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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全格局下突发公共事件中的风险间关系及应对研究

2022-03-21张春颜

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治理者

张春颜 姜 伟

(天津工业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天津 西青 300387)

一、问题的提出

面对日益复杂、不确定性风险因素明显增加的发展环境,我们需要“统筹外部安全和内部安全、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自身安全和共同安全”,需要完善“风险监测预警体系、国家应急管理体系”,“提高公共安全治理水平,坚持安全第一、预防为主,提高防灾减灾救灾和急难险重突发公共事件处置保障能力”,最终以“以新安全格局保障新发展格局”[1]。

面对突发公共事件,我们需要认识到,突发公共事件的发生并不一定就会导致危机的出现,但是伴随事件的发生、发展则可能会带来一系列诱发危机的风险。如若不能清楚地认识风险,及时地防控风险,则容易陷入事件——风险——危机的发展链条,可以说,“风险是未然的危机,而危机是已然的风险”[2]。为了防止危机结果的出现,更好地服务于新安全格局的构建,就需要将防控的关口前移,从危机出现后的应急转到危机出现前的风险防控上面,从根源上掐灭危险的隐患。

无论是自然灾害还是事故灾难,无论是公共卫生事件还是社会安全事件,其一旦发生,除却自身所带来的经济损失、人员伤亡、公共秩序混乱、社会恐慌等直接的破坏性影响之外,还有可能导致或触发一个或多个不同风险事件的发生,从而强化原有事件影响的深度和广度[3]。那么,突发公共事件发生后究竟会诱发哪些风险?不同事件中的风险类型是否有所差异?不同风险间又存在何种关系?如何从新安全格局背景下探索风险应对的相关策略,这些问题的答案输出正是本文的着眼点,弄清楚这些问题不仅有利于我们明晰风险间的作用关系,也对一线治理者的工作有所助益。

二、突发公共事件的案例收集与分析

(一)案例的收集

笔者通过公开数据库、相关书籍、期刊、权威新闻报道、政府官网等渠道收集了410 起案例,涵盖了突发公共事件的四大类,其中自然灾害事件100 起、事故灾难事件100 起、社会安全事件102起、公共卫生事件108起,具体如表1所示。

为保证案例分析文本的详实和准确,正确分析出其中所含的风险类型,笔者坚持以下三个原则进行案例的收集和选取:一是真实性,案例文本所反映事件内容必须切合实际,无虚假成分;二是权威性,信息发布主体要具有公信力,个人发布信息不予纳入;三是全面性,案例文本数据需有多种类型和渠道的材料给予佐证,进而保证材料内容全面,并在此基础上对收集的案例进行文字编排与重写整理,使得文本资料有利于后续分析工作的进行。

表1. 案例类型

(二)410起案例的多维情景空间分析

多维情景空间分析方法是指采用“案例—情景—对象—要素”的四级架构对多个案例进行拆分,从而建立包含对象、次级情景和要素的多维空间,对于同一类型的不同案例,可将其分解为一系列情景,对象和要素,并建立推演关系[4]。笔者采用多维情景空间分析方法,结合研究主题对所收集的410 起突发公共事件案例进行具体分析,逐字逐句的深入案例之中,从而提取出相关核心要素。针对风险主题,笔者主要分析了不同事件中的风险相关要素,在风险类型这个一级要素之下,得出了9 个二级要素,57 个三级风险要素,按照所属不同事件和领域将其进行了相应的归纳划分,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不同事件中的风险要素总结

(三)风险差异分析

笔者利用NVivo12 软件对57 种风险要素进行统计,发现了不同事件中各自多发的风险类型,以及何种(或几种)风险仅仅出现于某一类突发公共事件中,这样有利于清晰不同类型的突发事件一旦发生,何种风险最容易被诱发,这种风险的多发以及个性的分析,有利于治理者构建起特定类型事件的可能性风险清单,从而提高后续治理的针对性和效能。

1.不同事件中的多发风险差异

依据分析结果可以发现,在自然灾害、事故灾害、公共卫生和社会安全事件中的风险类型虽然有所重合,但是不同事件中风险所表现出来的频次是有所差异的,如表3所示。

表3. 突发公共事件中频数排名前五的风险类型

在自然灾害事件中排名前五的风险类型是生命健康、经济损失、资源供需、生态破坏与洪涝风险。首先,对于生命健康和经济损失风险较容易理解,因为自然灾害一旦发生,其所带来的破坏性影响首先作用于周边的人和物;其次,对于资源供需风险而言,它成为排名第三的风险类型,是因为在对自然灾害进行应急处置的过程中,往往需要耗费大量的人、财、物等资源,所以各种资源供需情况以及对资源的调配情况成为了自然灾害事件中可能引发问题的重要风险因素;最后,对于生态破坏与洪涝风险出现而言,其出现较多则是由于自然灾害事件本身的特性,自然灾害事件的发生一般都会导致生态环境外部空间状态的改变,例如:山体坍塌、河流溃坝等。

在事故灾难事件中排名前五的风险类型是生命健康、违法违规、监管失察、社会稳定与经济损失风险。首先,对于生命健康风险而言,事故灾难一旦发生,无论是短时间内,还是长时间来看,都可能对人造成或短或长的影响和伤害;其次,对于违法违规与监管失察风险而言,主要出现在事故灾难事件中,因为违法违规行为与安全监管不到位是导致事故发生的主要原因[5];最后,社会稳定与经济损失风险,则属于事故灾难所带来的连环性效应的结果。

在公共卫生事件中排名前五的风险类型是生命健康、经济损失、舆情、社会稳定与信任风险。因为公共卫生事件对民众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所带来的直接性影响是最大的且难以避免[6],所以生命健康和经济损失风险首当其冲,而在公共卫生事件发生后,为了有效阻断传播途径,有可能采用隔离管控、停工、停产等手段,这就有可能出现经济损失风险;对于舆情、社会稳定与信任风险来说,如在传染类公共卫生事件中,病毒、传染、防控等过程都需要较强的专业性知识才能理解透彻,所以在公众不清楚传染源、不理解防控措施的情况下,会导致谣言、舆情、信任风险出现,进而出现社会稳定方面的问题。

在社会安全事件中排名前五的风险类型是社会稳定、舆情、群体冲突、生命健康与信任风险。由于社会安全事件的发生场域都集中在社会领域[7],所以无论是可能带来的群体冲突风险,还是生命健康风险,都容易进一步带来社会稳定风险。而舆情风险排名第二,这是由于目前很多发生于社会实体场域的事件,经过网络的传播很容易演化成舆情风险,而且在诸多社会安全事件中,信任缺失与社会安全事件的发生都紧密关联[8],事件双方的对抗情绪使得彼此之间的信任程度处于最低水平,导致信任风险高频出现。

2.不同事件中的个性风险差异

通过继续对比四类事件中的风险发现,仅存在于自然灾害事件中的风险类型包括泥石流、滑坡、地震、洪涝、干旱、雪崩、基础设施损坏风险,这是由于自然灾害事件大都首先作用于自然领域,所以基本都是自然类的风险居多,而且一旦发生,瞬间破坏性较大,通讯、交通等基础设施可能瞬间受到毁灭性破坏,所以会诱发基础设施损坏风险。

仅存在于事故灾难事件中的风险,包括责任懈怠、泄漏、爆炸、坍塌、形式主义、燃烧、极端天气、基础设施老化、城市发展,如因为泄露事故导致海水污染,城市旅游业难以继续发展下去,进而成为整个城市发展的阻碍,或是一些大型器械、交通运输工具在遇到特殊强对流大风时,可能导致自身坍塌或者侧翻,进而造成人员伤亡风险等。

仅存在于公共卫生事件中的风险,包括人际交往、传染、企业发展风险,单独存在于公共卫生事件中的风险数量较少,这恰恰说明,公共卫生事件发生之后,波及到的领域、造成的影响最大,其他事件可能造成的风险,在公共卫生领域也有可能被诱发。而且由于公共卫生事件,特别是传染类事件的特殊性,此类事件一旦发生,人际交往风险和传染风险往往是最为常见的,进而也会对企业发展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

仅存在于社会安全事件中的风险,包括认知差异、利益侵害、官民关系、民俗文化破坏、医患关系、利润挤压、民族关系、隐私泄露、治疗延误风险,社会安全事件的诱发多数和权、利相关,且往往有特定的“对立”群体,所以某种特定关系型的风险较容易在此类事件中出现。

3.不同事件中的共性风险分析

而生命健康、经济损失、资源供需、社会稳定、信任、舆情、应急处置不力风险,是共同存在于四大类突发公共事件之中的,这是由于,无论何种突发公共事件一旦发生,直接造成的就可能是生命健康和经济损失风险,而且后续应对事件的过程中,资源供需风险、信任、舆情、处置不力风险等也会陆续随之而来,这也是我们在应对突发公共事件时,特别需要关注的风险类型。

综上所述,笔者通过57 种风险类型总结,以及不同事件中风险多发、个性以及共性情况的分析过程,为后续深入缕清风险的发生与发展路径,特别是为后续清晰不同风险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奠定基础。

三、风险间关系分析:相依·相异·相溢

风险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同一突发公共事件所带来风险有可能是多个且存在着相互作用的复杂关系。对于风险间的关系,学者赵恒峰[9]将其归纳为独立、依赖、并联、串联和混合五种关系;学者容志[10]在分析风险演化的过程中指出,风险间存在共时与共地的叠加关系,等等。在梳理已有研究观点的基础上,通过对410起案例的深入分析,笔者将风险间的关系归纳为相依关系、相异关系、相溢关系三大类。

(一)风险间的“相依关系”

所谓相依关系,是指某一风险的出现是以其他风险为前提条件,二者之间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具体来看包括三种。

1.单向引发型

单向引发型,即一个或多个风险的产生是某一风险引发的结果。单一引发型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一对一”单向引发型,即风险a只引发了风险b 这一单一风险(如图1 所示),例如在2007年云南梅里雪山事件[11]中突然发生的雪崩致使附近游客被埋,游客的生命健康受到严重威胁,即雪崩风险引发出生命健康风险。

另一种情况是“一对多”单向引发型,即风险a 引发了风险b、c 等多个风险(如图2 所示),例如在2016年福建泰宁“5·8”泥石流灾害[12]中,受持续降雨影响,泰宁县发生泥石流灾害,泥石流冲毁该县一处工厂的生活营地,造成多名员工伤亡,乡镇间道路被阻断,电力、通讯中断,受灾群众2.39 万户,全县多处田地被淹,水利设施被冲毁,事件的发生发展过程反映了由滑坡风险这一单一风险引发出生命健康风险、交通堵塞风险、经济损失等多种风险的关系。

2.双向引发型

双向引发型,即风险a会引发风险b,而风险b会反过来再次引发风险a(如图3 所示),例如在2013年吉林“6·3”氨气泄漏火灾事故[13]中,宝源丰公司电线短路引发火灾,燃烧范围也逐渐扩大到厂房,火灾持续性高温引发厂房内氨气发生物理爆炸,最终氨气介入燃烧过程,加大了火势造成火灾蔓延至其他区域。这一过程中,燃烧风险引发爆炸风险,而爆炸风险又反向引发出燃烧风险。

图1.“一对一”单向引发型关系

图2.“一对多”单向引发型关系

图3. 双向引发型关系

3.多向叠加型

多向叠加型,是指某一风险的出现是多种风险叠加作用在一起的结果。其特点在于:(1)不可缺少性,新型风险的出现是多种风险共同作用的结果,任何一种风险的缺失,新型风险均不会出现;(2)连接性,新风险的出现依赖于多风险的叠加,而叠加过程是多种风险持续性暴露,相互之间累积连接在一起的结果,这一过程需要长时间的作用。在此,需要区别注意的一点是,叠加型关系并不否认其中单一风险会引发新风险的出现,而是强调某些新风险的出现,是多种风险综合叠加作用的结果(如图4所示)。

例如在2011年浙江省温州“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14]中,动车组列车追尾事故发生是前期风险不断叠加累积的结果。首先通号集团作为项目承包商,企业内部管理混乱,存在管理决策风险,这也进一步导致该公司生产的通讯设备存在严重设计缺陷和安全隐患;其次在招标采购、技术审查期间,相关铁道部门在审核时,违规操作,把关不严,致使违法违规与监管失察风险存在。此时管理决策风险、违法违规风险、监管失察风险已经出现叠加,在雷击事件突然发生时,三者迅速造成后续生命健康风险、人身安全风险等一系列风险的出现。

图4. 叠加型风险关系

(二)风险间的“相异关系”

所谓相异关系,是指由同一事件(或风险)同时引发出来多种不同风险类型,这些风险存在明显的差异,但是在时间维度上几乎是同时出现的。因此,将在发端上同源,时间上相近的风险间关系称之为“相异关系”,也可称之为相异并生型,如图5 所示,风险b、c、d、e 均是由事件(或风险)a 同时引发出来的。例如在2005年吉林石化“11·13”爆炸事件[15]中,吉林石化公司车间发生系统堵塞,加之操作人员处理不当,致使爆炸事故的发生。车间接连多次发生爆炸,大量污染物泄露,流入松花江内,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大面积环境污染。并生型关系由此体现出来,最初的爆炸风险在短时间内迅速并生出污染风险、泄露风险与生命健康风险等多种风险类型。

图5. 相异并生型关系

(三)风险间的“相溢关系”

风险间的相溢关系,是指某一风险的出现对其他风险产生的溢出效应,具体表现为催化型关系和强化型关系两种。

1.催化型关系

催化型关系,是指在某一风险作用下,风险a转化成为其他一种或多种风险,加快了自身风险的转化过程,转化后风险自身的性质、特征等均发生改变。

根据催化后风险数量的不同,将催化型关系划分为两种,一种是“一对一”催化,即催化某单一风险类型,促使该风险向另一种风险转化(如图6所示),在风险b的作用下,风险a演变为另一种类型风险c。例如在2013年山东青岛“11·22”输油管道爆炸事故[16]中,由于输油管道长期受到海水腐蚀,管道破裂严重,造成大面积原油泄露,但是在处理原油泄露的应急事故中,应急作业时处置人员采取方式不当,产生撞击火花,导致暗渠内聚集的油气瞬间爆炸。在这一过程中应急人员的违规作业风险使得泄露风险迅速转变为爆炸风险。

图6. 催化型关系(1)

另一种是“一对多”催化,即催化某种风险向其他多种风险转化(如图7 所示),在风险b 的作用下,风险a 演变为n 种类型的风险。例如在2009年郴州血铅中毒事件[17]中,某公司长期排放有毒气体,造成严重环境污染,而附近村民持续暴露在受到污染的环境之中,在检查中发现全村儿童全部血铅中毒,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和保护自身生命安全,村民开始向企业寻求赔偿,期间多次爆发肢体冲突。村民向政府寻求救助时,当地政府未能认真倾听村民的诉求,而是采用强制性措施,政府在处理公共事务过程中存在的应急处置不力风险使得村民与企业间的冲突风险向社会稳定风险、信任风险、舆情风险转化。

图7. 催化型关系(2)

2.强化型关系

强化型关系,是指风险与风险之间存在着相互增强的关系,这种相互作用的结果是使得两风险的暴露频次、规模量级、影响范围大幅度提升,减少了风险向危机转变所需时间,加快风险向危机的转变速度,为风险快速向危机转化增能。在此需要强调的是:风险间的强化关系是以引发关系为前提,即必须是某一风险先出现,引发另一种风险,然后二者风险随事件发生发展而不断互相递进,强化发展。风险a 引发出风险b,但随着事件发展风险b的强度不断扩大,在其自身强化的同时会作用于风险a,风险a 的强度、频次和影响范围也不断扩大,再反作用于风险b,以此循环反复。例如在2012年江苏启东“7·28”事件[18]中,首先,日本王子造纸排海项目在江苏启东的设立引发民众的强烈反对,网络平台上一直有“项目会污染当地环境,危害人体健康”的舆情信息传播,舆情风险已经出现;接下来几天里,政府发布相关公告对相关事件澄清解释,但是舆情并未消除,民众激动的情绪也没有平息,进而引发出社会稳定风险,数万名民众在市政府门前集结示威,并冲击了政府办公大楼。此时,舆情风险引发出社会稳定风险。而群体性暴力事件不断加剧的过程中,“警察踩死人”等诋毁破坏政府形象的谣言大量滋生,又反向加剧了舆情风险,至此首次出现了风险间的强化作用,即社会稳定风险对舆情风险的强化。而大量负面舆情信息的扩散在聚集人群中煽动着民众的愤怒情绪,不满情绪再次被点燃,导致非理性暴力冲突的二次发展。在此,舆情风险对社会稳定风险的强化作用出现,长此以往,风险间强化作用存在致使事件陷入恶性的循环发展之中。

图8. 强化型风险关系

四、新安全格局下应对风险的相关思路与策略

(一)应对思路

新安全格局涵盖了安全领域(传统与非传统等)、安全机制(中央以及地方)、安全手段(维护与塑造、斗争与合作)、安全范围(国内与国际)[19]等多个维度,在此背景下,治理者需要结合复杂多变的现实治理需求,反思和审视已有的应对思路。面对突发公共事件时,治理者会基于自己的认知对事件进行评估,进而会产生一系列情绪和行为反应[20]。而这种认知通常包括主观和客观两个维度,主观上指的是主体自己认识到某一情况,客观上指的是主体本身已经知道的客观情况,依据主、客观两个维度,结合主体认知情况,以及笔者对于410起案例的分析经验,将应对思路主要归纳为四个(如表4所示)。

思路一:已知的已知,是指治理者知道自己知道,面对某个具体的突发公共事件时,治理者已经获得了确定性风险信息,并且已经认识到自己获取了这些信息的事实,知道事件将可能诱发哪些具体风险类型,并选择积极做出应对。如2019年青海玉树雪灾事件[21]中,持续不断的降雪使得玉树多地受灾严重,但是政府紧急部署,快速响应,针对灾害可能出现的应急物资供应不足和动物疫情等均采取预防保障性措施,最终这次雪灾较过去同等雪灾减损90%以上。

思路二:已知的未知,是指治理者知道自己不知道,面对某个具体的突发公共事件时,治理者未能获取确定性风险信息,并且已经认识到自己未能获取这些信息的事实,不知道(或不完全知道)事件将可能诱发哪些具体风险,但是依然选择做出某些应对。如在新冠肺炎事件的后期应对中,治理者对于事件将可能诱发哪些具体风险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可以依据以往处理传染类事件的经验,在自己认知范围内,尽可能地作出相应的应对。

思路三:未知的已知,是指治理者不知道自己知道,面对某个具体的突发公共事件时,治理者其实在客观上已经获得了某些风险信息,但是治理者自身没有认识到这个客观事实,或者选择拒绝给予这些信息应有的重视,从而选择不做出应对。如在河南郑州“7·20”特大暴雨灾害事件中,郑州市遭遇历史罕见特大暴雨,降雨时长达7天之久,降水量达40 亿立方米,面对如此严重的降雨灾害,地方政府并未给予足够的重视,思想麻痹,警惕性不高,导致多地区断水断电断网,和数百名民众死亡等不应该发生的伤亡事件[22]。

思路四:未知的未知,是指治理者不知道自己不知道,面对某个具体的突发公共事件时,治理者未能获取相关风险信息,也未认识到自己未获取这些相关信息的事实,从而未作出任何应对。如果是完全未知,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风险没有办法具化出来,但是可以在某些事件的治理过程中,发现治理者对于某种风险的出现毫无准备,或者说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某种行为或方式会诱发风险。如非典事件最初期,一开始是个别民众因身体不适就医,随着时间推移,不仅患者病情逐渐恶化,部分医疗系统人员也相继受到感染,甚至死亡,这种不知名的病毒和有关致命传染病的消息开始在广东省传播流行开来[23]。对陌生病毒的存在及其可能诱发的风险,相关人员最初并未意识到其危害,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未对其做出应对。

表4. 四种思路类型

基于不同的应对思路,治理者会选择不同的应对策略,也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以往治理者常用的主要是思路I,这也是我们面对高概率威胁的“灰犀牛”事件时常采用的应对思路,治理者已经获得相关风险信息并且认识到这一点,从而做出应对。而思路III 和IV 是治理者特别应该注意和防范的问题,思路III 的情况是,当突发公共事件发生时,也发出了预警,但是某些治理主体可能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如“拒绝(低估可能的损失)、理想化(认为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自我膨胀(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阻止危机发生)、自以为是(降低可能性)、盲目(想象损失会很有限)”等[24],使得某些事件的预警信息未能真正被治理者重视;思路IV 在以往的治理中弊端显现不是太明显,但伴随不稳定性、不确定性风险的增加,其所可能导致的后果也愈发严重,面对突发公共事件所可能诱发的诸多不确定性风险,如若治理者继续像以往一样由于未能获取相关信息而无所应对,那么将会在风险甚至危机真的来临时而手足无措,造成难以挽回的严重后果,而且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多。而思路II 是更为符合新形势下的治理需求的,治理者逐渐认识到不确定性风险的存在,即使在未获得相应风险信息的情况下,也选择依据以往经验和已有认知做出应对。

(二)应对策略

治理者的应对思路会在一定程度上决定其后续应对策略的选择,基于已有治理思路的分析,结合新的发展形势以及构建新安全格局的要求,治理者有必要在实践过程中有意识地转换自己的思路,适时适当地将思路III 和IV 向思路II 转变,以便更好地应对诸多不确定性风险,并且认识到风险防控不应仅仅停留在某一个阶段,而是应该贯穿于风险萌发、扩散和转化的整个过程之中。

1.风险萌发期的底线策略

风险是转化成危机的起点,也是危机后续发展演化的根源。风险应对初期的策略应该坚持底线策略,就是尽可能切断风险源头,减少风险的产生,从而达到“防范于未然”的理想目标。

首先,守住行为底线。无论是自然灾害,还是事故灾难、公共卫生、社会安全事件,从根源上讲都是人类行为超出正常安全范围阈值,活动轨迹异化或过度化的结果。或是人类活动对自然环境开发过度所引发的,或是人类生产、生活行为过激过度,超出人类生命健康、道德规范、法律制度的底线而引发出来的。要想从根本上预防风险的出现,就需要规范化人的行为活动,守住行为活动的底线与安全线。

其次,拉出风险清单。面对突发公共事件,治理者可以依据已经发生的突发事件发生、发展情况,拉出可能诱发的风险清单,如前文所述的不同事件中的多发风险类型(参考表4),或是仅存在于某类突发公共事件中的风险类型,以及最常见的如生命健康、经济损失、资源供需等风险,在四大类事件中都存在,这样在事件发生初期,治理者就可以依据风险清单,让决策更加的有据可循。

最后,增加不确定性风险意识培育。正所谓未雨绸缪,治理者不能因为不知道、不了解,就不加以应对,因其对风险感知的敏感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风险防控的后续效果。治理者应该有意识地将“未知的未知”思路向“已知的未知”思路转变,这样才能更好地应对多样化的不确定性风险。

2.风险扩散期的阻断策略

在风险已经存在并开始扩散的情况下,治理者需要采取阻断策略,切断风险间相依、相异、相溢的路径关系。

首先,做好风险信号的预警。治理者需要在突发公共事件发生、发展的过程中做好风险的预警,认识到风险A的出现有可能随即触发风险B或者C,等等,甚至是风险B 会在风险A 向C 发展的过程中发挥特殊的强化或者催化作用。认识到这一点,那么在A 出现的时候,就通过预警系统立即发出预警,根据预警信号进行针对A 风险及其后续可能触发风险做出系列防控部署。

其次,做好风险信号的接收。风险信号的发出不等于一定会被治理者接收,“面对潜在的灾难威胁时,仍然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思维是“人类的共性和通病”[25],这也是治理者在思路III 的作用下,经常会犯的错误,因此,如何设定一个拉响警报并立即触发行动的硬性机制显得尤为重要。如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设立了一套简单但是好用的五步备忘录,来防止医院传染病渗入中线导尿管,原本这样的疾病感染每年要耗费国家30亿美元,致使6万人死亡,但是通过所设立的五步法,即洗手;清洁病人皮肤;穿上消过毒的衣服、悬挂消过毒的帷幔;避开腹股沟;不管导尿管在哪里,立刻拿开,这样简单的流程,就避免了感染病例的发生。究其原因,是因为备忘录上有个非常严格的规定,如果有一个环节没有被执行,就立马停止所有工作,在这个规定被严格执行的条件下,全国感染病例为零[26]。这个做法对于治理者应对风险是非常有启示的,能否准确地接收预警信号,并且及时地做出反应,直接影响着风险间扩散可能性的大小。

最后,构建好风险防控的体系。治理者需要注意不能完全以事件防控体系替代风险防控体系,这是因为有时候对事件的应对本身可能会带来一些风险,比如“非典”等传染病事件中,有时为了隔断病毒传播会采取隔离或是停工等举措,这在控制事件发展的同时,也可能会衍生出恐慌、经济损失等风险,所以,治理者有必要采取针对性的风险防控措施[3]。

3.风险转化期的增韧策略

增韧策略是通过一系列的弹性行为来强化某一系统或主体抗击风险或危机的能力,其本质在于提升各系统风险(或危机)的抗逆力。

首先,增加社会各系统的承险韧性。如通过保障基础设施安全,强化日常监管检查工作等方式提高基础设施承险韧性;通过有效的信息筛查机制、多主体沟通互动机制等增加网络信息环境的承险韧性;通过保障基本公共物资和及时出台相关政策等方式提高经济领域的承险韧性;通过提高基层治理能力,将矛盾点、争议点消除化解在基层,从而提高社会领域的承险韧性,等等。

其次,寻求从风险中获益的相关做法。突发公共事件发展过程中,风险信息的释放和表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民众的真实物质需求和心理需求,如果能够引起治理者的重视,将其合理化在一定范围内,将产生积极的影响和作用。如某些事件中的舆情风险,恰恰是民众在某一事件刺激下,将所产生的焦虑、恐慌、担忧等情绪通过网络平台表达出来,如果将其引导在一定的尺度内,将能起到减压阀的作用,有时候这种将人们拉到同一情境中以共同抵御冲击的做法,反而可以分担焦虑或恐慌情绪[27]。

最后,构建风险防控的共识意识和共治主体。正如二十大报告中所指出的,“完善社会治理体系,健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提升社会治理效能”,“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受的社会治理共同体”[1]54。通过风险防控共识意识的培育,让风险防控不再仅仅是治理者的职责,而是内植于每个个体的意识之中,共同参与进风险防控的整个阶段。

结 语

“伴随着内外部不确定性的与日俱增,无界、整体、灵活、多向、差异、可能、离域、联系、互动、难测共同描绘了不确定性社会的图景”[28]。面对严峻的、充满诸多不确定的治理形势,反思和吸纳以往突发公共事件的应对经验教训、风险防控的经验教训,将能在一定程度上辅助治理者进行更为科学地决策。

通过梳理突发公共事件的发生、发展过程可以发现,在整个事件过程中,风险几乎很少独立存在,它们之间或多或少会相互影响,互相助推或者妨碍。清晰不同突发事件中的风险差异及其风险间的关系,有利于认清和识别风险,治理者可以提前制定出可能的风险清单作为参考,一旦发生同类突发公共事件,可以在风险清单内准确的寻找到该种风险,并通过风险间关系,了解其可能的作用路径,以此初步确定这些风险之间的基本关系模式,最后可以根据以往风险的发生、扩散、转化情况,对新的突发公共事件中出现的风险作出多种可能的预判,从而采取更有针对性和参考性的应对策略组合,提高治理的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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