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性与治理能力提升策略
2022-03-14江凌
摘 要:文化治理现代化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公共图书馆是公共文化服务机构,也是实现文化治理功能的重要方式与手段。基于相关理论分析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性和文化治理目标,阐释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的作用机制,提出提升我国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能力的主要策略,对实现文化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关键词: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功能;文化治理能力;提升策略
中图分类号:G25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5729(2022)02-0060-09
目前,“文化治理”在国内学术界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是将文化(包括文化机构、文化现象、各种文化病症等)作为被治理的客体;另一种是将文化视为柔性的治理手段,强调文以化人的教化功能和对人的规训作用。前者基于公共治理模式,构建出一种多元主体、协同参与、协商共治的现代化治理模式,在实现文化管理向文化治理转变的同时,调动文化领域不同主体力量,优化多元治理主体结构,使其运行契合经济、文化、社会等层面发展的需要;而后者更多是将文化及其包含的知识和技术看作是工具性和手段化的治理策略[1]。
文化天然具有一种柔性的、内在的润泽、协调与治理功能,具有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属性的文化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人们的观念、看法和价值取向[2]。公共图书馆作为精神文化的殿堂,其文化治理功能尤为明显。习近平总书记在给国家图书馆老专家的回信中说:“图书馆是国家文化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是滋养民族心灵、培育文化自信的重要场所。希望国图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创新服务方式,推动全民阅读,更好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再立新功。”[3]公共图书馆作为公共文化服务的重要构成,不仅是一项满足公众阅读和精神文化需求的公益性文化福利,从功能角度来看,它更是一种文化治理方式与手段。本文通过分析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功能及其治理能力提升策略,为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作用的发挥提供理论思考和实践探索。
一、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性
尽管目前“文化治理”在国内学术界存在着不同的理解和释义,但本质上都是由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福柯的“治理术”思想和本尼特的文化治理理论等阐释而来的。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思想强调“文化”柔性统治的重要性。福柯认为,社会规训需要动用权力关系,但不是单纯利用高成本的禁令,而是尽可能与民众利益相关联而高效率地发挥作用。在福柯的“治理术”和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理论场域内,“统治”与“治理”有着截然不同的内涵:统治以强迫、压制和规训为主题,形成一种传统的强制性权力运作机制;而治理则作用于作为不同主体或客体构成的人身上,权力在此情况下的运作更多是不同社会阶层、群体之间的一种对抗、协商和收编。基于福柯的治理理论,英国文化学者本尼特提出了一种文化治理理论与实践范式,形成其文化治理研究的核心思想。本尼特认为,文化在规范化制度与政策层面,通过分层的自我组织,被转化为自我管理的技术。文化的治理性常常需要借助政府主体的力量和文化空间的全景敞视1达成治理和自治理效果。
文化治理是我国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加快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先进文化、和谐社会、生态文明……”我国的文化治理实践始于新中国成立后,并在改革开放后和社会主义新时代实现了长足发展。
(一)作为公共文化空间的现代公共图书馆
公共图书馆不仅是收藏图书报刊文献等的公共场所、社会公众借阅和阅读知识文献资源的文化空间,更是实现知识教化和文化治理的重要载体。公共图书馆在引导社会公众思想和价值理念方面的功能很早就被发掘。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座现代意义上的公共图书馆,美国波士顿公共图书馆是以控制、压制、约束危险阶级为目的开办的。彼时,图书馆扮演着一种教育工具的角色,能够持续影响反叛群体的价值选择,在灌输上层阶级思想的过程中,实现了统一化的管理和教化,消弭了反面的声音,最终维护统治群体的利益、地位[4]。
中国古代的图书馆称为藏书楼,最初只是权力阶层、知识分子的私有财产,贮藏珍贵文献,因此它并不是普通民众可以涉足的场所。近代以来,西学东渐之风促使古代藏书楼朝着近代图书馆发展,其公共性进一步凸显,并且在知识和管理阶层的眼中逐渐具备“教民之法”[5](P25-26)的功能。产生于19世纪中叶的改良主义重视公共图书馆教化育人功能的运用,将图书馆塑造成传播新知识、新思想的文化阵地,使其承担起开化民智、启迪新生的时代使命,本质上体现了通过近代图书馆的知识资源和文化空间进行意识形态传播的目的[6]。近代公共图书馆的兴起,实现了这种文化空间从上层阶级与私人领域向社会公共领域的转变,在进行文献储存和知识资源保管之外,图书馆拥有了社会教化和文化治理的重要功能。
圖书馆经历从私藏到公开、从传统封闭性到近现代公共性的发展,成为向社会公众提供知识资源的公共空间,也是现代城市必不可少的公共文化基础设施和文化空间场所。一座图书馆,不仅是容纳着海量书籍报刊等资料的建筑空间,更是人类知识和文明的汇集地。公共图书馆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汇集、选择、整合和共享人类知识资源,肩负着延续人类文明的重任;二是为人们提供学习科学和文化知识的公共场地,见证着知识的传承、生产和再生产;三是作为城市或某个区域的文化地标和公共文化空间,反映着城市或区域内的社会风貌和文化风气;四是承担思想教化、文化治理的使命,传播文化知识及其精神价值,维护社会文化秩序。现代公共图书馆体现了知识资源面向公众开放的公共性价值,提高了社会公众的知识主体地位。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功能和价值体现依赖于社会公众,因为只有社会公众接受、认可、使用的公共文化资源,才是有价值的资源;同时,公共图书馆依靠公众的频繁、普遍、有效使用来提升其文化治理功能和文化治理效率。
(二)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性
“人们生产文化的主要动力是疏解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出现的各种问题,实现对人与社会的治理。”[7]文化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交往的黏合剂,社会主流文化具有意识形态、价值观念、精神道德的支配性和主导权,能够涵化、同化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凝聚人心,以柔性的力量缓解社会矛盾和问题,实现社会稳定有序发展。从私有到公共、从压迫到协商、从愚民到教化,公共图书馆现代功能的形成与发展,极大解放了整个社会的文化生产力,推动了人类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领域的文明进程。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治理手段,公共图书馆深刻影响着社会公众的价值观念和精神道德,具有一种潜移默化、内化于心的文化影响机制和文化治理作用。21世纪以来,我国致力于建设一批公共图书馆、博物馆、艺术馆等公共文化设施和文化空间,将这种柔性的治理力量贯穿于培育公众科学文化素质、涵化公众素养、稳定社会秩序的多方面、全过程。
文化治理借助于公共图书馆特定的空间和存储介质进行知识资源的储存、分配与共享。公共图书馆通过特定的知识和信息分类、整理、陈列、展示,以及知识资源的分配与共享等文化实践活动,将知识文化转化为社会群体与个体的思想和行为。“公共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文化馆等公共文化机构是文化治理实践的机构主体,它们共同构成文化分配和共享的微观系统,通过微观物质机制对人的精神世界产生影响。”[5](P25-26)公共图书馆提供公共文化服务实质上是向社会公众传递知识文化、培育健康向上的社会风气,社会公众在阅读馆内知识资源、接受文化服务的过程中逐步认识到自身的知识主体地位,并在学习和认同知识资源的过程中,达成意识形态、价值观念、精神道德等的社会共识。当下,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网络新媒体和社交媒体平台迅速崛起,人们接收信息知识的渠道日益多元化。在网络空间知识碎片化、网络社会思潮泛滥、网络个体原子化等态势下,更需要利用公共图书馆的知识文献资源和公共文化服务,传递社会主流文化、主流意识形态与价值观念。
(三)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目标
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体现了政府将公众纳入治理体系的自觉。实现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功能需要达到以下目标:一是优化和更新知识文献资源及其服务,充分实现知识资源和服务供给,满足社会公众的精神文化需求。现代公共图书馆的治理主体包括政府、图书馆管理和服务者、社会组织、地方文化精英,以及图书馆知识资源使用者即社会公众。其中,公共图书馆管理和服务者作为图书馆运营管理及知识资源服务主体,拥有绝大部分的知识资源储存、分配和共享决定权,而作为公共图书馆利益的主要参与者——社会公众的文化权利和需求则应该首先得到考虑。公共图书馆应当以社会公众为重点,充分发挥公众的治理主体性和自觉性,充分且公平地满足社会公众的知识、文化等精神需求,这是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的基本目标。二是合理配置图书馆知识资源,用知识涵化公众品德。人们通常通过阅读获取知识,与此同时,知识资源本身具有温润地涵化道德人格、向上向善的力量。因此,根据社会公众的知识文化需求,科学配置、陈列、更新图书馆知识资源,做好合理化配备、数字化普及和人性化服务,是公共图书馆达成文化治理目标的重要手段。三是改造和革新图书馆空间场景,利用空间场景和空间敞视主义实现图书馆文化空间的治理目标。一方面,优美、洁净的公共图书馆空间及其秩序本身具有自我规训的作用,这种环境具有庄重、安静、仪式感等特点,当人们身处书籍世界时,会产生一种渺小感和谦恭、服从、被教诲、被规训的仰视感。它“规训”着公众的形象(仪表)言谈和行为(姿势、礼仪、动作),让公众心情平静,进入阅读状态。另一方面,公共图书馆空间具有视觉隐喻1功能,涉及自己和他者的“凝视”,即入馆公众在“看”的同时,也在他者的目光中“被看”,入馆公众在“看”和“被看”中自觉地规范自我,从而达到文化空间的治理功能。因而,在当今空间场景革命时代,更新和优化、美化公共图书馆文化空间环境,可以更好地实现其文化治理功能。
二、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的作用机制
公共图书馆以其与生俱来的文化治理性参与到公共文化治理与服务现代化进程中。其文化治理功能发挥作用的机制呈现出多样性,有存储其中的知识内容文本产生的知识教化机制,有各种制度设计产生的约束机制,有公共图书馆建筑风格、空间符号和空间布局产生的空间凝视2机制,有知识场景中入馆公众与场景空间的共情机制,还有以上诸多机制共同作用所形成的入馆公众的自我規训机制,最终推动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功能的实现。这些机制的生成与作用过程实际上也是公共图书馆在公共文化服务现代化进程中文化治理功能的综合体现。
(一)知识教化机制
知识教育和社会教化是公共图书馆在文化治理方面的基本功能。公共图书馆的知识资源是提升公众文化素养和民族文明程度的公共文化服务保障,也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度。知识教化作用的实现机制一方面来源于公共图书馆作为知识文本储存和阅读的特定场所。相较于私人图书馆的有限性和专业图书馆的独特性,公共图书馆内海量的知识内容在时间和空间维度上被分类储存、记录、展示。公共图书馆是公众知识检索与获取的主要途径之一,在一定的地域范围内具有十分重要的文化影响力。另一方面,公众在公共图书馆中进行知识文本的阅读、思考,受到了文化的涵养与熏陶。图书馆内丰富优质的知识资源、浓郁纯粹的学习氛围,共同促进了公共图书馆知识教化作用的实现。
(二)制度约束机制
在我国,公共图书馆文化建设属于政府公共文化服务范畴。公共图书馆是政府重点发展的公益性文化事业,是推动全民文化素质提升、促进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重要途径。围绕公共图书馆所形成的国家政府层面、行业协会层面和图书馆主体层面的制度性约束,既是公共图书馆公开性、公益性、文化治理性等属性带来的必然结果,也是实现其文化治理作用的重要机制。从不同治理主体如政府、社会团体、图书馆自身的制度建设来看,公共图书馆建设作为国家城乡公共文化服务一体化和文化惠民工程建设的重要方面,相应的政策是对公共图书馆项目建设、发展、调控与文化治理功能作出的总体规定。地方政府针对本区域内的公共图书馆建设、发展与治理设立相应的政策性管理、激励、约束制度,包括专项资金申请与审批、图书馆场所规划与建设、知识内容购买、知识资源数字化服务等方面的内容。此外,图书馆行业协会针对公共图书馆行业设立非强制性鼓励、约束和监管制度。各公共图书馆本身也会作出制度安排,包括借阅者入馆和身份管理制度,图书馆开放时间、借阅与阅读规则,以及场馆内部的行为规范,等等。体系化的制度规范既是对公共图书馆公益性文化服务的治理,也有助于通过制度性约束实现对入馆公众的文化治理。
(三)空间凝视机制
公共图书馆场所空间的文化治理内含一种空间凝视机制。首先,在建设空间设计层面,具有地域文化特色的公共圖书馆能够作为区域内的文化地标或文化符号象征存在;其次,在公共图书馆作为公共文化空间的场景布局中,建筑空间风格特征、文化场景空间营造和文化符号的表达,公共图书馆知识资源的空间陈列、书刊报等资料的空间分布、借与阅的空间布局与隔离,形成了公共图书馆的内在文化气质和空间内浓郁的文化氛围;其三,公共图书馆外观建筑文化与内部空间场景、文化符号的布设使公共图书馆场景空间能够通过“他者的凝视”,发挥重要的文化空间监视与规训的治理效果。无论是身处公共图书馆空间场所内,还是途经其建筑空间周边地带,都可以感受到公共图书馆作为文化景观的独特的空间凝视作用。它影响着人们阅读、生活中的言行,督促人们做出符合公共图书馆制度规范及空间场景文化氛围的行为,例如,在图书馆内人们会自觉低声交谈、放慢脚步。
(四)场景共情机制
公共图书馆作为公共文化服务机构,在发挥文化治理功能方面,并非高高在上的冰冷“管理者”,其柔性的文化服务和文化治理功能还需要通过人性化、共情化的方式得以实现。作为开放性、公益性的公共文化空间,公共图书馆是为公众提供知识储存、阅读与服务的场所。在现代和后现代主义文化交织的语境中,随着人们对公共文化空间体验需求的不断提高,以及现代公共图书馆在文化服务功能方面的不断完善,更多人性化的空间场景、符号、设施和服务不断涌现。公共图书馆空间中舒适的阅读服务区、精彩的书籍展览、丰富的文创产品、满眼温馨的绿植空间、方便的智能导引图和图书检索系统、热情贴心的工作人员与志愿者服务……不论是人与场景空间、场景符号之间的对话,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公共图书馆通过回归以人为本的文化服务,让人们体验到舒适、温馨的同时,促使人们产生发自内心的共情感,由此达成公共图书馆场景空间的共情效果。从这个意义上说,公共图书馆依靠实现对公众的人文关怀,发挥了以情感为纽带的柔性文化治理功能。
(五)自我规训机制
自我被整合进空间凝视和全景敞视构建的权力结构中,被他者凝视(包括技术监控手段或目光注视)并引导自我端正行为举止,即自我规训式治理。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功能不仅通过图书馆自身的知识内容,规章制度,建筑、场景、符号空间,以及空间凝视和场景共情作用实现,更多时候,进入图书馆的公众自身也借助于它们的作用机制成为文化治理的重要推动力。这体现为入馆公众的一种自我规训和自我治理。图书馆知识内容所构建的宏大、庄严的书香氛围,图书馆规章制度的约束力,图书馆建筑空间布局和场景符号设计营造的空间凝视与监控感,都促使入馆公众快速形成自我规训心理,并自觉约束自己的言谈举止,形成自我规训式的文化自治理。
在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的作用机制过程中,柔性的知识内容教化,刚性的规章制度约束,“全景式”的建筑、场景、符号空间凝视,人性化的场景空间公共文化服务所产生的共情作用,以及公众自我规训式的文化自治理,构成一个密不可分、相互作用、相辅相成的综合机体,同时发挥着文化治理的作用。其中,知识内容教化作用机制是核心和主体,是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功能的重要体现;刚性的规章制度约束机制是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功能得以实现的制度保障;“全景式”的建筑、场景、符号空间凝视机制既是监控力量,也是促进入馆公众自我规训治理的基础和重要构成;人性化的场景空间文化符号和文化服务所产生的场景共情是公共图书馆柔性文化治理的情感纽带,也是公共图书馆公共文化服务和公众情感体验的文化权益保障;公众自我规训式的文化自治理是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的作用机制体系中的最后一环,也是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功能实现的重要表征。
三、提升我国公共图书馆
文化治理能力的主要策略
达成良好的治理效果需要策略和方法,现代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不仅通过强制性的法律、法规、规章、政策等制度,还要通过一系列的知识、空间和身体规训技术渗透到入馆公众的阅读过程中来实现。可以说,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既是“他治”,也是社会公众的“自治理”。福柯认为,“对于治理来说,问题并不是把法律施加于人,而是处理东西,运用策略而不是法律,或者把法律用到极限,使它也变成一种策略,采用一些特别的手段达成这种或那种目标”[8](P82)。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实际上是在以政府管理主体为引导,以公共图书馆为核心治理主体,以行业协会、文化精英、社会公众等为参与主体,在多元社会主体共建共治、利益制衡的基础上,运用一系列策略和技术手段,充分发挥文化治理作用、提升文化治理能力的过程。
(一)创新理念,明晰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功能与实现机制
公共图书馆的知识资源是文化的物质载体。人们普遍认为公共图书馆“具有信息保存与传承、知识教育、情报传递、促进阅读和休闲娱乐等功能”[9],但从国家、社会的视角考量便会发现,公共图书馆不仅仅对信息、知识以“藏”促“传”,还在储存知识资源和传播知识文化过程中实现着一种秩序化的文化和社会治理功能。公共图书馆知识文献的汇聚与散播,在意识形态、价值观念、精神道德、礼仪习惯等方面对社会公众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调节人们的学习、工作与阅读、休闲娱乐之间的关系,涵化知识修养,从而形成良好的社会风尚,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更好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达到文化治理的良好效果。
文化治理功能的实现有示范与规范两种路径:“示范”通过“展示与讲述”吸引公众作为主体参与到知识与权力的表征体系中;“规范”则是人作为治理客体被监督、规约,通过对他人评价的想象反观、审视自身,进而实现自我治理。前者通过积极、正面的表征系统调动主体能动性与认同感;后者则以“他者”为中介,通过“被评价”的中间环节实现暂时性的抑制与规约,最终将“他者评价”转化为“自我审视”的内化机制。公共图书馆更多的是一种示范式的文化治理工具,它通过知识资源的提供、建筑空间、场景设计、借阅系统、展览体系等表征文化,利用其信息组织体系向社会公众传达着某种文化倾向。对于其表征的文化内容,公众在反复地阅读吸收过程中有选择地内化于自身的观念系统,实现思维、行为和价值的优化。
因此,在文献知识资源的收集、整理、选择、排序、组织、陈列、展示、推介过程中,公共图书馆要依据公众偏好和办馆理念,融入对知识文化的创新理解与表达,进行选择性凸显与隐匿。然后,通过用户需求导向的公众文化服务将建构的文化体系进行扩散,潜移默化地对社会公众的意识形态、精神道德和价值观念、思维方式产生影响,进而达到文化治理的目标。
目前,尽管以公共图书馆为阵地的全民阅读活动持续开展,书香社会氛围日渐浓郁,但公共图书馆以及分馆的设置和空间分布是根据行政区划确定的,距离真正实现服务人口布点的均衡化、实现打通公共文化服务“最后一公里”的愿景仍相去甚远。公共图书馆需要积极探索文化资源与文化服务贴近公众的有效路径,诸如提供“数字图书馆”“公共图书馆+银行”“公共图书馆+咖啡馆”“公共图书馆+社区”等各类公共图书馆延伸服务,创新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服务格局与形态,实现公众获取文化知识资源的便捷性和人性化。
(二)完善公共文化服务制度设计,保障公众公共文化福利
我国公共图书馆创设于清末民初,经历战乱,在新中国成立后取得快速发展,但又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遭受重创。改革开放以来,公共图书馆的建设和发展日益受到重视,但距离形成完善的公共图书馆文化服务、文化治理功能,仍存在一些差距。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功能的实現关乎社会公众的文化福利。因此,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需要以公众的文化权益和文化福利为出发点,达成政府、行业组织、公共图书馆、地方知识精英和社会公众各方主体利益的协调与平衡。制度规范带来的刚性约束机制是公共图书馆实现文化治理、推动公众参与公共文化建设的重要机制。完善公共文化服务制度设计,需要与公众文化权益和文化福利相结合,朝着高质量的公共文化服务目标迈进。
在宏观层面,进一步完善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的政策法规。除已经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图书馆法》外,国家制度顶层设计还需要细化能够发挥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功能的相关内容,保证公共图书馆在宏观文化政策环境下的功能定位和合理规划,为更好实现其文化治理功能保驾护航。在规划、审批、建设、运营、管理等层面不仅要强调公共图书馆的开放性、公益性文化服务功能,还要突出其文化治理功能,运用政策制度手段创新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同时加强事前、事中、事后监督管理,确保制度的落地执行。
在中观层面,进一步强化地方政府与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有关政策的对接和政策落实。构建契合地方特点和发展需求的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相关制度规范体系,形成公共文化机构的统筹联动机制,提高知识资源分配和共享的质量与效率。综合调配公共文化资源,特别要关照弱势群体和文化发展落后地区公众的文化权益、文化需求,促进图书馆公共知识资源价值最大化和公众的知识教育权利均等化。在此基础上,因地制宜结合各地的传统文化习俗和地方文化特色,有针对性地开展公共图书馆的特色服务和特色治理,制定相应的公共图书馆专项资金保障、图书采购、阅读公益基金制度等,联结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层面的作用机制,促进其有效发挥文化治理功能。
在微观层面,进一步完善公共图书馆内部治理制度。公共图书馆不仅仅是公益性文化事业的重要载体,也是提供公共文化服务、发挥文化治理功能的空间场所。更好地实现其文化治理作用,需要图书馆主体完善规范条例的细节,实现精准治理。要进一步强化图书馆内部的制度性治理,在馆藏文献管理、空间布局、场景符号设计方面进一步提高专业性;完善工作人员的科学化、人性化服务,拓展公共文化服务内容;健全图书馆数字化管理流程和制度规范,提高读者查阅、借阅的便利性。
(三)畅通社会主体参与治理渠道,促进多方主体共治共享
现代“多中心治理”理论强调政府不是唯一的权力中心,政府与市场、社会、公众共同参与公共事务的治理过程。这一理论打破了传统的政府或市场的单一治理方式,构建了政府、市场、社会与民众协同共治的框架。[10]我国公共图书馆属于公共事业机构,其基本职能在于为社会公众提供知识资源和文化教育服务。目前,我国社会主体参与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的作用没得到充分发挥,社会公众在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中的主体作用较弱,参与治理意愿不高,参与途径较少,参与治理效果不明显。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的目的是保障更广泛的社会主体共同参与治理,增强作为多主体共治共享的整体效果。因此,要积极引导图书馆行业协会、知识精英、社会公众等主体积极参与到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过程中。
一方面,由政府部门牵头组建图书馆工作委员会、图书馆联盟等行业组织机构,统筹规划公共图书馆多方主体参与共建、多方治理主体共治、知识资源共享和公共文化服务质量、公共文化治理效果的评估工作,充分调动其他社会治理主体的参与积极性和参与度。另一方面,公共图书馆管理运营主体应将提供更便捷、更优质、更有温度的公共文化服务作为工作的出发点,充分搜集、整理、分析社会公众的反馈意见,吸收优秀公共图书馆的先进治理经验,转变管理理念,科学选择、搜集、整理、分配、排序知识文献资源,美化公共图书馆阅读场景空间符号设计,加快知识资源数字化服务供给,以更舒适、更便捷、更均等化的文化服务,创新场景空间和知识资源服务方式,提升社会公众参与公共图书馆治理的认知度、满意度,提升社会公众的参与活力和文化获得感。
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的价值实现离不开社会公众的积极参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要创新公共文化服务运行机制,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和设施建设运营。[11]首先,社会公众对公共图书馆知识资源和文化场景的使用,可助力公共图书馆实现文化治理价值。公众可以直接参与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从公共图书馆选址、建筑空间设计、资金预算,到内部的场景空间符号设计、陈列摆设、开放时间等,及时向政府及公共图书馆管理运营主体提供意见建议,协助其打造文化治理价值最大化的公共服务空间;其次,社会公众可以通过参加志愿者服务活动,积极参与图书等资料的选择、搜集、整理、陈列,以及读者引导、阅读推广等志愿服务,令公共图书馆的文化资源供给贴近公众使用需求,提高其文化治理效能。
(四)优化知识资源供给和知识空间陈列组合
公共图书馆在全国范围内存在知识资源分布不均衡的问题,作为知识资源的存储和阅读场所,公共图书馆内部知识资源也需要进一步平衡供给、优化组合、规范陈列。
1.保障充分的知识资源供给。确保公共图书馆成为城乡的文化涵养源地、城乡居民的精神家园和文化治理场所,首要是保障知识资源量上充足、质上提升。从采购侧入手,通过规范化管理和流程化运作,提高图书馆馆藏知识资源的供给质量和效率;定期开展读者问卷调查和访谈,针对社会公众的文化权益、文化诉求,提升知识内容的采购质量。例如,增加本地文化特色的民风民俗馆藏资源,针对不同群体,如老人、儿童、残障人士等开辟知识资源专区。
2.加快知识资源的更新力度。目前,我国一些公共图书馆,尤其是县乡级公共图书馆,馆藏文献数量少,知识资源内容不丰富,知识文献更新力度不够。一些公共图书馆在网络媒体平台、手机媒体、社交媒体数字化阅读洪流中成为少有问津的场所,重要的原因是馆藏文化资源滞后,缺乏吸引力与引导性。为此,要基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针对公众的阅读偏好,进一步提升馆藏知识资源采购质量和更新能力。在完善现有内容资源的登记和管理基础上,针对不同领域内容知识的发展现状及时更新馆藏知识资源。
3.推动知识资源数字化。一些公共图书馆的公共文化服务设施陈旧,知识资源数字化转型不明显,是制约其公共文化服务和文化治理功能实现与发展的瓶颈问题。公共图书馆应当结合新技术、新手段全方位实现数字赋能,推动内容资源数字化存储、数字化展现和数字化获取,促进公共图书馆的数字现代化转型。
4.提升知识资源的开放度。公共图书馆归根结底是服务于广大公众的公共文化场所,其本质功能是为公众提供更为丰富的知识资源服务,以满足其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公共图书馆的知识资源尽可能保持开放性和公开性、公益性,有的稀缺知识资源尤其是古籍、稀见文献、原始文献资料,不能以各种理由搪塞阅读者,异化为少数人的阅读专利。要充分保障人人平等汲取知识资源的文化权益,让丰富的公共图书馆馆藏资源成为公众共同享有的知识财富、文化财富。
5.提高知识资源获取的便利度。在具体的操作实践中,要考虑到不同群体的实际阅读需求,通过数字化、网络化技术手段提升馆藏内容资源获取的便利化程度,对于不熟悉智能化、数字化操作的老年人和其他特殊社会群体,提供人性化操作演示和线上线下借阅服务。在书籍的摆放陈列、文献分类编码等细节上下足功夫,切实便于公众获取知识资源。
(五)美化公共图书馆空间场景符号设计与空间布局
公共图书馆的空间再造、场景空间革命是实现其文化治理功能的重要途径,需要政府、公共图书馆、社会组织和社会公众各主体共同贡献文化治理智慧与治理方案,更新、优化空间场景和空间符号,营造宽敞明亮、安静舒适、赏心悦目的阅读文化空间,并为社会成员所共有、共治、共享。一方面,让公众在这种文化场景空间中实现自我规训(自治理)。另一方面,在公共图书馆文化空间的信息化、精细化、人性化和延伸性服务中,充分发挥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功能。
1.美化公共图书馆的阅读空间。通过在空间场景中耦合城市或地域文化特色的审美化符号、艺术化风格,建构公共图书馆的独特品位。在阅读场景空间营造中,从整体的空间符号化表达、空间设计布局到书架、桌椅、灯光的配置,要呈现出统一的风格和獨特的文化气质与艺术特色。这要求公共图书馆的空间规划和场景设计从一开始就要明确特色风格定位,契合周边建筑群以及城市社区、乡镇的地方文化特质和读者需求。也要注重阅读场景空间符号设计,比如,布置一些与公共图书馆空间整体风格契合的标语、字画、摆件等,让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氛围更加浓郁。
2.优化知识资源分类区隔。合理布局不同类型的知识资源存放区域、阅读区域、休闲区域的位置,按照不同种类、不同领域的图书内容进行规划和区隔,减少公共图书馆空间的杂乱性和拥挤程度;同时,在空间设计与布局中,不仅要强调知识资源空间的建构,更要关注知识内容和公众的互动,争取在空间布局和展览设计中体现出参观社会公众的主体性[12],营造人人舒适的阅读间隔和知识资源阅读体验。
3.打造数字化场景空间。在当今数字化时代,数字化场景在居民日常生活中屡见不鲜,公共图书馆也要注重数字化场景空间营造。利用VR、AR、全息投影等现代智能技术,打造科技含量较高的馆内场景空间,增强公共图书馆空间的可视化、智慧化和现代感,以吸引更多人走进公共图书馆,获取和体验更为丰富的公共知识资源。
结 语
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功能为健全我国公共图书馆治理制度提供了价值指向。当前,我国公共图书馆服务功能虽日益多样化,但是更要回归其文化属性,彰显其文化治理功能和文化服务价值,提升其文化治理能力。这就需要创新理念,明晰公共图书馆的文化治理功能与实现机制;健全和完善公共服务制度设计,保障公众公共文化福利;畅通社会主体参与治理渠道,促进多方主体共治共享;优化知识资源供给和陈列组合;美化场景符号设计与空间布局,以知识资源与文化空间场景建设为基础,以文化治理作为深化与拓展公共文化服务功能的方向,进一步完善公共图书馆文化治理体系,实现其文化治理能力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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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ultural Governance and Governance Capacity
Improvement Strategies of Public Libraries
JIANG Ling
(School of Media and Communication,Shanghai Jiaotong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0,China)
Abstract:The modernization of cultural governance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a’s system and capacity for governance. Public libraries are public cultural service organizations,and also ways and means to realize the function of cultural governance. Based on relevant theories,the paper analyzes the cultural governance and the goals of cultural governance of public libraries,explains the mechanism of cultural governance of public libraries,and puts forward the main strategies to improve the cultural governance capacity of public libraries in our country,which have certain theoretical value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 advance the modernization of system and capacity for cultural governance.
Key words:public libraries;cultural governance function;cultural governance capacity;improvement strategies
責任编辑:张 瑜
收稿日期:2021-11-23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网络与数字时代增强中华文化全球影响力的实现途径研究”(18ZDA312);深圳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点课题“新时代深圳文化软实力跃升研究”(SZ2021A005)
作者简介:江凌,博士,博士后,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传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产业学、编辑出版学、新闻与传播学。
38065003382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