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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性语境下的文学评奖制度

2022-03-17范国英汪家桐

关键词:评奖现实主义现代性

范国英,汪家桐

(西华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成都 610039)

文学评奖无疑属于文学制度的重要面向,而文学制度的建立又是现代性所带来的制度性分化的一个结果。自现代以来,随着神或传统的权威的衰落,人的主体性不断增强,人的理性能力成为人阐释世界和认识世界的主要动力,世界的神秘性消失了,作为整体的世界被人的理性划分为不同的领域,并且原有的不同领域之间的原始象征关系也被消解了。不同的领域形成了与该领域相匹配的一套认知方式和价值体系。“大多数社会的广泛制度领域,即家庭生活、经济政治结构、都市化、现代教育、大众传播和个人主义取向中,产生了一种趋向结构分化的普遍趋势,与此同时,界定和组织这些领域的方式在它们的不同发展阶段则大相径庭,从而引发了多元的制度模式和意识形态模式。”①[以]S.N.艾森斯塔特:《反思现代性》,旷新年、王爱松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37页。也就是说,各式各样的制度领域的建立是现代性进程中的一个必然结果,并且在具有一定差异性的现代性语境中会产生一些不同的制度模式。因此,文学制度以及隶属于文学制度的文学评奖,一方面具有现代性语境下的共性,另一方面由于现代性的复杂性,在不同的现代性语境下又具有一定的差异性。因而对1978年以来设立的文学评奖制度的认识,首先就要厘清现代性共性对它的塑造作用,同时又要将1978年以来的文学评奖制度置于具体的现代性语境中来考量。

古代社会对世界的阐释既具有整体性又具有保守性。在西方,对世界阐释的依据主要就是“上帝的话语”《圣经》;在中国,也形成了一套阐释世界的基本框架和体系,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圣人言”。因而孔子强调的是“述而不作”,也就是不需要再去寻求对世界的阐释,而要保守来自更早时期的“圣人言”。这样一来,对西方世界来讲,文学的目的更多附属于宗教;而对中国来讲,文学主要是实现“文以载道”的工具。因而在现代以前,我们当下所说的更多用于表情达意的文学,大多局限在私人领域或私人交往领域。就西方来讲,直到18世纪末,作家、艺术家还仅仅是为资助人和宫廷写作;而从中国古代占主导地位的文类诗歌来看,许多诗歌都是以“答……”“谢……”“赠……”的形式出现,也就是主要限于私人之间的应和。

正如伊格尔顿所言:“如果有谁被要求对19世纪后期英国文学研究的增长只给出一个解释,他的回答也许勉强可以是‘宗教的衰落’。”①[英]特雷·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伍晓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1页。应该说,自18世纪启蒙主义以来,人的理性能力被高举,人既成为阐释世界的核心,也成为为世界立法的主体。人不但能认识过去、现在和未来,而且能在认识的基础上,规划现在和未来的基本走向。这样一来,世界就不再神秘,并被人划分成各个相对独立的领域。安东尼·吉登斯在《现代性的后果》中,就以现代性语境下的制度维度为视点,对现代性的特征作出了具有某种深远意义的研究。在该著作中,吉登斯认为,资本主义和民族国家是“促进现代性制度加速发展与扩张的重要制度性因素”②[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55页。。比格尔在《先锋派理论》中,也得出了与吉登斯一致的结论:“从‘为艺术而艺术’开始到唯美主义结束的作为一个独特的子系统的艺术的进化,必须与资产阶级社会中劳动分工倾向联系起来考虑。完全进化了的、独特的、作为子系统的‘艺术’同时也趋向于成为不再具有任何社会功能的个人的作品。”③[德]彼得·比格尔:《先锋派理论》,高建平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100页。也就是说,伴随着资本主义社会分工的产生以及大规模印刷的出现,文学逐渐摆脱了宗教等因素的制约,进入社会公共领域,成为一个独特的、具有一定独立性的社会子系统。可以说,文学制度就是现代性带来的制度领域分化的一个结果,文学制度成为现代以来诸多制度(如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教育制度等等)中的一个面向,因而自现代以来文学就存在于文学制度划定的界限内。我国作为一个后发现代性国家,自晚清起被迫进入世界的现代性进程。晚清科举制度的废除以及现代学科体系的初步建立,无疑为社会分工以及社会的划分奠定了基础。应该说,我国文学制度的现代性探索从晚清就开始了。

文学活动至少涉及作家、作品、读者、世界这四个最为基本的面向,因而文学制度作为规约和限制文学活动的制度性或体制性力量,就可以通过调节这四个因素涉及的各个面向来实现对文学的调控和管理。具体说,文学制度包括了规约文学生产、文学传播和文学接受等方面的一整套机制。斯蒂文·托托西就认为,文学制度这个术语,“要理解为一些被承认和已确立的机构,在决定文学活动和文学经典中起了一定作用,包括教育、大学师资、文学批评、学术圈、自由科学、核心期刊编辑、作家协会、重要文学奖”④[匈]斯蒂文·托托西:《文学研究的合法化》,马瑞奇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3—34页。。应该说,“教育”“大学师资”“学术圈”“作家协会”等更多体现出的是文学制度中包含的物质性因素,而这些外在的物质性因素必然会形成对文学观念和文学价值观念的建构,也就是形成文学制度的意识性因素。布迪厄反思社会学打破了主观主义和客观主义的二元对立,强调客观的社会结构与主观的心智结构之间的对应关系。从这一角度来看,这些外在的物质性因素与文学体现出来的意识性因素是一体两面、相辅相成的。因而自现代以来,文学制度在相当的程度上确定了什么才是文学或者是“好”的文学,文学就寄寓于一定的制度场域中。应该说,在古代,文学的价值是由宗教或传统来界定的,并且也是宗教和传统推动着所谓的文学活动;而进入现代后,文学制度成为界定文学价值的核心要素,也成为推动文学活动的重要动力。

雷蒙·威廉斯在《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中认为,institution包含了制度、机制和机构三方面的意义,当institution 被解释为制度时,它被用来描述“某个明显的、客观的与有系统的事物”,“一种被制定、订立的事物”①[英]雷蒙·威廉斯:《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刘建基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242页。。也就是说,当进入现代以后,文学在摆脱宗教或传统的束缚之后,又落入了制度的“陷阱”。应该说,一方面,制度本身的客观性和确定性与被视为具有“创造性想象力”的文学活动之间是存在一定的抵牾的,同时制度的边界作用也同样将文学活动置于某种特定的框架内。这一点也成为布达佩斯学派对文学制度进行批判的最为根本的面向。另一方面,制度是人的理性精神产生的一个结果,它在一定层面上可以限制人的主体性过度膨胀带来的破坏性和不稳定性,因而制度又能为文学活动的展开提供一定的保障。正如陶东风所言:“中国文艺的自主性的缺乏说到底是因为中国社会还没有发生、更没有确立类似西方18 世纪发生的制度性分化,文学艺术场域从来没有彻底摆脱政治权力场域的支配(这种摆脱不是个人力量的胜利,而是要依赖制度的保证)。”②陶东风:《文学理论基本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7页。也就是制度性的力量能为文学的自由创作提供某种保障。应该说,在新时期,文学制度的探索和建立无疑对文学生产力的提升产生过极大的促进作用。这样一来,如何保持制度这两个面向之间的张力平衡,就是实现文学制度与文学之间良性互动的关键。正如布迪厄所言:“理性是一种历史的产物,但又是一种极度矛盾的历史产物,因为它在某些特定条件下能够‘摆脱’历史(即特殊性),不过要(再)生产这些特定条件的话,就必须做出十分细致的努力以保障理性思想的制度基础。”③[法]皮埃尔·布迪厄、[美]华康德:《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李猛、李康、邓正来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第51页。而这个问题本身就体现出现代性的悖论:在发挥人的理性精神和主体性的同时,又要合理限制人的理性精神和主体性的膨胀,现代性困境就在文学制度上呈现出来。而文学评奖作为文学制度的一个面向,制度与文学的张力关系必然会投射到文学评奖与文学的关系上。

应该说,文学评奖作为文学制度包含的诸多面向之一,其本身也是现代性进程中的产物。不过,文学评奖在文学制度的诸多要素中又具有“个体”的独特性。毋庸置疑,文学评奖的出现是与现代性进程中的某些特定因素紧密相关的,在笔者看来,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因素。首先,自人摆脱古代的宗教和传统对人的束缚后,对过去的颠覆使“现在”具有的意义和价值凸显出来。17 世纪法国的“古今之争”得出的一个基本观点就是:古代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人,他们中最突出的作家也有他们自己的不足之处。对古代人在一定层面上的否定,就可以使活在当下的人重新为人和世界立法,并在“现在”的语境下建立自己的认识论、方法论和价值论等等。文学评奖可以说就是对人的主体性和理性精神认可的一个结果,因而世界上重要的奖项(如诺贝尔奖、龚古尔奖、普利策奖等等)都产生于现代。毋庸置疑,评奖体现了对人的主体性和理性精神的高扬,人有能力作出判断和裁定,而不再依靠神或“圣人言”来作为判断的参照系,因而评奖就彰显了对人类的劳动及其创造性成果的尊重。其次,评奖又与现代印刷技术下阅读群体的出现紧密相关。正如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抒情诗人》中所说,现代技术特别是机械复制技术带来了原有的传统艺术“灵韵”的丧失,文学艺术从具有神圣性的领域变为世俗世界的一个部分。作家不再是为宫廷贵族、宗教组织写作,作家面对的是世俗社会中的大众和市场化中的消费者。可以说,阅读群体的出现使文学接受或文学消费成为文学活动中的重要一环。正是在这一现代性语境下,如何建构读者的阅读兴趣、审美观念才会成为一个问题。由于文学评奖建立在对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精神力量的认可上,也就是文学评奖本身就预设了某种肯定性的价值判断,这样一来,文学评奖对上述问题的解决无疑就具有一定的作用。同时,由于文学生产和文学消费本身就是一体两面、相辅相成的,文学评奖必然也会对文学生产产生一定的规约作用,进而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对文学观和文学价值观等意识性因素的建构。

同时,由于文学评奖建立在对人的理性精神和主体性认可的基础上,其判断的依据主要来自于人而非古代的宗教或传统,这就使得现代性困境在其中表现得更为突出。在现代性的流动性和易变性下,文学评奖表达出的对特定文学观和价值观的肯定又必须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和永恒性,这也是文学评奖面临的一大困境。既然文学评奖预设了某种肯定性的价值判断,那么文学评奖必须具有使某个作家或作品成为“圣物”的能力。正如布迪厄所言,“对游戏(幻象)及其规则的神圣价值的集体信仰同时是游戏进行的条件和产物;集体信仰是至尊至圣权力的根源,这种权力有助于至尊至圣艺术家通过签名(或签名章)的奇迹把某些产品变成圣物。为了得出集体信仰从中产生的集体劳动的大致印象,应重建数不胜数的信用行为的循环机制”①[法]皮埃尔·布迪厄:《艺术的法则——文学场的生成和结构》,刘晖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277页。。也就是说,对“游戏(幻象)及其规则”具有的“神圣价值”的“集体信仰”,既是“游戏”得以进行的条件,也是“游戏”产生的结果。那么对文学评奖这一“游戏”来说,只有对文学评奖的“神圣价值”的“集体信仰”才能使文学评奖活动得以实现,同时,文学评奖本身又要巩固或生成这一“集体信仰”。毋庸置疑,具有“神圣价值”的事物或理念必然是超越时空限制的,必然会体现出客观性和永恒性,但是自现代以来,现代性的流动性和易变性是与“神圣价值”相矛盾的。正如伊夫·瓦岱所言,“现代性就像拼图游戏或者迷宫,是一个让人迷失方向的历史空间,在那里我们既要前进却又缺少前进的路标,每个集体,每个人——尤其是每个艺术家——必须在那里找到自己的路,但却不能确定无疑地去信赖大家共享的知识或信仰可能带给他的整体观念”②[法]伊夫·瓦岱:《文学与现代性》,田庆生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4页。。这样一来,文学评奖本身也同样陷入了现代性的悖论中。正如波德莱尔所言,现代性中的一半是短暂的、易逝的、偶然的东西,而另一半的内容是永恒的、不变的。可以说,现代以来,体现出人的主体性的文学评奖要寻找和表达的就是现代性中永恒的和不变的部分,而这种永恒不变的部分无疑又与古代或过去紧密相关。但是自17 世纪法国的“古今之争”以来,古代或过去的优越性已经被解构,因而现代人总是要从当下、瞬时中去寻求对世界的解释和判断。这样一来,就落入了建构、解构、再建构、再解构的不断延伸没有尽头的创新中,而产生于现代性语境下的文学评奖,无疑就与这一语境之间形成了极强的张力关系。

我国作为后发现代性国家,其对现代性的诉求更为迫切。这样一来,现代性的流变性和易变性对文学评奖的影响就更为突出。自1978 年设立文学评奖制度以来,我国的文学评奖走过了四十多年的历程。应该说,1978 年设立的文学评奖制度是与整个国家的现代化改革紧密相关的。现代化中体现出的对人的主体性能力的认可以及对知识领域的独立性的认同,使知识分子在为这个世界立法或阐释世界上获得了一定的合法性和合理性,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在这一语境下,重新出现了现代意义上的文学评奖③中国从晚清就开始了现代性进程,到民国时期也出现了一些不同类型的文学评奖。。不过,在四十多年的文学评奖进程中,可以看到,我国的文学评奖往往会受到不同语境下的文学场和社会场结构与逻辑的规约,进而使文学评奖的标准以及与此标准相匹配的策略和运作机制发生了一定的改变。当然,在这一进程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文学评奖对某种特定的文学理念(主要就是现实主义具有的意义和价值)的持守。可以说,文学评奖对现实主义的持守使奖项本身应具有的稳定性和超越性得到一定的体现,特别是进入21 世纪以来,由于现实主义的再回归,使文学评奖对现实主义的持守获得了一定的基础和支持。不过,我们也应该看到,一方面,在四十多年的文学评奖中,虽然政府奖和作协奖长期保持了对现实主义体现出的文学观和价值观的持守,但是政府奖和作协奖对这一文学观和价值观的倡导,在特定的时期并没有对文学潮流和文学观念的建构产生更为充分的引导作用。

同时,虽然自21世纪以来,文学评奖对现实主义的持守表现出更多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但是我们不能忽略的是,这一结果主要不是来自于文学评奖,而是来自于文学和社会语境的变迁,也就是现代性语境的变迁。现代性带来的一个结果就是世界分化为相对独立的领域,文学成为精神生产的一个部类:只有对部分的认识,并不能带给人关于人生、社会、世界意义和价值的整体上的认识。同时,现代性的瞬时性、易变性也让人落入支离破碎的、飘摇的和变动不居的世界中,缺少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锚点。现代性的分裂和易变必然使人在不断建构的同时也在不断解构,正如伊夫·瓦岱所言:“创新就是这个病态现时的临床表现。它不但没有为语言开拓出新的发展领域,而且变成了一个世界末日的病态征兆。”①[法]伊夫·瓦岱:《文学与现代性》,田庆生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87页。可以说,现实主义的再度回归本身就说明了我们对具有稳定性、客观性的认识论和价值论的需要。确实,人或社会存在和发展于这个世界,一定需要一个能提供认识和价值永恒性的锚点。因而文学评奖如何通过具有某种超越性的价值体系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为不同时期的文学活动提供某种方向,就是需要我们思考和解决的问题。应该说,现实主义的再回归就回应了这个问题,同时也是对这一问题在一定层面上的回答和解决。那么,在这一变动不居的现代性语境下,自“五四”以来就进入中国的现实主义能承担这一重任吗?这也是我们在文学评奖活动中需要思考的问题。

可以说,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的国家现代化诉求,为现实主义的表达模式提供了合法性和合理性依据。1978 年以后出现的现实主义的短暂回归,在文学评奖上对应的就是1978 年设立的针对各种体裁的文学评奖,现实主义的回归使前几届的各类全国性文学评奖表现出相当的一致性。而随着现代性进程的推进,现代性话语的分裂和矛盾日益突出,其中“先锋文学”就是现代性分裂和矛盾的重要表征。在一定层面上,“先锋文学”无力为这个世界认识论和价值论上的整体性诉求提供某种答案,“艺术将自身与它在社会中的交流功能分离,并将自身定位于与社会彻底对立。这一变化在艺术的内容层面上表现出来:它的功能不变,却导致对文学能在规范与价值之间起调停作用的思想持拒斥态度”②[德]彼得·比格尔:《先锋派理论》,高建平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37页。。应该说,“先锋文学”的这一困境为现实主义的再回归提供了某种契机。与1978年的现代化语境不同,现代性语境的分裂和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无力为现实主义提供意义和价值的阐释框架。这样一来,现实主义本身必然具有的对社会现实本质的表现及未来走向的预言,就可能难以获得坚实的基础。因而我们可以看到,在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中,现实题材作品所具有的和表现出来的格局是“小”的,在一定层面上依然无助于对社会、人生的一种整体性的把握。比如,李洱的《韦应物》总计九十多万字,所写的就是一所高校筹办孔子学院的故事,涉及的主要是知识分子之间在这一事件中琐屑的甚至是没有多少意义的冲突和矛盾。《新文学评论》2020 年第2 期刊载了一组重评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的评论文章,其中主持人贺仲明就指出,无论是作为一个当代文学研究者还是普通作者,都对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入围作品思想上的匮乏感到失望。他还指出,对于长篇小说,思想的深邃比艺术的精致更为重要,因为长篇小说是内涵最为厚重的文体,承载传达时代思想的任务。①贺仲明:《主持人语》,《新文学评论》2020年第2期。可以说,这一洞见是具有合理性的。在一定层面上,由于当下的现代性语境无力为现实主义阐释模式提供认识论和价值论的基础,现实主义可能只会流连于琐碎细节的呈现,无法表现宏阔的历史、现在和未来从而成为“饶舌现实主义”。

文学评奖要确立的是一些具有客观性和永恒性的观念,这样才能形成对文学活动的有效引导,文学评奖的意义才能真正现实化,也才能对更大范围也就是世界的文学活动产生影响。自1978 年设立文学评奖制度以来,在42 年的文学评奖进程中,我们看到了特定时期的语境和文学潮流对文学评奖的制约。而当下现实主义的再回归是否能真正解决文学评奖的超越性问题,也就是文学评奖如何能超越具体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的问题。正如比格尔所言:“在资产阶级上升时期,文学(古典主义和现实主义)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就像希腊艺术在黑格尔的体系中占据重要地位一样。尽管实际上受着历史条件的制约,它在当时被当作是永恒的形式。”②[德]彼得·比格尔:《先锋派理论》,高建平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56页。也就是说,古典主义、现实主义与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的历史语境之间紧密相关,其形式虽然在当时被认为具有“永恒性”,但实际上所谓的“永恒性”依然是受到历史语境的限制和制约的。那么,就当下的“饶舌现实主义”来看,其与1978 年之后以《芙蓉镇》《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等作品体现出的现实主义相比,两者之间存在差异的根源依然在于语境的变迁——从现代化语境进入分裂、矛盾的现代性语境。因而,如何使现实主义这一形式在某种层面上具有永恒性,是有四十多年文学评奖历程的文学界和理论界应该思考的问题。对这一问题的思考和解决,将使文学评奖在对认知体系的建构和价值理念的倡导上,为人类认识世界、认识自身提供更具合理性的认识论基础,为人类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意义和价值提供更具有超越性的价值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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