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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南畲族俗歌新样态研究

2022-03-18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浙南畲族音乐

魏 敏

浙江省有畲族17,0993人(2010年),占全国畲族人口的24.01%,主要分布在浙江南部(以下简称浙南)的温州、丽水,以及浙江中部的金华三个地区。其中浙南地区多集中在浙东南的温州平阳县、文成县、泰顺县及浙西南的丽水市景宁畲族自治县等畲族乡、镇(包括村)。浙南畲族俗歌(畲族民歌的一种)是畲族人民在特定的自然和人文社会环境中长期积淀而成的民族音乐,其艺术底蕴深厚,文化价值独特。畲族俗歌在畲族乡民中世代沿袭,渗透于畲民的日常生活与民间礼俗,他们以歌代言、以歌叙事,形成了劳作对歌、长夜盘歌、婚庆喜歌、祭祀颂歌、丧葬哀歌的传统。当今,随着国家“城乡一体化”及“乡村振兴”策略的实施,浙南畲族俗歌在思想主题、本体创作、传承发展等方面呈现出新的样态。

一、畲族俗歌思想主题的新特征

时代元素的内化是民族民间音乐发展的自身要求,也是传统音乐文化之所以能够成为国粹的根源。对于民歌艺术而言,在时代的变迁中,要吸纳这个时代所独有的艺术特色。[1]浙南畲族俗歌作为我国传统民歌的重要组成部分,承载着历史的记忆,反映着不同社会发展时期的时代特征,是民族生活的真实写照,这种时代性贯穿于歌种的形式与思想内容的传递与表达中,其思想主题往往会紧扣乡民的生产劳动和生活习俗。如温州泰顺竹里的《插秧歌》,是表现田间劳作的歌曲,歌词大意为:四月本是立夏天,小满前后是无闲;左手拔秧右手插,播入田中一瓣瓣。[2]不仅反映了畲民劳作的艰辛,更多的是对风调雨顺、稻谷丰收的期盼和祝愿。婚嫁歌之嫁女歌,注重的是父母对女儿出嫁后应遵从伦理规范的传统教育;闹洞房歌的助兴功能则要远远大于歌曲本身的形式和内容,如《讲四句》“脚踏洞门八字开,今天新娘抬进来。茶柚落在裙框内,快快锁子拿来开”。

畲族俗歌作为一种民间艺术形式,是基于特定的生存环境和民俗活动产生的,这也是畲歌至今仍能活态传承的重要基础和主要驱动因素。浙南畲民普遍有神灵崇拜及巫术心理,所以畲族俗歌在其思想主题上也较多反映着他们的信仰趋向,起着既娱人又娱神的作用。聚会对歌时,男歌手要演唱《请八仙》,以示对神灵的敬仰;对歌结束前需唱《送神》,以驱散神煞。这是畲族乡民调和天人以达到神人和谐沟通的方式。[2]

如今,在大力推进城乡一体化,积极倡导乡村振兴发展的背景下,浙南畲族俗歌的创作因时而动,不再是仅仅满足礼俗活动的用乐,而是和其他畲族民歌一样,唱响时代主旋律,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社会主义建设伟大事业,充分彰显创新进取的时代精神,以及当代畲民的人文情怀与审美特征,礼俗用乐也更趋通俗化、现代化和大众化,涌现出《畲家姑娘采茶忙》《请到绿谷畲乡来》《彩带献北京》等一大批优秀作品。其中《畲家姑娘采茶忙》(女声合唱曲),通过对清明时节畲家姑娘们在茶山上采茶互动的场景描写,反映了当代畲乡人民在党的领导下过上幸福生活的欢快心情,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1]基于2018年“两会”背景创作的领唱、合唱曲《彩带献北京》,则表现了畲族人民在党的指引下,脱贫致富奔小康、民族团结不动摇的坚强决心。

二、畲族俗歌本体创作的新突破

将畲族俗歌的特征性元素与现代作曲技法及表现形式相结合的创作方向,不仅能推动畲歌音乐风格的多元化发展,还能更好地保留畲族俗歌中的民族特色和具有传承价值的优秀元素,从根本上增强这种古老的艺术样式在多元化音乐市场中的竞争力。[1]

传统的浙南畲族俗歌无论是音乐素材、曲式结构,还是旋律旋法、节奏节拍的使用均较为单一,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歌种的发展。其中曲式结构通常为两个平行(或对比)乐句组成的单声部结构;音域使用也相对较窄,基本维持在五度以内,很少超过一个八度;旋律走向多以级进或四度以内的小跳进为主,六度及六度以上的大跳就更少见,旋律的叙说性往往大于歌唱性。基于当下的欣赏及审美需要,畲歌创作者结合现代民族声乐曲的创作技法,在保持传统畲歌原有特色的基础上进行了全方位的创新,从而使畲族新民歌更具时代性和欣赏性。这种创新突出地体现在曲式结构的扩大上,开始出现单二部曲式和单三部曲式,如《畲乡风雨桥》(薛霄九词,潘立峰曲)《畲山窝里飘着畲家的歌》(彭慧娥词,刘程远曲)《畲家姑娘采茶忙》,均为典型的单三部曲式结构。另外,丰富了旋律音域及旋法,像《畲山窝里飘着畲家的歌》中的音域,就有多处出现八度甚至e1-b2十二度的大幅跨越,使畲族民歌大跳特征得以凸显。当然,由于畲歌新作品扩展了音域、扩充了结构,也使得演唱富有挑战性。曲作者在畲歌编创过程中,还尝试有选择性地将通俗音乐元素有机地融入作品中,以唤起年轻一代的学唱兴趣,对扩大畲歌的受众面颇有益处。景宁县文化馆编创的说唱作品《追寻畲味》,即为一首带有rap风格的畲族山歌,歌曲通过传统与现代风格的结合,将淳朴本真的畲家人热情地吆喝着自己摊前小吃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在贴近生活、张扬个性的同时,深深烙上了时代的印记,符合现代音乐的审美需要。

对畲族俗歌多声部音乐创作的探索,也是近年来畲歌创作者孜孜追求的方向之一。浙南畲族依山而居,处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中,与外界接触甚少,长期保持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日常,加上畲歌受限于词、曲本身的严格性和程式化传统,使畲族俗歌总体仍处于一种单声部旋律、单一性演唱形式的原生状态。虽然众多的畲族俗歌中也有极少数类似“双音”(或“双条落”)的具有简单音乐复调性质的作品,但绝大多数畲歌都属于单声部作品,这就为开阔新畲歌创作的艺术视野,尝试多声部音乐创作找到了突破口。事实上,随着《天籁山哈——浙江省畲族多声部声乐作品选编》的出版,这种尝试受到了业界及社会的广泛关注和认可,无疑对浙南畲族俗歌的创新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其中的《黄泥昵崽》是本书作者吴涤为景宁畲族自治县编创的童声二重唱畲族多声部合唱歌曲。该曲立足于畲族音乐核心元素,以传统民族五声音阶为基础,综合运用交替式、卡农式、对比式的创作手法,使合唱曲丰富、和谐并具有立体感,为多声部畲族山歌走向成熟奠定了基础,[3]同时也为多样化的演唱形式,如混声合唱、同声合唱、无伴奏合唱、二部合唱、小组唱、重唱等提供了条件。《彩带歌》是一首女生二重唱歌曲,其创作兼顾了中、高音区音域的设定,以假声为主的演唱方法及歌词中的衬词和畲族音乐元素前倚音的使用,使这首山歌既保留了畲歌的风味,又更通俗易唱,这种编创手法近年来广为流传。

三、畲族俗歌传承发展的新思路

浙南畲族俗歌之所以在历经时代变迁仍能以一种顽强的“生命力”活态传承,一方面是民间传统礼俗提供了土壤和空间;另一方面得益于畲歌艺人以家族、师徒及班社等不同方式的薪火相传。而这种以乐人为核心的活动主体及由此产生的族群关系、亲缘纽带,在浙南畲族俗歌的生成和发展过程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如今,随着我国经济的迅猛发展,畲乡年轻人纷纷走出大山创业谋生,传统的畲歌传承链几近断裂。为了畲歌的传承,各级政府出台了相关政策法规,采取多种有效措施,建立了完善的保护机制。如加大对畲歌传承人的保护力度,发挥他们的“传、帮、带”作用;创造条件,在中小学建立畲歌传承基地,让畲歌走进课堂,走进孩子们的心灵;创建畲歌研究中心、畲歌音乐创作工作室,给予民间畲歌传承发展以理论与实践指导等,使浙南畲族俗歌呈现一种前所未有的多元新样态。畲族民歌省级传承人雷炳虎发挥余热,从散落在民间的手抄本中整理出了《高皇歌》《种田歌》《白扇歌》等近3000首畲族民歌,并复印成册分发给畲民学唱。2014年,他还与畲族同胞一起协同大同镇政府建立德市非遗中心,编纂《大同畲族民歌》,共计收录畲族民歌3570首。丽水市文化馆成立了“浙江省潘力峰畲族音乐创作导师工作室”,目前该团队共有18人,把坚定文化自信、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地方特色文化作为工作室的核心工作,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遵循《中共浙江省委关于加快推进新时代文化浙江工程的意见》精神,彰显“畲族特色”,顺应“人民所盼”,锚准“未来所向”开展研究,促进畲族音乐在民族音乐研究领域的应用,拓宽民族民间音乐研究的视野。依托工作室,整合专家团成员,开展指点、辅导、帮助推广的工作;通过原创歌曲比赛,挖掘创作、表演新人,建立保护和传承畲族音乐的老中青创作梯队。在此基础上,与丽水两所地方高校联合,依靠师生暑期实践团队整理畲族音乐传承谱例,对现有畲歌传承人完成基础数据采集、现存社班的调查、传承人的访谈等工作。

浙南畲族俗歌的器乐化传播也是近年来传承发展的一个新动向、新样态,虽然目前仍处于探索阶段,但已经初见成效。吴涤编创的浙江省畲族元素钢琴作品集《水墨畲影》中收录的作品,立足于传统畲族民歌及其他畲族音乐元素,充分发挥钢琴音域宽广、演奏技巧丰富、表现力强的特点,将悠然咏唱的畲歌旋律进行器乐化展现。其中作者在2015年编创的《畲调》曲,旋律雏形来自景宁地区畲族功德仪式中的《做少年》,保留原畲族山歌“景宁调”等音乐特点,将古老的畲族丧葬仪式刻画得惟妙惟肖。畲族俗歌的器乐化传播还将视角瞄向民族器乐,如作品《与凤凰一起飞》是一首借助笛子、扬琴、二胡、葫芦丝等民族乐器,以畲族山歌为旋律主线的器乐合奏曲。其前奏部分主旋律由笛子吹奏,悠扬舒展的旋律描绘出畲县景宁的秀丽景色;发展部的主旋律由二胡演奏,以形成音色与色调的对比,波音、后倚音等装饰音演奏技法的综合使用,似模仿山歌吟咏的韵味倾诉着畲家人的幸福生活,将传统畲族音乐的特点与时代气息有机地融为了一体。[3]

浙南畲族俗歌的传承发展除政府层面采取的激励政策和措施及传播形式的新思路和新方法,还要直面信息化时代所带来的重大影响,这既是挑战,也是机遇。一方面,互联网这种跨时空、低成本、即时性的信息获取特点,使人们自觉不自觉地接受着大众传媒带来的便捷,都市文化、传媒导向的影响亦不同程度地对包括畲族俗歌在内的畲族音乐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在渐渐疏远传统音乐文化的同时也打破了世代沿袭的传承模式。另一方面,信息化的大众传媒为浙南畲族俗歌的传唱、交流、继承提供了共享平台,数字网络技术的普遍和深度应用将成为推动浙南畲族俗歌音乐挖掘和创作高质量发展的新动能。以数字网络技术变革为主要特征的新一轮科技革命方兴未艾,客观上引发了群众艺术生产服务流程、文化基础设施建设、群众艺术服务方式和场景的深刻变革。

浙南畲族是个迁徙的少数民族,在数百年的迁徙过程中,形成了“大分散、小聚居”的星式散处居住模式,畲村周围多是汉族村落,这种特殊的自然生态环境,使得畲族和汉族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相互影响与融合成为必然。浙南畲族俗歌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正悄然发生着变化,呈现出畲汉民族文化融合的新趋势。而最突出、聚焦最集中的当属畲汉语言文化的融合。目前,对畲族俗歌是否一定要用畲语进行演唱仍存在争议,支持者认为,畲族虽然没有本民族的文字,但有着自己的语言标识(即畲语),源于本民族的畲歌歌种理应用畲语演唱,因为语言是一个民族符号,更是一个民族的象征,若浙南畲族俗歌采用各地的汉族方言抑或普通话演唱,似乎有点儿不伦不类,势必会丧失其本民族的音乐特色和音乐风格;而反对者认为,畲语受众面小,用畲语来演唱俗歌,虽然能更好地凸显民族特色,更具亲切感和亲和力,但也制约了歌种的推广和传播。笔者认为,两方所持观点基于不同的分析和研究视角,有一定的局限性和片面性。畲汉语言文化的融合实为一种互嵌与共生,并非汉语对畲语的取代,应该是一种互补。如今的浙南畲汉融合体现在服饰、语言、文化、婚姻乃至生活习性及礼俗诸多方面,是全方位、常态化的渗透,这是时代发展的趋势,终将成为必然。

民族文化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与其民族所处的自然、社会、人文环境等密切联系,浙南畲族俗歌亦然。受地形地貌、民俗民风的影响,浙南各地的畲族音乐处处体现着自身的艺术特点。然而由于畲族“大分散、小聚居”的居住特点,尤其是畲汉杂居生存环境的特殊性,包括浙南畲族俗歌在内的畲汉礼仪用乐及民族文化定会相互渗透和影响,并在同一架构体系下既彰显个性又求同存异,包容互补,共同发展。随着乡村社会生活方式的快速变革和城镇化进程的不断加深,给浙南畲族俗歌这种曾在民族社会中占据重要地位,以信仰、娱乐、交往、纪念、团聚、传承为目的和特色的传统文化的发展带来契机,以一种崭新而多姿多彩的新样态传承发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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