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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海上诗路图景初构(上)
——以东亚海上诗路为中心

2022-03-11程继红

关键词:诗路琉球沙门

程继红 黄 昊

(1.浙江海洋大学 师范学院,浙江 舟山 316022;2.浙江海洋大学 图书馆,浙江 舟山 316022)

中国海上诗路是因海上交通而产生的诗歌之路,它是陆上诗路在海上的延伸。中国海上诗路,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海上诗路,是指与海上丝路以及其他海洋活动相关的一切海洋诗歌;狭义海上诗路,是指与具体航海经历相关的海上诗歌。笔者所述以后者为主。中国诗歌由陆上诗路到海上诗路,由大地书写到大海书写,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先秦时期,《诗经》让我们感受到了北方诗歌土风的醇厚,而《楚辞》则让我们体验到了南方诗歌巫风的瑰丽。由“诗骚”二系不断发育出来的江河诗脉、田园诗意、山林诗情、大漠诗魂……,使中国诗歌的图景美学,成为大地图景美学的直接映现。中华大地有多少地理单元,中国诗歌就有多少美学图景。而中国诗歌,就是穿行在大地与大海之间的“国风”,由此形成了一个非常鲜明的特征,那便是她的行吟性。中国诗歌似乎永远诞生在行走的路上,中国的水陆交通延伸到哪里,诗歌便生长到哪里。因此,中国是一个诗路网络高度发达的诗歌王国。唐宋以降,伴随着海上丝路的日趋繁荣与成熟,中国陆地交通与海上交通构成了统一的交通网络,由此促成的近岸江海联运系统的诞生,中国与海洋国家的频繁交往,官方与民间海洋活动的不断增加,为大量官员、使节、文人、诗僧等等提供了海上航行与游历的机会,同时也极大拓展了诗歌抒写平台。海上诗路逐渐形成之后,与中华大地上的无数条诗路并存,源源不断地为中国诗坛提供具有异度空间色彩的海洋世界与审美经验。概言之,中国海上诗路约可分为东亚、西洋和近海三大诗路带。今仅以东亚海上诗路为中心,结为“中国海上诗路图景初构”之上篇。

一、东亚海上诗路北线——中朝海上诗路

东亚海上诗路的开拓,与东亚海上丝路有直接关系。中国与东亚地区的海上交通形成较早,倘据中国沿海地理对应东亚海上交通形势,大致可分为北线、中线和南线。其中,北线主要有山东登州海道(以登州为主),中线有江南海道(以宁波为主,含苏州、太仓、吴淞、乍浦、台州等),南线有闽粤海道(以福州为主,含潮汕等)。①尽管东亚海上丝路发轫于汉代,但只有到了唐代,东亚海上诗路才得以正式形成。唐宋以来,中国与朝鲜的交往频繁。东亚海上诗路北线——中朝海上诗路,大多以山东登州海道为两国往来之便道。为接待朝鲜使节,唐代在登州城内建新罗馆,宋代建高丽馆,明、清依例设有接待朝鲜使节的驿馆。特别是明代后期以来,朝鲜使节对于以登州海道为中心的东亚海上诗路北线——中朝海上诗路建构,发挥了重要的历史作用。

(一)中朝诗歌接触的陆海转场

明代中朝诗歌接触的场域,主要分为朝鲜场域和中国登州场域。自明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中朝交通路线一改明初的海上交通为陆上交通。由于陆路交通的缘故,在朝鲜境内场域,中朝之间掀起了一场场旷日持久、声势浩大的诗歌接触运动,留下巨大的诗歌唱和遗产,集结成为《皇华集》。该集收录明景泰元年(1450)到崇祯六年(1633)24 次出使唱和作品,共6 000 余首。明后期,从天启元年(1621)八月,改朝鲜贡道,自海至登州,直达京师。登州港再次进入朝鲜使臣视野,而中朝诗歌接触空间由此发生变化。

近20 年来,随着朝鲜各种朝天录文献的涌入,就晚明东亚海上诗路登州港区的中朝文人唱和,已经有学者关注并作了深入研究。如,天启二年(1622)吴允谦,天启三年(1623)李庆全、尹暄、李民宬,天启四年(1624)李德泂,天启六年(1626)金尚宪、南以雄、金地粹,崇祯元年(1628)宋克讱、申悦道,崇祯二年(1629)崔有海,崇祯三年(1630)高用厚②等使节来华,均与登州地方文人有所唱和。其中崔有海唱和最多,《东槎录》收录了登州文人张瑶、王述善、李元善、刘性成、吴大斌、张联台、梁之垣、张可大、宋献、程僖、杨国栋、张可度等人的唱和诗作,形成文学史上东亚海上诗路中朝诗歌接触的“登州唱和现象”。③

这些唱和记录,还无意间保存了许多登州地方文人的稀见史料。如,与朝鲜使臣唱和最多的吴大斌,在中国史籍中很难觅其踪影,但李民宬在《癸亥朝天录》中记载:“(六月)二十一日,庚辰,留登州。……吴相公大斌送示诗稿,乃与登州兵宪及乡绅所相唱和者。请依韵见掷,列于诗卷,甚恳。遂次以遗之。吴来见礼示曰:‘承惠四章,何感如之。后二诗,非胸藏琬琰、口吐珠玑不能也。通示此城缙绅士大夫,皆敛衽敬服。我中国能有几人哉!非敢面誉貌言也。’因以蓬莱阁图见遗而去。吴公号晴川,越州山阴人,故游击宗道之族父也。宗道东征时,以都司来驻我国。宣庙见其揭帖,亟加称赏,命承文院汇集前后之揭缮写以进。后终于镇江尤吉。晴川来从镇江,今寓登州之开元寺。与田一井、刘国缙、陈梦琛为吟禊。重厚温雅,且有诗声,见重于士大夫。”④这则记载,不但让我们知道吴大斌事迹之大概,更主要的是还记录了当时朝鲜使节与地方文人如何实现唱和的方式。因此,中朝诗歌接触的陆海转场,引来晚明登州港区文学国际化流量的瞬间爆发。⑤

(二)苏轼《登州海市》诗的东亚传播

宋元丰八年(1085)五月,年近五十岁的苏轼结束了政治上长达六年的流放生涯,被朝廷任命为朝奉郎知登州军州事。十月十五日,苏轼到达登州所在地蓬莱。才过五日,十月二十日朝廷召苏轼还京。苏轼在临别登州之际,渴望亲睹海市奇观,经过向东海神祈祷,居然如愿,遂快意作《登州海市并叙》,其诗叙云:

予闻登州海市旧矣。父老云:“尝出于春夏,今岁晚,不复见矣。”予到官五日而去,以不见为恨,祷于海神广德王之庙。明日见焉,乃作此诗。

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荡摇浮世生万象,岂有贝阙藏珠宫?

心知所见皆幻影,敢以耳目烦神工。岁寒水冷天地闭,为我起蛰鞭鱼龙。

重楼翠阜出霜晓,异事惊倒百岁翁。人间所得容力取,世外无物谁为雄?

率然有请不我拒,信我人厄非天穷。潮阳太守南迁归,喜见石廪堆祝融。

自言正直动山鬼,岂知造物哀龙钟。伸眉一笑岂易得,神之报汝亦已丰。

斜阳万里孤鸟没,但见碧海磨青铜。新诗绮语亦安用,相与变灭随东风。⑥

苏轼这次反季节得观海市,历来称奇。明代黄淳耀《山左笔谈》云:“登州出海西北五六十里为沙门岛,与鼍矶、牵牛、大竹、小竹五岛相为联……春夏间蛟蜃吐气,幻为海市常在五岛之上,……此宇宙最幻境界,秋霜冬雪肃杀时不现。而苏子瞻乃祷于海神,岁晚见之。亦神爱其人,乃成此奇缘也。”⑦黄淳耀以“神爱其人”来解释苏轼的海市奇缘,也只能是唯一解释了。

苏轼《登州海市》诗一出,立即成为中朝海上诗路灯塔型作品。数百年来,引无数后人竞折腰。该诗不仅为国内历代所追和,更为朝鲜使节所敬仰。如,明朝洪武五年(1372)郑梦周《登州仙祠》,写其因故未能追和苏轼诗而感到遗憾。明天启三年(1623),朝鲜使团正使吴允谦在《东坡海市碑》自注曰:“东坡莅登州,适十月也。欲赏海市,父老言春夏或见之,十月水寒,气闭难见。东坡祷海神祠,翌日现。蓬莱阁下,有石碑刻海市诗,东坡亲笔也。苔纹剥落,几不可见。仍成五言一律,忘失不记,昨于药裹纸得之。癸亥二月,在西郊。”⑧可见该诗是在现场的即兴之作。明天启三年(1623),朝鲜使团书状官李民宬作《登州蓬莱阁题苏仙观海市诗碑后》,最能代表朝鲜使节对苏轼得观海市的称奇,其诗云:“寓神宇内为男子,到得登州有几人。海市与人俱变灭,苏仙诗笔洒千春。”⑨苏轼是中国诗坛符号式人物,他在高丽和朝鲜王朝时期都受到持续崇拜。在登州能够亲眼目睹苏轼手书《登州海市》诗碑,并进行追和与吟咏,这对于渡海历险而来的朝鲜使节而言,是何等的荣耀与安慰!从中朝海上诗路建构来看,《登州海市》诗,是苏轼预留给东亚海上诗路的伟大诗歌遗产。

(三)岛屿书写对“蓬莱”意象的重构

中朝海上交通,在唐代已经成熟。据《新唐书·地理志》记载“登州海行入高丽渤海道”的具体航线:“登州东北海行,过大谢岛、龟歆岛、末岛、乌湖岛三百里……”⑩这条自登州出发,经庙岛群岛到达辽东半岛后,再“循海岸水行”到达朝鲜半岛东南部的航线,从唐代以来基本保持不变。这条航线岛屿众多,给航海者中途避风、加水以及辨识航向提供依托。因此,无论是从明初,还是到明后期,朝鲜使节对沿途岛屿均多有描写,涉及岛屿诗歌有田横岛、沙门岛、呜呼岛、半洋山、黄城岛等数十首。其中,以沙门岛书写为多,如使节郑梦周《沙门岛》,朴宜中《题沙门岛壁上》,李詹《沙门岛待风》《夜舶沙门岛》,李崇仁《沙门岛偶题》《留沙门岛》,权近《泊沙门岛待风》《宿岛上村家闻邻妇夜哭盖倭人寇害其夫也》,李稷《沙门岛待风》,金地粹《和沙门舟上》,申悦道《九日泊沙门岛有感》等。

在登州海道众多岛屿中,沙门岛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该岛位于北宋登州治所蓬莱“县北海中五十里”11。元代于钦说:“海艘南来,转帆入渤海者,皆望此岛,以为表志。”12但从五代后汉乾祐三年(950)开始,沙门岛成为死罪获贷者的流放之地。北宋沿之,仍为配隶罪人之岛,“至者多死”13。南宋以后,沙门岛不再作为流放囚人之所。元代,沙门岛是南北航运的海道枢纽。明代,则成为朝鲜使节往来候风补给之岛。是故朝鲜使节诗中对沙门岛多有描写。如,郑梦周《沙门岛》云:“神女祠何处,沙门海上峰。戎车连鹤野,贡道接鸡林。”在他眼里,沙门岛是“贡道接鸡林”的一个海上驿站。而李崇仁《沙门岛偶题》云:“海上沙门岛,停帆数日留。老婆能结网,童子学操舟。”书写海岛特有的生活气息。权近《宿岛上村家闻邻妇夜哭盖倭人寇害其夫也》云:“海贼侵孤岛,空村气惨然。可怜夫殒命,唯有妇呼天。清血沾双袖,哀声彻九泉。夜深闻愈切,远客为无眠。”此诗则极具老杜意味。

岛屿,不仅是海上航行的地理标识,也是海洋书写的主要对象。朝鲜使节关于登州海岛书写,具有文化史和诗歌史的双重意义。检视中国文学史,岛屿虽然一直是古典诗歌的书写弱项,但却是中国古代神话“蓬莱”系统的中心意象。蓬莱神话是以海上神山、洲岛建构的神话,而登州海道上的众多岛屿则是蓬莱神话建构的自然地理基础。文学史上将登州“海上神山”纳入现实界面书写的,目前所见较早的为元代宋无《沙门岛》一诗14,以及朱晞颜《鲸背吟集》中的《沙门岛》诗15。此后,明代也间有对沙门岛以及登州海道其他岛屿的诗歌书写,如朱善的《题沙门岛》《望呜呼岛》《望三山岛》《海上诸山》等。16但真正形成大规模书写效应的,还是往来于登州海道上的朝鲜使节。因此,先秦以来关于蓬莱仙山的想象,在唐宋以降因海上交通之发达被逐渐削弱;而沙门岛在五代变成现实中的地狱岛,则更是对秦汉以来“蓬莱”系统的彻底颠覆。从文化史和文学史的双重维度来看,明代朝鲜使节对沙门岛及其他岛屿的书写,某种情况而言也是对蓬莱仙山的现象学还原,他们解构了一个神话的世界,而重构了一个岛屿地景的现实世界。

二、东亚海上诗路中线——中日海上诗路

江南滨海之地,乃陆海诗路联网之区。浙江之宁波、台州、温州、乍浦,均为重要的出海港口;而江苏亦为对外交流之发达地区,苏州、太仓、吴淞均为海上丝路之始发点。东亚海上诗路中线——中日海上诗路图景,既是历代诗僧的求法之路、明末遗民的颠簸之路、晚清使节的诗赋外交之路、寓日文人的日常酬唱之路,也是唐宋以来的汉诗东传之路、浙东唐诗之路的东亚指向之路和海上漂民的诗歌赠答之路。限于篇幅,今略述中日海上诗路图景的后三个维度。

(一)唐宋诗及滨海地方诗集的东传

王勇提出的“东亚书籍之路”概念,已经被学术界广泛接受。他说:“遣唐使源于遣隋使,两者在日本历史上首尾衔接前后约400 年。这其间日本使团肩负的具体使命并非一成不变,但购求书籍一直是他们的主要任务。”17这些书籍自然包含了唐诗的东传。史学界一般认为,遣唐使前七次来华航线主要为北线,即日本—朝鲜—登州线。后期遣唐使,也即从文武天皇大宝二年(702)第八次开始了南线航程,大致为:从博多港启程后,向西经五岛列岛后,横渡中国东海,抵达江南沿海一带,其中以明州(今宁波)港为主要。南路航线的开通,标志中日海上交通进入直航时代。潘伟利认为唐代大批优秀诗人诗集,如李白、王维、王昌龄、刘希夷、白居易等人诗集,均从南路航线东传。到了后遣唐使时代,唐诗的东传,则主要依靠商船运输。18

宋诗东传,是搭乘朱子学便船出海的。卞东波将宋诗东传大致分为两个阶段:一是中世时期的镰仓和室町时代,宋诗在日本第一次流行,开启苏轼、黄庭坚在日本的受容与传播时代;二是江户时代中后期,宋诗在日本开始了第二次大流行,南宋中兴三大家陆游、杨万里、范成大开始走向经典化道路。菊池桐孙《五山堂诗话》卷四称“杜韩苏,诗之如来也;范杨陆,诗之菩萨也”19,便是写照。

需要指出的是,从十八至十九世纪,在中国历代名家诗集持续东传过程中,随着清代与日本长崎之间商船贸易的兴起,出现了滨海地方诗集东传现象。如,浙江平湖乍浦港区沈筠的《乍浦集咏》20,系乍浦地方565 名作者的数千首诗歌总集,该书刊刻伊始,就有二十四部被商船运到日本长崎。高平在日本长崎县立图书馆查阅到这部书的“元账”记录,发现该书是在道光二十六年(1846)由番号第四的唐船载入日本的细节。当时日本学者伊藤圭介第一时间将书中与鸦片战争相关诗作单独辑出,重编为《乍川纪事》,而小野湖山也有《乍浦集咏钞》选本刊出,旨在促进日本国民对鸦片战争之了解,为日本政府提供中国教训,故该诗集在近代日本产生重要影响。21这部诗集在中国后来失传,直到1991 年才从日本回流。

(二)浙东唐诗之路的东亚指向

浙东唐诗之路,最早是由竺岳兵提出的概念,后得到学术界普遍认可。早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肖瑞峰《浙东唐诗之路与日本平安朝汉诗》一文22,就已经表明了浙东唐诗之路不是一条仅仅属于唐代的诗歌之路,而是同时兼具东亚指向的一条国际性诗路。如果说该文的立足点是站在日本平安朝回看日本汉诗发展的来路,旨在揭示浙东唐诗之路对平安朝汉诗的深刻影响;那么胡可先则立足于天台山乃浙东唐诗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汇点,指明了浙东唐诗之路的东亚去向。他以台州文人马吴顗、孟光、毛涣、崔謩、全济时、许兰、林晕以及僧人行满、幻梦等九人的《送最澄上人还日本国》23同题诗为例,特别强调这组诗的现场意义,认为“其地点就在浙东唐诗之路最东端的大海之滨,同时这里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24。是故,这组送行诗倘从浙东唐诗之路的第一现场来观察,就有别于李隆基、刘眚虚、王维、李白、刘长卿、钱起、贾岛、张籍、贯休等送日人归国的诗歌。虽然这些送行诗与海上丝路有关,但因不具备“在场”感,故属于广义的海上诗路之作。

当然,除浙东唐诗之路外,在江南地域,缘山脉、水系、平原和湖泊,还发育了其他众多的唐诗之路,而这些唐诗之路,因为滨海且临近海上丝路始发港之故,也大都呈现开放性的东亚指向。以吴地唐诗之路为例,唐僖宗乾符四年(977),日僧最澄的弟子圆载(?—877),在天台山国清寺和长安青龙寺求法之后欲返日本,于吴淞江口的隆福寺搭乘商人李延孝船东归之际,吴地诗人皮日休、陆龟蒙、颜萱等均有送行诗。胡可先将吴地文人为日僧东渡送行诗也从海上丝路角度进行解读,是非常有意义的。25倘进一步揭示其东亚指向,这其实也是中日海上诗路的历史构成。

浙东唐诗之路的东亚指向,普陀山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它之所以被誉为“海上敦煌”,是因为它既是东亚海上交通的地理节点,也是东亚海上交通的诗歌驿站。26普陀山诗目前搜集到的约在2 000 首以上,其中不乏东亚诗人往来唱和之作。宋代以后,浙东唐诗之路的东亚性愈来愈明显。在东亚海上诗路中线——中日海上诗路的成长发育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天台山—普陀山—日本”这一清晰且稳定的东亚海上诗路中线图景。这是中国与东亚的标志性海上诗歌交通。

(三)中、日漂民的海上诗路

唐宋以来,习惯把域外经历海难而获救的海难民称为漂流民、漂民,或称漂人,并形成救助制度。明清两朝,在浙江有两起著名的朝鲜漂民事件。一是明弘治元年(1488)正月,朝鲜官员崔溥漂流至台州临海登岸,撰有《漂海录》。二是清嘉庆二十三年(1818)四月,崔斗灿海漂至普陀山登陆,撰有《乘槎录》。漂民诗歌,虽非常态,但恰恰反映了海上诗路的风险性特征。

1.中国漂民的日本海上诗路。中国漂民之海上诗路,虽为个案,却具有东亚海上诗路图景之奇特效果。据李杰玲介绍,清嘉庆元年(1796),广东潮州渔民陈世德、林光裕、陈让光等十四人,由于遭遇飓风而漂流到日本仙台藩,幸获藩府救助。藩府招来懂得儒学和汉诗的志村五城、志村时恭和志村弘强三兄弟与之笔谈交流。因为长崎是日本唯一对清朝开放的商业港口,藩府派志村三兄弟等六人乘坐“勇力丸”护送潮州渔民到长崎。在往长崎舟中,志村他们与潮州渔民笔谈、酬唱和联句作诗,后经整理而成《陈林诗集》一卷,附《萍水奇赏》一卷。27《陈林诗集》卷首序云:

仙台儒学,志村中行先生兄弟,及竹中胜田古山太宰四子,同奉君命,护送往长崎。彼三人者,陈世德、林光裕、陈让光,皆颇善诗,彼此九人,海则同舟,陆则联步,所经诸名胜,多以为诗料,彼三人所赋者,录为一卷,名曰《陈林诗集》,与我六人相唱渎者,亦录为一卷,名曰《萍水奇赏》。

由此可知这两部诗集在海舟中诞生的过程。《陈林诗集》中多为漂民怀乡之作,如陈世德《大室浜馆中对雨思乡》《船中思乡》,林光裕《赠船首利佑先生》《舟中感怀》等,充满了浓浓的乡愁。倘从东亚海上诗路建构来看,这段尘封已久的潮州渔民与仙台藩儒海上唱和,是极为珍贵的漂民诗歌文献,非常值得深入研究。

2.日本漂民的中国海上诗路。根据孟晓旭介绍,清道光六年(1826)十月七日,日本商船“宝力丸”遇险,船上人员海漂至川沙厅(今浦东)获救,并与当地人士有过一场诗歌赠答活动。翌年一月二十九日,漂民源太郎等人在乍浦港搭乘一艘中国商船回到日本长崎港,在登岸例行讯问时,日本官方发现他们带回了中国川沙厅人士的一册《赠倭国难民诗》五首。28由诗序可知这次漂民事件之经过:

此本名诗为你们被难到川沙所作,你们拿回日本,送国王看,有赏你们。日本国航海商民遭风漂失到我大清国江南松江府川沙抚民厅境内,得渔船相救至城中,与之通语,彼此不解。幸番夷中有名市平者,稍知书写,始悉伊等,于大清道光六年九月九日,装载昆布货,由日本国出海至大阪地方销售,在船共十人皆往越前岛,适遇大风,漂流几昼夜,至二十八日,船破裂,一人名永助者已溺海中,此外九人乘海舟随风逐浪。至三十日,遇救得生,余职任地方,勉加抚恤,安顿捷宿,赋诗纪事。

参与赋诗的人员为川沙抚民府顾文光、川沙典吏金山县人李梼、徽州府绩溪县人胡志坚、松江府南汇县庠生姜佑昌、松江府南汇县庠生顾心舆等。其中李梼诗云:

倭人涉海为蝇头, 小舶漂沉遇怒蚪。三百年前犯我土, 数千里外救夷酋。故乡自有伤心恸, 异地应无拐腹忧。记取圣朝恩莫大, 怀柔替尔觅归舟。

李梼为金山人,因金山在明代是倭患最为严重的地区,故这些历史惨痛记忆在诗中自然有所流露。日本漂民的答诗,以大东越前福井府士官平山连《次漂民饯送诗之韵》为代表,其云:

波涛万里海西头, 求利小民因怒虬。仁国固虽多厚惠, 神朝何必比胡酋。长官殊闵漂流苦, 商旅遂忘饥渴忧。赖有骚人韵士在, 数篇锦字附归舟。

由此可见,日本漂民对李梼赠诗有很好的回应,而且显得不卑不亢,礼貌有加。在光绪年间的《川沙厅志》中,可以找到赠诗五个人中三人的名字与简历。如,“顾文光,川沙抚民同知,四川郫县人,六年署”29。以上中日漂民海上诗路之例,虽然只是东亚海上诗路极其罕见的个案,同时也因为该个案的出现,丰富了明清以来东亚海上诗路中线——中日海上诗路的建构形态,为东亚汉诗圈互动场域注入新的活力与想象。

三、东亚海上诗路南线——中琉海上诗路

在东南沿海,明清时期福州至琉球的海道,则是东亚海上诗路南线——中琉海上诗路的经典图景。琉球是位于中国东海东部外围的一个岛国。明洪武五年(1372)正月甲子,明太祖遣杨载持诏谕琉球,两国从此正式建立外交关系。此后,由明历清的五百余年间,每位琉球国王嗣立,皆请命册封,形成了一种固定的制度。明代中国政府册封琉球国王十五次,正副册封使二十七人;清代中国政府册封琉球国王八次,正副册封使十六人。明清以来,每一次册封琉球,从使臣的选定到使臣的出发,不仅是政坛之大事,也是诗坛之盛事。使臣“京师—福州—琉球”的数千里陆海旅途,其实也是一次诗歌之旅、酬唱之筵。是故,从中国诗歌史角度看,册封之旅其实就是中琉诗路建构之旅。

(一)中琉海上诗路的航海诗史

根据目前已知文献,明清两朝正副册封使四十三人中,有诗作留存者十三人,出使琉球诗歌数量合计一千四百九十四首,其中涉及航海与琉球书写的占绝大部分。绵延的中琉诗路,约可分为三段,即陆上诗路,海上诗路,琉球诗路。通观中琉海上诗路之作,有一个明显特征,便是忠实记录了明清五百年来册封使航海实况,完全可冠以“航海诗史”之称。

1.完整航路与地名实录。明、清册封使,归来依例撰有使录,详细记载出使情况,其中包含航程与遇险记录。与此同时,使臣们所作诗歌,无一例外亦有海途书写,如清李鼎元的《航海词二十首》,30均可与使录参照。再如清徐葆光《海舶谣》,以十三首七绝并加注释,叙述封舟从福州南台出发至琉球那霸历时七天的航海全过程,涉及地名记录为:南台、太平港口、洋屿、广石、怡山院、五虎门、官塘、小琉球、鸡笼山、黑沟洋、米糠洋、钓鱼台、黄屿、赤屿、叶壁山、读谷山、那霸港等。而他的另一首长诗《舶行七日至琉球从客瓯宁翁长祚作帆海千字诗因用其韵载述成篇》,则将这次出使航程的细节再次作了记录,如“乘潮出五虎”诗句,其注云:“向年封舟出洋,皆由梅花所,今改竟出五虎门。”31由此可知,此前明清以来的十八次赴琉,封舟均从福州梅花所开洋,而从这次开始改为五虎门开洋,此后便成惯例。其他诗人,凡写航程之作,无不涉及沿途地名记录。代表性的如清齐鲲《航海八咏》,纯以地名为题,分别为《太平港》 《五虎门》《鸡笼山(山在台湾府后)》《钓鱼台》《赤尾屿》《黑沟洋》《姑米山(此山入琉球界)》《马齿山(山为琉球门户)》等,32这些地名记录,尤其是《姑米山(此山入琉球界)》《马齿山(山为琉球门户)》二首,有力证明了钓鱼岛自古以来属于中国领土的历史事实。关于这个问题罗时进已有专论33,此不赘。

2.航海礼仪与祭祀实录。具体的航海礼仪与祭祀,历来鲜有记录,而在明清册封琉球使臣的诗歌中却随处可见。如,取水礼仪。封舟出航前须加满淡水,清周煌《太平港祭江取水》诗小注云:“例投小银锭于江然后取。”34而清徐葆光《海舶谣》(其二),则有更具细节的描写:

太平港口驻封舟,樯影罗星塔共浮。持绠船头望江拜,先抛银锭入中流(罗星塔下名太平港,前明郑和通西洋,海舶皆驻此取水。十五日,祭江,抛一银锭水中,名曰买水。使臣亲持绠汲一器,船中水井受水七百石)。35

再如,祭黑水沟礼仪。徐葆光《海舶谣》之八云:“过沟沉水两豨羊,挝鼓摐金拜谷王。”其自注曰:“过沟,沉活猪羊以祭。”36此沟,即黑水沟(今琉球海沟)。清周煌《海上即事四首》之二云:“岂知中外原无界,沟祭空烦说四溟。”其自注:“舟过黑水沟,投牲以祭,相传中外分界处。”37

3.航海技术与技艺实录。郑和下西洋虽为中国航海史上壮举,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留下系统的航海记录,至今为一大憾事。虽然我们从《郑和航海图》《西洋番国志》《西洋朝贡录》《东西洋考》等海洋古籍中,对郑和下西洋所用测定针路的方法有所了解,至于用诗歌方式记录,则未见。如,针路技术的描写。清汪楫《海水歌》:“我舟使风得风力,罗经时与长年参。枝干在掌辨方位,一针东指凝如钻。……”38周煌《海上即事四首》(其二)记载更为具体:“针路微茫日本经(海舶率用日本罗经),宝于龟鉴座中铭。长令甲乙轮为值(伙长以司置正副二人),真有乾坤磨不停。”39由此可知,往琉球方向当时用的是日本罗经,而且设正副司针二人,轮流司掌。又如,测更技术。更,是海上航行计程单位,一般一更约为六十里。测更,即测量航速。周煌《海上即事四首》(其二)云:“分水似犀投木梯,出波如蒜见花瓶。”其自注云:“以木梯从船头投海中,人疾趋至梢,人梯同至,谓之合更。人先梯为不及更,人后梯为过更。”40再如,鸦班登桅技艺。鸦班,即司桅,负责登桅瞭望。徐葆光:“重购望山赏,双鸦意争赌。缘索上桅巅,轻捷窜鼯鼠。”其自注云:“见山者悬赏,鸦班二人踏樯,上下如飞。”41

4.航海遇险与脱险实录。清王文治《六月二十四夜海舟为飓风所败溺水获援同人或以诗见示率尔裁答得四百字》写他们在姑米岛遭遇飓风的惨状:

三日届姑米,七日困逗留。十日飓母虐,缆绝不可收。是夜海云黑,万鬼声飔 。阴风扇腥雨,怒鲸斗潜虬。洪涛排连山,上下相躏蹂。巨舰触礁石,似臼似杵投。顷刻胥及溺,自断今生休。……42

王文治一行是在靠岛后碰到飓风,而郭汝霖一行则是在大洋之中遇风折舵,情况更为危险,其《洋中折舵歌》云:

咫尺不辨飓骤发,万马突兀仍奔雷。鼍作鲸吞势益雄,鲛呴龙吼涛山摧。瞥烈一声舵干劈,两

该诗写郭汝霖在海上遭遇风浪,船舵折毁,险遭不测。历来文献鲜有记载船舶在海上遭遇风险,究竟如何祈福?而徐葆光《舶行七日至琉球从客瓯宁翁长祚作帆海千字诗因用其韵载述成篇》一诗的记录,可以窥见舟师祈祷的一些情景。该诗写徐葆光封舟向北偏离航线,行驶到距离那霸以北六百里的叶壁岛,只能祈祷天妃送来北风,将其送往琉球那霸港。“舟师舞婆娑,喃喃告妈祖(海舶呼天妃曰妈祖)。祝版虽繁词,奠斝已无酤。肸蚃宁有闻,示象若垂许。”44祈祷后,海上果然刮起了北风。此外,航行中遇险祭祀,如萧崇业、谢杰的祭祀龙王《三龙吟》45也分别有详细记录。

以上所举中琉海上诗路使臣之作,是以诗歌形式写就的“使录”,忠实记录了明清五百年福州至赤屿、赤屿至那霸港两段航线的航海过程与细节,丰富了中国航海史籍之记载,是中国文学史上独具特色的“航海诗史”。

(二)出使琉球与清代诗坛酬赠浪潮

明清册封琉球,一般情况而言,从朝廷任命宣布伊始,京城师友圈便已启动送行的酬赠程序。明代出使琉球的酬赠,虽然贯穿于每一次出行,但数量较清代为少。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汪楫、林麟焻为正副使册封琉球,首次在康熙诗坛掀起一股酬赠浪潮。根据目前掌握资料,参与的诗人多达41 位,如陈敬廷、毛奇龄、施润章、尤侗、彭孙遹、徐轨、丁澎、朱彝尊等名家参与其中,是为清代康熙诗坛著名的酬赠事件;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全魁、周煌正副使出使琉球,同样在乾隆诗坛引发一股不小的酬赠浪潮,著名诗人蒋士铨等参与其中;而最引人瞩目的,是嘉庆五年(1800)赵文楷、李鼎元出使琉球,在嘉庆诗坛掀起的酬赠浪潮,从京师到福州,纵贯中国南北。许多著名人物如赵怀玉、陈用光、陶澍、李调元、陈文述等参与其中。当年四月,他们一行抵达杭州,阮元在琅嬛仙馆为赵、李一行饯行,参与者多为其门生、同僚,其中胡敬、钱福林、陈嵩庆、顾廷纶、陈鸿寿、陈文述、蒋炯、李方湛、徐熊飞等人诗作,收录《诂经精舍文集》之中。46阮元本人亦作《送赵介山(文楷)殿撰李墨庄(鼎元)舍人奉使册封琉球》,诗云:

同是中朝第一流,云螺彩蟒拂麟洲。状元风度今庄叔,才子神仙旧邺侯。四月西湖留驻节,万人南海看登舟。翰林盛事知多少,如此乘风乃壮游。47

这次赵文楷、李鼎元、阮元的西湖之会,既是嘉庆诗坛一大盛事,也是清代书院文学活动的一个著名案例。据李鼎元后来请人所绘《南台祖帐图》上所录诗歌,可知这次沿途参与酬唱者,总共有九十四人,诗词一百三十一首。48由此可以想象当时的酬唱盛况。某种程度而言,从康熙二年(1663)到同治五年(1866)的二百余年间,总共8 次册封琉球的使臣及其从客激发的全国性诗歌酬唱活动,其意义的溢出效应,不仅让我们有重新审视清代诗坛唱和之机会,而且还让我们观察到大面积的南北诗人群体,关于东亚海上诗路想象之发挥。

中国海上诗路,是笔者受到“海上丝路”概念直接启发而提出的。就海上诗路自身而言,其与海上丝路的伴生性关系也十分明显。此外,目前学界关于中国海洋文学研究,成果日趋丰富,项目日益增多,研究不断深入,业已成为中国文学研究的学术增长点。在中国海洋文学研究进程中,也有与“海上诗路”概念较为接近的一些提法,如姜鹏的东海“航路诗歌”49、吴留营的“中琉诗路”50、朴现圭的“海路使行录”51、尹在焕的“海上使行诗”52,以及曲金良的“跨海人文旅行”53等,也给笔者也带来诸多启发与灵感。总之,中国海上诗路的概念边界虽有待进一步完善,但毋庸置疑,这是一个矿藏十分丰富、极具开掘价值的学术领域。其所蕴涵的诗歌文献,既有完整的遗存,也有散见于其他文献中的遗珠,同样是一个具有系统整理价值的文献领域。本文关于东亚海上诗路的一些事例,尚属举隅性质,远非事实的全部。笔者初衷是想通过中国海上诗路概念的提出,在学界已有丰富研究成果基础之上,尝试建立一个可能的、具有一定张力的诠释框架,以此厘清中国海 洋诗歌的生成场域,激发中国海洋诗歌的生命气象,同时建构中国海洋诗歌的诗路图景。

注释:

①此处以省域为地理单位划分通往东亚诸国的海道,与唐宋时期中日海上交通北路、南路之说本质上并不冲突,但因为本文涉及唐宋以降至明清,传统意义上北路与南路之说已经无法涵盖明清时期中国与东亚国家海上交通发展情况,特别是福州与琉球、日本的海上交通之开拓,故以北线、中线与南线分别叙事。

②朝鲜使臣在登州的诗歌接触情况梳理,参见刘晓东:《明末朝鲜使臣在登州的诗歌唱和》,《鲁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 年第4 期;刘焕阳,刘晓东:《落帆山东第一州——明代朝鲜使臣笔下的登州》,人民出版社2012 年版。

③参见袁晓春编注:《朝鲜使节咏山东集录》,黄河出版社2007 年版,第197—260 页。所辑崔有海与登州文人唱和诗作。崔有海(1587—1641),字大容,号嘿守堂,海州人。《东槎录》为其崇祯二年(1629)九月六日至翌年四月循登州海道出使中国所作,其中较多为归国前与中国诗人赠别之作。漆永祥谓:“朝鲜使臣别集中,多在朝鲜出发前赆行诗,而在中国出发前中国人赆行诗,则以崔氏所录为多也。”参见《燕行录千种解题》(上册),北京大学出版社2021 年版,第379 页。

④(韩)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13 册,韩国东国大学校出版部2001 年,第281—283 页。本文转引自刘焕阳,刘晓东:《落帆山东第一州——明代朝鲜使臣笔下的登州》,人民出版社2012 年版,第261—262 页。

⑤参见程继红,阙膺和:《明清东亚汉诗圈互动场域的三种空间形态及其特征——以15—19 世纪中朝诗歌接触为中心分析》,《浙江海洋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9 年第2 期。

⑥(宋)苏轼著,(清)冯应榴辑注,黄任轲、朱怀春校点:《苏轼诗集合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版,第1314—1315 页。

⑦(明)黄淳耀:《山左笔谈》,清学海类编本。

⑧⑨袁晓春编注:《朝鲜使节咏山东集录》,黄河出版社2007 年版,第71,79 页。

⑩欧阳修等:《新唐书》卷四十三下《地理七》下,中华书局1997 年版,第1147 页。

11(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二十,中华书局2007 版,第408 页。

12(元)于钦:《齐乘》卷一,《沙门岛》条,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十九,中华书局1986 版,第2796 页。

14(元)宋无:《翠寒集》,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5(元)朱晞颜:《鲸背吟集》,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案:宋无与朱晞颜实为一人,详见张世宏:《中国第一部航海诗集〈鲸背吟集〉考论》,《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 年第3 期。

16(明)朱善:《朱一斋先生文集》文集后卷五《诗》,明成化二十二年朱维鉴刻本。

17王勇:《“丝绸之路”与“书籍之路”——试论东亚文化交流的独特模式》,《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3 年第5 期。

18参见潘伟利:《中日“海上丝路”与唐诗东传》,《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1 期。

19参见卞东波:《宋诗东传与异域阐释——四种宋人诗集日本古注本考论》,《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5 期。

20沈筠(1802—1862),字实甫,号浪仙,浙江平湖乍浦人。食贫厉节,少嗜学。据沈筠《守经堂诗集》(清光绪九年刻本)卷首传记可知,沈筠著述颇丰,主要有《乳水流芳录》《瑶池冰雪编》《壬寅乍浦殉难录》《龙湫嗣音集》《守经堂诗集》《乍浦集咏》等存世,而《沧海珠编》《海上文征》《蜻蛉州外史》《日本纪略》《东国诗录》《大东诗录》《守经堂困学录》等未梓。其中以《乍浦集咏》影响最大。

21高平:《鸦片战争诗史〈乍浦集咏〉东传日本考论》,《江海学刊》2020 年第6 期。

22肖瑞峰:《浙东唐诗之路与日本平安朝汉诗》,《文学遗产》1995 年第4 期。

23这九首诗,原不见载于《全唐诗》,乃由张步云据日本最澄《显戒论缘起》卷上辑录。详见张步云:《唐代中日往来诗辑注》,陕西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32-47 页。

24 25胡可先:《天台山:浙东唐诗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汇》,《浙江社会科学》2019 年第12 期。

26参见程继红,张晏铭:《晚明大山水书写与浙东海上诗路境界之开拓——以新见天一阁藏陆符〈补陀诗〉一卷为中心》,《浙江海洋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22 年第1 期。

27参考李杰玲:《18 世纪仙台藩儒与潮州渔民唱和文献钩沉——从〈陈林诗集〉说起》,《中国典籍与文化》2016 年第3 期。关于清嘉庆元年(1796)潮州渔民漂流到日本仙台,并与仙台藩儒唱和的《陈林诗集》和《萍水奇赏》研究,目前国内仅见李杰玲该论文以及著作《十八—十九世纪中日沿海地区诗文典籍交流》,山东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2-21 页。此节所录引文,均转引自李杰玲的论著。

28关于《赠倭国难民诗》五首以及两首答赠诗的研究,见孟晓旭:《日本漂流民(1644—1871 年)与清代中日关系》,《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08 年第2 期。此节所录川沙官员与日本漂流民赠答诗及诗序,见辽宁省图书馆藏《漂流人归帆送别之诗》,抄本。笔者因没看到第一手材料,均系转引自该文。

29(清)陈方瀛总修,俞樾总纂,马颢点校:《川沙厅志》卷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年版,第293 页。

30(清)李鼎元:《师竹斋集》卷十二,清嘉庆七年刊本。

31 35 36 44(清)徐葆光:《海舶集》之《舶中集》,清雍正间刻本。

32(清)齐鲲:《东瀛百咏》,清嘉庆十三年刻本。

33罗时进:《明清钓鱼岛诗歌及其相关文献考述》,《文学遗产》2014 年第1 期。

34 37 39 40(清)周煌:《海山存稿》卷十一,清乾隆五十八年周氏葆素家塾刻后印本。

38(清)汪楫《观海集》,清雍正十一年刊本。

41(清)徐葆光:《海舶集》之《舶中集》之《舶行七日至琉球从客瓯宁翁长祚作帆海千字诗因用其韵载述成篇》,清雍正间刻本。

42(清)王文治:《梦楼诗集》卷二《海天游草》,清乾隆六十年食旧堂刻本。

43(明)郭汝霖:《石泉山房文集》卷一,明万历郭氏家刻本。

45(明)萧崇业,谢杰同编:《使琉球录》末附《皇华唱和诗》,明万历年间刊本。

46(清)阮元手订,罗文俊、俞樾编订:《诂经精舍文集》卷十三,清嘉庆六年初刻本。

47(清)阮元:《揅经室集》四集诗卷五,中华书局1993 年版,第825 页。

48转引自周铮:《〈南台祖帐图〉考》,《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97 年第1 期。

49姜鹏:《清代东海诗歌研究》,苏州大学博士论文,2016 年。

50吴留营:《清代中琉“诗路”研究》,上海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19 年。

51朴现圭:《十七世纪前半期朝鲜对明朝海路使行录的分析》,《齐鲁文化研究》(第十三辑),泰山出版社2013年版,第260—273页。

52(韩)尹在焕撰,韩东译:《17世纪初对明海路使行中的海上使行诗——关于构建对明海路使行文学研究基础与框架的探讨》,《中国传统文化研究》2021 年第2 期。

53曲金良:《“环中国海文化共同体”历史上的跨海人文旅行——明朝高丽文人郑梦周的渡海入京与其人其诗的古今影响》,《集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 年第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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