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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乡村振兴发展模式创新的经验与启示

2022-03-17韩克勇孟维福汪小愉

关键词:神山人才发展

韩克勇, 孟维福, 汪小愉

(1.山西省社会科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2.河北经贸大学 金融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61;3.浙江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日本自20世纪70年代起就针对农村空心化、少子化和老龄化等问题开始了乡村振兴探索之路,在产业振兴、人才振兴和生态振兴等方面积累了大量经验,可以为中国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和推进提供参考和启示。

一、日本乡村振兴发展模式解析

(一)产业振兴模式解析

产业振兴是日本乡村振兴的核心,主要思路是通过因地制宜发展特色农业、推动农业产业化发展、拓宽农业发展空间、促进农业产业融合等实现农村产业兴旺,最终为乡村振兴提供持续的内生发展动力。

纵观日本乡村振兴政策体系的发展脉络,涉及产业振兴的政策措施最早可追溯到1961年日本政府颁布的《农业基本法》,该法主要包括农业生产政策、价格流通政策、产业结构政策等,注重提高农业生产率、扩大生产规模、优化农业产业结构、推动农业现代化发展。日本政府在1971年和1972年又相继推出《农村地区引进工业促进法》(简称《农工法》)和《工业再配置促进法》(简称《工配法》),以推动工业向农村地区转移,发展和改善农村工业产业结构[1](p215-220)。这些法律措施侧重以外生式发展模式为主如产业转移,但70年代日本环境污染严重、农村剩余劳动力过剩、偏远农村工业化落后等问题表明这并非日本乡村振兴的正确发展之路[2]。

为寻求新形势下的经济发展新模式,20世纪70年代末兴起的造村运动开始主张以产业振兴为切入点实现乡村经济发展,其中日本大分县倡导的一村一品运动成为以地方特色产品为基础振兴农村产业的典范,这种现代农业发展的成功模式也被称为“大分模式”[3]。一村一品运动提倡引导农民因地制宜挖掘标志性特色产品,包括农特产品、特色旅游产品、文化产品等,培育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基地;重点发展“一点五次”产业,增加农林牧渔产品及其加工品附加值,有效推动农产品生产专业化和产品增值高效化;挖掘和创新传统和现代技术,打造生产-加工-销售产业链等。

一村一品运动的理论核心为“一点五次”产业,日本学者今村奈良臣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六次产业”的概念[4],即鼓励农业生产向工业、服务业拓展,形成以农业为主的完整产业链,推动一、二、三产业高效融合,实现“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第六产业”的加数效应或是“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第六产业”的乘数效应,推动复合型农业发展、提高乡村经济经济效益[5]。由于产业融合发展的成功依赖于产业链上各产业的环环相扣和相辅相成,因此实践中更强调一二三产业之间的乘数关系。此后日本政府吸纳六次产业化理论,相继推出《农山渔村第六产业发展目标》《农工商联合促进法》《六次产业化法》《农林水产业·地域活力创造计划》等一系列法律和举措,将一村一品运动全面升级为以农业为主导的六次产业化战略。这一战略主要以农业为基础,通过实施六次产业政策和地产地销政策等,以产地直销、产地加工、消费旅游等形式促进农业与其他产业的相互联系和融合,充分挖掘当地资源优势发展多功能高附加值农业,多元化和深度化农民经营业务。战略实施后成效显著,2018年六次产业的市场规模(约2.34万亿日元)较2011年(约1.80万亿元)增长近一倍。

根据农业与其他产业的结合方式,可将日本乡村振兴发展中的产业振兴模式大致归纳为专业化模式、垂直化模式和水平化模式。专业化模式指根据当地农业生产特点因地制宜推动专业化生产,以农户为最小基本单位专业经营某一个生产部门如马铃薯种植等,在各生产环节如种子生产、培育、收获、销售等实行专业化分工,最终发展为生产的区域专业化如北海道的马铃薯产业。专业化模式还鼓励农业内部产业基于水土资源进行有机整合,利用循环农业生产方式实现本地资源利用最大化。垂直化模式指以农业为基础纵向整合产业链上生产、加工、销售、服务等环节,如马路村柚子产加销一条龙的现代化经营实践[6],通过龙头企业、专业机构、科技创新等带动方式补齐、强化和延伸农业产业链,实现产业垂直一体化,全面降低环节成本、提高农业效益。水平化模式指以农业为核心推动农业与制造、文化、旅游、健康、养老等其他产业的横向深度融合,如岐阜县合掌村“农业+文化产业+旅游业”融合发展实践,主要通过提供交流体验农业生产等环节的途径增加农业相关项目产品的附加值,推动产业横向一体化,充分发挥农业的多功能性。在实践中,各区域基于自身基础可能采用多种模式结合的方式实现产业发展,还可能推动产业跨区域联动,以农业为载体构建区域网络。

(二)人才振兴模式解析

人才振兴是日本乡村振兴的关键,主要思路是以各级政府为主导,协调不同组织、企业、新老居民等多元化主体的力量,采取培养人才、吸引人才、支援人才、管理人才等方面的举措解决农村人才流失、人口老龄化、结构失衡、农村空心化等问题,推动城乡要素流动的深层化和组织化,激发以人才驱动的内生发展动力。

日本早从1958年起便相继通过《偏远地区教育振兴法》《偏远地区教育振兴法实施令》和《偏远地区教育振兴法实施规则》明确国家、都、道、府、县以及市、町、村在振兴偏远地区教育中的责任和必要措施,改善乡村义务教育就学条件、扶持偏远山区教育发展。在20世纪70年代为拯救日益衰落的乡村而兴起的造村运动中,日本政府开始明确乡村人才培育的重要性,认为乡村居民是带动地方发展活力的行为主体,造村运动的目标不仅是物质性的“造物”还应是精神性的“造人”。不仅通过无偿开办培训班等方式提高农民技能和素质[7],还通过《农工法》和《工配法》推动工业集聚区向农村地区转移,实现劳动力在城乡间的合理配置和转换。此时日本政府虽重视乡村人才保障,但并未形成以人为主的振兴战略。直到21世纪日本步入超级老龄化时代,农民高龄化和农村人口减少问题愈发严重,政府才相继提出和完善基于乡村发展的人才振兴战略体系。

日本政府于1995年实施《促进青年务农的资金借贷特别措施法》,首次提出“青年务农促进方针”,并在1995年至2011年间先后10次对之进行修正。该法旨在采取多种政策从非农领域引进新农人,增加从事农业活动的青年劳动力,为乡村农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人才支持。其中新农人包括自营型、雇佣型和新加入型,支持政策包括引导支持、前期准备支持、进修支持、组织支持和政策支持。自2009年起日本政府相继提出乡村支援员制度、地方振兴协力队制度、外部专家制度、地方振兴企业人制度等,通过挖掘内部人才和吸引外部人才重新激发地方增长活力,以实现“创造区域力量,振兴乡村”的目标。其中乡村支援员制度指挖掘熟悉当地基本情况、具备一定技术和知识的当地人才,负责协助政府把握当地现状、制定相应对策;地方振兴协力队制度指引进具备知识、技能和先进思想的城市人才,通过实施乡村地方品牌和产品的开发和营销等工作支援乡村发展,任期通常1-3年;外部专家制度又被称为区域力量创造顾问制度,指地方政府通过政府构建的区域人力资源网络自主挖掘和招揽能提升当地特色魅力和价值的外部专家支援乡村发展;地方振兴企业人制度指利用大城市企业优势引进来自三大都市区私营企业的人才,通过6个月至3年的时间利用其专业知识从事乡村振兴工作。2014年日本进一步制定《乡村、人、就业创生法》,提出“乡村、人、就业创生综合战略”(又称地方创生综合战略),该战略基于PDCA循环管理理论构建一揽子政策措施,建立创造乡村就业机会、吸引城市人才、振兴乡村发展的良性循环,推动城市人才等要素向乡村转移,以此恢复乡村发展活力、实现城乡融合发展。

根据日本乡村振兴发展中人才引进方式的不同,可将人才振兴模式大致归纳为内部培养模式、外部引进模式和结对合作模式等。内部培养模式指通过制定和完善一系列乡村振兴人才培养方案、保障机制、评价体系等,在乡村内部挖掘和培养一批具有发展潜力的干部人才和专业人才,根据不同特点针对性提升其技术、市场、管理等知识水平以及乡村治理等能力,然后发挥干部人才的引领作用和专业人才的智囊作用,推动乡村组织化发展,提高全体村民的综合素质。外部引进模式指通过吸引式引才和咨询式引才等方式扩充乡村人才资本存量、补足紧缺人才短板、破解人才结构失衡现状。具体而言,吸引式引才指通过城镇务农宣传(如宣传手册和体验活动等)、政策资金支持(如投资资金、务农资金、支援资金等)、务农咨询服务等途径大力吸引新农人返乡就业创业;咨询式引才指通过发挥政府等部门的中介作用,以技术咨询、运营咨询、管理咨询和战略咨询等多种形式针对乡村产业企业发展现状招揽和聘请一批咨询专家,包括但不限于各领域出色企业家、创业家、专家学者等高层次人才。结对合作模式指通过与高校、科研机构、企业等建立一对一合作关系,以项目合作、科研合作、技术合作等为载体建立人才交流机制,鼓励支援单位点对点委派相应人才下乡进行短期或长期指导和支援,如合作高校定向培养农业技术人员下乡进行定期指导、合作企业组织专业人才队下乡进行短期支援等。

(三)生态振兴模式解析

生态振兴是日本乡村振兴的重要支撑,主要思路是通过科学规划和合理布局的顶层设计、环境制度和建设的完善与强化、环境与社会经济的结合与循环等,从生态环境保护、人居环境治理、绿色可持续发展等多方面实现生态振兴,推动以普惠民生福祉为主旨的乡村振兴。

20世纪70年代以前,日本的乡村振兴政策侧重扶持乡村产业发展、提升农民收入水平、缩小城乡差距等,但随着逆城市化现象以及环境污染等问题的出现,乡村振兴开始转向生态环境的保护、福祉水平的提升等方面。这一转变体现在国土开发规划的推进上,第一次全国综合开发规划(简称“一全综”,1962年)和“二全综”(1969年)侧重产业发展,“三全综”(1977年)和“四全综”(1987年)侧重宜居条件,“五全综”(1998年)和“六全综”(2006年)侧重可持续发展[8]。其中“三全综”以有限资源为前提提出人与环境协调发展的“定住圈构想”,综合整治人居环境、保护和有效利用生态资源;“四全综”进一步提出以定住圈为基本单位构建多极分散型国土结构,科学规划国土空间、改善定居条件,并通过《综合保养地域整备法》(1987年)鼓励兴建提升国民福祉的休闲疗养设施;“五全综”提出构建多轴型国土结构和多自然居住地域的构想,更加强调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和人与生态环境的和谐;“六全综”提出构建自立的广域都市圈,通过五大战略目标促进形成可持续发展的国土规划,建立美丽安全的国土。

在立法方面,日本自20世纪70年代起进入环境立法时代,相继提出一系列生态环境保护的法律以治理点源污染和面源污染。1993年日本进一步制定《环境基本法》提出环境保护的三大基本理念,并连续五次制定《环境基本计划》以建立更具计划性和系统性的环境保护政策措施,试图以振兴环境推动可持续发展。其中第五次《环境基本计划》(2018)提出“地方循环共生圈”的理念,首先基于地方特色条件和生态资源构建自立分散型的可持续发展区域,然后通过自然连接(森林、村庄、河流、海洋等)和经济连接(人、资本等)构建跨区域新价值链,加强乡村和城市的相互交流,形成广域合作网络和地方循环共生圈,促进环境、经济和社会的良性循环发展[8]。

围绕生态环境保护、人居环境治理、绿色可持续发展的目标,可将日本的生态振兴模式大致归纳为国土规划引领型、循环经济主导型、绿色创新驱动型。国土规划引领型模式指通过构建科学、合理、智慧的国土空间规划体系,根据城乡国土资源和经济发展现状分阶段分地域制定规划目标,如日本“定住圈-多极分散型国土-多轴型国土-广域都市圈”构想的演变,强化城乡空间规划在跨区合作、资源利用和环境保护中的引领作用,形成主体功能明显、优势互补、高质量发展的城乡生态格局,通过构建美丽乡村、美丽国土实现生态振兴。循环经济主导型模式指通过促进乡村内外双循环发展实现生态振兴,一方面在乡村内部以可持续方式最大限度地利用自然资源和人力资源,注重乡村农业绿色转型,通过构建绿色循环产业链和培育绿色循环产业体系实现乡村资源循环利用和可持续发展;另一方面在乡村外部通过自然连接和经济连接构建城乡新价值链,构建合作网、共生圈等提升资源优化配置能力,推动城乡交流和共生。绿色创新驱动型模式指统筹科研院校、企业、政府等多部门的力量推动官产学合作,大力推进绿色数字技术、环境治理技术、能源材料技术等新技术的研发和应用,推动各类新技术在乡村的实践和普及,有效提高绿色农业生产率、自然资源利用率和生态环境承载力等,通过技术创新推动生态振兴。

二、日本乡村振兴发展模式的创新实践

(一)八头町的产业振兴实践

八头町位于日本本州岛的鸟取县东南部,2005年由3个町——郡屋町、船冈町、八户町合并而来,总面积206.71平方公里,总人口15945人(截至2020年)。由于饱受人口流失、高龄化问题困扰,八头町曾被评为“可能消亡的村落”之一。但随着六次产业化战略的推进,八头町的产业振兴大有成效,其中大江之乡自然牧场振兴模式的探索和成果尤为突出。六次产业化战略期间(2011年—2019年),该牧场雇佣人数由30名提升至185名,蛋鸡饲养规模由2.7万只提升至4.6万只,游客数量由5万人提升至39万人,于2021年入选农林水产省“六次产业化优秀案例集”[9]。

1.产业振兴历程

八头町大江之乡自然牧场的产业振兴历程可大致划分为三个阶段:1994年至2008年品牌化建设阶段,2008年至2013年六次产业化探索阶段,2013年至今六次产业化全面推进阶段。

1994年至2008年品牌化建设阶段。这一阶段主要以天美蛋的生产和销售为中心,实现产销一体化和品牌化建设。1994年小原利一郎创立大江之乡自然牧场,最初这一牧场主要用于养鸡产业,随后将产业逐渐转向以生产具有高附加值的鸡蛋为中心,打造天然散养蛋的高级品牌——“天美蛋”。1999年开始面向全国提供邮购业务,扩大销售范围,还利用销售数据建立消费者数据库,实行面向消费者的分类推广战略。2000年正式成立农业生产法人“Chick有限公司”,并于2002年开设有机专卖店“太阳市场”,逐渐奠定“天美蛋”在奢侈鸡蛋市场中的地位。

2008年至2013年六次产业化探索阶段。这一阶段主要是在天美蛋品牌的基础上,尝试延长农产品产业链。2008年大江之乡自然牧场开设牧场甜点专卖店“Coco Garden”,主打销售以天美蛋为原料制作的各类甜品。随着六次产业化战略的提出和推进,该牧场于2011年和2014年分别受到农林水产省相关部门2777万日元和1亿日元的支援,主要用于加工、销售等设施的建设。在此支持下,大江之乡自然牧场开始探索一二三产的产业融合模式,在2012年开设“花园咖啡厅”,于2013年重新打造融合甜品、咖啡等下午茶于一体的“Coco Garden”。至此该牧场初步实现了从第一产业(养鸡)到第二产业(鸡蛋加工食品生产),再到第三产业(咖啡厅事业)的融合发展,2013年被评为国家六次产业化示范工程[10]。

2015年至今六次产业化全面推进阶段。这一阶段主要是在现有产业链基础上进行拓展,实现多元化发展。2016年大江之乡自然牧场开设了一个集餐饮服务和手工制作于一体的复合空间“OENOSATO VILLAGE”,所采用的食材均产于鸟取县;还开设料理体验教室“EXPERIENCE”,成人和儿童均可参与鸡蛋甜点等料理的制作体验。2018年开设鸡蛋盖饭专卖店“HANARE”,主营以当地食材为原料制作的天美蛋浇饭和其他副食。2019年将一所废弃学校改造为农家住宿中心“OOE VALLEY STAY”,这是一个以体验、餐饮和住宿为主的旅游基地,旨在让游客深入体验当地的自然和饮食文化。这一阶段大江之乡自然牧场相继获得了鸟取县经营创新大奖(2015)、鸟取县“优秀女性能力培养奖”(2017)、经济产业省“地区未来引领企业”(2017)、农林水产省“六次产业化优秀案例集”(2021)等奖项和荣誉。

2.创新模式解析

八头町的大江之乡自然牧场走的是一条典型的六次产业化道路,通过三个阶段的发展实现了养鸡业、加工业、销售业、服务业等的多产融合。在探索和实践过程中,大江之乡自然牧场的六次产业化模式表现出一定创新之处。

首先,形成了以天美蛋为中心的六次产业多元化发展模式。大江之乡自然牧场早期发展以专业化模式和垂直化模式为主,采用高附加值战略打造“天美蛋”品牌,构建天美蛋全产业链,实现生产、加工、销售的有效协同。后期发展以水平化模式为主,一方面以天美蛋为中心大力开发加工食品和服务,利用“互联网+”打造线上线下结合的销售网络;另一方面结合八头町山间自然风景打造咖啡厅、餐厅、农家住宿等第三产业服务等。第二三产业发展起来后又反过来继续带动第一产业的发展,推动六次产业的利润互补和反哺,最终形成以天美蛋为中心的六次产业多元化发展模式。

其次,打造了多主体、多部门、跨区域的协作网络。大江之乡自然牧场的六次产业化推进涉及各级政府、企业、农户等多个主体,其中各级政府部门如农林水产省等主要提供政策保障和良性引导;当地企业由当地农户在自组织的基础上成立,是六次产业化的核心行动者;外地企业为六次产业化提供原料、技术和市场等支持;农户不仅为六次产业化提供劳动力,还在饲养等环节为牧场提供合作,此外女性在牧场的发展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11]。不同主体、部门之间协作网络的形成,确保了六次产业化系统的良好运行。

最后,构建了与地域共生的绿色循环发展体系。大江之乡自然牧场在六次产业化过程中秉持绿色发展的理念,从多方面推动绿色、循环和环境友好型产业的发展,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当地环境、经济和社会的效益。如在生产饲养环节通过在当地废弃农田种植饲料米或向当地农户购买生产废弃物米糠等的方式获得天然饲料,并将养鸡产生的鸡粪作为肥料返给当地农户的土地;在鸟取县智头町的山间尝试建造自然循环型新牧场,旨在有效利用自然循环和地域资源,打造“与地域共生”风格的绿色牧场等。

(二)神山町的人才振兴实践

神山町位于日本四国岛的德岛县中部,1955年由5个村庄(阿野村、神领村、下分上山村、上分上山村、鬼笼野村)合并而来,总面积173.3平方公里,总人口5097人(截至2020年)。神山町四面环山,83%的面积为山地,属于典型山区农村,资源禀赋较差、产业发展困难,因此在发展过程中农村空心化、少子化和高龄化严重,一度被评为“可能消亡的村落”之一。但到2020年,神山町已吸引大批创新人才和项目入驻,其社会动态变迁人口也从1970年的净流出405人提高到净流入27人,通过人才振兴实现了乡村振兴,被称作“神山奇迹”。

1.人才振兴历程

神山町的人才振兴历程大致可划分为三个阶段:1991年至2007年以民间组织为主的摸索阶段、2007年至2015年以创新项目为主的推进阶段以及2015年至今以官民协同为主的战略阶段。

1991年至2007年以民间组织为主的摸索阶段。1992年大南信以Alice玩偶返乡活动为基础、以加强国际交流为目的成立了町内民间组织“神山町国际交流协会”。1999年该协会策划和组织“Kamiyama Artist in Residence(KAIR)”项目,每年由村民委员会挑选3名艺术家与当地村民共同完成短期艺术作品和项目。2004年该协会升级改组为正式的非营利组织“绿谷(Green Valley)”,主要致力于三个远景目标:①打造以人为本的创意乡村;②打造融合多方智慧的“世界的神山”;③以“创意空心化”打造可持续发展乡村。这一阶段民间组织的探索开始逐渐明确人才在乡村振兴中的重要性,民间组织绿谷的壮大和发展也为人才振兴的推进奠定了基础。

2007年至2015年以创新项目为主的推进阶段。这一阶段主要以“创意空心化”为基本理念,即接受农村空心化难以逆转的事实,通过吸引创意和创新人才实现人口结构优化和就业多元化。绿谷于2007年受政府委托运营神山町移居交流支援中心,于2008年推出“IN 神山”的对外信息网站,并策划和推广了对外吸引人才就业的“Work in Residence(WIR)”项目。该项目通过在网站发布改造神山町闲置房屋的信息,在合理规划的前提下挑选适合神山町现状的人才和项目入驻。随后得益于德岛县大规模的光缆建设,2010年Sansan公司在神山町开设了第一家卫星办公室,这种远程办公的创新模式吸引了大批IT企业入驻,也带动了周围商业街的再生。2010年绿谷还推出“神山塾”的人才培养项目,目的是以“培训+体验”的方式为大学生等年轻人提供与本地相关的职业培训,培训结束后可自行创业或进入卫星办公室或其他店铺工作。神山町通过WIR项目、卫星办公室项目、神山塾项目等自主引进和培养人才,实现了人才和经济的内部循环,重新激发了地区活力。

2015年至今以官民协同为主的战略阶段。此前神山町的乡村建设以民间组织为主,2015年12月神山町以“让后代看到自己和乡村的潜力”为目标制定了“神山町创生战略”,推动了第一期创生战略(2016年—2020年)25项具体政策措施的实施。2016年4月成立公私合营组织“神山连接公社(神山つなぐ公社)”,负责政府难以解决的问题,包括超越现有框架加强政府部门横向沟通、通过试错或开发找到发展方向、向外连接必要的信息和人力资源。2020年12月神山町制定了第二期创生战略,战略实施以市政厅和公共部门之间的合作为主,以居民和私营部门组织为辅,通过29项具体政策措施的实施,以期建立一个可拓展和可持续的发展系统。

2.创新模式解析

神山町在人才振兴实践中融合了内部培养模式、外部引进模式和结对合作模式的特点,但在发展理论、引进方式和协作机制上均有所创新,选择了一条适合自身发展的差异化道路。

首先,神山町在民间组织探索过程中形成了“创意空心化”的创新发展理念。这一理念不再试图以发展传统产业扭转农村空心化趋势,而是通过吸引创意和创新人才实现人口结构优化和就业多元化,通过培育文化、艺术、科技等创造性产业为乡村发展注入灵感和活力,从而摆脱对山区传统产业的依赖,以人才振兴推动创意乡村可持续发展。作为神山町人才振兴的核心理念,“创意空心化”主张通过年轻人才聚集和实践试错推动社会创新,更加强调创造性人才在乡村发展中的作用。

其次,神山町在创新项目推进过程中形成了“自主选择、项目带动”的人才引进方式。绿谷在神山町人才振兴过程中发挥着项目孵化器的功能,在创新项目引进时就把握住主导权,首先与政府根据神山町基本现状共同制定发展规划,然后通过对外网站在报名者中自主挑选适合的人才和项目入驻,杜绝了盲目引进的情况。各类项目和企业入驻后,不仅大大增加本地就业机会,还吸引更多外来人才前往神山町就业,推动了内外人才的良性循环。此外,神山町还十分重视人才质量,通过人才培育类项目的实施进一步提升人才素质水平。

最后,神山町从民间主导到官民协同的过程中形成了行动者网络的集体行动机制[9](p189-194)。绿谷作为神山町人才振兴模式中的核心中间组织,连接着政府、村民、外来人才和企业,不同行动者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在这一网络中,官民协同共同确定乡村振兴的主要战略,其他行动者随后围绕战略的共同愿景根据自身角色的定位和能力进行实践,在实践中的协调和合作又进一步产生新的关系网络,不断形成推动各方协同发展的合力,实现行动者网络的动态发展和扩散。

(三)西粟仓村的生态振兴实践

西粟仓村位于日本本州岛的冈山县东北部,1889年由6个村庄(筏津村、大茅村、影石村、坂根村、知社村、长尾村)合并而来,总面积57.97平方公里,总人口1444人(截至2020年)。西粟仓村地处暴雪地带,95%的面积为森林,其中85%为人工林。由于地理位置偏远、人口流失严重等问题,西粟仓村开始以森林为起点探索生态振兴之路,并于2019年荣获总务省地域振兴优秀奖,同年入选内阁府地方创生可持续发展SDGs示范村项目。

1.生态振兴历程

西粟仓村的森林并非全为自然林,其中85%的面积均为村民在过去五六十年间为了后代发展而种植的人工林,这一努力为该村的生态振兴奠定了基础。实际上西粟仓村的生态振兴之路均围绕“百年森林构想”战略展开,可大致划分为2004年至2009年百年森林构想的提出阶段和2009年至今的推进阶段。

2004年至2009年百年森林构想的提出阶段。西粟仓村本属于偏远小村,但在2004年平成大合并运动中并没有选择与其他市町村合并,而是作为自治体寻求以第一产业林业为主轴的独立振兴之路。立足于丰富的森林资源,2007年西粟仓村设立发展对策协议会,2008年随即提出“百年森林构想”,2009年进一步明确了百年森林事业的规划。这一构想的核心是通过成立西粟仓村委会、本地企业、森林协会、森林基金等,联合多方力量进行可持续的森林经营,最大化森林的自然资源价值,建设可持续发展的乡村。具体包括以下几方面:一是与村民签订委托管理合同,由森林协会统一经营和管理;二是成立森林基金,从区域内外募集投资资金用于森林认证和开发等;三是规划和成立本地制造企业,负责木材加工和区域销售等[10]。

2009年至今百年森林构想的推进阶段。这一阶段主要按照百年森林构想的规划进行部署,同时根据现实情况进行有效拓展。2009年西粟仓村成立西粟仓·森林学校制造公司,主营木材加工和流通、木制品加工和开发、材料批发零售、旅游规划等,旨在生产和销售具有高附加值的森林和木材产品,此后以森林学校为主,联合民间组织和企业共同创造出了独特的经济循环。西粟仓村在大力发展林业的同时还注重环境治理、生态保护和能源节约,如更新发电厂、劣质木材再利用、开发可再生能源业务等,2013和2014年相继被认定为环保模范乡村和生物质能产业乡村。而在森林协会、森林基金等组织的宣传下,百年森林构想的理念吸引大量年轻人前来创业和就业,截至2018年西粟仓村共落地31家本地企业,其中适用本村资源的企业达到15家。2015年开始还进一步推出基于“创业+移居”概念的当地项目,以林业为基础创造就业机会,村内儿童、学生、创业者、就业者等社会人口显著增加。

2.创新模式解析

西粟仓村百年森林构想战略的提出和推进使其成了利用小型地方政府和有限自然资源振兴乡村的全国典范,实现了经济、环境和社会三者的循环可持续发展。西粟仓村的生态振兴之路主要以循环经济主导型模式驱动,但其本身“以林业主导”“小型偏远乡村”等独特之处使其在发展过程中也有所创新。

首先,实现了全村生态振兴的战略认同和共同体行动。政府在决定拒绝平成大合并保留森林之村的自治权时便给予了全村上下孤注一掷独立发展的信念,基于前人栽培的广阔森林提出“百年森林构想”进一步获得村民心理认同。这一构想为乡村不同阶段的发展制定共同目标,村内外不同行动者在共同愿景下产生共意行为进而形成了共同体行动结构,避免了不同利益主体之间的零和博弈和资源错配。

其次,以“创业+移居”为主有效衔接了生态振兴、人才振兴和产业振兴。西粟仓村村委会灵活运用地域协力队制度,将其作为村内就业创业支援制度而非人才引进制度,协助移居者在村里因地制宜进行创业[11]。政府充当协助者而非领导者的角色,使得移居者能充分发挥自主独立性,利用专业化技能、内部资源和外部市场扩大区域产业关系,发掘更多新产业。这种自由的发展模式进一步吸引更多移居者前来创业,以移居者为主体推动形成了生态振兴、人才振兴、产业振兴三者间的良好循环。

最后,因地制宜推动和形成了可再生资源开发利用的绿色循环模式。西粟仓村在森林开采环节采用更加科学合理的开采方式——“间伐”,一方面减少树木开采量、保护生态资源,另一方面减少树木密度、促进树木生长。在林业发展环节一方面更加注重生态环境治理,包括河流、山川、森林等,打造人类与动植物共生的优质环境;另一方面注重能源循环利用,百年森林构想设定了“100%能源利用”的战略目标,努力打造经济、环境和社会三者统一的循环可持续发展模式。

三、日本乡村振兴发展模式对我们的启示

日本在20世纪60年代实现了由制造业主导的经济高速增长,但随后农村空心化、少子化和老龄化等问题层出不穷,为此自20世纪70年代起就开始了乡村振兴的探索之路并积累了大量经验。中国农村地区广阔,与日本面临着相似的“三农”问题,通过对日本乡村振兴体系中产业振兴、人才振兴和生态振兴三大主要发展模式的梳理和归纳,以及对乡村振兴实践中各大模式创新经验的解析和总结,可以从以下几方面为我国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和推进提供有益参考和启示。

(一)因地制宜选择乡村发展模式,以点带面实现乡村全面振兴

由于各乡村的发展历史和资源禀赋存在差异,不可能存在乡村振兴的通用范式,因此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应立足当地现状因地制宜选择不同发展模式。例如神山町由于农业资源匮乏等因素在发展过程中选择以人才振兴模式主导,而西粟仓村由于森林资源丰富等因素选择了以生态振兴模式主导。值得注意的是,各种发展模式之间并非完全独立,而是相辅相成的关系,选择以某种发展模式为主导的振兴路径后,应注重与其他模式的有效衔接,如西粟仓村在实现以森林为起点的生态振兴后还采用了适宜的产业和人才振兴模式,最终以点带面实现产业、人才、生态等方面的全面振兴。

(二)构建多层次协作网络和机制,推动乡村振兴的共建共治共享

乡村振兴的实施通常涉及多元化利益主体,包括各级政府、企业、农协、民间组织、农民等,无论采用何种发展模式,其成功都离不开不同主体间的协同和合作。在这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中,一方面应根据当地乡村振兴规划制定共同战略,如西粟仓村在生态振兴模式中提出“百年森林构想”的共同战略目标,实现全村各主体的战略认同和共同体行动;另一方应构建多主体、多部门、跨区域的多层次协作机制,如神山町在人才振兴模式中形成的官民协同的集体行动机制,实现资源在各级组织结构中的最优配置。在实践中要不断修正和更新多层次的协作机制,发挥政府的引领和协助作用,通过推动乡村振兴的共建共治共享实现“共治保共享、共享促共建”的良性循环。

(三)以高附加值战略培育农业品牌,推动六次产业的多元化发展

应结合乡村文化历史、社会习俗、自然环境等本地资源打造地方特色产品和服务,以高附加值战略培育一个或多个农业品牌,提升乡村农产品竞争力,实现“一村一品”“一村多品”。其中高附加值战略指以满足消费者需求为基础,在生产种植阶段、加工调整阶段、交流体验阶段等提高农产品和服务附加值。在此基础上,还应推动农业与其他产业的纵向和横向融合,实现六次产业多元化发展。一方面构建以品牌农产品为中心的全产业链,提升农业价值链,实现产业链纵向一体化;另一方面推动农业与制造、文化、旅游、健康、养老等其他产业的横向深度融合,实现二三产业对农业的反哺,推动产业横向一体化。此外还应注重“互联网+”与六次产业化的结合,推动新型农业经营的信息化发展。

(四)充分挖掘和引进创新人才力量,注重乡村民间组织队伍建设

注重创造性人才在乡村振兴中的作用,树立开放的人才引进理念如神山町“创意空心化”的创新发展理念,营造包容性的发展环境和氛围。制定开放性人才政策、人才支援政策等挖掘、培育和引进创新人才,通过“自主选择、项目带动”、“一企一村、结对支援”等发展方式培育“农业+”创造性产业,为乡村发展注入灵感和活力。由于政府在创造性产业中的局限性,还应注重民间组织的人才队伍建设,在政府引导和协助下以民间组织为主打造人才、项目等资源的信息平台,增强民间自治能力,为乡村振兴提供支撑力量。

(五)打造绿色可持续发展体系,实现经济、环境、社会的和谐统一

生态环境资源是乡村经济发展的基础,应因地制宜打造绿色可持续发展体系,推动经济、环境、社会的和谐统一。一是应完善乡村环境保护的法律体系,加强乡村生态环境保护和人居环境治理,持续推进“美丽乡村”建设。二是推动乡村绿色农业转型,构建绿色循环产业链、培育绿色循环产业体系,实现资源循环利用和可持续发展。三是加强城乡交流合作,通过自然连接和经济连接构建城乡新价值链,提升资源优化配置能力。四是推动绿色数字技术、环境治理技术、能源材料技术等新技术在乡村的普及和应用,提高资源利用率和环境承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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