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白话小说在江户时代日本的翻译与传播
2022-03-11陆国飞陆贝旎
陆国飞 陆贝旎
(1.浙江广厦建设职业技术大学 国际商学院,浙江 东阳 322100;2.中国政法大学 光明新闻传播学院,北京 100088)
中国古典小说传入日本的历史非常悠久,早在唐代已有不少传奇小说及志怪故事东渡日本。成书于日本宽平年间(889—897 年)的《日本国见在书目录》就记有《穆天子传》 《汉武内传》 《汉武洞冥记》 《搜神记》《燕丹子》 《志林小说》等。[1]但在江户时代(1603—1868 年)以前,与其他传入日本的汉文书籍一样,针对中国古典小说的翻译活动并不兴盛,因为在当时的日本,汉籍的读者仅局限于贵族和上层知识分子,他们能够直接(或者说在训读法的帮助下)阅读文言典籍。直到江户时代,特别是元禄(1688—1704 年)以后,中国明清白话小说开始流入日本。[2]3根据《船载书目》所记,元禄七年到宝历四年的60 年间传入日本的明清白话小说多达124 种,[3]《三国演义》《水浒传》《金瓶梅》《西游记》等小说开始为日本人所熟知。在这样的背景下,日本人对汉语白话文的翻译需求便产生了。笔者以江户时代日本对明清白话小说翻译方法的发展演变为线索,试探讨明清白话小说在当时的翻译、传播情况及其对江户时代日本小说创作的影响。
一、从训读到训译
江户以前,日本人使用“和训回环”的汉文训读法阅读汉籍。[4]“和训”是汉字对应的日文读音,“训读”即用这种读音来读汉字;“回环”指在汉文中加上“训点”使之发生回环颠倒,以方便读者按照日文语序进行“目读”。例如“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话,添加训点后则为“”。其中,“ハ”“カ”“ニ”为送假名,用于表示活用词的词尾以及体现语法关系的助词;“レ”“二”“一”为返点,用于提示改变词语的顺序。由于汉语文言以字为中心,没有屈折变化,助词也少,而日语则属于黏着语,助词丰富,这种情况给训读法提供了极大的便利。[5]从“用日文理解汉文”这个角度来说,汉文训读法似乎是一种“翻译方法”,但又不尽然,因为训读法只是在阅读时“强硬”地使用了日文的读音和语序,原文的汉文形态并没有发生改变。有学者认为训读法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语言翻译,[6]比之“翻译方法”,训读法更像是一种“解释方法”。[7]但也有学者认为它是一种“极度遵从原文以至于牺牲了译文的自然性和易懂性”的“极端的”、“特异的”翻译形式。[8]
训读法的局限性,在使用口语体的白话小说传入日本后便体现出来。原因是白话文行文冗长却意义精密,熟语词与助词都远多于文言文,因此难以用汉文训读的方式直接阅读。[5]尤其白话小说中又多方言俗语,这就给日本读者构成了巨大的阅读障碍。于是译者们在训读法的基础上创造出“训译”的方式。如江户时代著名的《小说三言》,即《小说精言》(1743 年)、《小说奇言》(1753 年)和《小说粹言》(1758 年),便是由冈白驹及其弟子泽田一斋从冯梦龙和凌濛初的“三言二拍”中选择数篇加以训译后陆续出版的。其方式是对原文添加训点,遇过于口语化的词句,便在文字的左侧加上译文,例如:“看官”左注“コノハナシxifftクヒト(听此故事之人)”;“屈招了”左注“ijレトナシgjハクfjウス(委屈地招了供)”。对于需要解释说明的词汇,还会在文后加上“释义”,以便读者理解。《精言》的末尾便有数十条注释。[2]53-54另有鹿儿岛大学附属图书馆玉里文库所藏的江户后期《金瓶梅》抄本,除了训点和译解之外,还以片假名在原文右侧标注中文原本的发音。[9]其他具有代表性的江户时期白话小说训译本还有冈岛冠山译《忠义水浒传》(1728 年)[2]201、《肉蒲团》(一名《觉后禅》,译者、出版年不详)和清田儋叟译《照世盃》(1765 年)[10]。
白话小说训译本的传播与江户时代汉学者间流行的“唐话学习热”有密切的关系。当时的儒学家太宰春台曾言:“华语乃中华之俗语,即今之唐话也。有志于汉学者,必学唐话。”[2]47这股学习唐话的风潮源于其师荻生徂徕的主张。徂徕自幼学习汉文、汉学,后为德川幕府第四代将军纲吉的老中柳泽吉保所赏识,成为其门下儒臣。[11]其时,恰逢中国禅宗门派黄檗宗传入日本,颇受幕府礼遇,信众极多。柳泽吉保也在其中,他学习唐话,与黄檗禅僧求经问道。受其影响,徂徕也与黄檗僧人来往频繁,并且对唐话学习十分热衷。他反对古来的汉文训读法,认为“此方自有此方言语,中华自有中华言语,体制本殊,由何吻合,是以和训回环之读,虽若可通,实为牵强”[12]17;因此他提倡汉学者学习当时的汉语白话,并且用日语口语翻译,“先为崎阳之学,教以俗语,诵以华音,译以此方俚语。绝不作和训回环之读”[12]18。徂徕指的“崎阳之学”即“长崎的学问”,是长崎唐通事(当时的中国语翻译)学习唐话的方法。江户时代的日本闭关锁国,仅开放长崎作为唯一的海外贸易港口,并设立唐通事之官职,从事日中商船贸易和中国书籍载入的验收工作。唐通事大多由中国人及其子孙担任,其中也有精通唐话的长崎籍日本人,他们从小接受中国语教育,所使用的教科书包括四书五经等典籍和《两国译通》等由唐通事编写的讲义册子,针对口语会话的学习则使用当时流行的明清白话小说。[13]因此徂徕本人非常支持用白话小说学习唐话,早在1705 年,他就在给儒学家中野撝谦的书信中提到应将《水浒传》《西游记》《西厢记》等作为唐话学习的教材。[14]徂徕的另一位弟子柳泽淇园也说过:“如想学象胥(即口译),应将《水浒传》《西游记》《通俗三国志》等作为教科书来读。”[2]2001711 年徂徕从长崎请来唐话学者冈岛冠山作为讲师,在江户(现在的东京)成立了专门研究和学习唐话的组织“译社”。冠山本就是一名唐通事,不难推测,他在成为唐话教师后,也将唐通事通过白话小说学习唐话的经验带去了江户。例如他的第一部唐话教科书《唐话纂要》(1716 年)便以《和汉奇谈》为题收录短篇白话小说两篇,注发音和四声,后附译文。[2]48《忠义水浒传》的训译本也极有可能是在他去往京都后,应当地唐话学习者的请求而出版的。
训译本虽然有助于读者理解小说内容,但其主体仍是汉文,译解仅为辅助,读者仍需要掌握汉文训读法作为阅读的前提。因此训译本的传播范围极为狭小,根本无法向一般大众普及,以致享保中期(1725 年前后)后,随着包括冠山在内的一众唐话学者离开江户前往京都,江户的唐话学习和白话小说阅读风潮便逐渐式微。[15]正如石崎又造指出的,在这一时期,以徂徕和冠山为中心的唐话学者尚未达到对白话小说赏玩的程度。[16]那么对于他们而言,比之作为文学作品本身内容的趣味性,恐怕训译本的意义更在于作为学习工具的功能性。但不能否认的是,训译者们在作译解的过程中以日文俗语译中文白话的这种方式为后来更为完全的译本出现奠定了基础。
二、“通俗物”的流行
江户时代后期(1750 年以后),以冈岛冠山编译的《通俗忠义水浒传》(1757 年)为嗃矢,出现了新形式的明清白话小说译本,题名皆冠以“通俗”二字,因此被称为“通俗物”。根据中村幸彦的说法,最初“通俗”二字来自汉语,本意为“一般性的”。[17]早在元禄年间已有《通俗三国志》《通俗楚汉军谈》等通俗军谈问世,但一般只作为通俗的历史读物看待。[2]55此类军谈大都参照正史或通鉴翻改而成,而《通俗忠义水浒传》则是真正意义上的白话小说翻译,自它出版之后,“通俗”就成了“翻译”之意,“通俗物”也就成了“翻译小说”的统称。[17]
通俗物是汉字混合片假名、遵循日文语法而成文的译作,这与整体以汉文为主的训译本截然不同,并且呈现出或直译或意译或改译的多种翻译手法。以《通俗忠义水浒传》为例,与原著芥子园本《李卓吾先生批评忠义水浒传》相比,虽然基本情节没有变化,但细节之处却有大量改动,尤其对中国特有的事物、词汇或者俗语进行了大量本土化的替换。例如将“干肉烧饼”改为“饭团”,“枣糕”改为“素点心”,“城隍庙”改为“观音庙”,“哪吒”改为“异人”,“辟邪用的狗血尿粪”改为“水沟里的脏水”等。[18]另外,对原文内容的删减和增补也十分常见,例如诗词等韵文、一些具体的场面描写和人物活动描写,几乎都被删略,但在某些地方却添加了译者自己写的句子。如第七回《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中原文写道:智深也乘着酒兴,都到外面看时,果然绿杨树上一个老鸦巢。①译文则为:智深(ⅴⅲ)酒興ニ乗。共ニ門外ニ出gj。是xi看ニ。果松ノ樹ノ枝ニ鴉ノ巣アリケレ(Ⅲ)。[19]205(智深也乘着酒兴,一起出门外去看,果然松树枝上有鸦巢。)原文中的“绿杨树”实为杨柳树,译文却变为“松树”。再如原文:众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去,不要梯子。”②译文:諸ノ徒者梯子xi尋子gj奔走ス。李四カ曰。何ij梯子xi用ヒFIニes及ハas。我能猿ノ如ニ爬上gj。[19]206(众人奔走寻找梯子。李四曰:“何需用梯子,我能如猿猴爬上。”)可见众人与李四的对话分别有删减和增补。
《通俗忠义水浒传》共有上、中、下三篇与《拾遗》,自宝历七年(1757 年)上篇问世,至宽政二年(1790 年)《拾遗》付梓,时间跨度长达33 年,恰恰就是“通俗物”的鼎盛时期,[20]如宝历八年(1758 年)的《通俗西游记》初篇,宝历九年(1759 年)的《通俗醉菩提全传》,宝历十三年(1763 年)的《通俗金翘传》,明和七年(1770 年)的《通俗孝肃传》,宽政元年(1789 年)的《通俗大明女仙传》,并且大部分集中于京阪地区出版,这首先是唐话学主流西迁影响的一个结果。当然,京阪地区原本就有良好的唐话学根基,尤其是京都。因为临近黄檗宗总寺万福寺,京都的汉学者与中国僧人往来本就频繁[21];而当地的汉学私塾也有讲读白话小说的传统,比如伊藤东涯的古义堂,在宝永二年(1705 年)已经开始使用《古今小说》和《水浒传》学习汉语白话。[22]后来与冈岛冠山和冈白驹并称为稗官五大家(根据中村幸彦在《近世比较文学考》中的解释,通过讲读白话小说教授唐话的学者被称为“小说家”或“稗官”)的陶山南涛、松室松峡和朝枝玖珂皆为古义堂门人。另外,冈岛冠山在成为江户译社的讲师之前,曾长期往来于京都、大阪和江户三地之间,以讲授汉语为业,更在享保九年(1724 年)译社解散后定居京都。无怪乎有学者认为京都接受唐话学的条件比江户更为优越。[21]继冠山之后,冈白驹等汉学者也纷纷上洛。随着这批人的离开,唐话学主流便从江户转移至京都,此后在京阪地区,对明清白话小说的讲读、翻译甚至模作的活动变得十分盛行。享保十三年(1728 年)荻生徂徕逝世,江户的唐话学即以此告一段落。冠山虽然也于同年殁于京都,但在这里,前有稗官五大家,后有三宅啸山、西田维则、石川雅望等通俗物译者,这些冠山的后继者们还将在教授唐话和译介白话小说的领域活跃很久;如果说白话小说的“训译本”是他们的教科书,那么可以说“通俗物”就是他们的学习成果。
译者的涌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京阪地区的“町人”读者们也为“通俗物”的流行提供了良好的市场条件。“町人”即城市居民之意,在江户时代主要指商人。江户时代以前,商人地位低下,在政治上毫无权力,经济上只能依附于武士。但进入江户时代后,战争结束,社会稳定,商品经济迅速发展,工商业者的经济实力逐步上升。到了元禄年间,经过近百年的休养生息,商人们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尤其是以大阪为代表的京阪地区的商人。当时,德川幕府的政治中心虽然在江户,但交通便利的大阪却是其经济中心,大阪商人的经济地位远远超过武士阶级,部分豪商甚至能够左右幕府财政。生活条件的提高使他们开始产生文化和精神方面的需求,这便催生了各种庶民性和娱乐性的文艺形式,如俳谐、净琉璃、歌舞伎等[2]1;教育的普及和印刷术的发展也使得面向町人的读物开始流行,除了以《通俗三国志》为代表的军谈物,还出现了以井原西鹤的浮世草子为代表的“町人物”,以及以近松门左卫门的剧作为代表的“世话物”,后二者主要描写的都是町人阶层的生活。此类作品在京阪地区兴盛了半个世纪之久,但元禄以后,由于题材和内容的匮乏,这些作品过于千篇一律,使得读者逐渐丧失了兴趣,町人文学的创作也随之衰落。与此同时,中国的明清白话小说大量传入,经由唐话学者翻译为“通俗物”,很快引起了庶民读者的极大反响。这些“通俗物”虽然不是逐字逐句严格对应原文的翻译,但确实地传达了故事的趣味,较之日本以往的任何文学作品都具有更为丰富的小说性和艺术性,因此成功地经过通俗化实现了在日本的传播和普及,甚至凌驾于日本的本土文学之上,作为外国小说却达到了“国民文学”的地位。[23]
三、明清白话小说对日本江户时代小说创作的影响
元禄以后,随着町人文学的衰落,日本的本土小说创作一度陷入停滞。“通俗物”虽然流行,但毕竟是中国背景的故事,对于当时的町人读者来说依然存在理解和鉴赏上的障碍,正如王晓平所说,“他们也希望在作品中看到熟悉的人物登场,读到表达自己思想感情的通俗文学”。[24]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些作者开始将明清白话小说作为模板,创造出了“描绘日本社会风情而又比较符合町人审美习惯的新作”[24],最终促成了一种新的本土小说形式——“读本”的诞生和繁荣。读本是相对于“画本”而言的概念,顾名思义,它的插图较少,是以阅读文字为主的书籍。江户读本被认为是日本古代小说发展得最完备的形态,同时也被称为日本近代小说之先驱,[25]在日本文学史上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而最初的读本正是通过对明清白话小说的“翻案”而产生的。
《明镜国语词典》中“翻案”一词的解释为:“充分发挥小说,戏曲等原作的特色,改变时代,背景等,对原作进行改写创作。”[26]如果说传统意义上翻译的目的是“基本保持原文的意思”,那么翻案是为了尽可能传达原文的目的,发挥原文的功能,它带有作者自身的创作性。[27]因此翻案不是翻译,但翻案离不开翻译,正如李树果所指出的,它是一种介于翻译、改编和模仿创作的文艺方法。[2]2早在江户初期,浅井了意已将这种独特的方法应用于小说创作。在宽文六年(1666 年)出版的《伽婢子》中,了意对明代瞿佑的文言小说《剪灯新话》进行了翻案,主要是将原作的人名、地点、习俗、历史背景进行日本化的置换。而明清白话小说传入后,比之文言小说更为丰富的素材激发了日本作者们的创作欲,一批翻案小说于是问世。在前期,主要是对“三言”等短篇白话小说的翻案,比如都贺庭钟的《英草子》,全文九篇有八篇都是从“三言”翻案创作而来的。其弟子上田秋成的名作《雨月物语》中则有《菊花之约》《应梦鲤鱼》和《蛇性之淫》三篇,分别翻案自《喻世明言》中的《范巨卿鸡黍死生交》、《醒世恒言》中的《薛录事鱼服证仙》以及《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后期发展为对《水浒传》《三国演义》和《西游记》等长篇白话小说的翻案、模仿和借鉴,尤其是《水浒传》,根据李树果等人的研究,相关作品至少涉及20 多部[2]207-208,其中又以山东京传的《忠臣水浒传》和曲亭马琴的《南总里见八犬传》最为著名。前者融合了日本传统木偶剧“净琉璃”剧本《忠臣藏》和《水浒传》的故事情节,高度模仿甚至照搬《水浒传》中的场景及人物的动作、心理描写;后者除了模仿《水浒传》,不少描写也参照了《三国演义》。这其中有些作者本身汉文造诣极高,比如都贺庭钟、上田秋成以及曲亭马琴,能够在直接阅读原著的基础上创作新的小说;但也有像山东京传和式亭三马这样的作者是直接参考“通俗物”甚至训译本的。[17]
除了在内容和题材上提供模仿借鉴,明清白话小说对江户时期小说创作的影响结果还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篇幅结构。在读本出现以前,日本的古代小说几乎没有长篇作品[2]55,即便是故事中的时间跨度长达数十年的《源氏物语》,也只能说是由一个个短篇组合而成的,因而难以称之为长篇小说[2]386。而在《水浒传》《西游记》等长篇白话小说的影响下,江户中后期的读本开始采用章回叙事的形式,从而发展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日本长篇小说,直到明治初年,某些政治小说还在沿用这种章回小说的形式。[24]二是语言运用。白话小说语言通俗的特点为读本所吸取后,形成了“和汉混淆”“雅俗折衷”的文字风格,让知识分子与町人都能够雅俗共赏,也为向日本近代小说“言文一致”的进化奠定了基础。同时,白话小说中的大量汉语俗语也进入了日本小说的语言体系,进一步丰富了日语的词汇。三是人物塑造。中村幸彦曾说过,是金圣叹对《水浒传》中人物性格的评点让日本人意识到小说人物性格的重要性。[28]日本的小说作者开始有意识地刻画人物性格和心理活动,特别是加强了对“恶人”的描写,并且注意人物对剧情的推动作用。四是立意表现。明清白话小说在序跋中提倡劝惩之内涵,以强调小说的教化功能,提升其社会地位,显然也极大地影响了江户的小说作者,他们也开始在序跋文、书信或评论中阐明自身的作品具有“导愚”“儆俗”之效果,以至于江户后期,“劝善惩恶”和“因果报应”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小说创作模式。
从训译本到通俗本,再到翻案小说的诞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户时代日本的小说创作始于对明清白话小说的翻译。最初只是作为唐话学习的教材,但在翻译实践的过程中,明清白话小说作为文学作品的价值逐渐被日本的作者所认识,直接促进了日本古代小说文体的创新和艺术上的进步,使之具有了前所未有的新颖性,特别是长篇小说的创作方式、人物性格的塑造,以及小说中所包含的思想意识,无一不受明清白话小说的影响;而读者们也在小说鉴赏和美学享受上得到了启蒙,他们的阅读方式变得更为先进,这些都为明治维新后日本接受西方文学的影响,从而产生近代小说创造了条件。幕末以后,明清白话小说的翻译活动逐渐为西学翻译所取代,直到1912 年后才复又抬头。[29]但明清白话小说的影响从未间断,在西方小说进入日本的过程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注释:
①②选自明清善本小说丛刊初编第十七辑《忠义水浒传:芥子园本李卓吾批评》第二册,天一出版社1985 年版,第1-1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