单。请在以下选项中做出选择:女性寻求男性,男性寻求女性,女性寻求女性,男性寻求男性,其他。”
每一个选项都是飘浮在空中的一段文字。我伸手选择了第一个。
“每次选择后,点击1再次播放录音,点击2录制个人信息,或点击3进入下一个选择。你可以在任何时候点击3进入下一个选择,或点击4键返回主菜单。”
接着,一个女人和我一起走进了有色空间。她盛装打扮,涂着口红。
“你好,我叫凯特。”她盯着我看,就好像能看透我在想什么,还一边说话一边拨弄她的头发。“我住在旧金山,在金融区做人事经理的工作,但我热衷于艺术,现在喜欢绘画和写作——”
“你是怎么到旧金山来的?”我问。
“—我刚买了一双新登山靴,希望这周末能去趟塔姆山。”她又说道,完全忽视了我的问题。
“我从没见过那里的人。”我说。
“——正在寻找一个不会被智力吓跑的男人。”她继续说,“重要的是你喜欢你所做的事情,喜欢现在所处的位置。我也想找一个自信的人,这样我可以表现自己的脆弱。你应该是个好的倾听者——”
我按了3键进入下个选择。认识数字我还是在行。
另一个女人进来了,就像刚才那样。她长得很温柔,和格洛莉亚差不多年纪。
“我不断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交友。”她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原因——因为我想约会。我刚到旧金山地区,喜欢看电影,但思想很开放。我在芝加哥出生长大,所以我觉得我更像东海岸人而不是西海岸人。我说话很快,有点愤世嫉俗。对待这些广告,我也会忍不住吐槽,比如什么天空还没有分开,闪电还没有袭来——”
我关掉了这个女的。现在我知道怎么操作了。
“我有自己的花园和景观生意。”
“一个有趣的人,而非书呆子。”
“我温柔、感性。”
我开始思考这些女人来自多久以前。我不喜欢她们给我的感觉,让我有点自责又感觉像在欺负人。我不可能带给她们所向往的那种幸福,而且我也没有尝试的机会。
花了好长时间才回到走廊。从那之后,我开始更加注意要如何跟这些场景打交道。
我进入的下一个抽屉与之前的正好相反——整个空间里没有一个人。我驾驶着一架飞机,几乎飞越了所看到的整个世界。窗户下面有一排表盘和开关,但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刚开始在山区,我老是坠机。讨厌的是,每次重新启程前,都会出现一个教育我的声音,而我不得不等他唠叨完再出发。后来到了沙漠地带,坠机的次数大大减少。我刚刚学会拒绝那个声音指示给我的不同任务,如“攻击目标”或“规避行动”,原因很简单,我不想停下来。尽管我经常在沙漠里走动,但从未发现空中俯瞰沙漠竟如此让人震撼。
要不是得去小便,我可以永远留在飞机上。突然,费林的声音打断我,宣布第一次休息的时间到了。
“——初次踏上探索未来的奇旅,他们充满新鲜感和渴望。”费林向观众席讲解,尽管只有一半的观众,“相比之下,这个世界就显得单调乏味了。然而,讽刺的是,当他们探索的脑袋逐渐适应这些美好后,他们的身体就会开始做出反抗——”
格洛莉亚教过我如何解开电缆,这样我就可以身穿太空服走出框架,只留下头盔。每个人都排队上厕所。我们去了后面的大厅,那里放有折叠床,不过现在大家都处于兴奋状态,没有人睡觉,等到下次休息我想情况会有所不同。费林继续在讲解,就像我们休息一样,这也是节目的一部分。
“精彩吗?”格洛莉亚说,“一堆二手赛博垃圾。”
“我在开飞机。”我开口说。
“嘘,”格洛莉亚说,“我们不能讨论这些。不过,如果你找到了喜欢的东西,记住它的位置。”
我没有那样做,但我并不担心。
“喝点水,”她说,“再吃点东西。”
他们提供了三明治,我拿了两份,一份给格洛莉亚。但她似乎不怎么想说话。
虽然这只是第一次休息,假医生吉尔马丁还是四处走动,检查着每个人的身体。我心想,这么用心照顾我们就是为了提醒观众,他们可能会见到有人受伤。
艾德正在分发袋子里的苹果,我拿了一个,来到莱恩的床边坐下。她穿太空服很好看。
“我男朋友在这里。”她说。
“你们复合了?”
“我是说前男友,我假装没看见他。”
“在哪儿?”
“他就坐在我的屏幕前。”她把头倾向那边。
我没说什么,但也希望有人在观众席上看着我。
比赛重新开始后,我首先进入的是一个藏书阁。每一本从架子上取下的书都会以图表和图片的方式呈现,后来发现这些都是关于如何理财的商业把戏,我就感到无聊了。
然后我来到一间地牢,一个巫师把我從小虫子变成了人。我们在他的工作室里,里面堆满了瓶瓶罐罐,布满了蜘蛛网,还有飞来飞去的蝙蝠。他的脸像根融化了的蜡烛,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就像费林一样。
“你必须继续克罗伊德的使命。”他说道,又用手杖碰了碰我。我看到了自己长满肌肉的胳膊和腿,没有太空服的束缚。巫师触碰我的时候,我得到了一把剑和一面盾牌。“他们是你的同伴,瑞普和贝特。”巫师说,“他们会服从你,保护你。你永远不能为了别人背叛它们。克罗伊德先前就犯下了这样的错误。”
“好的。”我回答道。
巫师把我送进了地牢,瑞普和贝特跟我谈话,告诉我该怎么做,声音听起来很像那个巫师。
我们遇到了瑞普和贝特所说的虫狮。它的脑袋里满是小小的虫子,瑞普和贝特让我杀了它,而我完成得轻而易举。只见它的头炸开,所有的虫子像水一样“流进”地板的石缝里。
然后我们遇到了一个穿着性感的女人,她也拿着剑和盾牌,上面镶满了珠宝,看上去比瑞普和贝特漂亮得多。
谁都看得出来,克罗伊德所犯的错便是这个了。只不过眼下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克罗伊德,而我也许也会犯下同样的错误。
我和那个女人交换了武器盾牌,瑞普和贝特开始尖叫。随后她举起它们,同我展开决斗。我被刺死以后,又变回了虫子大小,回到巫师房间的门口,就是我第一次跑进去的地方。这次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回到抽屉里。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雪人。
我环顾四周,抽屉里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片黑黢黢的。突然,我看到角落里有一串闪烁的数字,上前按了按,只有一个数字有反应。
周围依旧很黑,但出现了五张雪人的照片。他由三个白色的球组成,看起来更像是一堆塑料而不是雪。他的眼睛是O型,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动不动,手臂是两根木棍,但能像橡胶一样弯曲。有两张小照片隔得稍远一点,一张是仰拍的,仿佛他在山上;另一张只露出头顶,好像他在一个洞里。还有两张大照片拍的是他的头和全身。最后一张是他透过窗户往里看,只是你看不见窗户,就像其他的局部照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路易斯。”
“我是喷嚏先生。”他说话时,五张照片里的头和手臂都在动,眼睛忽大忽小。
“你在什么地方?”
“这不是什么地方,”喷嚏先生说,“只是在一个垃圾文件里。”
“你为什么住在垃圾文件?”
“版权律师,”喷嚏先生说,“我让他们紧张不安。”不管他说什么,他听起来都很高兴。
“为什么紧张?”
“我参加了互动电视的圣诞特别节目。但在最后时刻,法律部门的人认为我与游戏‘泥飞人’中的雪人雷同。那时已经来不及重新设计了,所以他们直接把我删掉,丢在这个文件里。”
“你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吗?”
“我行动不便。”他跳起来,头朝下旋转着,最后五张照片显示都落在同一个地方。没有身体的那张也转了一圈。
“你想念那个节目吗?”
“我只希望他们能成功,毕竟每个人都工作得那么努力。”我不想告诉他这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路易斯?”喷嚏先生问。
“我正在参加灵境马拉松。”
“那是什么?”
我跟他讲述了关于格洛莉亚、费林、克罗默和比赛的事。我想他会为又上电视感到很高兴。
观众席上的人已经不多了。费林正向他们讲解明天返回时会发生的情况。克罗默和艾德安排我们去后面。我看了看莱恩的小床,她已经睡着。她男朋友已经从前面的椅子离开了。
我在格洛莉亚旁边的床上躺下。“我好累。”我说。
“那就睡一会儿吧,”她说着,用胳膊搂住了我。我听到费林在外面谈论“性马拉松”,我问格洛莉亚那是什么。
“那是明晚的事,”她说,“现在别管那个。”她不打算睡觉,只是四处张望。
接下来是智能房屋展厅。这是一栋会发声的房子。刚开始我环顾四周,想找出是谁在讲话,但后来发现是房子本身。
“接电话!”它说,此时电话铃正好响起。
我拿起电话,房间里的灯转换成电话桌上的台灯,音乐也停掉了。
“房间的反应能力怎么样?”
“还行。”我说,挂了电话。
房间里的电视机自动打开,出现一张食物的图片。
“看到了吗?”
“你是说食物吗?”我说。
“那是你冰箱里的东西!”它说,“蓝色光晕的食物包裹会在24小时内变质,带有黑晕的包裹已经过期了。需要我帮你处理掉吗?”
“当然。”
“现在请看向窗外。”
我转过头,看到了外面的群山。
“想象一下,每天早上在阿尔卑斯山中醒来是什么感受!”
“我……”
“如果你要去上班,车库里的车会自动预热引擎!”窗户从山景变成车库里的汽车图片。“如果语音信箱感应到车不在车库里,就会告诉来电者你不在家!”
我心想,如果我真去车库开车,能去到哪些地方。不过他们只想推销房子,估计哪儿也去不了。
“电视也会即时通知你,你读的书已拍成电影,将在本周上映!”
说完电视切换成电影,窗帘自动拉上,电话旁的灯也暗了下来。
“我不识字。”我说。
“那这个功能不是更显得重要吗?”房子回答道。
“那卧室呢?”因为想睡觉,我随口问道,“在这里。”一扇门随之打开,我走了进去。卧室也有一台电视机。但是床有点问题,上面胡乱地堆满了电子物件。
“发生了什么?”
“有人把它弄坏了,”房子说,“真可惜。”
我知道一定是费林或克罗默干的,因为他们不希望任何人因为太舒服而睡着,最终退出比赛。至少现在他们不希望。
“不好意思。”房子说,“我带你去看看工作中心吧!”
接下来休息时,我钻进格洛莉亚的小床,我俩蜷缩在一起。现在是凌晨,没人看节目,费林也没有说话。我猜他也去打盹儿了。
克罗默叫醒了我们,“他总得像个婴儿一样要跟你睡一起吗?”
格洛莉亚说:“不要管他。他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我搞不清楚,”克罗默说,“他到底是你男朋友还是你小弟弟?”
“都不是,”格洛莉亚说,“关你啥事?”
“好吧,”克罗默说,“不过,我们明天给他安排了工作。”
“什么工作?”格洛莉亚说。他们继续聊着,好像我不在场一样。
“我们需要一个黑客男孩参加穿插表演,”克罗默说,“他就来干这个。”
“可他之前从没参加过这个比赛,”格洛莉亚说,“再说他也不是什么黑客。”
“他是我们能找到的最接近的人选。我们会引导他的。”
“我愿意干。”我说。
“好吧,但别让他参加性马拉松。”格洛莉亚说。
克罗默笑了笑,说,“你是在保护他吗?对不起,亲爱的,每个人都必须参加‘性马拉松’。这是我们非常重要的项目,客户不会允许我们违反规定。”他指了指那些设备,“你最好通过这个考验。”
克罗默以为我不知道格洛莉亚和费林之间的事,我想告诉他我才没有那么天真,但那样做的话,会让格洛莉亚不高兴,所以我并没有开口。
我选择去找喷嚏先生,自第一次见过他后,我就记住了他的位置。
“‘性马拉松’是什么?”我问。
“我也不知道,路易斯。”
“我从来没有过性生活。”我说。
“我也是。”喷嚏先生说。
“所有人都认为我和格洛莉亚做过,因为我们经常在一起,但我们只是朋友。”
“没关系,”喷嚏先生说,“做朋友很好啊。”
“我倒想成为莱恩的男朋友。”我说。
下一场休息时,格洛莉亚睡着了。吉尔马丁和克罗默向我解释了表演的事:我要进入一个做有标记的抽屉,里面会有很多数字和字母,不管看到什么,我只需不停地按“1-2-3”。他们说,这本应该是一个保密档案,观众会以为我在破解密码,实际上我只是做做样子。这期间还会发生其他事,但他们没有透露,只是让我不要说话,费林会主持整个过程。所以我知道他们会让我取下头盔,但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告诉格洛莉亚。
休息结束后,费林开始迎接部分观众入场。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一大早就想看比赛,但听到费林说什么“坚韧不拔的求生意志是拓荒者精神的缩影,这种精神曾使美国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度”,以及“年轻人正与未来痛苦撕扯”,我竟觉得很有趣。
镇上的一个女人已经弃赛,不过不是莱恩。
火星是个安静的好地方,就像在飞机上,整个空间里没有人迹。但它比飞机更好,因为没有人让你去攻击什么目标,也不会发生坠机。
我进入了他们事先告诉我的那个抽屉。耳机里传来费林的声音,告诉我是时候开始了。抽屉里存储着大量信息,就像一个商业图书馆。没有人,只有文件,上面有很多闪烁的灯和一些复杂的文字。有个声音一直提示我输入“安全通关密码”,但总有地方让我能按“1-2-3”。这些地方就像一堵用羽毛做的墙,每碰一次羽毛就会四处散开,有点搞笑。
我发现了一堆有字的文件。有些字被涂黑了,有些字闪着明亮的红色。突然警笛声响了,我感觉到有手从外面拉我,有人取下了我的头盔。
拉我的两个家伙我从未见过,同时艾德和克罗默也在拉他们。每个人都在叫喊,但有点假,因为没有人在真正用劲。费林说:“联邦探员来了,联邦探员来了!”一群人挤在我的电视屏幕前,我猜他们在看我挖出来的文件,但現在他们被这混乱的场面吸引。
费林和克罗默走过来掏出玩具枪,逼迫那两个人放开我。我相信观众能判断出来这一幕是假的,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很兴奋,可能是因为想起了联邦局真实存在的日子。
我走下框架,环顾四周,不知道出去后他们会对我怎样,但我也不在乎。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看到全副武装的选手们在信息世界里穿梭。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一直在我身边的格洛莉亚也不知道。他们只是不停地移动。我看到了莱恩,她状态不错,就像在跳舞。
与此同时,费林和克罗默把那两个家伙从后面赶走了。观众们探着身子,四处张望。这时费林走出来,拿过麦克风说:“各位,这不是他的错,从加密数据中挖掘腐败迹象是一名优秀黑客的本能。联邦探员不想让我们追查这些,但那孩子就是忍不住。”
艾德和克罗默把我拽回太空服里。“我们把那些人赶走了。”费林边说边拍枪,“我们会照顾好所有选手。但你无法知道谁会跑出来到处探查,是吧?为了选手和我们自身的安全,我们必须删除那个文件。但这也说明,一个对数据敏感的孩子能在赛博空间挖掘出无限东西。我们不能因为他做了自然而然的事就把他踢出比赛。请大家为他鼓掌!”
观众鼓起掌来,还有几个人扔了硬币。艾德帮我捡起零钱,然后让我戴上头盔。此刻,格洛莉亚、莱恩和其他人仍在继续他们比赛。
我逐渐明白克罗默和费林的卖点:有假有真,还有一些半真半假,让人很难辨别。
观众自己可能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来看比赛,但看到我们过得比他们还惨,能让他们暂时忘掉自己烦恼的生活。
“与此同时,好戏还在上演。”费林说,“他们还能坚持多久?谁又会取得最终大奖?”
休息期间,我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格洛莉亚。她只耸耸肩,让我确定能从克罗默那拿到钱。费林正和货车上的那个女人安妮说话,格洛莉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像是要杀了他们。
有个家伙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好像没人能听到一样。吉尔马丁和克罗默过去通知他已出局,但他好像并不在乎。
我去找了莱恩,但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她的床边,手牵着手。我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否意味着同样的事情,但我喜欢这种感觉。
休息后,我又找了喷嚏先生聊天。他跟我讲了那个关于圣诞节节目的故事。他说圣诞节并不总是收获礼物,有时候你也要给予。
“性马拉松”于深夜举行,他们清空了所有座位,因为这是一项特别的活动,每个人都必须重新付费入场。费林一整天都大肆宣传,说这是专属于成年人的活动,节目开始时会把男人和男孩分开等等。此外,过程中还会有人被淘汰出局,所以当他讲解规则时,我们都异常紧张。
“没有虚拟性爱的灵境会是什么样子?”他说,“我们的旅行者现在必须在感官上证明自己——因为未来的世界里不仅仅是冰冷的信息,还有无尽的欲望和诱惑,在那里适者生存的法则依然适用。我们的勇士们现在将被引入新的战斗场景,与‘性’较量——问题是,他们会经历高潮还是遭遇淘汰?”
格洛莉亚没有过多解释,只说:“反正不是真的。”
“规则依旧很简单,小孩儿都能听懂。在性比赛灵境中,参赛者可以自由选择各类型的幻想伴侣。我们提供多种选择,以此满足每个人的口味。我们从不质疑他们的选择,只会追踪两人在一起的结果。通过他们的太空服就能判断出谁在下个环节中达到了性高潮,那些没有经历高潮的人就会被淘汰出局。太空服是不会说谎的。找不到幸福就出局,朋友们,找不到幸福就出局!”
“现在明白了吗?”格洛莉亚问我。
“我想是吧。”我回答道。
“跟以往一样,请各位观众不要在比赛过程中干扰选手。你们可以通过眼前的屏幕,同他们一起追随幻想,或观察他们紧张疲惫的身体在虚拟性欲控制下的真实生理反应。但不要影响他们。”
克罗默正四处走动,检查太空服。“小孩儿,你的幻想伴侣是谁?”他问我,“雪人吗?”
我都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在屏幕上看到我和喷嚏先生说话的,我的脸刷一下变红了。
“去你的,克罗默。”格洛莉亚说。
“你的幻想伴侣是谁呢,亲爱的。”他笑着问。
在性灵境中,我最终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并不羞于说我找到了一个让我想起莱恩的女孩。跟莱恩不同的是她拼命想表现得性感一点,但她俩长得很像。我没费多大工夫就把话题转移到性爱上,这也是她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她想听到我对她身体抱有的幻想。在我打不开思路的时候,她会给出一些可行的建议。当我真正开始行动时,她又走来走去,时常叹息,好像光是谈论这件事就足够让人兴奋。她想摸我,但做不到,只好脱掉衣服靠近我,开始抚摸自己,我也开始爱抚她。尽管她表现出很享受的样子,但实际上似乎没什么感觉,好像我的手是木头做的。
我也摸了摸自己,尽量不去想观众。我搞不清衣服里装了什么感应器,但听着她在我耳边娇喘呼吸,我还是很容易地得到了预期的结果。
通过这一关后,我回到抽屉里。尽管想去和喷嚏先生聊聊,但克罗默让我感到有些尴尬,所以我选择了去火星。
到下一场休息时,观众们都激动起来,现在他们确信这个节目物有所值。我钻进格洛莉亚的小床,问她是不是也是用手达到高潮。“你没必要这么做。”她说。
“怎么?”
“我都是装的。我想他们看不出来你是否真的高潮,只是想看你因为性欲左右扭动的样子。”
我猜镇上的几个女性参赛者就是因为扭得不够,才被克罗默和艾德淘汰,有些还为此哭泣。
“我后悔了。”我说。
“不管怎样都没差,”格洛莉亚说,“不要难过,也许其他人也一样。”
他们没有把莱恩踢出局,但我看到她也在哭。
克罗默带了一个人到后面,对我说,“小雪人,回到你自己的床上去。”
“让他留下。”格洛莉亚说,但并没有看克罗默。
“有人想见你,”克罗默对格洛莉亚说,“沃伦先生,这是格洛莉亚。”
沃伦先生年纪很大了,握了握她的手,“我一直很欣赏你,”他说,“你很不错。”
“沃伦先生想知道是否能让他请你喝一杯。”克罗默说。
“谢谢,但现在我需要休息。”格洛莉亚说。
“那就之后吧。”沃伦先生说。
克罗默送沃伦先生离开,又回来说道:“你不应该错过这种轻松钱。”
“我不需要,”格洛莉亚说,“我要赢得你们的比赛,你这该死的皮条客。”
“格洛莉亚,”克罗默说,“你现在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走开!”
我注意到安妮不在休息的地方,明白了什么是她愿意去挣而格洛莉亚不想要的轻松钱。我不是傻子。
对性马拉松的过度担心让我忘记了自身的疲劳,导致我在比赛刚一开始就想打瞌睡。我只好到處走动。去过一些新地方之后,我又去找雪人。当时是凌晨,估摸着克罗默已经睡下,而且现场也没什么观众,我便和喷嚏先生畅聊起来,以保持清醒。
那晚之后,我并不是唯一一个感到疲惫的人。接下来的休息时间里,我看到很多人因为要睡觉选择退赛或被淘汰。现在只剩下十七个人。我也老是犯困,但听到有人在莱恩那边大喊大叫,我立马清醒了。
原来是她的父母。我猜他们应该是从她男朋友那里听说了性马拉松,因为他也在场。费林催促她父母赶快离开,莱恩坐在他身后哭个不停。她爸爸一直在说“我是她爸,我是她爸!”她妈妈则在一旁用力拉扯费林,但艾德拉开了她。
我正准备起身,格洛莉亚抓住我的胳膊说:“别插手。”
“莱恩不想见那个人。”我说。
“让镇上的人自己解决吧,路易斯。如果可以,让莱恩的爸爸带她回家好了,在这里她可能会遇到更糟的事。”
“你只是想让她退赛。”我说。
格洛莉亚笑了。“我才不担心你女朋友会比我活得久,”她说,“她都快崩溃了。”
所以我只好旁观,克罗默和埃德把莱恩的父母和男朋友赶出休息区,回到座位上。费林冲他们大吼大叫,好引来观众围观。在他看来,这也是节目的一部分。
货车上的安妮跟莱恩聊天,她还在哭,但安静了很多。
“你真的认为你能赢吗?”我问格洛莉亚。
“当然,为什么不呢?”她说,“我能撑到最后。”
“我感觉好累。”事实上,我的眼球里像是塞满了沙子。
“好吧,如果你退赛了,就留在这里打扫卫生或做点其他事,这样可以从克罗默那里弄到吃的。我要打败这些混蛋。”
“你不喜欢费林了。”我说。
“我从没有喜欢过他啊。”格洛莉亚说。
那天下午又有三个人退赛,费林依旧喋喋不休地说什么坚持。我在想,我和格洛莉亚以前的生活比在这里艰苦得多,这也许正是我们的一种优势,也是格洛莉亚认为她能赢的原因。但我却没那种感觉。我脑子里一团糟,休息的时候睡不着,只能躺在那里听费林唠叨,或者吃三明治吃到想吐为止。
克罗默和吉尔马丁还在计划一些余兴节目,这次不需要我参与,所以我不关心。我可不想又有人朝我扔硬币,只想快点熬过去。
如果在靠水的地方建城,瘟疫总会害死所有人;如果在靠山的地方建城,火山总会杀死所有人;如果在平原上建城,另一个部落总会来杀害所有人。我厌倦了这所有的事情。
“等格洛莉亚赢了,我们可以在镇里住一段时间。”我说,“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甚至可以找一份工作。如果莱恩不想回到她父母身边,也可以跟我们一起。”
“你会赢得比赛的。”喷嚏先生说。
“我不行,”我说,“但格洛莉亚可以。”
为什么路易斯要穿越火星?为了到达火星另一边。哈哈。
我出来准备休息时,听到格洛莉亚在大吼大叫,赶忙解开衣服冲过去。时候不早了,外面天已经亮了,但观众席上还没什么人。“她在作弊!”格洛莉亚尖声吼道,因为怒火,她狠擂了克罗默一拳,导致他连连后退。“那个婊子在作弊!你让她睡了觉!”格洛莉亚指着安妮,“她躺在那里睡觉,可你还在她的屏幕上播放录像。你这该死的骗子!”
安妮从框架里坐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她看起来很困惑。“你们是一群骗子!”格洛莉亚重复强调这句。克罗默抓住她的手腕说:“别激动,别激动。你会发疯的,姑娘。”
“别说什么我疯了!”格洛莉亚说。她挣脱克罗默,跑到观众席。沃伦先生坐在那里,正拿着帽子看着她。我追过去,叫着她的名字,可她说,“别管我!”最后她走到沃伦先生身边,“你看到了,是不是?”她说。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沃伦先生说。
“你一定看到过她在比赛期间睡觉。”格洛莉亚说,“赶快告诉这些骗子你看到了。如果你讲出来,我就跟你约会。”
“对不起,亲爱的。我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呢。”
克罗默把我推开,从背后抓住格洛莉亚。“听我说,姑娘,这是幻觉。在我们看来,你一直都是快乐天使。”他说话声音很低,但很严肃,“再闹下去,你就出局了,明白吗?回到后面去躺下,好好睡一觉,你需要休息。”
“你这个混蛋!”格洛莉亚说。
“是,我是混蛋,但你出现幻觉了。”他抓住格洛莉亚的手,压得她躬下了腰。
沃伦先生起身,戴上帽子。“亲爱的,明天见。别担心,我支持你。”说完就走了出去。
格洛莉亚并没有看他。
克罗默把格洛莉亚带回到休息区,后来的事我没怎么注意。我一直在想刚刚费林之所以没有借机添油加醋夸大整个事件,是因为那个时间点没有多少观众在场。环顾四周后,我发现费林和莱恩不见了。
我找到艾德,问他莱恩是否退出了比赛。他说没有。
“也许你有办法知道安妮是否真的在比赛,还是在作弊。”我对喷嚏先生说。
“我不知道我怎么能办到,”他说,“我又出不去,只能是她来找我。不过除了你,还没有人来看过我。”他跳起来,五张图片都在晃动,“我倒希望能见见格洛莉亚和莱恩。”
“咱们别提莱恩了。”我说。
再见到费林时,我无法与他直视。他在外面接待早上过来的观众,不是通过麦克风,而是与他们一一问候、握手并接受赞美,好像他自己参加了比赛一样。
比赛只剩下八个人,莱恩没有退赛,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发现如果强迫自己去睡觉,我也只会躺在那里胡思乱想。于是我又穿着太空服去洗漱。自比赛开始,我一直穿着那套衣服,身上已经有酸臭味儿了。洗手间里,我透过小窗户看到了外面的阳光,想到不管我去了多少次火星或其他地方,这五天里我都没有踏出这栋楼一步。
回去后,格洛莉亚已经睡着了。突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我要争取赢得比赛。
也許是因为我突然担心格洛莉亚会失败。
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因为我先去了其他地方。喷嚏先生让我保证,一定要跟他分享新鲜事,所以找他前我总会先进入几个抽屉。我先参加了坦克比赛,但发现很无聊。然后找到了美国历史人物蜡像馆,在那里我几次阻止了林肯总统被谋杀。我也试图阻止肯尼迪总统被害,但发现凶手总会用不同的方式达到目的,我弄不清楚为什么。
我准备将这一切告诉喷嚏先生,正是这时候我才发现了情况不对。按照之前的步骤,我走进他的抽屉,输入正确的数字,但最终显示的不是平常那五张雪人的照片,而是一些碎片。喷嚏先生被切成细细的白条,像一束白光环绕在黑色空间的边缘。
我喊道:“喷嚏先生?”
没有任何回应。
我又重新进了一次抽屉,但情况还是一样。他说不了话。白色的带子一会儿变窄一会儿变宽,好像在试图移动或说话,看起来也像一只手在指挥打开或关闭。即使他还在那里,也不能说话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扯下头盔,灼热的脸庞和湿热的眼泪也迫使我这么做。
看到费林在前面讲话,我扯断了几根电线,甚至都没脱太空服就冲出去找他。对这一切我已经不在乎。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干嘛。我径直走出去,从背后攻击了费林,把他放倒在地,反正他也不是大个子,虽然声音很大。
“你杀了他,”我说,使劲朝他打了一拳。我还没来得及多揍他几拳,克罗默和吉尔马丁就抓住了我的胳膊,所以我只能对着费林咆哮,“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费林冲我笑了笑,擦着嘴角说:“小孩儿,你的雪人出故障了。”
“胡扯!”
“你和那个雪人快把我们烦死了,你这个小混蛋。看在上帝的分上,让它休息吧。”
我不停地踹他,但他们把我从他身边拉开。“我要杀了你!”我说。
“好啊,”费林说道,“把他扔出去。”
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这也是我最讨厌的地方。
大猩猩克罗默和吉尔马丁把我拖到外面,阳光就像一把匕首刺进我的眼睛,我简直不敢相信它会这么亮。他们把我扔到街上,我站起来的时候,克罗默狠狠地打了我一拳。
格洛莉亞也出来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可能是听到了我的尖叫声,或是艾德叫醒了她。不管怎样,她狠狠地揍了克罗默一拳,说:“别碰他!”
克罗默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他呻吟一声,我顺势摆脱了他,格洛莉亚又打了他一拳。然后她转过身来,朝吉尔马丁的蛋蛋踢了一脚,他也倒了下去。我永远记得,不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给那些人带来的痛楚,一两天都不会消散。
镇上的民兵和居民把我们揍了个半死,其中包括莱恩的男朋友。有趣的是,他把懊恼全部发泄在我们身上,但这也正好说明,整个小镇都被费林玩弄在股掌之中。
我们在镇外找到一所可供藏身休息的旧房子。我睡得比格洛莉亚还久。醒来时,我发现她正在门前的台阶上,拿着勺子在人行道上来回摩擦,想弄出一个尖头,但这样做很伤手。
“不管怎么说,我们过去几天确实吃饱了饭。”我说。
格洛莉亚没有回应。
“我们去旧金山吧,”我说,“那里有很多孤独的女人。”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
格洛莉亚看着我。“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也许我能让我们进去一次。”格洛莉亚没有笑,但我知道她待会儿肯定憋不住。
责任编辑:龙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