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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和“闺”:王昌龄诗的两种情结
——兼论王昌龄的家国守望情怀

2022-03-17

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闺怨王昌龄边关

章 继 文

(安徽启蒙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安徽 池州 247000)

一、引 言

盛唐诗人王昌龄以其绝顶的诗才获得了“七绝圣手”“诗家天子”等桂冠,在当时更是与天才诗人李白并称于世。从内容题材上看,王昌龄的诗歌主要分为边塞诗、闺怨诗和羁旅赠别诗三大类,与同时期其他诗人不同的是,王昌龄在这三类诗歌上毫不偏废,三类诗歌均有体现诗人创作水平的代表作品,三类诗歌均不乏即使放在整个中国诗歌史上也毫不愧色地闪耀着光辉的优秀诗篇。

韩国学者任元彬先生通过对王昌龄三类诗歌中出现的意象的统计和分析,从风、月、秋这三大主要意象总结概括出了王昌龄诗歌在情调上的三大风格特征:暗淡、凄凉和孤寂[1]。任元彬先生统计细致,分析严谨,概括精准,为我们研究王昌龄的诗歌风格带来了新奇的思路和深刻的启发。笔者通读王昌龄诗歌后,在任元彬先生的启发下亦大胆提出意见:首先,任先生统计分析出来的三大意象都是自然意象,并未涉及在王昌龄诗中大量出现的各种人文意象,例如边塞诗中频繁出现的各种关塞,在闺怨诗中经常刻画的各种闺、宫、阁、殿、楼等;其次,任先生总结概括出来的王昌龄诗的三大特征都是就诗歌情调而言,并未深入剖析诗歌的内在精神和诗人自身的情怀。本文以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百花洲文库·王昌龄诗集》(以下简称《诗集》)所收录的王昌龄诗共计185首(包括不完整的断句)作为主要参考资料和统计对象[2],统计概括出王昌龄诗的两大人文意象:“关”和“闺”,并且得出中心论点:“关”与“闺”同时作为王昌龄诗的两个在矛盾中紧密伴随的精神情结,共同凝结着诗人王昌龄对家与国的守望情怀。

二、“关”和“闺”:王昌龄诗的两种情结

(一)王昌龄诗的“关”情结

所谓“关”情结,即是指对于边关、关塞和战事的一种情结。

王昌龄的边塞诗虽然数量不多,在其一百八十余首诗篇中仅有二十余首,但是以质取胜,几乎篇篇精华,在其自身诗歌体系甚至在整个诗歌史上都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因而长期以来很多人都是把王昌龄同高适、岑参等一起归于边塞诗人一类。关塞本是边塞诗人笔下或者边塞诗歌中必有之境,在高适、岑参、王翰和王昌龄等人诗中经常出现。按说“关”对之于边塞诗和边塞诗人来说就如同“山水”对之于山水诗人,再正常不过,无可厚非,但是笔者通过考察王昌龄诗以及诗人的人生经历,发现“关”对于王昌龄来说不仅仅是关塞对之于边塞诗人这么简单,“关”意象在王昌龄诗里显得更为特别,不可避免地成了王昌龄诗的一种情结,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种情结。这需要从以下两个方面来考察。

1.“关”在王昌龄诗中的呈现情况

首先,“关”在王昌龄边塞诗中大量而密集地呈现。上文说过,边关或者关塞对于边塞诗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然而王昌龄边塞诗中“关”意象出现的次数尤为多,频率尤为高,远远超过了高适、岑参等“专职”边塞诗人。统计《诗集》中王昌龄一百八十五首诗,边塞诗共约23首,其中直接出现“关”字或者直接出现具体关名的就有13处以上之多,而间接隐含“关”意象的更多,如多数边塞诗包含“塞”“边”“边塞”“边城”等字眼,还有经常出现的一些地理名称名为山水实为关隘,如:阴山、燕山、洮河等。此外,王昌龄边塞诗笔下的“关”意象多姿多彩,除了勾勒众多泛指的抽象的关山、关塞,他更是精彩地刻画了许多具体的“关”,出现最多且刻画最经典的要数玉门关、萧关、雁门关、蓟门关、榆关等。因此,从王昌龄诗中“关”出现的数量和频率来看,“关”对于王昌龄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这是“关”成为王昌龄诗一种情结的基础。

其次,“关”在王昌龄羁旅赠别诗中也比比皆是。如果说“关”对于王昌龄边塞诗再正常不过,即使大量而频繁出现也无可厚非,那么“关”在王昌龄的羁旅赠别诗中亦大量而频繁地出现就显得意义重大了。羁旅、赠别是当时文人墨客生活和交往的常事,而且已经发展成为了一种时代风尚,因此王昌龄和其他很多诗人一样,羁旅赠别诗在其所有诗歌中占很大分量,数量也最多。然而统计《诗集》中数十首羁旅赠别诗,“关”的直接出现和间接出现亦在10处以上。如:

飞雨祠上来,霭然关中暮。(《郑县宿陶太公馆中赠冯六元二》);

关门阻天下,信是帝王宅。(《风凉原上作》);

横笛怨江月,扁舟何处寻。声长楚山外,曲绕胡关深。(《江上闻笛》);

尧时恩泽如春雨,梦里相逢同入关。(《西江寄越弟》);

遥送扁舟安陆郡,天边何处穆陵关。(《送薛大赴安陆》);

酒酣不识关西道,却望春江云尚残。(《别辛渐》);

北上登蓟门,茫茫见沙漠。(《淇上酬薛据兼寄郭微》);

蓟门秋月隐黄云,期向金陵醉江树。(《送朱越》);

昨闻羽书飞,兵气连朔塞。(《宿灞上寄侍御玙弟》);

十五役边地,三四讨楼兰。(《代扶风主人答》)(1)本文所有引用诗句均出自黄明校编的《王昌龄诗集》,后文不再一一注释。。

羁旅赠别诗本应是应景应时之作,内容驳杂,虽然王昌龄的羁旅赠别诗也有应逢边关、关塞场合的,但“关”意象如此之多的呈现使我们看到了王昌龄对“关”明显的倾向性,“关”对于王昌龄诗的情结性由此可见一斑。

最后,“关”在王昌龄闺怨诗里亦有呈现。王昌龄在创作了大量的边塞诗和羁旅赠别诗的同时竟然还有为数不少且质量相当高的闺怨诗,这是他区别于其他边塞诗人乃至同时代其他诗人最大的不同点,诗歌史上也绝无仅有。边塞诗与闺怨诗不仅不同,而且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诗别。前者气势雄浑,格调高昂,意境壮阔;后者则细腻婉约,格调优美,意境幽小。然而在王昌龄营造的这类闺怨诗里却不乏关塞、边关等雄浑阔大之意象和意境,令人瞠目。如:

香帷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肠断关山不解说,依依残月下帘钩。(《青楼怨》)

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楼头小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

驰道杨花满御沟,红妆漫绾上青楼。金章紫绶千余骑,夫婿朝回初拜候。(《青楼曲二首》)

这足以说明,“关”对于王昌龄具有特殊意义。

2.“关”与王昌龄本人的关系

王昌龄作为一名边塞诗名家,创作了众多优秀的边塞诗篇,这使得许多学者推测他曾在边塞军幕中任职,到过诗中提及的种种关隘。本文不认同这样的观点。首先,正如美国学者宇文所安在其专著《盛唐诗》里的论述,他认为:如果王昌龄曾在边塞军幕任过职,那么至少有几首创作于该地的应景诗。而事实上王昌龄的应景诗表明他最远只到过秦州,也就是长安西北三百公里左右的地方,与他诗中所提到的很多关塞相距甚远[3]116;其次,王昌龄所有的边塞诗都是用乐府风貌来创作的,而这正是当时诗人们用来描述虚构情景的一种重要形式;再者,如果我们细读王昌龄的以《从军行七首》为代表的边塞诗,不难发现其大多数边塞诗所写的绝非是哪一个具体的关隘发生的哪一场具体的战事,而是“从往今来的边陲战事中,提炼出带有普遍意义的内容,再由艺术形象真切地表现出来。”[4]334-335这些事实充分表明,王昌龄诗中绝大部分对“关”意象的描绘是通过虚构手法完成的,诗人未到边关却如此倾心虚构一幅幅关塞战事图画,正是出于心中的一份对“关”的独特情结。

综合上述两点,诗人王昌龄的“关”情结显露无遗。其实,这样的情结在当时是普遍存在的。“生逢风雷激荡年代的盛唐,耳濡目染好勇尚武之风,潜在的边塞意识陶冶着一代不同寻常的诗人。”[5]246尤其是士大夫阶层,在自身理想和大国心态的驱使下,对于边关从军建功立业,对于保卫自己已有的富强状态有着强烈的渴望,人人都有着对边关的向往,人人都有一份“关”情结。“从军边塞、建功立业被看作是一条简单易行而又直截痛快的晋升途径。”[5]246只不过这种情结在王昌龄身上,在王昌龄诗中表现得更为明显罢了,这与诗人自身的处境和遭遇有着密切关系,这就涉及本文的另一个主题即王昌龄的守望情怀,后文自有论述。

(二)王昌龄诗的“闺”情结

准确地说,与用“关”情结来命名概括王昌龄的边关、关塞情结不同,“闺”并不是唯一可以用来命名概括本部分所要论述的王昌龄的另一种情结,还可以用“宫”“阁”“殿”“楼”等来命名概括,然而为了表述方便,本文统一使用“闺”。很显然,这种情结的产生主要来自于王昌龄的一类代表其创作水平的诗歌——闺怨诗(或者叫闺阁诗、宫怨诗)。

唐代闺怨诗亦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男子作闺音”俨然成了诗界风尚。“唐代诗人在继承前代抒写闺怨、宫怨传统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宽题材范围,无论在内容还是在艺术上都取得了远远超过前代的成就。据不完全统计,有唐一代,闺怨诗的作者有六十多人。”[5]284所以,王昌龄创作闺怨诗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而与众不同的只是被人们习惯上划归于边塞诗人的他创作了众多闪耀在诗歌史上的高水平的闺怨诗。这不仅将他与高适、岑参等纯正边塞诗人明显地区别开来,而且他的这种“闺”情结也使得他与当时普遍具有上述“关”情结的人们迥然不同。同考察“关”意象在王昌龄诗中的呈现情况一样,通过对《诗集》的统计和分析,也很容易发现“闺”(或者“宫”“阁”“殿”“楼”等)对于王昌龄诗而言具有明显的情结性。

首先,“闺”或者“宫”“殿”“楼”等几乎在王昌龄的每一首闺怨诗中都有出现。《诗集》共收入王昌龄完整闺怨诗约20首,几乎每一首都含有“闺”“宫”“殿”“楼”等字眼或者与之相近的意象,抑或是具体的宫阁名称,如:

含有“殿”字的:

贵人梳妆殿前催,香风吹入殿后来。(《殿前曲二首》其一)

胡部笙歌西殿头,梨园子弟和凉州。(《殿前曲二首》其二)

乘舆执玉已登坛,细草沾衣春殿寒。(《甘泉歌》)

含有“宫”字的:

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西宫春怨》)

重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长信秋词五首》其一)

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奉恩时。(《长信秋词五首》其四)

青鸾飞入合欢宫,紫凤衔花出禁中。(《萧驸马宅花烛》)

含有“楼”字的:

新声一段高楼月,圣主千秋乐未休。(《殿前曲二首》其二)

楼头小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青楼曲二首》其一)

香帷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青楼怨》)

含有“闺”字的: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闺情》)

含具体宫殿名称的:

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西宫春怨》)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长信秋词五首》其二)

长信宫中秋月明,昭阳殿下捣衣声。(《长信秋词五首》其五)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春宫曲》)(2)昭阳、长信和未央均是汉代宫殿名称,是获宠后妃居住之所,这里都用来指代唐代宫殿。

还有不少直接以“闺”“宫”“殿”“楼”等为题的,如《春宫曲》《西宫春怨》《西宫秋怨》《殿前曲二首》《青楼曲二首》《青楼怨》《闺情》等。

其次,“闺”等在王昌龄的边塞诗中还有呈现。这种情况与上文所述的“关”在王昌龄的闺怨诗中出现如出一辙,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一种意象总是出现在另一种与之迥然相异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意象类别里,这无疑体现的是这种意象对于作者具有深深的情结性。王昌龄的几首代表作品正好反映的是这种情况。

向晚横吹悲,风动马嘶合。前驱引旗结,千里阵云匝。

单于下阴山,砂硕空飒飒。封侯取一战,岂复念闺阁。(《变行路难》)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

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从军行七首》其一)

从上述两个方面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闺”是王昌龄诗中除“关”情结之外的另一个重要情结。

(三)“关”和“闺”:王昌龄诗两种情结的关系

同样都是作为情结,但是王昌龄诗中这两种情结的两个对象之间的差别,就如同他的边塞诗和闺怨诗之间的差异一样,看上去迥然相异甚至是截然相反。然而,又如同前文所述的在王昌龄的闺怨诗中亦有“关”意象的呈现和边塞诗中亦有“闺”意象呈现一样,“关”情结和“闺”情结又是不可避免地联系在一起的。“关”是男子投身边塞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之处,“闺”是女子留住丈夫以共筑家园共享情爱之所,因此“关”和“闺”难以两全,成全其中任何一个都必须以牺牲另外一个为代价;也因此“关”和“闺”都难以割舍,身处其中任何一种都会期待渴盼另外一种。情结之所以成为情结,就在于此。

再回过头来看王昌龄的两组诗句:

封侯取一战,岂复念闺阁。(《变行路难》)

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从军行七首》其一)

肠断关山不解说,依依残月下帘钩。 (《青楼怨》)

楼头小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 (《青楼曲二首》)

前一组体现的是诗人在“关”情结的驱使下能够割舍儿女情长前往边关建功立业实现抱负理想,使得“闺”情结服从于“关”情结;后一组体现的是诗人在“闺”情结的召念下能够放弃自己的理想抱负回归家园与情爱,使得“关”情结屈从于“闺”情结。在王昌龄诗中,这两种情结互相矛盾但又相伴而生,始终捆绑在一起,使得情结更具有情结性。

三、王昌龄的家国守望情怀

情结的凝固积累必定使其上升为一种情怀。“关”和“闺”从字面意义上可以引申出一个共同的意义——守,坚守,守卫,守护。前者坚守的是国家领土,守卫民族利益,守护和平安定;后者坚守的是忠贞,守卫美满家园,守护爱情亲情。执着的坚守便成了一种精神的守望,“关”和“闺”对于王昌龄形成的强烈的情结性使得他在人格精神中形成了一种强烈的情怀——家国守望。

(一)“关”——守望个人理想和国家公义

盛唐时期的人们普遍渴望建功立业一展抱负,和同时代的人们一样,王昌龄也不甘于寂寞,也曾干谒当权者以图得到援引而投身仕途。王昌龄在其《上李侍郎书》中说:“昌龄岂不解置身青山,俯饮白水,饱于道义,然后谒王公大人,以希大遇哉?”[4]330一方面他怀有远大的政治抱负甚至是军事抱负,另一方面又苦于自己怀才不遇,不能建功立业;一方面他用虚构的艺术手法在其诗篇中酣畅淋漓地勾画波澜壮阔的边关战事和异彩纷呈的关塞风光,另一方面也只能感慨自己未能投身边关,以报效国家、实现理想。如:

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从军行》其一)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从军行》其二)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出塞》)

这些诗句深刻展现了王昌龄十分渴望建功立业、一展才干的心境。

可以说,“关”情结就是王昌龄的政治军事情结,是他的理想抱负情结,是他的国家民族情结。王昌龄和盛唐时期许多边塞诗人一样对国家民族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这种忧患意识体现在两个相对的层面。一是忧患外族侵犯,边关危机,疆域缩小,国家利益遭受损害;二是忧患黩武开边,劳民伤农,国本动摇,国家前途堪忧。尤其是后者更为体现王昌龄“关”情结和国家守望情怀的深刻性。“王昌龄是第一位忧虑黩武开边将给社会带来隐患的边塞诗人”[6]153,这种在其《代北州老翁答》一诗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然而当王昌龄终于如愿以偿步入仕途之后却又是事与愿违,仕途的坎坷,长年沉于下僚,尤其是两次遭贬使他的个人理想抱负和拳拳爱国之心备受压抑和打击,他原本就有的“关”情结也便更加具有情结性,甚至成了纠结。他只能在精神上一边满怀信心的坚守,一边望眼欲穿的期望,在漫长而坎坷人生岁月里,边关、战事、理想抱负、国家民族都成了他的守望,精神上的深沉守望。

(二)“闺”——守望坚贞情爱和家园亲情

盛唐时代,正因为普遍存在“关”情结,大批仁人志士选择从戎投关,因而也就留下了大批的怨妇、思妇,这正是唐代闺怨诗繁荣的一个主要原因。从这个角度来说,是“关”情结成就了“闺”情结,而且“关”和“闺”两种情结之间是存在矛盾的。王昌龄同样也是矛盾的,因为个人理想、国家公义并不是他唯一的守望。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当世闻名的才子俊杰,王昌龄不仅有投身边关的豪情壮志,亦有着花前月下的儿女情长。在他的边塞诗中就有对征戍者久战无还的愁思和厌倦的感伤流露,如:“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撩乱边愁听不进,高高秋月照长城。”(《从军行》其四),而他的多篇闺怨诗更是其柔情细意的写照。

需要强调的是,王昌龄的闺怨诗在对女性的描写上也有其独到之处。第一,王昌龄不是从自身男性即女性对立面的角度,而是同样采用虚构手法站在女性立场设身处地展现女性的生活和情思;第二,王昌龄诗中的女性没有局限于一两类群体,而是描绘了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的各种各类女性形象,如采莲民女、普通民妇、新婚少妇、达官富贵人家女眷、宫女嫔妃等等。这两个特点使得王昌龄诗中的“闺”情结在深度和广度上得以强化和扩大,也就更具情结性。当这种情结随着强化和扩大,就成了一种守望,是各种各类女性的守望,亦是王昌龄的守望。王昌龄以女性之口道出了对闺阁的坚守和对征戍者返回家园的期望,这种守望,是对坚贞爱情和家园亲情的守望,是情感上的真切守望。

(三)“关”和“闺”——在矛盾中兼守国与家

有唐一代,尤其是在盛唐和从盛唐转向中唐时期,国家在盛极一时和动荡衰败的冰火两重天中左右,个人和家庭的命运也随之摇摆,战争与和平,建功立业的理想和享受安宁的幸福是人们始终的关注。

诗人永远是时代的记录者和呼唤者。像高适、岑参这般投身边塞,铁马冰河的边塞诗人更多的是在为边疆危机、国家命运奔喊,“关”情结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对国家和理想的守望情怀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更为强烈;而还有一大批身居后方的柔情闺怨诗人更多的是在为情爱危机、家园幸福呼唤,“闺”情结在他们身上则表现得尤为明显,对家园和情爱的守望情怀在他们身上表现得尤为强烈。而似乎唯独有王昌龄一人既在奔喊又在呼唤,在“关”和“闺”两种情结既互相矛盾又始终伴随的综合情结体中呐喊。王昌龄在个人理想、国家利益、民族大义和亲情、爱情等个人私情两者之间不断地取舍,不停地挣扎,在坚守“关”情的同时又期望着“闺”情,在守护“闺”情的同时又渴望“关”情,最终升华成一种复杂而又深沉的对家国的守望情怀。

四、结 语

诗歌是对时代的记录,更是对诗人自身内心世界和精神深处的关照。考察王昌龄诗的自然和人文意象可以领略其诗的情调风格,考察王昌龄诗的情结性又能感受诗人内心真正的情怀。因而,王昌龄给我们的印象不仅仅是许多光照古今的杰出诗篇和“七绝圣手”“诗家天子”等光环,更让我们看到了时代背景之下立体的人,真实的人的内心世界,和闪耀光辉的人格精神。

既有着何惧醉卧边关风雪的豪壮,也有着甘心花前月下的柔情。时而沉吟浅唱,时而狂歌嚎啸。生活可以坎坷,但是生命却可以如此这般饱满。王昌龄是矛盾的,然而他始终没有放弃过。他一边挣扎,一边坚守,在进攻和防守的交互中一直在守望。也许正因如此诗人才能成其为诗人,又或许这样的诗人本身就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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