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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小说中的创伤主题

2022-03-17

关键词:特伍德玛格丽特人类

赵 谦

(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教学部,安徽 芜湖 241002)

在现代社会中,创伤无处不在,对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产生了重要影响。正因如此,创伤主题受到了不少当代作家的关注,其中就包括“加拿大文学女王”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梳理阿特伍德的系列小说发现,创伤主题反复出现,值得研究者进行深入探究。遗憾的是,该主题尚未引起学界足够的重视。根据中国知网数据库的检索,截至2022 年6月17 日,以创伤理论为视角分析阿特伍德小说的期刊论文不足10篇。这些论文大多是以阿特伍德的某一小说为研究对象,分析视角不够宽广,论述也不够全面。如王玮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小说〈猫眼〉中欺凌创伤的分析研究》①王玮:《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小说〈猫眼〉中欺凌创伤的分析研究》,《唐山文学》2019年第6期。以《猫眼》中遭受欺凌的女性为研究对象,分析了她们所遭受到的种种创伤。论文《〈盲刺客〉中人物创伤的分析》②孙丙堂、匡晓妮:《〈盲刺客〉中人物创伤的分析》,《牡丹江大学学报》2019年第12期。重点分析了战争、暴力、性侵等创伤事件对人物造成的影响。值得一提的是,论文《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小说的创伤书写》③高雪莲、祁晓冰:《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小说的创伤书写》,《哈尔滨学院学报》2021年第12期。以《浮现》《猫眼》和《别名格雷斯》三部小说为研究对象,通过对人物创伤经历和治愈方式的梳理,探索了阿特伍德小说创作的社会价值。该文论述清晰,颇具学术参考价值。本文选择以阿特伍德的系列小说为研究视域,旨在分析其中的生态创伤主题和疾病创伤主题,期待可以为后续的研究者提供借鉴。

一、生态创伤主题

伴随着现代社会工业化进程的推进,自20世纪中期开始,全球生态危机日益严峻,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生态关系也变得紧张。文学创作源于生活,与人的生存密切相关的生态问题也必然会引发作家们的普遍关注。作为一名有责任感的当代作家,阿特伍德意识到了生态失衡给社会造成的负面影响,于是便通过小说创作将生态问题与创伤主题有机地糅合在了一起,借此揭示日益严峻的自然生态创伤和社会精神生态创伤。

(一)自然生态创伤

因父亲是一名森林监测员,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童年是在美丽的原始丛林中度过的。在那段时期,她与大自然零距离接触,也与可爱的动物们和谐共处,这成为她生命中最宝贵的记忆之一。“丛林生活对阿特伍德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覆盖着大片森林的北方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它是家,是港湾,是她精神的归宿,也是她创作的源泉。”①袁霞:《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9页。受幼年生活经历的影响,阿特伍德十分关注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生态创伤主题,尤其是因人类的不当行径导致的环境创伤。在《使女的故事》中,核工厂化学物质产生的毒物严重影响了市民们的身体健康。阿特伍德不无痛心地评价道:“空气中充满了化学物质、射线和辐射,水里充满了有毒成分,所有这些都需要数年时间才能清理干净,同时它们会潜入你的身体,在你的脂肪细胞中扎营。”②Atwood Margaret,The Handmaid's Tale,Toronto:McClelland&Stewart,1985,p.99.小说《盲刺客》中,居民区住房红色的墙面被工厂排放出来的污垢染成了黑色。毒物和污染严重地破坏了人类的生存环境,导致人口出生率急速下降,也给人类的健康带来了巨大的隐患。短篇小说《坏消息》中,主人公被新闻报道中源源不断的坏消息惊吓,其中包括爆炸、石油泄漏等。此外,伴随着现代社会工业化进程的加快,人类不断制造出大量的温室气体,导致能量聚集在大气中无法释放,造成了全球气候逐渐变暖。全球气候变暖具有极强的危害性,它不仅打破了自然生态系统的平衡,也威胁到人类的生存,因而是人类面对的一个全球性生态问题。在《羚羊与秧鸡》中,阿特伍德将全球变暖视作一种可怕的创伤事件,列举了其引发的诸多问题,呼吁人类携手重建和谐的生态环境。人类对于动物的虐杀,也是小说中呈现出来的一种生态创伤主题。小说《浮现》中,野鹿被人类剥了皮,苍鹭被猎杀后又被人类吊在树枝上。人类残杀动物,并非仅仅是为了满足食欲,有时竟是一种娱乐方式。女主人公亲眼目睹了一群醉酒的美国人驾驶着机动船驱赶海鸟,以将它们撞死为乐。另一叙事情节中,三名捕鱼者在钓上一条大狗鱼后,用刀柄使劲敲打它,瞬间将其脑壳砸碎,随后放声大笑。同样,在《可以吃的女人》中,彼得猎杀了一只野兔后对其进行解剖,弄得满身都是污血。令读者惊愕的是,他非但没有悔意,反而变得兴奋异常,开心地和同伴们拍照。随着生物技术的发展,人类将不同种类的动物放进实验室进行转基因试验,肆意践踏它们的尊严,无视它们生命的价值。如在生态三部曲(《羚羊与秧鸡》《洪水之年》和《疯癫亚当》)中,通过非人道的转基因试验,人类制造出器官猪、羊蛛、蛇鼠、狮羊、会发光的兔子等新的物种。这些可怜的动物充其量只是人类满足自身欲望的附属品。“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使得人类无视生物圈内人类与其他生物之间的互补共生关系”③潘克栋:《阿特伍德小说生态主义的当代价值和意义》,《江西社会科学》2012年第5期。,动物也由此彻底被置于边缘地带。阿特伍德对自然生态创伤主题的叙述,警示着读者去关注日益严峻的生态问题,也为自然生态创伤研究提供了许多优秀的小说范本。

(二)社会精神生态创伤

除了自然生态创伤外,阿特伍德也十分关注存在于生活中的社会精神生态创伤。在专著《生态文艺学》中,鲁枢元将生态学分为自然生态学、社会生态学和精神生态学,“自然生态体现为人与物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社会生态体现为人与他人的关系;精神生态则体现为人与他自己的关系”④鲁枢元:《生态文艺学》,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147页。。在阿特伍德的小说中,我们可以管窥诸多“社会生态失衡”现象,其中最突出的便是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以《使女的故事》为例,小说揭示了男性与女性极不对等的社会关系。在基列国中,女性只是男性的财产和玩物。有生育能力的女性被称为“使女”,她们沦为了为男性提供生育服务的工具。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女性的身体也成为了消费品,甚至被摆上了餐桌,供男性食用。在《幸福的结局》的第二个故事中,约翰和玛丽是一对恋人。玛丽全心全意为爱付出,而男友却只是借她的身体来追逐一己快感。实际上,对于约翰而言,女友就像一件商品,随时可以丢弃。之后,约翰抱怨玛丽做的菜饭不合胃口,并以此为由追求另一位名叫玛姬的女性。最终,卑微的玛丽只能用服安眠药自尽的极端方式来挽留即将逝去的爱情。男女之间关系的异化,给广大女性同胞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她们中间的不少人长期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在男权至上的社会,除了男性与女性之间关系的失衡外,受压迫女性之间的关系也时常处于畸形的状态。如《使女的故事》中的奥费瑞德在遭受了男性的性虐待之后,不愿与别的受害女性交流,原因是不信任她们。小说《猫眼》中,女性之间相互厌恶,最终导致了她们对女性价值的否定。在阿特伍德的作品中,人与人关系的异化不仅体现在社会交往层面,也存在于家庭关系中。小说《盲刺客》中,爱丽丝为了拯救濒临破产的家族企业,被迫嫁给了比她年长十多岁的理查。婚后,她一直遭受丈夫和大姑的欺凌,连父亲病逝都不能回去奔丧。正因如此,她变得寡言少语,而长期的“失语”状态使她感到压抑窒息。与此同时,妹妹劳拉也是爱丽丝不幸婚姻的受害者,她经常被姐夫骚扰,情绪变得焦躁敏感,一只死去的动物都能让她突然泪崩。最终,无法忍受精神压力的劳拉选择了自杀。小说《浮现》中,大卫也不尊重妻子,无视她的羞耻心,强迫她拍摄裸体照片,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创伤。家庭关系的异化,不利于社会的和谐与稳定,也成为不少犯罪事件的导火索。人与他人社会生态关系的异化,也引发了人与自身精神生态关系的失衡。例如,在阿特伍德的小说中,很多女性因为精神生态的失衡,最终患上了孤独症、歇斯底里症等精神疾病,该部分将在下文中予以详细论述。

二、疾病创伤主题

纵观社会发展历史,人类与疾病的抗争从未停歇。在西方著名的《圣经》中,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违背上帝意愿,偷食了智慧树上的禁果,被逐出了伊甸园。自此,人类便面临着无尽的疾病纠缠。西方医学奠基人希波克拉底创立了体液论学说,他认为人体中存在血液、粘液、胆汁和黑胆汁四种成份,当它们之间的平衡被打破,疾病便会应运而生。福柯认为,疾病和动植物一样,是一个有着自身发展秩序的物种。因此,人类应该研究疾病的变化规律,从中寻找出去除疾病的有效方法。弗洛伊德通过梳理典型病例,对精神病的治疗方法进行研究,由此提出了催眠疗法与宣泄疗法。美国现代精神病教授托马斯·萨兹提出了压迫理论,将精神疾病的产生归结于社会和家庭的压力。苏珊·桑塔格指出:“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间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尽管我们都只乐于使用健康王国的护照,但或迟或早,至少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被迫承认我们也是另一王国的公民。”①[美]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程巍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17页。我国中医理论认为,人体内部的阴阳失调是疾病形成的原因。阴阳两气相互制约,维持着一种平衡的状态。尽管观点与视角各不相同,但中外先贤们对于疾病的思考与研究,都为我们正确地认知疾病奠定了基础。作为当代最具影响力的小说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十分关注存在于生活中的各种疾病创伤。梳理她的系列小说可以发现,其中疾病创伤主题反复出现,具体可以细分为身体疾病和精神疾病两种类型。

(一)身体疾病

西方文学史上,以瘟疫为主题的经典作品不胜枚举。在古希腊著名的《荷马史诗》中,就多次提及瘟疫事件。如在“特洛伊之战”末期,希腊盟军中爆发了瘟疫,这让特洛伊人掉以轻心,最终使奥德修斯的木马计得以成功实施。居家躲避瘟疫期间,意大利作家薄伽丘创作出了著名的《十日谈》,其间多次谈论到令人惊悚的瘟疫。英国小说家肯·福莱特的《无尽世界》以黑死病流行时期的欧洲为视域,向读者呈现了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小说《瘟疫年纪事》中,丹尼尔·笛福讲述了1665 年伦敦爆发的鼠疫。法国小说家阿贝尔·加缪在名作《鼠疫》中,叙述了突发鼠疫后奥兰城中人们的生活与命运。维多利亚·希斯洛普的处女作《岛》描述了麻风病让风景秀美的小岛沦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禁忌之地。加西亚·马尔克斯则将视角转向霍乱病,创作了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受文学名作的影响,在阿特伍德的不少小说中,也多次描写了肆虐蔓延的流行性瘟疫。如在《偿还:债务与财富的阴暗面》中,借助主人公施硕,阿特伍德回顾了人类历史上经历过的一些诸如“黑死病”等重大的瘟疫灾难。在生态预警小说《羚羊与秧鸡》中,反人类的科学家“秧鸡”制造出了一种新的毒素,并策划了一次摧毁人类的“红死病”事件。小说《洪水之年》中,人类面临无水之灾,瘟疫“像乘着翅膀一样在空中传播,像火一样在城市蔓延,肆意扩散着充满细菌的恐怖和屠杀”①Atwood Margaret,The Year of the Flood,London:O.W.Toad,2009,p.25.。疫情的传播,使人类濒临灭绝。关注人类命运的阿特伍德痛心地指出:“如果我是上帝,我会很不安。他创造了一切,并且认为这一切都是美好的。但现在人们正在这件艺术品上到处胡乱涂改。”②傅俊:《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译林出版社,2003年版,第429页。当然,除了恐怖的瘟疫外,阿特伍德也十分关注一些生活中的常见疾病。如作品《无头骑士》中,因为孩子饲养的宠物仓鼠身上携带了病毒,母亲因此感染上了甲状腺疾病。疾病导致母亲骨瘦如柴,也由此影响到她的精神状态。此外,在阿特伍德的小说中,也有部分人物因战争导致身体伤残,这给当事人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如《盲刺客》中的诺弗尔等。种类繁多的身体疾病,给人类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作为一名颇具洞察力的当代作家,阿特伍德用文学作品将身体疾病引发的创伤融入到了小说之中,提醒人们关注身体健康,提高生存质量。

(二)精神疾病

除了身体疾病外,阿特伍德也十分关注人类的精神疾病。在多部小说中,阿特伍德都有对歇斯底里症的描述。在她看来,歇斯底里症患者不一定是真的疯子。有时,一些妻子为了逃避家暴,装疯躲进精神病院。也有部分人在遭遇突发性变故后,精神变得失常。在《别名格雷斯》中,格雷斯被关进监狱,锁在房中,等待被送至精神病院。她实际上并不疯,之所以要故意装疯卖傻,是想以此放纵自我,对抗监狱的制度。小说中,一个爱尔兰女人,在经历了大饥荒和霍乱后,全家人都死了。她精神失控、神志不清,整天叫唤着家人的名字。此外,还有一个丧子的妇女,因惊吓和悲伤陷入了疯癫的状态之中。《盲刺客》中的劳拉是一个另类的“疯子”,她并非传统病理学所指的精神病患者,而是思想异于常人。她极度敏感,一只死去的动物或者树上飘下的一片落叶都能让她潸然泪下。社会排斥她,让她陷入到无尽的孤独之中。小说集《道德困境》中,丽兹被霍比斯医生认定为精神病患者。在持续服用过量的安定剂后,她经常手指发颤、身体僵硬,甚至会无意识地流口水。因为无法承受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丽兹倍感孤独,多次产生轻生的念头。幸好,一名新医生否定了霍比斯医生之前的诊断。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丽兹终于回归了正常的生活。阿特伍德总结道:“其实精神病院的很多女人并不比英国女王疯。很多人没醉酒时头脑很正常。”③[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别名格雷斯》,梅江海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35页。现实生活中,“疾病相对于主体来言,既是一种客观的、自然的过程,也是一种心理现象的外化”④王韵秋:《阿特伍德疾病叙事中的医学话语批判》,《当代外国文学》2020年第3期。,《跳舞新娘》中,罗布患有晕血症,这其实也属于一种心理疾病。那时,“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鲜血,像条温热的紫色蠕虫,沿着横穿过他裸露手臂的透明管子缓缓爬行”①[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跳舞女郎》,钱思文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188页。,恶心得想要吐出来。疾病不仅让人承受巨大的身体痛苦,也影响着当事人的社会伦理关系。金琼认为:“疾病情节链上最具有矛盾冲突功能的事件,就构成了文本的伦理结。”②金琼:《19世纪英国女性小说疾病叙事及其伦理选择》,《外国文学研究》2018年第5期。《强盗新娘》中,赞妮雅患上了乳腺癌,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情感问题。经过一次次伦理考验后,她丧失了自信,无法确定自我身份,最终沦为社会中的边缘群体。《可以吃的女人》中,主人公玛丽安和彼得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在她心中,彼得只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而并非自己期待的完美丈夫。随着婚期的临近,玛丽安变得焦虑不安,她不想沦为社会伦理的牺牲品,由此患上了厌食症。最终,玛丽安撕毁了与彼得的婚约,摆脱了社会带给她的压力,食欲也骤然恢复。无独有偶,《大垄断者》中的狄格也患有婚姻恐惧症,他也千方百计地想要逃离婚姻的束缚。作为一名女性作家,阿特伍德的小说中也提及一些女性特有的精神疾病,如产后抑郁症等。

在系列小说中,阿特伍德对由身体和精神疾病引发的各种创伤进行了叙述,并从社会伦理关系的视角对疾病创伤造成的影响进行了剖析。在阿特伍德看来,身体疾病与精神疾病之间是一种辩证统一的关系。一方面,身体疾病会影响当事人的精神状态,从而引发精神方面的创伤,如《盲刺客》中的诺弗尔在一战中受伤,返回时仅剩一只眼和一条腿。身体的残疾,不仅给诺弗尔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也影响了他的精神,让他变得颓废堕落。“他在黑暗中大叫、做噩梦、无缘无故发火,还将碗和杯子朝着墙上或地上乱砸。”③[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盲刺客》,韩忠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79页。另一方面,精神疾病也会影响患者的身体健康,从而引发身体创伤。如阿特伍德的小说中,不少女性因为精神疾病,导致患上了癌症等不治之症。以阿特伍德小说中的疾病创伤主题为鉴,在对患者进行治疗时,应该同时关注他们身体和心理的健康状况。只有身心健康,才是一种和谐状态。

三、阿特伍德对待创伤的态度

(一)勇于直面生态创伤,批判“人类中心主义”

在阿特伍德看来,日益严峻的生态创伤源自人类的贪欲和破坏自然的行为。如面对工业化生产排放出来的毒气污染,阿特伍德痛心疾首。她曾多次在小说中提及各种毒物的危害性,呼吁人们行动起来,努力改变生态环境,造福后代。阿特伍德坚信,人类在肆意破坏生态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会遭到大自然的反噬。因此,人类应该勇于直面各种生态创伤,不能消极回避,而是要积极地行动起来,为改变生态环境贡献力量。与此同时,阿特伍德痛斥无视动物权益的“人类中心主义”,反对用动物进行转基因技术实验,倡议人类与动物交朋友。在这种理念的影响下,她竭力在小说中展现动物的种种美德。如在《洪水之年》中,“上帝园丁”是一个以保护生态为职责的组织,成员皮拉将蜜蜂视作亲密的伙伴。她耐心地与蜜蜂交流,观察它们的生活习惯。皮拉发现,蜜蜂具有群体性的特征,一只蜜蜂代表了全体蜜蜂,因而对蜂巢有益的行为会让每一只蜜蜂受益。蜜蜂之间无私的团队协作精神,给人类树立了榜样。除了崇尚自然、热爱动物外,阿特伍德也意识到了现代社会中人际关系的异化,尤其是男权社会中女性自我身份的沦丧。为此,她呼吁社会关注女性权益,倡导建构男女平等的和谐社会。阿特伍德对待生态创伤的态度,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也为我们解决生态问题提供了有益启示。

(二)积极面对疾病,关注精神创伤

现代医学认为:“疾病也是一种正常的状态,即使它是对于人体正常功能的偏离,这种偏离也是正常的生命多样性的一种表现。”①肖巍:《作为一种价值建构的疾病——关于疾病的哲学叙事》,《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8年第4期。在阿特伍德看来,人类与疾病的共存是难以改变的客观存在,因此我们应该以一种积极的心态去面对疾病,以此减轻创伤带来的负面影响。小说《盲刺客》中,阿黛莉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坚毅地与癌症病魔抗争,维持作为人应有的尊严,彰显出了人性的伟大。尽管疼痛难忍,阿黛莉娅却表现得十分硬气,“她姿势优美,腰挺得比大多数男人都要直”②[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盲刺客》,韩忠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65页。。在阿特伍德的小说中,饱受精神病困扰的患者屡见不鲜,这也折射出了其对精神创伤的极度关注。阿特伍德尤其反感治疗精神病患者时对她们进行非人道的虐待、囚禁。在她的多部小说中,我们都可以找到许多令人发指的虐待情节。如在《别名格雷斯》中,格雷斯在被两个女佣和一个助手死死摁住后,狱长夫人给了她重重的一记耳光。又如,在短篇小说《训练》中,一位女性癔症患者被绑在轮椅上,任由她拼命呼叫、横冲直撞、猛敲猛打,医护人员都视而不见。通过一个个鲜活的案例,阿特伍德呼吁社会关注精神病患者,给予她们更多的人道关怀。

综上所述,阿特伍德小说中的创伤主题,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它有助于我们认清创伤的成因与治疗方法。当然,阿特伍德对待创伤的态度,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如在她的小说中,主要关注女性的疾病创伤,对于男性的疾病创伤却少有涉猎。此外,阿特伍德反对外科手术,认为它剥夺了人的尊严,属于一种暴力治疗。这种看待外科手术的态度过于极端。尽管外科手术的确存在着一些弊端,但它却挽救了数以亿计的生命,是人类医学发展历史中的重要进步。

结 语

“在人的一生中,创伤是不可避免的一种存在。”③赵谦:《米兰·昆德拉小说中的创伤叙事》,《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3期。作为当代世界文坛最重要的作家之一,阿特伍德一直十分关注创伤与文学的关系,这也成为她小说创作的重要母题。笔者以为,从宏观视域对阿特伍德的创伤主题进行全面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不仅可以为解读小说文本提供新的思路,也能为解决现实生活中的类似创伤提供启示。当然,除了生态创伤与疾病创伤外,阿特伍德的小说还关涉到民族创伤、性别创伤等创伤主题,这些也值得引起后续研究者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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