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说古诗教学中“课核”的选定
2022-03-17唐惠忠
文∣唐惠忠
何谓语文阅读教学中的“课核”?较早提出这个概念的是著名特级教师曹勇军先生。曹老师认为:“什么是‘课核’?就是一节课教学设计的最初想法和创意……比如说‘我不过抓了哪几个句子,提了什么个问题,教下来感觉不错!’”[1]浙江省宁波中学的时剑波老师则针对“课核”又引申出了“课脉”的说法,他曾全面阐释“寻找文本中可聚合又可辐射的‘课核’,由点到面,层层推进,可以形成一核一线一堂课的‘课脉’教学路线”,并具体揭示出“发掘‘课核’,构建‘课脉’”的多条路径(包括“以语言形式为‘课核’构建‘课脉’”“以‘文脉’为‘课核’构建‘课脉’”“以新视角解读为‘课核’构建‘课脉’”“以破译作者心灵密码为‘课核’构建‘课脉’”等)。[2]
对于“课核”,笔者也有一些粗浅的认识:其一,课之“核”,自然不是指整堂课本身,而是整堂课的一个核心“点”。这个“点”,可以是课堂研读的扩散点,一切教学活动由此发散,步步推进,井然有序;也可以是汇聚师生目光的焦点,作为课堂活动的归属,一切教学活动汇聚于此,形成课堂高潮。“课核”作为阅读教学的扩散点、聚焦点,便于“窥一斑而见全豹”“牵一发而动全身”,使学生凭借这把钥匙,去探究全篇要旨与真味。其二,凭着耐心、毅力与执着的专业追求,准确解读文本,深入把握文本精髓,在此基础上才能形成好的“课核”。其三,专就中学古诗教学来说,选定“课核”的途径或曰基本方法,除了时老师已经述及的,似还有较为紧要的另外两点:依据备教中教师自身的疑难点确立“课核”;依据作者的创作谈确立“课核”。
下面试以近期古诗教学中的两个实例,展示一下如何沿着这两条路径优选“课核”,并围绕“课核”突破公式化的教学,实现课堂结构与教学效率的优化。
教学案例一:《木兰诗》——以“木兰是‘爱国’英雄吗”为“课核”
“课核”以简化、微观的形式展现教师的教学设想,对教材、课堂、学生的理解深度,以及把它们联系起来的能力。多数情况下,它就是统领整个教学设计的“主问题”(实际教学中,仅以一个具体问题统领课堂的情况比较少见,教师往往用一组问题即“问题群”建构课堂教学),能够涉及文本的诸多方面,带出关于文本的诸多问题。在笔者看来,为数不少的“课核”,应生成于教师备教一篇课文时产生的某个重要的疑难问题。在这里,教师要转换角色,亲历阅读过程,先探一下路,读出甘苦体验;进而研读有关资料,进一步明了其中的深浅曲直。在一步一个脚印吃透课文的历程中,假如有一个困惑萦绕于胸,那么不妨就将其设定为整堂课的“课核”。比如《木兰诗》作为“乐府双璧”之一,历来脍炙人口,不少小学生都能将其熟读成诵。然而,部分师生对该诗的理解其实是有问题的——当笔者向一些优秀的小学语文教师询问“《木兰诗》是一首爱国诗吗?”“木兰是爱国英雄吗?”时,他们大都含糊其词,说不清所以然来。既然如此,“木兰是爱国英雄吗?”肯定是个有价值的“课核”。在查阅有关资料后,笔者设计了如下教学流程:
步骤一:课前自学。相关任务:①针对诗歌内容或写法,提出你的疑问(至少一个问题)。②仿照“感动中国人物”颁奖词,试着为木兰写两三句颁奖词。
步骤二:展示学生的疑问并逐题探究。教学实践中,学生提出的问题主要有:①木兰为什么从军十二年没有被发现?②木兰为什么“不用尚书郎”而愿“还故乡”?
然后是逐题探究。比如关于木兰从军十二年没有被发现,师生共同研讨:一方面,这是一种高于生活的艺术虚构。另一方面,需关注木兰是否“缠足”;若是,“代父戍”恐怕难以使人相信——事实上,一般认为缠足之风系南唐后主李煜所兴,“以帛绕脚,令纤小……由是人皆效之”,而处于南唐300多年前的木兰,当然是天足而非缠足。又如针对木兰为什么“不用尚书郎”,师生经过一番讨论,达成下列共识:①“木兰不用尚书郎”而愿“还故乡”,固然体现了她对家园生活的眷念,但也自有秘密在,即她是女儿身——女扮男装代父从军,有“欺君”之嫌。事实上,整个作品就是以“木兰是女郎”来构思故事的。②木兰形象有其生活原型,如《凤阳府志》载:“(隋木兰魏氏……)朝廷募兵,策书十二卷……历十二年。……除尚书,不受……欲纳之宫中。……以死拒之。帝惊悯,赠将军,谥‘孝烈’。”除了“欲纳之宫中”“以死拒之”“赠将军,谥‘孝烈’”外,这里的记载与《木兰诗》几乎一模一样。
步骤三:交流颁奖词。学生诵读自拟的颁奖词,教师作精要点评,提醒学生注意“人物的传奇色彩”及其“品行的丰富性”。接下来,师生协作研读“木兰形象”。主要关注:①“旦辞爷娘去……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这八句是对称的,本来四句就够了,冒着重复的风险,写得那么铺张,表现出木兰行军途中一直在侧耳倾听,企盼再次听到爹娘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企盼还能见到可亲的爹娘,可见其是“重情”的“女郎”。②第六段以木兰一连串行动,写她对故居的亲切感受和对女儿装束的喜爱,表现出木兰归来后情不自禁的喜悦,突出其“闺中情怀,女儿本色”。她不但恢复了平民百姓的身份,而且恢复了女性身份。
在此基础上,教师展示自己拟写的颁奖词,并指引学生改写原拟的颁奖词。教师给出的示例如下:
(1)你是奇女子又是普通人/是矫健的志士又是娇美的女儿/替父出征义无反顾/十年浴血幸运归来/于是/孝义永垂民族史/千秋中外仰巾帼
(2)会家中织布/能沙场杀敌/为了一个目标/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赫赫军功轻如鸿毛/浓浓亲情却始终萦怀/你用女儿身/演绎英雄胆/让凛凛风范/雄壮了整个九州
步骤四:深度研讨“木兰是爱国英雄吗?”。在学生充分发表看法后,教师明确:这个问题历来见仁见智。比如,唐韦元甫《木兰歌》赞木兰:“忠孝两不渝,千古之名焉可灭。”也有研究者以为:木兰九死一生、荣归故里,应是残酷战争中的一个偶然。说其女扮男装体现的是“爱国精神”,属于无稽之谈。另有论者指出:“雄兔脚扑朔”四句,流露出些许中国式的幽默,也带有一丝“识尽愁滋味”后,“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式的苍凉。十二年所经受的艰难困苦、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木兰将这一切劳累辛酸都浓缩于笑谈中,可这种心绪又如何说得清、道得明呢?豁达大气的人物形象背后,是无尽的苍凉与沉重。
还有多种对诗作主题思想的概括,请学生看看哪种更合理:
(1)“谁说女子不如男”,她们的才能智慧、胆略见识是决不在男子之下的——木兰就是代言人。诗作以比喻作结,表达了对木兰英勇善战的无比自豪。
(2)在古代文学作品中第一次显示了朴素的男女平等观念,这是对封建社会“男性中心”的一个抗议;拒官辞赏,实际是对热衷功名的传统思想的有力讽刺。
(3)当初踏上征途时,木兰思念亲人,父母姊弟又何尝不牵挂着她呢?有幸生还,她想到的便是立刻回到父母身边,回到和平安定的生活中去。这反映了人民对和平生活的向往。
最后是作业布置环节。留给学生的作业是“现在要重新拍电影《花木兰》,需要创作主题歌《木兰赞》,请你写一段歌词”。
以上教学设计因为有“木兰是爱国英雄吗?”这一“课核”引领、贯通,故而既廓清偏误而切中文本要害,又让中心点与整个教学面彼此呼应,有利于学生深刻领悟作者的写作意图与形象塑造。
教学案例二:《卖炭翁》——以“苦宫市也”为“课核”
从作家“创作谈”(或者行家对作品的深度评析)入手确立“课核”,在实际教学中也不乏其例,这是因为作家的“创作谈”,能够帮助我们原生态地解读作品;行家对作品深度评析,通常结合丰富的生活经验,提出独特的见解,可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例如《卖炭翁》一诗,白居易曾自注“卖炭翁,苦宫市也”,笔者在备课时发现,围绕着“苦”字来做文章,不失为理想的选择,于是有了下面的教学设计:
(1)自读。学生自读全诗以及课文后所附《新乐府序》,教师略作解说;教师补充介绍白居易之“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
(2)诵读。学生大声诵读《卖炭翁》;教师要求学生采用卖炭翁第一人称自述的形式,讲述这首叙事诗所述故事,适当增补对人物心理的描述。
(3)诗歌赏读。主要是学生细读诗作,分点概括作品所表现的“苦”。师生交流自己的阅读心得,有了以下梳理:
①劳动的辛苦。“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对卖炭翁肖像做了精练传神的描绘,写两鬓可见其苍老,写面庞、十指可见其生活艰辛。“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写老翁赶车卖炭的情景,有意将他放在雪后这样一种极其寒冷的天气状况下(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写其挣扎着来到“市南门外”,“泥中歇”更写出了他精疲力竭的情态。
②生活的艰苦。“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用一问一答,将老翁命运与他所烧所卖的炭紧紧联系在一起——这炭是老翁的全部生活依托,但也不过是换取起码的温饱而已(目前则是“可怜身上衣正单”)。
③希望破灭的悲苦。当老翁“晓驾炭车辗冰辙”“市南门外泥中歇”时,心里可能会想到些什么,想来他是怀有希望的,然而“宫使驱将惜不得”,所得的仅仅是“半匹红纱一丈绫”——根据资料,宦官付给卖炭翁的,大约只值这车炭价钱的十分之一。这里的“惜不得”,看似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多少悲愤,多少绝望,尽在其中。
④心灵扭曲的凄苦。“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衣正单”而“愿天寒”是极度反常、扭曲的心理。这与白居易《观刈麦》诗中“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的心理如出一辙,而其根源都在于社会的不公平。
接着,教师提示:这首诗有多处对比,一经对比而让人更觉其“苦”,请做具体分析。学生的认识包括:
①“牛困人饥”和“翩翩两骑”对比→卖炭翁处境悲惨,宫使则逍遥得意(“翩翩”写出宫使横冲直撞、趾高气扬的动作和神态)。
②“一车炭,千余斤”和“半匹红纱一丈绫”对比→卖炭翁卑微可怜,宫使则霸道无耻(价值极低的“半匹红纱一丈绫”与“一车炭,千余斤”构成反差)。
③“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和“宫使驱将惜不得”对比→卖炭翁无助无奈,宫使则专横跋扈(“手把”“口称”见宫使仗势欺人,“回”“叱”“牵”刻画其蛮不讲理、霸道凶残的面目)。
教师再加以点拨:实际上,《卖炭翁》整体构思用的就是对比的手法:第一节写卖炭翁劳苦悲惨的生活,第二节写宫使对卖炭翁的暴力掠夺,这里存在一种极“沉重”与极“轻易”、希望与绝望的强烈对比。
(4)比较阅读。教师补充韩愈的短文《顺宗实录·宫市》,原文如下:
尝有农夫,以驴负柴至城卖,遇宦者称“宫市”,取之,才与绢数尺。又就索“门户”,仍邀以驴送至内。农夫涕泣,以所得绢与之。不肯受,曰:“须汝驴送柴至内。”农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然后食。今以柴与汝,不取直而归,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殴宦者。街吏擒以闻,诏黜此宦者,而赐农夫绢十匹。然“宫市”亦不为之改易。
然后教师提出问题:“这则短文较少被提及,而《卖炭翁》被后人广泛传诵。请从内容、写法与结尾处理等方面,对两篇作品的异同点作比较。”学生踊跃发言,比如在内容方面,他们看出该短文近乎实录,叙写个例,其故事多少带点儿喜剧色彩;而《卖炭翁》中卖炭翁遭受的苦难更沉重,作品对“宫市”掠夺本质的控诉更有力度(可谓实实在在的“苦宫市也”)。
综观整个教学进程,“卖炭翁,苦宫市也”这一“课核”贯穿始终,使课堂逐级推进,引导学生的思维趋向活跃,认识归于深入。由此可见,有了一个理想的“课核”,教学蓝图就可附着其上,一脉相承,渐次展开,让课堂连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上述实例,能较好地说明依据备教中教师自身的疑难与作者创作谈选定“课核”的可行性。而教师疑难点或作家创作谈一旦成为阅读教学的切入点、统领点,就能引领学生瞩目一点,集中研讨;作为课堂上学生系列探讨的带有提升性质的总结,则能使他们不但在认识上获得升华,在情感上也受到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