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金融工具准则对我国保险公司的影响分析

盛伟明 虞婷婷

（天健会计师事务所，浙江 杭州 310020）

一、新金融工具准则出台的背景

2008年，美国华尔街爆发以次贷危机为起点的金融危机，导致全球经济大衰退，虽然危机爆发之后，各国采取了宽松的货币政策和积极的财政政策，但是直到目前，很多国家还处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中。此次金融危机的爆发，反映出了旧的金融工具本身存在的很多弊端，正是因为这些弊端的存在导致了金融风险一点一滴的逐步累积，最终崩盘，造成了巨大的危害。比如有的金融机构利用旧的准则的资产分类漏洞，通过主观性分类，严重地影响到其当期的利润的可靠性和真实性；金融资产的损失在旧的准则下是发生损失才计提，导致损失的信用风险暴露滞后，悬崖效应严重影响其他企业的财务状况等[1]。因此，在2008年的年末，国际会计准则理事会启动金融工具准则的修订工作，当时推动这项工作的目标就是要降低金融工具管理的复杂性，从而提升会计信息真实性。经过多轮次的论证和修改，终于在2014年发布了正式版的IFRS9会计准则，新会计准则的发布标志着金融工具的管理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2]。

为了更好地与国际会计准则实现一致性对接，我国从2015年开始研究我国金融工具会计准则的修订工作，历时两年，在2017年，我国财政部修订的《企业会计准则第22号-金融工具确认和计量》（下文简称为新准则）正式落地，对金融工具的分类、计量、减值、列报和披露等内容进行了全面修订。2018年1月1日起，新准则开始分批、逐步实施。新金融工具准则的实施，从长远来看，可以有效提高金融资产分类的客观性，降低人为因素的干预，降低财务报表的复杂程度，可以适应不断丰富的资本产品供给，同时金融资产预估损失的计提准备可以有效地降低金融风险，在金融工具使用的过程中及时发现风险因素，从而可以提前做好风险的应对准备，避免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产生无法估量的后果[3]。

保险行业是我国重要的金融支柱，在稳定资本市场，提高资本长期投资比例方面作出了很多的贡献，根据上市公司年报，我国6家保险公司的金融资产比例超过85%，有的甚至在90%以上，从盈利模式的角度看，利用已赚保费进行投资是保险公司最主要的获利方式，在新的金融工具准则使用之后，保险公司的资产再分类肯定会导致目标和结果的不匹配，也就是达不到保险公司开始配置资产的初衷，最终导致投资策略的失效，从这个角度讲，新准则对于保险公司的财务管理和会计信息计量产生的影响是十分巨大。我们制定新会计准则的目的是更好改善公司财务管理，提高公司的综合竞争力和持续经营能力，因此如果因为使用新金融工具准则导致保险公司的财务数据产生剧烈波动，导致保险公司的经营成果被吞噬，甚至是影响投资者信心和金融市场稳定，这种局面与我们进行改革的初衷是相违背的。在新金融工具准则实施的大背景下，保险公司如何适应新金融工具准则，如何把影响降到最低，满足“偿二代”的监管要求，是我们值得考虑的问题[4]。

二、新旧金融工具准则对比

新旧金融工具准则的差异主要分为三大部分：（1）金融资产分类；（2）金融资产减值差异；（3）金融资产信息披露差异。这三部分中，金融资产分类是金融工具准则的基础，金融资产减值是是重中之重，信息披露是规范性要求。

1.金融资产分类标准的差异

旧的准则中，金融工具资产分为以下4类：交易性金融资产、可供出售金融资产、持有至到期投资、贷款和应收款项。在会计的处理中，主要是根据金融工具的持有意图进行主观判断，这种主观判断通常会掺杂公司改善利润的初始动机，缺少客观、透明的标准，也会导致不同企业之间缺少可比性[5]。在最新颁布的会计准则中，金融工具的资产主要有以下几类：按照公允价值计量但是是否计入当期损益可以分为FVTPL和FVOCI，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一个计入当期损益，一个计入其他综合收益；第三种是通过摊余成本计量的一些资产，这些资产要通过现金流量测试，仅仅收取本金和利息。

现金流测试是新会计准则的重要内容，它的主要内容是未来特定时期产生的现金流是否是对之前本金和未偿付本金利息的支付，不产其他任何的现金流量，一旦在合同中除了本金和利息之外还有其他的风险敞口，则认为不符合现金流量特征，无法通过现金流量测试[6]。

金融资产分类的二项选择权分别是FVTPL和OCI选择权，这两种选择权的区别在于损益的归属。新的金融工具准则可以使资产的划分更加客观，减少人为影响。

（1）债权资产分类的差异

目前，企业的债权资产主要是有债券、定期的存款、优先股、应收款项等。在这些债权资产中，债券、存款、优先股的因为具有明显的现金流量特征，因此，新准则之后，分类不会发生过大的变化。但是对于应收账款和非标资产来讲，变化很大。在旧的准则中，应收账款类按照摊余成本核算，在新的规则中要经过现金流量和业务测试，按照测试结果进行分类。在实务操作中，应收款项有以下几种。如果未来现金流量是一种可变的并且和其他的合同价格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照新的会计准则，是要进行整体的现金流量测试，因为变化的特点，因此不能通过现金流量测试，必须划分为FVTPL，此为第一种。第二种是持有到期的应收账款，这种账款的债务方信用良好，因此可以持有至到期，获取固定的现金流量，划分为摊余成本法金融资产[7]。第三种是发生提前出售的，这种是因为债务方的信用发生恶化从而提前进行出售，虽然是提前出售，但是本质上还是为了收取合同相关的现金流，因此也可以划分为摊余成本法计量的金融资产。第四种是把应收账款证券化的模式，为了提高资金的周转率和现金流动性，对于这种应该根据业务模式进行划分，因此，对于提前处置应收账款的企业来说，新准则对其产生较大影响。非标准化的债权资产缺少固定的现金流量特征，不能满足仅为本金和利息的非标资产，无法通过现金流量测试，按照新规则，会被划分为FVTPL。

（2）权益资产分类的差异

新旧准则对权益资产分类的差异主要集中在权益类可供出售金融资产方面。在可供出售的金融资产划分的时候，企业必须对其进行OCI选择，而且选择之后不能再改变，因为FVOCI分类的资产在未来变现计量时直接计入所有者权益，不会对利润表产生影响，因此划分FVOCI，如果未来出售该资产获得收益，那么不会对利润表产生影响，损失潜在的收益。企业失去了过去依靠可供出售金融资产进行盈余管理的方法。

2.金融资产减值的差异

新旧准则在金融资产减值方面最大的变化是从过去的已发生损失模型变为预期损失模型。在旧的准则下，因为是明确发生金融资产损失的时候，才进行减值计提准备，这种方式具有一定的滞后性，不符合当先金融风险监管的要求，尤其是对于资金量非常大的企业来讲，一旦出现金融资产减值，可能就会产生连锁反应，甚至是导致局部危机的发生。采用预期损失模型进行资产减值计算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考虑的因素包括未来现金流的合理估计、经验以及现实情况。计算方法是：违约风险敞口×违约率×损失率。其中风险敞口是指可能面临损失的余额，违约率是指未来发生违约的概率[8]；损失率是指，债务人一旦违约将给债权人造成的损失数额，即损失的严重程度。新准则把金融资产减值的时间点提前，对于一些金融资产初露端倪的企业可能会导致资本减少。

3.金融资产列报和披露的差异

在旧的规则中，金融资产的类目分别是持有至到期资产、可供出售金融资产、以公允价值计量且变动计入当期损益的金融资产，在新的会计准则中，分别替换为债权投资、其他债权投资、其他权益投资工具和交易性金融资产。在进行损益科目的会计实务处理时，金融资产的利息费用和收入要进行单独的列示，改变了过去混合排列的模式，信用减值单独与资产减值，目的就是要体现出金融资产减值的多少。

三、新金融工具准则对保险公司的影响

通过查询银保监会的数据，在2019年年末，我国的保险资金规模达到18.53万亿元，同比增长9%。金融资产规模达到85%以上，其中股票和证券投资基金2.44万亿元，债券6.4万亿元，银行存款2.52万亿元。其余为其他类型投资。由此可以看出我们国家保险资金的规模是相当庞大的[9]。保险公司作为金融行业的重要组成部分，金融资产占比超过80%，并且很多的金融资产为债务类非标资产，有的公司非标资产占比超过金融资产的50%，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新金融工具准则的实施将会对保险公司的资产分类、利润水平、资产减值、偿债能力、经营策略都会产生影响，下面将一一进行分析。

1.以公允价值计量并计入当期损益的资产大幅增加

旧的准则中，金融工具资产分为四类，保险公司的很大一部分资产采用摊余成本法进行计量，尤其是对于层层嵌套的金融资产，在旧的准则中没有穿透机制，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在新的金融工具准则的背景下，过去的大量权益类资产、债务类资产，除了几种类目之外，全部要纳入以公允价值计量并计入当期损益的资产，这个数据是十分巨大的，根据有关测算，以太平洋保险公司为例，使用新的金融工具准则之后，新准则将导致大部分的权益资产的会发生分类变化，少部分的债权资产的分类变更，FVTPL的资产的比重将显著上升，公允价值计量范围将实现扩大。根据该公司的年报，约20.89% 的债权资产分类将产生变化，通过行使OCI选择权，应收保费和应收分保账款的分类将从“贷款和应收款项” 调整为FVOCI；过去属于非标资产的传统理财产品、债权投资计划的分类由“归入贷款和应收款的投资”和“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变为 FVTPL，其他大部分债权资产的分类未发生变化。约90.71%的权益资产的分类都将由“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变为 FVTPL。总的看来，也导致太平洋保险 FVTPL类资产规模显著增加，FVTPL占总资产的比重由由过去1.38%增至29%左右。这些新分类的资产将在资产负债表里面分类体现。

2.保险公司利润波动幅度变大

在过去的准则下，保险公司在盈利好的年份可以通过把金融资产计入可出售金融资产科目，这个科目的损益都是计入其他的综合收益，不会影响当期利润，也就是不会影响到投资利润率，从而可以实现利润的转移。在某个年份出现大幅度的利润下滑或者是亏损的时候，保险公司可以通过处置金融资产获得收益来弥补利润下滑的局面。在新的准则下，FVTPL比例增加至29%，增加比例接近三分之一，这就意味着保险公司通过主观划分资产类别实现平滑利润的功能丧失了，29%的FVTPL的公允价值变动都将计入当期损益，还意味着保险公司的利润波动率将大幅上升，尤其是在投资的股票类资产占比较大的时候，股价的大幅波动可能就会蚕食到当期的利润[10]。

3.资产减值准备增大，系统改造成本上升

旧的准则中，采用是实际发生损失之后进行计提。在新的准则中，采用的是预期信用损失模式，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采用摊余成本法计量的AC资产也要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资产减值计提，将来如果没有发生资产减值的情况还可以在重新挪回来。新的金融工具准则的信用风险分为三个阶段，进入第二阶段之后，减值计提的比例将大幅的增加，根据2019年中国平安的财报，资产减值损失1203亿元，远高于执行旧准则的的资产减值总额。在预期减值模型中，未来发生资产减值损失的概率评估时非常关键的指标，需要结合资产的类型、过去的历史经验、其他类别减值的比较等，需要非常多的数据。在这样的背景下，对于大型的保险公司来讲，需要建立一套资产减值体系，设立专门的岗位和人员去收集需要减值损失的具体数据，甚至要借助第三方的专业财务评估对未来预期减值损失的发生进行一个准确的评估，这样才能避免“一刀切”对于当期利润的影响和资产总额的下降，防止财务数据的恶化。但是，建立这样一套的资产减值的评估体系需要重新架构保险公司的财务结构，重新培养相关人才，这样会导致保险公司财务成本的上升。

4.资本充足率下降，偿债能力下降

在新的偿二代监管体系下，保险公司的资本充足率有了更加严格的要求。偿二代的核心是核心资本，是指保险公司可以永久支配的优质资本，这个资本的变化严格依赖于当年利润的多少。因此前面资产分类导致的利润下滑或者波动将会传导到核心资本的多少。不过在新的偿二代体系下，已经出售的保险产品的未来利润可以选择合适的折现率进行中折现，从而使核心资本的波动减少。但是对于实际资本而言，实际资本是由认可的资产和认可的负债的差额进行计量，在预期损失模型应用的背景下，AC和 FVTOCI债务工具的账面价值会降低，从而对认可资本产生负面的效果。在最低资本方面，对于产险公司而言，最低资本计算的风险是以承保的风险为主，由市场风险变化导致的最低资本影响相对有限，对于寿险公司而言，存在明显的负债利率结构，FVTPL占比上升，会降低资产金额的缺口。在保险公司偿付能力充足率的计算公式中，实际资本因为金融资产公允价值变动和减值计提的变更，导致账面价值降低，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综合偿付能力充足率。

四、保险公司对新金融工具准则应用的建议

通过前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新金融工具准则对于保险公司的影响是很大的，尤其是在叠加新保险合同准则实施的背景下，短期内，保险公司的经营指标将面临较大的压力。一方面，国家在“三去一降一补”的背景下，要逐步降低金融行业的经营风险，逐步提高透明化，降低表外资产的损失风险，避免产生大量的不良资产；另一方面，通过公实施新的两项会计准则，目的在于要提高保险公司聚焦主业的能力，保险姓保始终不能改变。在经营方面，通过会计准则提高经营的精细化水平和国际综合竞争能力。下面对于保险公司适用新金融工具准则提出一些建议。

1.准确理解并按时应用新金融工具准则

新金融工具准则的适用是刚性约束。因此，保险公司首先要做的就是准确地使用。保险公司资产规模庞大，涉及的金融资产类别五花八门，在过去主观划分的时候，相对比较简单。但是在新准则下，如何进行准确划分是一个不小的难题。保险公司应该在财务部门成立专门的新金融工具准则研究小组，仔细研究吃透准则里面的具体要求，尤其是在资产减值的模型方面，要构建适合不同类型资产的减值模型，从而可以更加准确实现资产减值。保险公司还要加强与第三方会计事务所的合作，在会计实务操作上，积极主动地进行学习，对于过于专业的问题要通过合作的方式交由第三方处理，避免单独处理导致的问题发生。

2.做好战略规划，优化资产结构

可以预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保险公司要想平滑金融资产对于利润波动的影响，势必要改变过去的投资模式。即，要进一步加大对于债务工具的投资，尤其是要加大高评级信用债的投资比例，因为在高评级信用债的减值计提中，相对于低评级的信用债，计提损失要少的多。在基金投资方面，要选择可以逐步提高可以通过现金流量测试的创新型基金，避免基金被划分到FVTPL；在非标准债务工具方面，要选择可以分类至摊余成本计量的非标资产。

3.构建系统资产减值体系，提升非标资产减值评估能力

资产减值体系的重构是本次新金融工具准则实施的关键内容之一。这次变革是系统的、整体的。如何准确对三个阶段进行划分和如何选择合理的违约率、损失率都要对债务人作出专业的评估。在这个过程中，很多的数据过去财务部门是不收集的或者说是不全面的。为了适用新的会计准则，保险公司要尽快建立起适合本企业实际的资产减值系统，这个系统应该包含资产减值所需的基础数据收集、分类、模型评估与调整、信息系统管理。要打造一个功能强大、运行高效、准确科学的金融资产减值体系，培养专门的评估人才，建立信用状况评估专家库，让每一项资产减值都禁得起推敲。建立起现金流量测试、业务模式分类、风险评估一体化的财务管理体系。

4.在非标资产开发时，要提前适用新金融准则

在未来的资产投资时，要提前考虑到新金融准则的问题，变被动为主动，合作开发符合新金融准则要求的合作产品，提前做好新产品的现金流量测试，这样在未来资产的分类中，就可以选择摊余成本法。非标产品的开发也是同样的道理，非标产品是保险公司重要的利润来源之一，因为非标产品的开发，从一开始就要做好相关的测试，做好资产减值的模型构建，这样在未来资产的会计计量时，相关的数据已经提前做过评估，这样就可以保证当期利润和长期利润的稳定性。

五、结论

通过前面研究和分析，新金融工具准则的实行对于企业长期发展来看是一个利好，可以避免过去企业企图通过调整资产分类来调节利润，导致会计信息数据的失真，引导企业把金融资产投向具有稳定现金流收益、公允价值波动小的资产领域，引导企业加强对债务的精细化管理，从债务关系开始到结束，注重风险管理，避免过去等到资产减值损失集中爆发的时候才进行计量，可以提前做到风险发现。因此，准确适用新金融工具是保险公司未来一项重要的工作，也是一次提升综合实力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