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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战构造”中两岸媒体的记忆政治
——以“二二八事件”为中心的考察

2022-03-17

关键词:台湾地区

向 芬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北京 102401;中国社会科学院 新闻与传播研究所,北京 100021)

1945年,中国抗日战争胜利,宝岛台湾回归祖国,台湾同胞表现出重回祖国怀抱的欢欣。然而,1947年爆发“二二八事件”,国民政府以武力镇压平息,这对其后台湾地区历史发展和人心向背影响至深,这一标志性事件始终留存于两岸人民的记忆中和媒体的表述里。迄今70多年间,两岸社会剧烈变化、政治环境迥异,这使得各方关于该事件的论述不断因应两岸和国际变局予以调整,两岸的事件亲历者、记者、官员、研究者存有明显的认知差异和立场分歧。回顾关于该事件的官方档案、文献汇编、回忆性著作、口述访谈录、调查报告及研究论著,可以看到各界对这一议题始终倍加关注,相关资料和研究都已经较为完备,2000年以后更是相关研究的爆发期。

其中,有论者从媒体角度予以解读时强调媒体建构对“二二八事件”所起的重大作用:大陆方面主要有,汪朝光、褚静涛集中关注事件发生前后大陆媒体的反应和报道,意在对事件本身做出尽可能真实的还原;何兰以《人民日报》为例来探讨中国共产党对该事件的诠释;杨天石通过解读蒋介石日记来分析事件中蒋介石的对策(1)参见汪朝光:《风潮中的民声与官声——“二二八事件”发生后大陆新闻媒体之所见所论》,《社会科学研究》2006年第2期;褚静涛:《全国媒体对台湾二二八事件的反应》,《南京社会科学》2008年第2期;褚静涛:《延安〈解放日报〉与二二八事件》,《现代台湾研究》2009年第4期;何兰:《中国共产党对二二八事件的诠释——以〈人民日报〉为例来探讨(1947年-2014年)》,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杨天石:《二二八事件与蒋介石的对策——蒋介石日记解读》,《传记文学》2009年第2期。。相对来说,台湾地区成果较为丰硕,一类研究是对媒体报道的解析,包括林元辉对官民媒体报道进行的比较研究;廖崧杰和叶斯逸分别以《台湾新生报》《中国时报》和《联合报》为对象进行媒体角色分析;林怡莹由《人民导报》观察该事件对台湾报业的影响;王景弘关注美国《纽约时报》如何处理“二二八事件”的新闻;张耀仁则分析事件期间驻台中国记者的报道(2)参见林元辉:《二二八事件期间台湾官民媒体报道之比较:以报道事件为例》,二二八事件纪念基金会编印,二二八事件与人权主义国际学术研讨会,台北财团法人二二八事件纪念基金会,2009年;廖崧杰:《二二八事件期间〈台湾新生报〉的角色与作为分析》,台湾政治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年;叶斯逸:《由叙事理论角度分析媒介对“二二八事件”的报道》,台湾政治大学硕士学位论文,1998年;林怡莹:《由〈人民导报〉看二二八事件对台湾报业的影响》,《新闻学研究》2000年第4期;王景弘:《美国报纸处理“二二八事件”新闻之分析:以〈纽约时报〉为例》,二二八事件纪念基金会编印,二二八事件与人权主义国际学术研讨会,台北财团法人二二八事件纪念基金会,2009年;张耀仁:《二二八事件期间驻台中国记者报道之析论:以报道事件起因、省籍形象与引述消息来源为例》,《二二八历史教育与传承学术讨论会论文集》,台北财团法人二二八事件纪念基金会,2009年。。还有一类是找寻理论支点来考察这一事件的研究,较有影响的是,夏春祥从传播事件、社会记忆和新闻仪式的角度来分析该事件;黄顺星从场域来分析战后台湾报业的变迁;林熙皓分析媒体对族群意识的回应;赖晓慧从事件中的政治人物形象来进行解析(3)参见夏春祥:《在传播的迷雾中:二二八事件的媒体印象与社会记忆》,台北:韦伯文化国际出版有限公司,2007年;黄顺星:《新闻的场域分析:战后台湾报业的变迁》,《新闻学研究》2010年第7期;林熙皓:《媒体与族群意识:以报纸对于二二八事件的报道看报纸对族群意识的回应》,《台湾史料研究》2004年第2期;赖晓慧:《报纸报道政治人物形象之研究——以联合报、中国时报及自由时报报道二二八事件新闻中提及马英九为例》,台湾佛光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0年。。此外,在两岸学者汪晖、吕新雨、李娜、陈明忠、杨渡、蓝博洲等人的相关成果中,均有颇具参考价值的论述。

台湾地区囿于政治操控对社会意识的影响,以及冷战意识形态对蓝绿阵营的浸染,尤其是2000年民进党上台后,推行以揭露“二二八事件”和“白色恐怖”真相为由头的所谓“转型正义”,借以消解国民党的合法性基础,同时也切割中国大陆与台湾地区的关联,形成“台独”族裔政治的图景,阻隔两岸和平统一进程。仔细分析,其实这些趋向均反映在“二二八事件”相关研究与论述之中,台湾地区对该事件众说纷纭,尽管在其内部差异和分歧长期存有,但相较而言,台湾地区比大陆掌握了更多的历史话语解释权。大陆学者尤以历史学者为代表,一般关注“二二八事件”前后的史实还原,但是对于该事件在台湾本土长时段的发展趋势缺乏连贯的研究。台湾地区学者则呈现更为“内卷化”的倾向,整体未能摆脱民主转型框架,大部分研究具有较为鲜明的冷战痕迹和“去内战化”的烙印。

对“二二八事件”历史话语解释权的把握,需要在长时段中进行比较历史研究。本文的研究问题是,该事件被两岸表述出来的事实为何?不同时期的媒体如何诠释这一事件?两岸分别发展的不同话语如今又该如何整合?本研究将把两岸对于该事件的媒体记忆和诠释合而观之,从中发现贯穿的历史脉络及其背后隐藏的“记忆政治”。本文试图勾勒出两岸不同历史时期针对“二二八”议题媒体话语特征及变迁轨迹,并将其放置在陈映真所言“双战构造”[1](p50)的论述框架中,将国共内战视角与世界冷战视角并置,从两岸媒体的对立、竞争和吸纳中,寻求两种记忆政治弥合的可能性,以期形成“台湾问题”的中国叙述和内涵。

一、纷繁复杂的多元解读(1947-1949年)

(一)大陆各派媒体的报道

1.国民党媒体“罪在共党”的政治操作

1947年,国共内战正酣,国民党遭遇败绩,疲于应付乱局,而对台湾地区发生的事件最初并未予以足够重视。中央通讯社台北分社每日必报事件进程,南京《中央日报》刊载中央社的消息,全国其他媒体基本上也转载中央社的消息。但是国民党中央机关报《中央日报》对事件报道的时间滞后,3月3日才刊出《台北纷扰渐趋平息》。该报道的着眼点在于事件的平息,态度谨慎地表现出官方立场。8日,其他各报的报道集中在“处理委员会”发表的《告全国同胞书》及其提出的各项要求,且未予以负面评论,但《中央日报》不予报道。9日,《中央日报》刊出《中央决以宽大政策 合理解决台省事件》,言辞间透露出国民党决定解决事件的玄机。当日凌晨,国军二十一师在基隆登陆,对台湾民众的抗争展开镇压。10日,《中央日报》将事件定性为“奸党利用的非法暴乱”。可见,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及台湾警备总司令部不敢向外界真实剖析事件的原委,干脆把责任推给台共和中共,将一场省政改革升高为国共对决的敌我矛盾[2](p53)。香港《华商报》1947年3月17日发表的《奇妙的逻辑》一文就批评了国民党这种“万方有罪,罪在共党”的政治操作。

2.息事宁人的中间报刊

《大公报》《新闻报》《申报》《新民报》等中间报刊对于“二二八事件”主要以中性事实报道为主,主张息事宁人,尽快恢复常态。3月1日,《申报》和《大公报》报道的基本内容差别不大,采用的稿源大都来自中央社,惟就版面与标题处理而言,《申报》较为中性;《大公报》的表述则含有批评执法者之意[3](p130)。3日,《新闻报》发表社论,主张要收拾人心缓解国家之困[4]。6日,《申报》同样提出,虽然在形式上已收回台湾地区,但实际上尤其应收回台湾的民心[5]。

随着国军登陆,当蒋介石将事件定性为“奸党利用”之后,各报的报道风向明显转变。3月10日,《申报》和《大公报》突出台湾“骚乱未已”“酿成暴动”“制造恐怖”等。同时,当日若干报道中强调外省人的境遇,突出了省籍矛盾[3](p132)。也有媒体不同意官方立场,3月11日,《新闻报》社论称:“非到万不得已不轻易从军事解决。”14日,《新民报》认为“台湾‘行政当局’,事前不察民情,事后处理失当,致事态扩大,均应负重大责任”[6](p781-782)。17日,《大公报》刊出《台湾事件综合报告》,提到“台湾有无共党分子,据记者多方调查的结果,最后还是得不到一个正确答案”,由此对国民党当局所言“奸党煽动”提出质疑。20日,《大公报》刊出方秋苇《台湾善后问题》一文,提出:“我们希望台湾事变应迅速善后,台胞应爱护国家的大环境,勒住感情的野马,与祖国人民同站一起看齐!否则问题纷乱了,不幸渗透了国际因素,台湾的前程,那就不堪想象了!”联系到日后国际形势的发展以及对海峡两岸关系的影响,联系到所谓“台湾地位未定论”以及美日对台的各有所图,可见《大公报》评论的敏锐和远见[3](p133-137)。

3.左翼媒体声援台湾同胞反抗国民党暴政

《文汇报》报道直指蒋介石的反动统治,以唤起国统区人民起来“反饥饿、反压迫、反内战”。该报3月2日对事件的首度报道刊发在头版,点明事件并不局限在台北,其他地区亦出现“混乱”。5日,该报发表的社评《台湾大惨案的教训》,透露其在中共的政治影响和组织运作下鲜明的左翼色彩。9日,《文汇报》刊出《台湾纷扰迄未平息 嘉义军民正激战中 台北民众游行示威》,具有政治敏感地用“军民激战”点明事件并未得到解决。当民众遭遇镇压之后,该报几乎不提国民党当局对事件的定性,而着重报道台湾社会的动荡不安与当局的武力镇压。10日,《文汇报》发表社论《赶快解决台湾事件》,要求“正视台湾同胞的利益”。13日,刊出王坪的《台湾事件内幕》,以访问刚从台湾回沪的“中兴轮”乘客的方式,诘问这“哪里像是有‘奸党’操纵的政治暴动呢?”16日,该报又发表社评《台湾问题的症结》,反对“奸党阴谋”的说法,社评提出:“他们(台胞)仅仅痛恨贪官污吏,但仍热爱着祖国。”[3](p130-135)

延安《解放日报》坚决支持台胞的斗争,其社论《台湾自治运动》此后反复被引用,作为中共支持“二二八起义”的有力佐证[7](p60)。3月6日,《解放日报》转引了合众社、美联社、中央社的消息,在第一版以《反对四大家族经济独占 台湾重要城市相继骚动 蒋警枪击台胞死伤数千》来报道该事件。7日,《解放日报》“本报讯”称“台湾抗蒋运动普及全岛,要求建立人民自治政府”[8]。报纸对于事件的定性与解读是中共基于内战的战略考虑,虽然最初表述为“骚动”,但仍强调其斗争目标是“抗蒋”,台胞与解放区的人民一样是要“建立自治政府”,具有正义性与合法性。3月8日,中共中央在延安通过广播电台发表文告,称此次事件为台湾人民反对国民党统治的自治运动。此后,中共官方对事件的解释大体不出这个范围,但在不同时期随形势的变化而有所调整[9](p259)。11日,《解放日报》将事件定性从“民众骚动”“反蒋民变”调整为“被逼起义”“组织临时自治性政权”。20日,该报刊载《台湾自治运动》的社论,指出起义是完全合理的、合法的、和平的。中共完全支持台胞武装抗争反对国民党暴政,鼓励台胞深入乡村,进行长期斗争,这与中共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目标是一致的。

(二)台湾地区官方媒体以邻为壑的报道策略

林元辉对1947年2月28日起至5月15日“清乡”结束为止的《台湾新生报》《和平日报》《重建日报》《民报》《人民导报》《中外日报》《中华日报》等报刊关于该事件的新闻报道、言论、官方公告及民间启事予以了整理汇编。他发现在其汇编范围内,全程出报者只有国民党台湾省党部机关报《中华日报》,行政长官公署机关报《台湾新生报》于3月10日停刊一日,民间各报估计都于3月8、9两日遭毁。3月8日前的民营报纸报道,留存至今的极有限。该汇编约88万字,其中名副其实的民营报纸内容合计不到一成。林元辉认为:“这并非资讯意见市场自然汰择,乃统治武力刻意施为及长年戒严恐怖岁月有以致之。”[10]

台湾地区第一则有关该事件的新闻,见于2月28日《台湾新生报》,标题是《查缉私烟肇祸 昨晚击毙市民两名》。此后至3月9日之前,该报除了3月1日的社论《延平路事件感言》与3月4日的专栏“二二八事件的经过”,试图定义该事件之外,大部分报道多是以描述性的纯新闻形态出现,甚至有很多是演讲、文稿的全文照登[11](p124)。该报社论《延平路事件感言》,被视为“比较公平而代表了当时的民意”,道出了当时陈仪治下的实情,社论同时点明了外省人与本省人看法和处境上的差异[12](p70)。3月10日之前,官民并非截然对立,陈仪还希望多与民众接触。但事件被认定是“奸党阴谋暴动”之后,在《台湾新生报》11日的新闻报道中即可看出对事件定性的变化,“陈仪长官下令解散二二八事件处委会 总部限期取消非法团体”,同日版面上另有“共党企图侵扰台北 围剿结果捕获数十”等消息[11](p127-128)。

比对“官党军民”各报并立时期的报道与言论,可见民营报纸所载迥异于官方报纸、党报或军报。因为国民党军队登陆前,官方报刊多引述国民党的消息来源,而民营报纸则有自己的观察。就媒体所持观点来看,官方报纸多视事件为偶发的查缉私烟冲突,长官公署施政并无大问题;民营报纸则大声疾呼事非偶然,乃因民间积愤所致,呼吁政治改革。《台湾新生报》3月9日前的报道尚能并陈官民双方的声音,并期许官方检讨施政,回应民间要求,也呼吁人民遵行法治。不过,一旦军队登陆后,3月11日后的官方报纸明显变调,仅见官员行程与单向政策宣传,不复闻民间社会的声音,对于各地群众动态只字未提,并开始指控与事者为暴徒,所行为叛逆[10]。

3月28日,《台湾新生报》发表社论《二二八不是民变》,表明“主谋者是怀有政治阴谋与野心的乱党奸徒,和过去日人豢养的一些鹰犬,附从者是一群被唆使的地痞流氓和一部分被煽惑被胁迫的青年学生。”可见随着情势变化,官媒力图自我推脱,但因中国大陆和台湾各家报纸“非议”陈仪镇压民众的做法,抨击行政长官公署施行的各种弊政,再加上该事件成为国民党党内斗争的导火线之一,又是国共两党互相角力的重要议题,遂使争议越来越大[2](p57-58)。

在“二二八事件”期间,台湾新闻从业者多有牵连,新闻界因此遭遇整饬。3月13日凌晨,陈仪决定“开始行动”,刀锋所向首先直指对政府当局多有批评的新闻界。《民报》《人民导报》《大明报》《重建日报》《中外日报》等台北民营报纸被查封;15日《自由日报》被查封,17日《国是日报》《工商日报》《台湾经济日报》《自强报》等被查封;《国声报》15日起改组[10]。其间,《人民导报》社长宋斐如,《民报》社长林茂生,《自由报》社长王添灯,《台湾新生报》总经理阮朝日、日文版总编辑吴金练习、嘉义分社主任苏宪章,《大明报》社长艾璐生等相继被捕杀[13](p311)。台湾地区在经历过“清乡行动”之后,形势趋于紧张,加上1949年5月20日零时起台湾地区宣布戒严,新闻媒体不能再对执政者进行批评,“二二八”议题在新闻舆论上已无空间[11](p131)。

二、截然不同的两种图景(1949-1979年)

1949年以来形成的两岸分治局面,事实上可视为国共内战的延伸。台湾地区陷入近四十年的军事威权和“白色恐怖”,更成为美国推行亚洲冷战战略的前沿阵地和遏制红色中国的“不沉航母”。

(一)大陆媒体报道的关键词:起义、革命、爱国

有论者将中共对于“二二八事件”的史观分为:1947年到1949年革命史观、1950年到1957年反美史观、1958年到1966年新民主主义史观、1966年到1979年“文革”史观,以及1980年之后的和平共存史观[14](p37-44)。除了“文革”史观大而化之的概括值得商榷,其他史观基本可供参考。

事件爆发后,中共一般将其称为“二二八革命”“二二八运动”“二二八起义”或“二二八斗争”。新中国成立后官方媒体每年都会发起周年纪念,媒体报道担负起公共仪式的职能。报道中“二二八起义”逐渐成为大陆官方的统一定名,但民间社会则多受台湾平反“二二八”的影响,亦常称之为“二二八事件”“二二八惨案”。近年来,官方媒体和民间社会均采用更为中性的“二二八事件”。

1949年2月28日左右,《人民日报》连续几天大篇幅报道了“二二八”周年纪念。2月28日当天还刊登了聂荣臻、邵力子、陈其瑗、许德珩、谭平山、谢邦定等各界人士的系列文章。50年代《人民日报》对“二二八”的周年纪念活动予以了常规性报道,唯有1954年是个例外,这或许与第一次台海危机有所关联。1950年是全国“二二八”周年纪念政治规格最高的一次,也是《人民日报》报道最为集中、全面的一次。总体来看,50年代历年的一两篇常规性报道主要以台湾民主自治同盟的纪念活动为主。1949年到1965年的报道中,反蒋反美帝、武装起义、保卫领土、革命等词语频繁出现,事件发生的原因、斗争对象、事件性质和意义成为论述重点。1949年3月16日《人民日报》刊登《中国人民一定要解放台湾》。9月16日《人民日报》刊登的九三学社宣言指出,“美帝制造借口妄图霸占台湾”,揭露美国“实质上是想利用台湾作反苏反共及侵略远东的海军基地”,“拟将台湾人民反蒋反美帝反贪污统治的运动,转变成为脱离中国的罪恶活动”[15]。这篇报道直指美国在事件发生时唯恐台湾不乱的行为。中共一直反对美国介入台海冲突,但美国在台湾地区从未停止动作,在台湾光复后不断散布“台湾地位未定论”,“二二八事件”发生后又不断介入其中。美国的这些动作,也是中共媒体将事件定性为“反美帝”的主要因素。

1950年2月28日,朱德总司令出席“台盟”举行的纪念活动,传达了解放台湾的精神。此后每年,大陆台籍人士都会在“二二八”前后进行纪念活动。三周年时,《人民日报》第二版刊登了两篇报道:《消灭蒋匪帮!还我血债!纪念“二二八”三周年》和《把惨杀台湾人民的凶犯彻底歼灭在台湾》。

1955年,《人民日报》的报道略有变化,更加突出鲜明的反美内容。如《台湾人民“二二八”起义八周年纪念》中指出,“‘二二八’起义强烈的反蒋,也就是鲜明的反美。……‘二二八’起义是反蒋反美的起义”[16]。中共更加突出反美,也预示出对台政策的调整,即1956年由“武装解放”改变为“和平解放”。

文革前期,大陆中断了纪念“二二八事件”的活动。1966年至1972年《人民日报》对该事件也没有相关报道。1972年,尼克松访华之际,台湾问题成为首当其冲的议题,中美通过谈判确立了“一个中国”原则。双方选定在2月28日这天于上海发表联合公报。

1973年,廖承志在纪念座谈会上强调“二二八起义”是一次可歌可泣的爱国反帝革命斗争[17]。坚持将“二二八起义”纳入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组成部分。《人民日报》随后对该事件的报道做了相应的调整。在1973年至1983年的报道中,出现最多的词语是反帝反蒋、革命起义、爱国精神,报道中将“反美反蒋”调整为“反帝反蒋”,这与当时国际国内的大环境有密切的关系[18](p18)。到1976年,《人民日报》不再提“反帝”,而是以“反蒋爱国斗争”取而代之,加大对“二二八”斗争精神的弘扬,侧重强调国家统一的诉求。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第一次用“台湾回归祖国怀抱”代替“解放台湾”的说法。1979年1月1日中美宣布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两国关系随之正常化。当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发表的《告台湾同胞书》标志着中共对台方针调整为“和平统一”。中共虽然不再强调“反美反蒋”,但也并未改变对“二二八”是“起义、革命、爱国”的定性。

(二)静默期:台湾地区媒体的结构性失忆

自1947年至2000年左右,台湾地区不同时期对于“二二八事件”的媒体报道呈现“多—少—多”的戏剧性变化,即从频繁报道,发展为长时段的噤声不语,再到爆发式的叙述与阐释。

从1949年到20世纪80年代的噤声不语,导致台湾地区媒体呈现结构性失忆,在此静默期关于“二二八”历史议题的报道只有3则,其中一则为1957年12月30日关于谢雪红在大陆遭遇的报道。50年代,台湾当局试图从中共官方活动获得事件诠释的合理基础,即因“‘共匪’积极纪念二二八”的事实,证明“共党阴谋”难逃干系。而谢雪红在中国大陆从“二二八女英雄”沦为“二二八女逃兵”的“不幸遭遇”,更成为国民政府如获至宝的“黑材料”。

1979年中国大陆方面发布《告台湾同胞书》以后,台湾当局也发表了声明,虽然提出“全体中国人共同愿望是和平统一”,但对于大陆提出的祖国“和平统一”建议,台湾当局却针对性地以“一国良制”“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以及“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的“三不政策”予以消极回应。

三、两岸统一大格局与“后二二八”叙事(1980年以后)

(一)大陆媒体倡统一反“台独”

20世纪80年代,《人民日报》对“二二八事件”的纪念报道,更多的是回顾历史真相、解释事实性质,对其所产生的影响和爱国意义做重点说明,呼吁正确对待历史,为两岸统一作出贡献。这一时期的多篇报道中,出现最多的词语是反“台独”、正义、爱国精神、两岸统一[18](p19)。

1987年之后,两岸关系破冰,但“二二八事件”仍被双方赋予不同的诠释意义。尤其是李登辉上台后,利用平反“二二八”之际,刻意强调省籍矛盾,并以此为由阻碍两岸统一。1994年6月16日《人民日报》发文对李登辉的谈话进行驳斥,《中国人的感情在哪里?——评李登辉与日本作家司马辽太郎对话》[19]一文,直指李登辉歪曲事实,制造族群对立和冲突,图谋分裂祖国,假借平反之名,行制造省籍矛盾之实。

1997年,50周年纪念时,《人民日报》申明:现存可以看到的有关史料和“二二八起义”参与者、知情者的回忆,都无可辩驳地证明,这次起义的目标主要是反对贪污腐败、要求民主和自治,没有任何自外于中华民族、另建独立国家的要求[20]。2000年,带有“台独”标签的民进党上台,并恶意炒作和操弄“二二八事件”,将其歪曲为台胞诉求“台独”的运动。《人民日报》指出“台独势力”以别有用心的宣传,企图给“二二八起义”贴上“台独”标签,这是对“二二八起义”志士的亵渎和侮辱,是对历史的肆意歪曲。

2004年,两岸呼吁两党为了国家统一再次合作,媒体报道内容发生了微妙变化。《人民日报》用“台湾当局”的话语代替“国民党”,在报道内容上更多的是缅怀先烈,宣传“二二八”的爱国统一精神。大陆媒体更加强调“二二八事件”不是要求“台独”,而是在祖国统一前提下要求自治,逐渐淡化“国民党政权是‘二二八事件’的反对对象”这一说法,而将斗争矛头对准“台独势力”。2008年,国民党再次执掌台湾地区政权,重申“九二共识”,坚持一个中国的原则,《人民日报》在报道相关纪念活动中,呼吁国共两党联合抵制“台独”[18](p5、p19)。2009年以来,《人民日报》对“二二八事件”纪念的处理则更趋淡化。

(二)台湾地区媒体:新的政治权力将“二二八”作为“台独”符号加以操控

相较于中国大陆自1949年以来几乎年年由“台盟“主办纪念活动,由于国民党政权的管控与禁锢,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所谓“党外”时期,“二二八”才重新回到台湾社会的视野。90年代中后期,台湾官方才有了相关的纪念仪式。伴随着岛内教科书的调整,“二二八事件”也成为中学历史必学的内容[21](p126)。

“二二八”议题在台湾地区几乎销声匿迹30余年。在漫长的戒严岁月(1949.5.20-1987.7.15)中,只有少量文字提及“二二八”,论点也只是复述历来官方观点[10]。1984年3月11日《联合报》副刊刊载叶明勋的《大时代中的新闻触角——忆早年的中央社台北分社》,同年7月21日至30日《中国时报》“人间”副刊连载郭松棻的小说《月印》,1986年1月5日至7日《中国时报》连载李渝的小说《夜琴》,都用一种含蓄的方式传达出“二二八”时期百姓的无奈。自此“二二八”逐渐进入新闻媒体的版面之中。相关的新闻报道则多集中在1987年解严前夕,有些是因应当时在野人士发起运动要求社会重视“二二八”的新闻,有的则是学者的专栏与资深记者的特稿。这些新闻报道的焦点是:希望更多民众知悉“二二八”,也希望官方能正视此事件,并开放档案供学术探讨,以期了解真相,此时逐渐被排斥的则是完全漠视民间社会声音的官方论述[11](p136-137)。

台湾地区宣布解严之后,“二二八”由“禁忌”变成新闻媒体可以公开讨论的议题,不同立场的民众开始展开各自的表述。议题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事件演变、唤醒民众注意、弥补创伤。这些新闻建构出该事件的记忆图像,只不过各方力量不再执于一端(该不该谈),而是定位内涵更趋多元(如何谈),例如,谋求统一与“独立建国”、共产党与国民党、阶级斗争与派系斗争等[11](p140、p144)。

一九九〇年代,该事件开始被大量报道,并且不同政治立场的人士对此作出不同的诠释。这段历史被台湾社会化为政治的幽灵,久久盘踞不散。早年反对运动阵营援引“二二八”作为对抗体制的重要议题,并使之成为社会动员的利器。随后有人开始将其视为政治资源,以“台独”附会,大做文章[22]。随着资料、文档的逐渐公开,媒体也呈现更加多元的信息。比如蒋渭川逃亡期间的手稿公布,就呈现出历史本身的错综复杂,同时也力证了当年他宁愿自己牺牲,也不愿见民心与祖国疏离,他自信对国家民族顾全大局是问心无愧的[23]。而在“二二八事件”期间曾任中央社台北分社主任的叶明勋,作为“行政院”“二二八事件”研究小组召集人,在45周年时仍站在官方立场强调,当年政府放任民营报纸的煽惑言论导致了潜在风暴[24]。

媒体上还发出进入“后二二八时代”的呼吁,探讨应该“学术研究多一点,政治少一点,情绪也少一点”。不要再基于政治考量,而纯然是以学术研究代替情绪抒发,化解遗留的伤痕,以更加心平气和的方式讨论和研究“二二八”[25]。《中国时报》刊发江宜桦的《后二二八时代的族群正义》,试图引入某种统合主义建立规范性价值,纠正歧视政策,合理化族群关系的互动[26]。

上述说法也被认为是一种新论述的诞生,即“善意地向前看”“二二八是历史事件,留给历史专家去研究”等。有人不满意这种将“二二八”转化为“只是过去式,没有现在式”的遗迹,更不认同将“二二八”议题窄化为反对党/执政党,受难家属/官方之间的角力拉锯战,而强调“二二八平反”是一个指向未来的再诠释过程,应从历史、文化、伦理等方面思考,重视人民对于“二二八事件”真实的记忆与感受[27]。

进入21世纪之后,“二二八”开始与政治选举活动产生关联,继而成为特定意义的重要象征,台湾地区媒体“二二八”议题有着“翻转”的过程,即从过去的政治禁忌与民间悲情的负面形象,转化为“抛弃以大中国为政治中心的意识形态”“抵抗中国大陆强权威胁”“维护台湾主体性地位”的族群团结象征[28]。部分政治势力重新阐释“二二八”,将其与所谓台湾主体意识动员结合,把“敌人”化约为海峡对岸的“中国大陆”,拒绝来自祖国大陆的统一呼唤。

新的政治权力开始操控“后二二八”叙述,在旧符号中赋予“去中国化”的新意涵。2004年台湾地区“大选”前的报道中,各政治阵营积极运作历史事件的诠释,使得“二二八”本身的历史意义受到更大幅度的外力引导。2005年至2006年,获得政治权力的民进党不断利用制度性资源来挹注“台独”的目标,藉以凸显该事件在诠释上的新意义,由此跳出实际历史的规范与制约[11](p146、p148)。其实质是通过鼓吹“独立”取得并保障现实及其未来的政治地位,“二二八”议题正契合了这种需求。

民进党上台后,扩大对“二二八事件”的调查,认定“蒋介石是事件元凶”,在此基础上继续推动“去蒋化”运动,宣称所谓“转型正义”。民进党通过将“二二八”中反抗国民党的斗争嫁接到针对中国大陆的政治斗争之中,把这一事件建构为“台独运动”汲取情感资源、形塑政治认同的关键历史事件。《联合报》社论曾指出民进党版扭曲的“二二八”论述,即二二八→反国民党→反外省人→反中国→要“台独”[29]。但将该事件与“台独”联结,就史实论是杜撰伪造,在现实上亦无逻辑可言。对此陈映真早期的分析仍然有效:“二二八”事件发生时,无论哪一派的人马都没有“台湾独立”“联合国托管台湾”的主张。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在中国“体制”内的台湾政治“改革”——而不是“台独”——才是“二二八”事件的指导思想。[30]

2016年蔡英文上台之后,把推动“促进转型正义条例”作为首要政治目标。“二二八”的论述在台湾岛内蓝绿政治光谱的支配之下,已经被抽空了历史脉络,由历史问题转变为十足的政治问题,成为现实政治斗争的工具[31](p5-14)。

四、余论:双战构造、媒体话语与记忆政治

“二二八事件”的媒体话语在中国大陆经过了如下转换:民变、革命起义、自治运动(1947)——反蒋匪反美帝的革命起义(1949-1955)——反美帝反蒋政权的革命起义(1955-1966)——静默期(1966-1972)——反帝爱国运动(1973-1978)——爱国运动与和平统一(1979-1994)——倡统一反“台独”(1994-至今)。相对而言,“二二八事件”的媒体话语在台湾地区经历的变迁轨迹则被概括为:合理改革、阴谋暴动、共党操控(1947-1949)——结构性失忆的静默期(1949-1987)——不幸伤痛与政权暴力(1987-2004)——“台独”(2004-至今)[11](p344)。

由此,两岸各时期媒体话语转化所形成的媒体记忆被政治化的历史脉络清晰可见,这种媒体的“记忆政治”是不断展开和变动的,其中蕴含的叙事线索并不是线性发展的过程[32](p366-376)。就本文所涉及的中国大陆媒体和台湾地区媒体来看,藉由媒体形成的记忆呈现的是特定群体对于过去的再现,在此过程中总是在不同历史时期强调某些方面而弱化其他方面,设置特定的议程形成话语转换并达成各自的目标。最终,支配性权力机构通过大众传媒、官方历史、公共纪念、教育系统等手段,选择和重构过去,以使其符合当下的政治利益和需求,比如形成社会凝聚力、正当化政治权威、建立民族国家认同等[33](p18)。这种以当下为中心的“现在中心观”[34](p272),说明传媒作为存储、传递历史信息的重要载体,所形成的媒体记忆是建构性的,是基于“现在”的重塑。就两岸媒体的“二二八”报道而言,均呈现“将现在插入到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高度意识形态化视角之中”,其主题和叙事折射出两岸政治主导价值的差异、意识形态与社会文化的延续与变化[33](p21)。

如今,要把握两岸差异化的媒体记忆和历史诠释,仍需要将其纳入国共内战和世界冷战的“双战构造”中去予以解析。“二二八事件”发生时正当国共内战时期,将该事件视为国共内战的延伸,是符合历史连续性和真实性地去解释事件本身及其影响力的。正如杨渡所言:“二二八”的行动并未结束,而是延续下去的。它成为另一场“长期革命”,与大陆的国共内战结合,变成整体内战的一环[35](p239-240)。因此,中国大陆媒体的报道自始至终都体现和坚持“内战史观”,媒体力陈中国大陆与台湾抗争的紧密相关性,以此接续历史命脉和左翼传统。

事件爆发之时,国民党官方媒体秉承一贯的反共意识形态,将其定性为“阴谋暴动、共党操纵”,而中共媒体则承认事件中台共的作用及与中共的关联意义,并将其纳入“反对国民党一党专政,台湾人民寻求地方自治”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叙事范畴。国共为争夺正统,双方虽然动机不一,但实际上均在内战框架内认同了“二二八”的红色革命倾向。

只是台湾地区社会解禁之后,随着时空的迁移和诠释者地位的转换,台湾媒体逐渐从内战框架中脱离,其表述溢出了国共内战关于政治合法性的正统争夺。媒体开始切割该事件与共产党的关联性,刻意忽略当年左翼力量的作用与意义。有论者甚至以林书扬在《揭穿二二八惨剧的历史真相》中批评国民党逃避政治责任和历史责任的言论为据,曲解林书扬为中共地下党辩护的初衷:“虽说各地抗争中有部分左翼人士直接参与,也是左翼理念者站在人民立场反抗压迫集团的正常反应。所谓‘共谍阴谋说’,其实是国民党统治集团逃避历史责任,嫁祸于人的遁词罢了。”[36]否定中共参与该事件,其目的实为切割台湾社会左翼传统,划清台湾地区与中国大陆的历史连续性,并进一步为“台独”铺路。

台共在日据时期虽然遭到镇压,但台湾光复后,原台共党员谢雪红等恢复活动;中共又迅速自大陆派出干部,建立中共台湾省工作委员会等机构。这些组织虽然新建不久,人数仅70人左右,但是作用不容忽视,并且和延安有电台联系。事件爆发后,谢雪红等提出:“结束国民党一党专政,立即实行台湾人民的民主自治”的口号。台南市3月4日贴出标语“赶走国民党政府,实行真正的新民主主义政府”“设立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为台湾最高权力机关”等[37](p296-298)。谢雪红对“二二八事件”发生的原因分析与中共对事件的分析是一致的,反映出她的社会主义思想、反美思想、联合战线的策略以及追求民主自治的决心[38](p48),这均体现出该事件是新民主主义革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早在1948年,中共华东局在香港召开台湾工作干部会议,即将该事件定性为台湾人民反对国民党统治的民主自治运动,而不是台湾人民的“独立运动”[39](p539-540)。

中国大陆媒体用“新民主主义革命”定义事件性质,在对“二二八”的报道中突出人民视角和情感连接,突出事件革命性质的同时,也将事件的爱国精神贯穿始终,强调台湾同胞的血缘纽带、情感认同、文化归属以及对祖国统一大业的支持。台湾地区那一代青年知识分子正是在此过程中,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相遇并结合,转向“红色祖国”,开始左倾的[40](p86)。只有把这一历史与新中国的建立并置在一起,才有可能把台湾地区被湮没的历史记忆接续下去,把中国社会主义革命的使命接续下去[41](p130-132)。

应该看到,“台独”是反共意识形态在美日主导的冷战地缘结构中的位置所决定的。1949年之后,两岸分隔的局面与美国直接主导亚洲地区的冷战格局有着直接关系,在这一新的条件下,任何脱离于冷战格局和美国主导的区域秩序的分析,抽象讨论主体性都不过是对地区和全球霸权格局的承认。事实上,亚洲地区的冷战格局至今没有终结[42](p16)。

马若孟(Ramon H.Myers)概括了关于“二二八悲剧”的四种诠释,即中共的诠释、国民党的诠释、台湾“独立运动”的诠释、美国国务院“中国白皮书”的诠释[43],从中也可以看出美国在台湾问题、两岸关系中所处的角色和地位。在冷战背景下,大陆媒体关于“二二八”的报道一直对美国干涉台湾事务保持高度敏感和警惕,强调美国势力的介入,媒体无法回避与美国反共意识形态历史叙述的正面交锋。直到中美关系正常化,中共媒体通过话语转换缓和了这一交锋,同时与国民党的关系也在特定时期走向既合作又斗争的局面。而台湾地区本身作为冷战桥头堡,在关涉“二二八”的报道中,媒体关注重点倾向于台湾内生性的议题,很少将视角向外部伸展,这样的媒体呈现与美台利益是息息相关的。

二战结束前,美方即试图把台湾变成其军事基地,台湾光复后的所谓“台湾未定论”也是美方蓄意散播的。1946年春美国在台湾地区设立领事馆,副领事柯乔治(George H.Kerr又译葛超智)将台湾称为“阿喀琉斯之踵”[44](p318),他在《有关台湾情势之备忘录》中将美国对台政策表述为:“美国支持蒋委员长的政策目的,在于阻止远东地区之混乱与赤化,透过改革以便遏制共产主义在亚洲的扩张,使台湾成为美国对抗共产主义,在军事上与意识形态上的资产。”[45](p261)他提醒美国政府控制太平洋战略岛链之重要性在于:“在中国没有其他地区像这个岛那样热烈地拥护美国,这岛从北海道到菲律宾连成了我们所影响、控制或在战略上占领的一条链子。”[44](p317)事件爆发后,所谓“托管”“独立”与美国驻台领事馆的插手密不可分。1947年3月6日,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在致国务卿的电文(四六八号)中说:“台湾人强烈希望作为中国国民,但相信如果当前政府采取军事手段,或不能满足从3月10日起要讨论的政府改革之要求,他们将抗拒政府。他们将以不同程度抗拒所有由大陆上强加于台湾的非代表性权威政府。重大的经济脱序将难免,负责任的各部门担心继续不稳定会带来共产主义。”[46](p57)美方确曾劝告蒋介石不要对台动兵,但其目的在于夺取对台控制权。国民党当局对此心知肚明,却不敢公然抗拒,并与美方沆瀣一气将“二二八”人民起义归结为共产党的阴谋。美国的反共意识形态还表现在企图分离台湾,反对中共对台湾地区的收复。1949年1月18日美国国务院《关于美国对台湾的立场报告》中指出:“美国的基本目标是不让福尔摩萨(台湾)和佩斯卡多尔(澎湖)落入共产党手中”,“最切实际的手段是把这些岛屿与中国大陆分离”[47](p289)。蒋氏政权在国际社会上,一方面坚持反共立场,积极地支持和响应美国“围剿”共产主义的行动;另一方面反对任何形式的国家分裂,坚持“一个中国”的理念。国共双方在反对国家分裂、坚守统一上是完全一致的。冷战格局的发展变化,以及美蒋在事件发生前后所扮演的不同角色,直接影响着中国大陆媒体对“二二八事件”的诠释。

值得注意的是,台湾地区冷战时期所形成的“外来政权史”框架,通过历史序列的内部关系重组,形成了新的台湾史叙述,进而将对日本殖民主义的“怀旧”和日据时期“仇华、鄙华宣传”嫁接到“台独”的思路之中;同时,两蒋时期的“反共宣传”和台湾解严后“反中、恐中、厌中宣传”,造成了台湾人民对于中国大陆的认同危机,加之台湾地区长期用美式自由主义包装冷战与后冷战的台湾政治结构和制度,贬低中华人民共和国,切断台湾社会与中国革命历史的关系,切割台湾民众与中华民族的利益关联,则是新的台湾史叙述的主流。台湾地区媒体以“威权”“共产主义”概念指称中国大陆,并以此掩盖台湾地区与美国的宗属利益关系。实际上无论是两岸关系,还是围绕两岸的国际承认关系,都始终处于“双战构造”的延伸状态之下。在这个意义上,未来两岸的和平最终取决于能否形成新的政治共识,以彻底解决“双战”带来的隔绝、对立和敌意[42](p6-9)。就媒体记忆和历史诠释而言,需要着重讨论两岸分别发展的不同政治话语未来将如何被整合,并从中找寻更具兼容性的思想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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