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保护关税和自由贸易演说中的无产阶级革命思想
2022-03-17王荣江
王荣江, 李 芮
(南京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23)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谈到他研究政治经济学的经历时说,在“莱茵报”时期,“第一次遇到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认为“关于自由贸易和保护关税的辩论,是促使我去研究经济问题的最初动因”。[1]可见,对保护关税和自由贸易问题的关注,是马克思无产阶级革命思想形成和发展的重要节点。马克思就保护关税和自由贸易问题发表过两篇演说,但哲学界很少给予专门的关注,因而有必要进行研究。
从1847年下半年至1848年1月,马克思发表了两篇与保护关税和自由贸易相关的文章。一篇是《保护关税派、自由贸易派和工人阶级》,该文是马克思准备在布鲁塞尔召开的经济学家会议上演说内容的一部分。由于一些主观原因(参见恩格斯的文章),马克思在会上没有得到发言的机会,会后,他把演说内容整理出来,刊发在比利时的《民主工场报》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所收录的只是该演说的前一部分,后面的内容被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朋友约·魏德迈在翻译、编辑出版时删掉了(1)删掉的内容,我们可以从恩格斯关于布鲁塞尔经济学家会议的文章中了解大概。详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292—296页。,理由是该部分内容与马克思在1848年1月9日演说的内容是重复的。另一篇是之后不久发表的《关于自由贸易的演说》。马克思(包括恩格斯,同一时期,恩格斯也写了几篇相关的论文)为什么会关注关税和自由贸易问题?是他们想专门研究该问题、还是想借助对该问题的认识和理解去说明其他更为重要和更为迫切的问题?那么他们真正的问题和说明的事情又是什么呢?要弄清楚这些问题,我们必须回到当时的时代情境,了解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发表上述相关论文前后所关注和从事的主要工作。
一、时代背景与马克思所要关注和澄清的问题
1847年下半年至1848年1月,整个欧洲处于无产阶级革命的前夜,工人运动的迅速发展、无产阶级队伍的壮大和觉醒,迫切需要理论上和策略上的指导。马克思和恩格斯认识到,无产阶级的发展和壮大与资产阶级的壮大及其取得政权过程的发展是一体同胞、共同演进的;但取得领导权的资产阶级为了自身的地位和利益,无论是采取保护关税制度还是自由贸易制度,都试图回避和掩盖其制度背后的资本逻辑和对无产阶级剥削、压迫的本质,又都试图从无产阶级获利的角度为其实施的制度辩护,以便阻止并消除具有历史发展必然性的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革命。这一点在当时受到社会各阶层普遍关注的关税和自由贸易问题上,表现得特别明显。
这个时期,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已开始形成,马克思主义成了工人阶级已经形成的、不断发展的科学世界观,成了工人阶级争取以革命的方式改造社会的思想武器。这个时期在马克思写完《哲学的贫困》之后,在他和恩格斯一起撰写《共产党宣言》之前。他们通过对当时社会最为关注的“是实行保护关税还是自由贸易”问题的讨论,来阐述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对立和对抗等问题,而这些问题最终必然以无产阶级革命的方式解决等无产阶级革命理论。
二、《保护关税派、自由贸易派和工人阶级》的主要内容和观点——以德国为例
《保护关税派、自由贸易派和工人阶级》一文被删掉了后面部分之后,内容很短,只有1 000多字;但我们可以通过恩格斯的《讨论自由贸易问题的布鲁塞尔会议》一文中的内容加以了解和充实。
《保护关税派、自由贸易派和工人阶级》一文只涉及保护关税派与工人阶级的关系问题。马克思从德国的情况入手,通过对保护关税派的几个代表观点的批驳来表明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马克思开门见山地说:“保护关税派从来没有保护过小工业即手工劳动。”[2]282他紧接着以德国的实际情况为例说明,保护关税的代表人物李斯特博士和他的学派,并不是为了德国的小亚麻业、手工纺织业、手工业而要求保护关税,他们之所以要求实行保护关税,不过是为了用“机器挤掉手工劳动,用现代的生产代替宗法式的生产”,只是“想扩大资产阶级的统治,特别是大工业资本家的统治”。[2]282以冯·居利希为代表的另一个德国学派更为苛刻,他们不仅要求实行保护关税制度,而且要求实行贸易限制制度。在马克思看来,虽然居利希批驳了李斯特,并试图证明工人阶级的好处在李斯特的制度中只是骗人的高调;但是,从他之后所提出的建议看,他还是属于同意该制度及其一切后果的那一派,并且其结果只能是“阻碍本国工业的发展”[2]283。因此,从社会经济发展的角度看,他是反动的和倒退的。
通过严谨的逻辑分析,马克思认为,李斯特和居利希在保护关税制度问题上,展现出矛盾的“两个极端”:如果保护关税制度能保护工业进步,那就要牺牲手工劳动、一般劳动;如果保护关税制度能保护手工劳动,那就要牺牲工业进步[2]283。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要么是反动的(牺牲广大劳动者的利益),要么是倒退的(与社会发展背道而驰)。也就是说,在马克思看来,无论如何,保护关税派的说辞都是不能自洽的,根本谈不上对手工工人和工人阶级有利,他们的任何主张和建议都不会让工人阶级满意,也不符合社会发展的走向和趋势。
接下来,马克思对保护关税派的其他遁词进行了具体的分析和批驳。
首先是对保护关税派自以为是“仁慈的观点:受自己同胞的剥削总比受外国人剥削好些”[2]283的分析和批驳。在马克思看来,工人阶级“永远不会满意”这种解决办法。虽然这种办法具有浓厚的爱国主义的情感色彩,但这种办法对工人阶级来说,“总是有些禁欲主义和唯灵主义的味道”[2]283,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保护关税派的第二种观点认为,不管怎样,这种制度至少是保持了工人阶级的现状,工人还能保住工作,不至于因外国竞争而被抛到街头。马克思并没有打算反驳这种观点,他甚至同意这种观点。在马克思看来,这样的做法对工人来说谈不上是有利的,只能保证工人有工作而不被抛到街头。
显然,保护关税派是不顾工人阶级的利益和死活的,他们对待创造物质财富的工人阶级,要么举起浓厚的爱国主义的“仁慈”旗号,要求工人保持禁欲主义和唯灵主义;要么认为他们保证了工人的工作,让工人不至于流落街头。马克思明确指出:“对工人阶级来说,问题不是要保持现状,而是要把现状转到某种完全相反的方面。”[2]283也就是说,作为社会财富主要创造者的工人阶级,不会满足于现实中资本家对他们的剥削和压迫,必然要把现状转到某种完全相反的方面——斗争并摆脱现状。在此,马克思明确提出了无产阶级的呼声和要求——摆脱资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
马克思这里说的“现状”,就是工人受资产阶级剥削、压迫,不断贫困化的现实;与现状完全相反的方面,就是摆脱受剥削、压迫,无须把自己作为商品出卖给资本家,而是成为自己和社会的主人,即通过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工人阶级无产阶级的政权。对于工人阶级来说,这才是问题所在,这才是本质所在。在这里,马克思自觉站在无产阶级立场,用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来看待问题和分析问题,并明确把问题指向无产阶级革命方面。
马克思还批驳了保护关税派的一个最后的遁词:保护关税制度“决不妄图成为进行社会改革的手段,但在对外关系方面进行改革以前,仍然需要首先在国内进行社会改革”[2]283-284。这句话不太好理解,马克思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只是直接指出它所包含的矛盾——“惊人的矛盾”。但我们可以从恩格斯对该论点的表述来理解。恩格斯以保护关税派的口吻说,我们的这套做法不是社会改革的做法,但是我们既然要改造社会,就应该先从国内开始,然后再谈改革我们与别国的关系[2]293。恩格斯也指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表面之下隐藏着惊人的矛盾。
其实,保护关税派的意思是说,他们的政策不但不会成为社会改革的手段,反而会化解国内社会资本与工人阶级之间的矛盾,不至于导致社会改革的“不良后果”。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这种理论表面上看很诱人,也似乎很实际又合乎情理,但它包含着“惊人的矛盾”。马克思明确指出,一方面,保护关税派所主张的保护关税制度,实际上是把一个国家的资本武装起来同别国的资本作斗争,以便加强该国资本反对别国资本的力量;另一方面,他们又认为通过上述办法就可以使得资本在对待工人阶级方面“变得软弱而且容易让步”,这实际上就是指望“资本大发慈悲,好像资本本身能够大发慈悲似的”。[2]284
马克思总结说:“保护关税制度起初是反动的,后来是保守的,最后成了保守的进步制度。”[2]284这是马克思对保护关税派的总观点:起初它与社会的经济发展背道而驰,阻止工业的进步和发展,还导致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和压迫;后来它阻止社会改革,害怕社会进步,试图保持社会不变,趋于保守;最后就成了“保守的进步制度”。也就是说,实际上他们是在开历史倒车。
在这里,马克思明确地表达了他进行社会改革的愿望,这种社会改革是永远不会以强者(握有资本的资本家阶级)的软弱(发慈悲)为前提的,而应该(道理上)是由弱者(被资本剥削和压迫的无产阶级)的强大(不断增加并组织和武装起来的工人阶级)所引起(自觉地组织起来斗争和反抗)的。对于社会改革问题,马克思认为没必要跟保护贸易派说明,因为当保护关税派认为社会改革不是其制度的组成部分、不是其制度产生的问题,而是一个“特殊的问题”时,他们就已经离开了社会问题,也就离开了马克思所关注的问题。马克思只要指出他们的制度是“反动的、保守的”,把他们放到一边就可以了,没必要在他们身上花费精力和笔墨,他主要是要阐述“自由贸易对工人阶级状况的影响问题”[2]284。
我们可以通过恩格斯的《讨论自由贸易问题的布鲁塞尔会议》一文来了解马克思被删掉部分所表达的关于自由贸易与工人阶级关系的思想。这里需要交代的是,马克思的思考和论述是深刻的、犀利的,但上下文的跳跃性很强,需要通过仔细地研读来理解的他的观点和思想;恩格斯只是“摘录几节”,但他的论述要清楚明白得多,上下文之间有必要的交代和铺垫,非常容易理解。
恩格斯是这样“摘录”(2)虽然恩格斯是“摘录”,但其内容有很多他自己的概括和理解,并且又非常正确、清晰地表述了马克思的观点和思想。马克思文章的内容和观点的:保护关税派分为两派,第一派在德国以李斯特为代表,他们主张保护关税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手工劳动,而是“为了用机器挤掉手工劳动,用现代的生产代替宗法式的生产。他们总是企图使富豪阶级(资产阶级)特别是大工业资本家取得统治地位”[2]292。第二派虽然主张保护手工劳动既不受外国竞争,也不受机器的侵略,但更主要的是主张“不仅用高额关税保护本国的工业,而且还要用高额关税保护本国的农业和本国的原料生产”[2]292。恩格斯得出的结论是,保护关税制度“不仅禁止外国工业品的输入,而且还要禁止本国工业的发展。这样,整个的保护关税制度必然要落到这样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要末保护本国工业的发展而牺牲手工劳动,要末保护手工劳动而牺牲本国工业”[2]292。
接下来恩格斯继续论述马克思在该文中要论述而被删掉的问题:自由贸易对工人阶级状况的影响问题。下面我们依照恩格斯的文字,以马克思的视角进行阐述。
在马克思看来,贸易摆脱一切桎梏而获得解放即自由贸易对工人阶级状况影响这个问题是很容易解决的,它甚至不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在政治经济学里得到很好的论述。古典政治经济学所阐述的规律,恰恰只有在贸易束缚都被解除、自由竞争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的前提下,才可能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只有在自由贸易实行得愈广泛,经济学家们所阐述的支配物质财富生产和分配的规律,才能更加灵验和准确,并且他们的结论也是建立在贸易摆脱一切桎梏而获得解放这一前提下的。人们只要读一读亚当·斯密、萨伊、李嘉图的著作就会发现,他们极为明确地写出了在彻底自由贸易统治之下,等待工人的是些什么。比如,你请教李嘉图,从经济学的观点看,工人劳动的自然正常价格是什么?他的答复是:“降到最低限度,降到尽可能低的水平的工资。”[2]294在这里,马克思利用劳动价值论,论述了劳动作为商品,它的价格、生产该商品所必需的时间、工人工资等之间的关系(3)从这些论述中我们看到,这时的马克思还没有把劳动、劳动力概念分开,还没有提出工人把劳动力作为一种特殊的商品出卖给资本家而获得工资这一关键性的思想,他还是在“劳动”这一概念下来谈工资的。。
在马克思看来,工资永远只是“劳动”的价格,并且是最低水平,虽然有时它会上升到最低水平以上或者低于最低水平。幸运的时候,工人得到的比最低工资多一些,即使多出来的也“只不过是一笔补偿他在别的时候,即在工业停滞时所少得(和最低工资相比)的附加收入”[2]295。事实上,商业在一定的、周期循环着的实践内,必然经历包括繁荣、生产过剩、停滞、危机等阶段的周期,如果我们把工人超过最低工资的收入与低于最低工资的收入平均一下,那么我们就会发现:总的来看,工人所得到的“不多也不少,正好是最低工资”[2]295。也就是说,工人阶级即使在最低工资水平的维持下,还会作为一个阶级被保存下来,并且人数还在增加。所以说,最低工资只是“劳动(力)”这一商品的自然价格,而这一规律将会随着自由贸易这个前提的实现而发生作用[2]295。
当然,宣传自由贸易的好处是对的,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由于保护关税而担负的赋税是要消失的,商品的售价也会降低。但是,既然劳动(力)是商品,那么它也将同样会以更低的价格出售,将能像买胡椒、买盐那样非常廉价地得到它。马克思认为,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要么把现存的政治经济学全部推翻,要么就得承认在实行自由贸易的情况下,工人阶级将听任无情的政治经济学规律的摆布。但是,现存的政治经济学是推翻不了的,因而,如果实行自由贸易制度,工人阶级只能听凭政治经济学的规律的摆布,整个阶级就会受压迫和剥削并不断贫困化。
不过,马克思接着说,这并不是说他反对自由贸易,他“赞成自由贸易”[2]295,因为在实行自由贸易后,政治经济学的全部规律以其“最惊人的矛盾”将在更大的范围内、更广的区域里发生作用,所有这些矛盾“一旦拧在一起,相互冲突起来,就会引起一场斗争,而这场斗争的结局则将是无产阶级的解放”[2]295-296。在这里,马克思明确指出,自由贸易必然引起冲突和斗争,其结局必将是无产阶级的解放。
很显然,在自由贸易制度下,马克思所看到的和认识到的,是政治经济学所揭示的社会现实及其所隐含的不可避免的必然规律: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剥削、压迫及无产阶级越来越贫困化;随着资本家和工人阶级之间的矛盾在经济发展周期中的凝聚、激化和冲突,必将引起阶级斗争,而斗争的结局必将是无产阶级的革命及其解放。这就是马克思在《保护关税派、自由贸易派和工人阶级》中真正要表达和阐述的思想,即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和理论。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关税和自由贸易思想中所要表达的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恰恰是当时很多思想家和理论家看不到的。这些思想家和理论家甚至还极力掩盖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立、矛盾、冲突、斗争,以便维护资产阶级的利益和统治。这一点在当时召开的、受到广泛关注并且有欧洲很多国家知名学者和人士参加的有关自由贸易问题的布鲁塞尔会议上,表现得极为明显。我们从恩格斯介绍布鲁塞尔会议的文章中能够真切地看到这一点。参加会议的大多数人是主张自由贸易的代表。他们极力论述实行自由贸易的好处,包括对工人阶级的好处;只有个别代表站在工人阶级的立场上,看到实行了自由贸易会给工人带来不幸和灾难:加剧工人阶级内部的竞争,劳动力更为廉价,更多的失业者无家可归,整个阶级更加贫困,等等。但更多的自由贸易派(包括保护关税派)完全无视无产阶级的贫困和苦难,一味地声称自由贸易(或保护关税)会给工人带来许多好处和利益。
恩格斯对这些人的演讲进行了较为详细的陈述,驳斥了他们的陈词滥调,并对马克思的演讲内容和观点以一种赞扬、支持和完全赞同的态度进行陈述。恩格斯“摘录”的内容,在下文中有详细的论述,此不赘述。
三、《关于自由贸易的演说》的主要内容和观点——以英国为例
1848年2月初,马克思在布鲁塞尔以小册子的形式出版了《关于自由贸易的演说》,内容是他在布鲁塞尔召开的民主协会公众大会上的演说。在距离发表《保护关税派、自由贸易派和工人阶级》不到4个月的时间里,马克思又一次就自由贸易问题发表观点,其背后所关注和要阐明的问题与《保护关税派、自由贸易派和工人阶级》一文是一致的,并最终体现在随后发表的《共产党宣言》中。其中的核心问题是无产阶级及其革命的思想和理论。我们认为正是在关于保护关税和自由贸易问题的思考和认识上,马克思(包括恩格斯)逐步形成和建立了无产阶级及其革命的思想和理论,并在《共产党宣言》中以成熟和完善的形式表现出来。
在演说的开头,马克思设计了一个多方对话场景(以英国为背景),包括工厂主、工厂工人、小商人、农场主和农业工人,通过不同主体之间的“问”和“答”及他们之间的矛盾来展现自由贸易中各阶级的处境和凸显的问题。
首先是工厂主与工厂工人之间的对话。当然,工厂主赞同自由贸易并认为自由贸易会改善劳动阶级的处境。另外要注意的是,谈论英国的自由贸易,就不能不谈英国谷物法的废除,在马克思看来,后者是19世纪自由贸易所取得的“最伟大的胜利”[2]444。
工厂主们所说的自由贸易是就自由买卖谷物和一切原料而言的。他们认为,对进口国外谷物实行保护关税,是一种卑劣的行为,是利用人们的饥饿进行投机;而实行自由贸易制度却可以得到“廉价的粮食,高额的工资”[2]444。因而总的来说,工厂主们声称,自由贸易可以改善劳动阶级的处境,让劳动阶级得到更廉价的粮食。但是,劳动阶级对此却不一点也不领情。马克思深刻地指出,英国的廉价粮食就如同法国的“廉价政府”一样,臭名昭著,劳动阶级是完全反对并嗤之以鼻的,而且他们还把那些自称充满自我牺牲精神的自由贸易派及其同伙当作“自己最大的敌人和最无耻的伪君子”[2]444。英国的自由贸易派是如何向人民证明他们的“好意”的呢?他们对工厂工人说:“谷物税是你们向大地主,向这些中世纪的贵族代表交纳的工资税;你们贫困的原因是在于日用必需品价格的昂贵。”[2]445
马克思以工人的口气反问主张自由贸易的工厂主们:既然近几十年来我们的工业已发展到最高的水平,那为什么我们的工资的下降率却大大超过了粮价的上涨率呢?这怎么解释呢?马克思用具体数据来说明工人的现状及他们提出的真正问题,并以此来反驳工厂主们的诡辩,在此不做详述。
随后,小商人打断工厂主与工人之间的对话,要求回答如下的问题:即使我们废除谷物法,荒废英国的农业,我们就能因此而迫使欧洲其他国家关闭它们的工厂而都来向英国的工厂订货吗?马克思以小商人的口气说,结果只能是“我将失去现在农村的主顾,而国内贸易也会丧失市场”[2]446。也就是说,没有人来租种土地,也不会形成国内的市场。事情并不像主张自由贸易的那些工厂主们想象的那样。
工厂主抛开工人转而对小商贩说:那就只好让我们随便做了,一旦废除谷物法,我们就能从国外得到更为廉价的粮食,我们就会降低工资,而那些供给我们谷物的国家里工人的工资同时会因此而提高;这样,我们既有了更低廉的工资,又有了优势,就能使大陆(指欧洲大陆国家,如德国、法国等)购买我们的商品。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就是主张自由贸易的工厂主们的思维逻辑和论说方式,无论你找出什么样的现实和问题,他们总能以他们的方式来化解问题并说明他们想要说明的事实和问题,但现实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这时,农场主和农业工人也加入对话中。他们的问题是:那我们到底将如何做呢?应该把农业宣判死刑,还是一言不发而任由别人拆我们的台?
面对工人、小商人、农场主和农业工人提出的问题,反对谷物法和主张自由贸易的各派组成了同盟,他们不去解决以上这些不同人群所面临的实际问题,而是一味地要给论述废除谷物法对英国农业有好处的著作颁发奖金。这就是主张自由贸易的人的做法:不但不顾实际情况一味地宣传和阐述他们的观点,还利用自身的统治地位和话语权的优势嘉奖支持他们观点的人。马克思通过对主张自由贸易的三位获奖者的批判来揭示实行自由贸易对工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一个获奖者是霍普。他主张并试图证明,自由输入外国谷物,农场主和农业工人都不会吃亏,吃亏的只有地主。他由此声称,即使粮价下跌,也不会使农场主遭受任何损失,因为这只能引起地租的减少而不会伤及企业主的利润和工人的工资,后者依然会保持在过去的水平上。
第二个获奖者是摩尔斯。他认为废除谷物法必然会导致粮价上涨。他力图证明,保护关税从来都没有让粮食保有足够有利的价格。马克思明确指出,不是粮食进口引起粮价上涨,而是粮价上涨才刺激了粮食进口。显然,第二位获奖者与第一位获奖者的观点迥然不同。
第三个获奖者是格莱格。马克思认为他的见解“有一定的科学性”[2]447。格莱格承认谷物法之所以会促进地租上涨,是因为谷物法引起了粮食价格的上涨,而这种上涨正是由于谷物法迫使资本投入了劣等地。在马克思看来,这是很容易说明的,但马克思更关注格莱格思维逻辑下的后果,即在自由贸易制度下,工人阶级只能获得最低工资并逐步贫困化。
为了对格莱格的观点进行反驳,马克思做了一些必要的理论交代。第一,随着人口的增长,如果没有国外谷物的输入,那就不得不去开垦次等地,而耕种这种土地耗费较大,其产品的价格也就较贵。第二,既然谷物销路有充分保证,那么谷物的价格就必然受耗费最大地区的产品价格的调节,这样,这一价格和优等地的生产费用间的差额就构成了地租。第三,如果因废除谷物法而降低了粮食的价格从而也降低了地租的话,那么出现这种情况是不再在次等地耕作的缘故。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地租的降低必然使一部分农场主破产。
在做了上面的交代后,马克思对格莱格的观点进行了分析和批判。格莱格断定说,那些不能再经营农业的小农场主可以去工业中谋生,至于那些大农场主则仍然会占据优势,而土地所有者却只好把自己的土地以极低廉的价格卖给他们或者和他们订立期限极长的租约。马克思沿着这样的思路继续分析道:如果这样,那就有可能使这些农场主把巨额资本投向土地并更大规模地采用机器,从而也就节省了手工劳动;但是,“手工劳动也将由于工资的普遍下降(这是废除谷物法直接结果)而更加低廉”[2]448。
包林对自由贸易制度的论证还给予了宗教上的承认,甚至在大会上大嚷:“耶稣基督是自由贸易,自由贸易是耶稣基督!”[2]448
马克思对格莱格和包林的思想进行了无情的批判和揭露。马克思首先明确指出:“这种假仁假义是根本不能减轻粮食跌价给工人带来的痛苦的。”[2]448其次,马克思认为,工人对工厂主这种“单凭一时心血来潮而发的慈悲”[2]448,是完全不能相信的。因为一个明显的事实是,对将工厂工人的工作日从12小时减到10小时的工作日法案反对最起劲的,正是这些工厂主们。接下来,马克思从所有工厂主都采用的厂规及其实际做法来揭露工厂主对工人的“慈悲”,并以此来说明主张自由贸易的工厂主对工人的欺压、剥削和压迫。在这个过程中,工人渐渐地认清了工厂主和社会对他们的剥削和压迫。他们喊出:“要是地主出卖我们的骸骨,那末,你们这些工厂主就会首先买去放到蒸汽磨中去磨成面粉!”在这里,一方面,马克思明确地意识到了工人阶级的觉醒;另一方面,他也认识到了这种觉醒的意义。他论述说,英国工人开始懂得地主和工厂主之间斗争的意义,他们很了解工厂主希望降低粮食价格就是为了降低工资,同时也知道,地租下降多少资本的利润也就上升多少[2]449。这样,事情就很清楚了,相较于资本家而言,工人的工资和利润愈来愈低了,工人的社会地位每况愈下;实际上工人还遭受了直接的损失[2]450。由此马克思深刻地指出,英国工人阶级的实际生存状况已经向自由贸易派明确地表明,工人是不愿意做自由贸易派那种幻想的和欺骗的牺牲品的;他们之所以联合自由贸易派来跟地主斗争,只是为了消灭最后的封建残余和孤立敌人罢了;工人们也看到了,为了向自由贸易派报复,地主和工人一起赞成十小时工作法案——这个工人们30年来一直希望的法案,在废除谷物法后实现了。
在经济学会议上,包林还拿出一份厚厚的统计表并说,为了满足(按他的说法)工人的需要,英国输入了大量的牛肉、火腿、脂油等生活资料,这证明自由贸易制度对工人阶级有好处。马克思指出,可是包林却忘记了,就在此时段,由于危机的来临,曼彻斯特和其他一些工业城市的工人却被抛到街头。为了从理论上全面透彻地说明问题,马克思用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进行分析和阐述。他指出,在政治经济学中,任何时候都绝不能仅根据一年的统计数据来得出一般规律;而是常常需要引证六七年的平均数据,也就是说,需要引证现代工业经过各个阶段(繁荣、生产过剩、停滞、危机)的一些平均数据。
对自由贸易下工人的实际生活状况的分析也应该如此。马克思说,当一切商品跌价时(这种跌价是自由贸易的必然结果),用一个法郎买到的东西要比过去多得多。如果孤立地看这个问题,显然自由贸易对工人是非常有利的。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工人在以自己的法郎交换别的商品以前,必须先用自己的劳动去交换资本。如果当他进行这种交换时仍能以同等量的劳动换得上述数量的法郎而其他一切商品又在跌价的话,那么他在这种交易中始终都会是有利的。马克思指出,这是经济学家在观察用劳动换成其他商品的时候关注劳动价格所必然得出的结论;但是这些经济学家并没有对用劳动换成资本这个重要环节给予关注,因此他们看不到问题的实质所在。
马克思由此深刻地认识到,如果开动机器需要较少的费用,那么“保养被称为工人的这种机器所必需的东西,同样也得跌价”;如果一切商品都低廉了,那么“同是商品的这种劳动的价格也同样降低了”,而且劳动这种商品价格的下跌较其他商品要大得多。到那时候,工人将发现自己口袋里的法郎“已经融化,剩下的已不到五苏了”。[2]451
当然,经济学家可能会说:工人之间的竞争(这种竞争在自由贸易的统治下也不会减少)很快会使工资和更低廉的商品价格相互一致起来;另一方面,商品价格的下跌也会导致需求的增加,而需求增加就得加紧生产从而引起对劳动力的需求的增加,劳动力需求增加的结果将是工资的提高。马克思对这种观点给予了有力的揭露和批驳。他把这些经济学家的观点总体上归结为:自由贸易扩大了生产力,随着生产力的扩大,生产资本就会增加,而生产资本的增加就会增加对劳动的需求,这样的话劳动力的价格便提高了,因而工人的工资也就提高了。这样看来,似乎资本的增殖是对工人最为有利的事。马克思首先指出,资本增殖必须予以肯定,因为要是资本停止运动,那么工业就会垮台。不过,马克思也明确指出,工业垮台的第一个牺牲品便是工人,工人将先于资本家而死亡。另外,即使在资本增殖、对工人最有利的情况下,工人的命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还是一样会死亡的。因为,生产资本的增殖也就意味着资本的积累和积聚。而资本集中的结果是分工的扩大和机器更广泛地使用。分工的进一步发展使工人的手艺化为乌有,使手工艺者加入劳动大军,使工人之间的竞争加剧[2]452。竞争的加剧必然会使无产阶级不断贫困化并不断地得以壮大。这样,随着生产资本的增殖,工人之间的竞争在更大的程度和更广的范围上加剧,不但工人的劳动报酬减少了,而且一些人的劳动强度也增加了。马克思还列举了当时曼彻斯特36家工厂工人数量的剧减和他们所照管的纱锭数量的剧增的例子来说明,分工和技术设备的改进使大量工人失业。
自由贸易派的经济学家包括包林以“失业的人会找到别的职业”来搪塞工人,但马克思用大量事实说明,失业工人在寻求新职业的过程中恰恰处于“饥饿潦倒之中”[2]453。虽然包林也谈到了一些工人遭遇的不幸,并认为这些工人的不幸必然要置所有贫苦阶级于死命,甚至认为这些“具有过渡性质”的苦难,对于大多数工人来说是从生产到死亡的转变,而对其他的工人来说是从他们过去的处境到更坏的处境的转变。但是,在马克思看来,按照包林的思路思考下去,这些工人的不幸是和工业的进步不可分割地联系着的,而且是国家繁荣所必要的,那么他实际上就等于承认了工人阶级的苦难的处境就是资产阶级繁荣的必要条件[2]455。也就是说,按照包林的分析,在资本主义时期,随着工业的进步,无产阶级的贫困潦倒是不可避免的,并且这是资产阶级繁荣的必要条件。这充分说明资本主义制度的不合理性,它是大多数劳动者用牺牲利益和被压迫为代价换来的。
马克思对包林“慷慨地所给予奄奄待毙的工人的一切安慰”以及自由贸易派所创立的全部补偿理论给出了辛辣的归纳总结:“成千上万的奄奄待毙的工人们,你们不应灰心失望。你们可以非常安静地死去。你们的阶级是不会绝种的。它将永远保有足够数量的人听任资本去宰割而不致死绝。”[2]455马克思还一针见血地反问:“如果资本不力求取得供其不断地剥削的材料(工人),资本又怎能使自己得到有效的运用呢?”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剥削和压迫工人的本质。
其实,马克思在演说中真正关注的问题是,实现自由贸易对工人阶级状况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真的如自由派经济学家们所说的那样有利于工人阶级吗?这是一个并未解决的问题。在该问题上,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为资本家辩护,以虚伪的方式来欺骗工人,并试图掩盖工人阶级与资本家的对立和不断贫困化的现实。
接下来,马克思以最低工资问题来分析自由贸易对工人阶级到底意味着什么。
首先,马克思论述,从魁奈到李嘉图,经济学家所陈述的一切规律都是建立在如下假定基础上的,即迄今妨碍自由贸易的羁绊已不存在,并且这些规律的作用随着自由贸易的实现而得到加强。第一条规律说,竞争把每一种商品的价格都降低到该商品的最低生产费用,因此,最低工资是劳动的自然价格。这是按经济学家的经济规律所得出的结论。在马克思看来,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在这一规律的作用下,工人阶级也有幸运的时候,即他的所得也会多于最低工资;但是,这种多余部分不过是补充了他在工业停滞时期所得的低于最低工资的不足部分而已。也就是说,资本主义工业不可能一直繁荣发展,它要接连地经过繁荣、生产过剩、停滞、危机诸阶段而形成一种反复循环的周期,在这一定的周期内,如果把工人阶级高于必需的全部所得和低于必需的全部所得合计起来计算,那么他们所得的总额不多不少,恰好是这个最低额[2]455-456。因而,在资本主义工业中,尽管工人阶级忍受了一切的苦难和贫困,抛下了许多尸体,但是工人阶级依旧能作为一个阶级并保持它的“完整性”。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工人的实际状况:尽管他们在忍受着苦难和贫困,也抛下了许多尸体,但是资本家给予工人的是最低工资,这个最低工资既保证了工人及其子嗣能维持生存而不至于饿死,又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并维持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和压迫!这就是资本家的用心。
其次,马克思指出,由于工业的发展,资本家会不断地找到用更为廉价、更为低劣的营养品来维持工人生活的新方法,这样的最低工资也还会必然地不断降低。马克思说,如果说最低工资最初还能迫使工人为了活下去而劳动的话,那么,到最后就“把人变成机器人了”,这样,工人存在的全部价值只在于他是一种生产力而已,并且资本家“就是这样来对待工人的”。[2]456也就是说,在资本主义工业中,起初,人为了活着不得不通过劳动获得那可怜的工资;但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最后,它完全把人变成了能生产的机器。这是工人的全部价值。资本家就是这样对待工人的,资本主义就是这样看待工人的。马克思通过对自由贸易制度下工人最低工资的分析,深刻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真剥削、真压迫以及虚伪、反人性的真实本质!
再次,马克思对自由贸易与工人最低工资的关系进行了总结。他论述道,随着自由贸易制度的逐渐实现和成为活生生的生活现实,劳动力商品的这一规律即最低工资的规律,也就愈益明显地显现出来。其结果一定是二者必居其一:“或者全部否定以自由贸易的假定作基础的政治经济学,或者就同意说在自由贸易的情况下工人一定要经受经济规律的全部灾难。”[2]456这就是自由贸易及其经济规律下的资本主义残酷的现实——工人承受全部灾难和痛苦。
在该演说的最后部分,马克思回到自由贸易问题,试图说明他演说的旨趣。
首先,马克思论述了自由贸易的本质。他认为,在现代生活条件下,自由贸易就是“资本的自由”,说得更明白,就是“让资本能充分地自由活动罢了”[2]457。其次,自由贸易并没有消解资本主义制度下雇佣劳动和资本的关系,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依然存在,甚至扩大和深化了。马克思说:“只要雇佣劳动和资本的关系继续存在,就永远会有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存在。”[2]456再次,马克思认为,那些持有“只要更有效地运用资本,就可以消除工业资本家和雇佣工人之间的对抗”观点的自由贸易派信徒,只不过是“自信狂”,其观点令人费解;恰恰相反,“这只能使这两个阶级的对立更形显著”。[2]457
以上就是马克思为什么要关注自由贸易问题并发表演说的主要原因,其目的就是要揭露资本主义自由贸易背后的真相——无产阶级被剥削和压迫以及不断地贫困化,反驳自由贸易派信徒对自由贸易下资本家和工人之间对抗和对立的粉饰,并以此来阐明无产阶级革命必然到来及其实现的必然性。所以,马克思关于关税和自由贸易的演说,不是关注关税和自由贸易这些政治经济学问题,而是考察和分析这些现象和问题背后的无产阶级的状况和发展趋势问题,即无产阶级革命的问题。
在论述了自由贸易和雇佣劳动之间的关系后,马克思还从思想实验的角度揭示资本对工人的奴役。他论述说,假使工人迄今认为使自己处于贫困境遇的那些偶然情况都全部消失,那么,到那个时候,一切掩盖着他的真正敌人的一切帷幕就被揭开了。此时,工人“将看到摆脱羁绊的资本对他的奴役并不亚于受关税束缚的资本对他的奴役”[2]457。
马克思深刻地认识到,无论是采取保护关税(德国)还是自由贸易(英国)政策,其实质都是统治阶级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而不得不采取的政策,都掩盖不了其背后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和压迫,工人阶级也避免不了越来越贫困的命运(经济形势发展了)。
马克思还从“自由”的角度对问题进行说明。他论述说,不要用自由这个抽象字眼来欺骗他人和自己,这不是每个人在对待别人的关系上的自由,而是“资本榨取工人最后脂膏的自由”[2]457。
马克思还从世界范围来阐明这一问题。他指出,在一个国家里,自由贸易导致了不同阶级之间的对抗和压迫;在世界各国之间,自由贸易同样如此并以更大的规模呈现出来。他说:“在任何个别国家内的自由竞争所引起的一切破坏现象,都会在世界市场上以更大的规模再现出来。再没有必要停留在自由贸易的信徒对这个问题所散布的诡辩上。”[2]457马克思同时指出,这些诡辩完全值得三位获奖者(霍普、摩尔斯、格莱格)去论证,因为他们就是想为资本(家)、为自由贸易、为资本主义及其与工人阶级的非对抗性作辩护。但是,他们的辩护是可笑的。因而,事情清楚了:主张自由贸易制度的信徒们,根本弄不懂一国是如何牺牲别国而致富的;他们更不懂得,在每一个国家,一个阶级是如何牺牲另一个阶级而致富的[2]458。这些人要么完全看不到资本主义社会剥削、压迫、对抗和不平等的本质,要么完全无视。
马克思指出,他批判自由贸易并不是为了维护保护关税制度,这并不是一个二选一的事情,就像“一个人宣称自己是立宪制的敌人,并不见得自己就是旧制度的拥护者”[2]458一样。就保护关税和自由贸易的关系而言,马克思指出,保护关税制度实质上不过是为了在某个国家“建立大工业的手段”,以便使这个国家“依赖于世界市场”;但是一旦一个国家对世界市场有了依赖,“就会对自由贸易有了或多或少的依赖性”。[2]458另外,保护关税制度实际上也促进了国内自由竞争的发展。马克思注意到,在资产阶级开始以一个阶级自居的国家里,例如在德国,资产阶级就会极力争取保护关税。马克思说:“保护关税成了它反对封建主义和专制政权的武器,是它聚集自己的力量和实现国内自由贸易的手段。”[2]459也就是说,无论是实行保护关税还是自由贸易政策,都是统治阶级实现其意志的手段和工具,在这一点上,保护关税或者自由贸易并无实质区别,它们都是由社会的现实情势所决定的。
马克思最后在保护关税和自由贸易问题上给出了自己的观点:“保护关税制度在现今是保守的,而自由贸易制度却起着破坏性的作用。自由贸易引起过去民族的瓦解,使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间的对立达到了顶点。总而言之,自由贸易制度加速了社会革命。”[2]458马克思还强调了他演说的主旨:“也只有在这种革命意义上我才赞成自由贸易。”[2]458显然,在自由贸易制度中,一方面,马克思看到了它给工人阶级带来的深度压迫和极度贫困化的状况;另一方面,他更看到了自由贸易制度加速了社会革命——无产阶级革命的可能性和必然性。
结论
从《哲学的贫困》出版到《共产党宣言》公开问世,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马克思先后发表了两篇关于关税和自由贸易问题的演说。显然,马克思并不是要直接去研究德国和英国的保护关税制度和自由贸易制度本身,而是要通过对当时在社会上占主导地位的关于关税和自由贸易的观点的反驳,揭示其背后工人阶级被剥削、被压迫及其贫困化的实际状况。
总体看,马克思从无产阶级的视角切入,看清了工人阶级不论是在保护关税制度或是自由贸易制度下被资本家剥削、压迫、奴役和不断地深度贫困化的现实本质,揭露了无论是保护关税派还是自由贸易派为统治阶级庇护的虚假性和伪善性。更重要的是,马克思从揭示资本主义制度的深刻危机和矛盾中,阐明资本主义制度的不合理性;并从无产阶级的觉醒、壮大以及同资产阶级的对立、斗争及其不可调和性,揭示无产阶级革命的必然性。
具体看,马克思从对保护关税派和自由贸易派的基本观点切入,结合资本主义社会中雇佣劳动关系及其最低工资的实际(包括工厂中工人的实际工作状况以及工人工资随经济周期变化的实际购买力)状况,运用这些人也接受的政治经济学基本规律,具体分析和批判这些学派观点,真实而雄辩地揭示出,在资本主义社会,无论是实行保护关税制度还是自由贸易制度(这随各国的情势而定),都不能掩盖资产阶级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压迫以及工人阶级贫困化的事实,都不能调和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对抗、斗争,以及随之而必然到来的社会革命——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革命。在此基础上,马克思对保护关税和自由贸易问题给出自己的观点:“保护关税制度在现今是保守的,而自由贸易制度却起着破坏性的作用。自由贸易引起过去民族的瓦解,使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间的对立达到了顶点。总而言之,自由贸易制度加速了社会革命。……也只有在这种革命意义上我才赞成自由贸易。”[2]458
有这两篇演说做理论和现实基础,于是,《共产党宣言》的基本思想和观点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