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熟人社会”到“熟人社区”:拆迁安置村民的角色适应与社会融入
——以广州市L村为例
2022-02-27刘铮
刘 铮
(青海民族大学,青海 西宁 810007)
城市化是各国现代化发展过程中的必由之路,是一个国家现代化程度的重要标志之一。城市化需要政府、社会组织、群体及个体等多方力量的共同努力。长期以来,农村城市化是我国城市化的重要方式和推动力,与农村城市化相关的农民市民化适应问题一直以来是社会学关注的重点领域之一[1]。 居住空间的变化对拆迁安置群体的社会关系网络、消费习惯、价值观念等方面造成了较大的冲击。 拆迁安置群体由村民向市民的角色转变过程中,对于新的空间环境和人际关系,其心理和行为层面都需要进行“角色适应”。 近年来,由农村拆迁衍生出来的社会问题日益受到学界与政府的关注。 随着城市面积的不断扩大,人地矛盾日渐增多,解决好拆迁安置群体相关问题,对于城市社会的稳定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当前,对广州地区拆迁安置村民的社会学研究相对较少,大多数研究聚焦于拆迁补偿问题与对策上,而对拆迁安置村民的社会适应和融入问题关注较少。
一、文献综述与研究设计
对于城乡拆迁安置群体社会适应和融入问题的研究, 学界主要从拆迁安置群体对社区的归属感与角色转换、 影响拆迁安置群体融入社区的因素以及如何提高拆迁安置群体对社区的认同感等方面进行了研究。
拆迁安置群体社会适应与融入的必要条件之一,是对新的环境的适应和城市居民身份的认同。身份认同主要是个人的心理对某一群体产生认同感与归属感。 一般认为,“身份认同强调的是个人首先通过范畴化将自己归属到一个特定的群体中,在群体成员身份的基础上所形成的一种认同。这种身份认同虽然也可以由支配的制度产生,但是更多的是涉及了自我建构和个别化的过程。”[2]对社会学研究而言,“身份认同意味着主体对其身份或角色的合法性的确认, 对身份或角色的共识及这种共识对社会关系的影响。 ”[3]本文以广州L 回迁村为例,主要从环境、生产生活方式与思想观念等方面讨论拆迁安置群体的身份认同与角色转变问题。
“过渡型社区”是指在政府主导的城市化进程中,衍生出的“乡”“城”复合形态的社区,是在中国城市化过程中,农村社区向城市社区演进的特定形态,也是城市化过程中应当特别重视的领域[4]。在拆迁安置过程中,村民的生存空间、价值观、生计方式、社交网络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从制度的角度来说,一旦农民身份和土地所有权有所变化,村一级的行政单位也会发生改变。 同时,从生活实践上来看,收入来源、生计模式、社会保障、居住形式、消费模式、文化格局等都发生了变化[5]。对于这样一个“过渡性群体”而言,不仅他们的社会角色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还需要适应新的社区环境,建立对社区的归属感与认同感。 在社会角色的转变过程中,会面临很多困难与问题。 由村民到市民的角色转换与适应需要村民自身内在的调节,也需要外界力量的支持与帮助。拆迁工作的开展,改变了一部分村民的生活,农用土地被转为其他用途,失地农民就是城市化的产物之一。城郊失地农民社会角色的转换面临着内部动力不足、保障不到位和角色转变方面的困难。因此,先赋角色向自致角色的转变,既要依靠失地农民自身的努力,也要政府政策的扶持与引导[6]。以功能主义理论视角来看,农村的传统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并未因城市化而轻易改变,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建设至关重要。社区文化的构建与共同价值观的形成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居民的精神需求,更好地营造社区的良好氛围,形成社区的凝聚力[7]。很多拆迁安置区的居民并未意识到自我身份角色的变化, 依然按照乡村原有的方式在安置区的公共空间进行活动,这些活动的成因与居民的身份认同模糊、社区共同体意识的缺乏、公共空间意识薄弱以及社区管理不善有关[8]。因此,需要就影响社区归属感的因素进行调查分析,了解村民在角色转变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问题。学界多采用定量测量,通过问卷的方式进行调查与分析影响拆迁安置群体社区归属感的变量。 同时,个人的基本情况、在社区的居住年限、人际关系、对社区的满意度和对社区活动的参与等等都是影响社区归属感的重要因素[9]。 也有研究认为,居民对社区的满意度是影响居民社区归属感的主要原因,而居民对社区的满意度又与社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人文环境建设息息相关,社区建设与社区发展的宗旨是以人为本,必须考虑人们的情感因素。 对于拆迁安置社区来说,居民生存和居住空间的变迁也会导致他们对社区归属感的变化。不仅居民对社区的满意度会影响他们的归属感,居民的社区参与、年龄以及对社区生活的未来预期也会产生相关影响[10],而且居民的就业、收入、文化程度与政府的政策支持都会成为影响他们融入城市社会的因素[11]。 在学习、就业、生活等方面通过国家政策、社会支持与个人自身调适这三个主要层面帮助拆迁安置群体适应新的社会角色,提升其对社区的认同感与自身的幸福感。 在生存就业上,失地农民的数量持续增加,农民的生计、财产、发展等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与影响。 因此,构筑失地农民的就业支持平台、生活支持平台、精神支持平台,且通过国家与政府的正式支持与初级社会群体的非正式支持,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失地农民的生存状况,帮助他们融入城市[12]。 在社区层面不仅可以通过加强社区教育,增强居民责任感,还可以通过加强社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增强居民的归属感,也可以重构居民的社会关系网络,提升居民的融入感[13]。 在拆迁安置问题上,不能仅关注物质上的补偿,还需要注重村民的情感需求,发挥“人情社会”的作用,帮助村民完成社会身份的过渡以及对新社区的融入。现行拆迁安置政策往往忽视了居民的情感诉求,认为经济补偿是解决拆迁问题的唯一方法。相关研究发现,拆迁安置居民的情感依附可归为三种类型:“勇往直前型”“怀念过去型”和“喜新不厌旧型”[14]。 而非理性消费对物质的过度追求以及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不相匹配、 以往遵循的旧规则被打破而新的规范未能确立或强化会导致具有城乡边缘性特征的群体的出现,即俗话说的“败家子”。 这一群体是社会转型的产物之一,属于隐性的社会问题[15]。 由此可见,对拆迁安置群体的关注与支持不能仅仅从物质方面入手,还需要了解他们的精神所需,作为“过渡性群体”,他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都会发生很大的转变,传统的价值观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但并没有摆脱以往根深蒂固的思想的影响,处在一个调适的过程中,若没有很好地引导他们进行角色转变,他们将会遇到很多困难,成为城市化的“牺牲品”,进而不利于社会的稳定与发展。由于物理空间的分化与变化,拆迁安置群体需要面对角色、生计、文化、行为等方面的转变,社区成为了他们完成角色转变的重要场域,应该从宏观、中观、微观上关注这类群体的生存、适应和发展情况,帮助他们在政策与实践中同步实现角色的转换。
总结既有的研究发现,对拆迁安置村民及拆迁安置社区的研究多以定量研究方法,从政府、社区、居民等三个层面对拆迁安置群体的经济、心理、文化、社会关系等维度予以测量与评估,对拆迁安置群体的社会适应与融入水平进行探究并提出相应的建议,这些研究都极具启发性和应用性。 但是,由于受地区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与文化结构的差异,不同地区拆迁安置社区居民的社会适应和融入水平、模式有所不同,正如费孝通先生对开弦弓村进行调查发现,不同村落类型的研究加起来不等于全部的中国村落。 在拆迁安置社区中,拆迁安置群体是研究的主体,应该根据不同地区、不同城市拆迁安置群体的差异性,分析拆迁安置群体、社区其他社会群体、社会组织、基层政府等多元主体的相互作用。
本研究主要通过定性研究方法, 择取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相对较高的超大城市拆迁安置社区为研究对象,重点以拆迁安置群体的社区认同、角色适应和转变为切入点,通过对不同性别、年龄、职业的居民进行访谈,从生产生活、社会关系网络、思想文化这三个维度了解他们对新社区的认同与适应情况,通过访谈与参与观察切身感受他们在角色转换,适应和融入城市生活过程中的困境、问题与诉求。 L 回迁村位于广州市,2013 年因城市中心的转移,政府对包括L 村在内的9 个行政村实施全征、全拆、全安置。 L村是9 个行政村中拆迁户数和人数最多,征地范围最大的村。 L 村全村约有6000 名村民,分南区和北区2 个安置新社区。本次调查地点是L 村安置区的南区,总面积约347 亩,共有2556 套安置房。L 安置南区规划建设内容除回迁安置房外,还配建了相应的公共配套设施,如社区服务中心、村民委员会、党建服务中心、幼儿园、市场、小学、高中、三甲医院、青少年宫等。 另外,L 安置南区的居民包括L 村拆迁安置村民及外来租客,安置村民不仅面临新旧环境、关系、价值观方面的转变,在与外来租客交往的过程中,安置村民的观念与行为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社会关系网络亦需要重建。 因此,L 拆迁安置区村民是一个“过渡”的群体,他们正在经历城市化的过程,L 拆迁安置区的安置村民社会适应和融入情况,能够很好地反映我国拆迁安置村民的社会适应和融入状况,也能够对其他城市的城市化建设起到借鉴意义。
笔者分别于2021 年7 至8 月、2022 年1 至 2 月,在广州市L 村安置南区进行田野调查。 主要对居民的日常行为、语言、活动、社区宣传栏、社区硬件设施等进行调查,以及对不同性别、年龄、职业的本村村民或租客进行访谈,除了询问基本问题与信息外,依据不同的访谈对象设置相应的问题。 根据安置区内居民所住户型,笔者将研究对象分为高层户型住户(公寓)与低层户型住户(独栋,每两户为一栋)。 访谈内容主要包括安置区居民的基本情况、社区的环境设施、邻里关系、家庭分工、文化习俗、物业服务,以及周边交通设施、居民生计方面的变迁等。 共访谈28 人,其中男性14 名,女性14 名。 在年龄分布上,60岁及以上8 人,30 岁到60 岁14 人,30 岁以下6 人。 在职业分布上主要有家庭主妇、学生、物业管理人员、党政中心服务人员、绿化工作人员、保安、清洁阿姨、垃圾分类监督人员、退休人员等。
二、由村到城:拆迁安置与村民的角色转变
农民进城后,不仅仅是空间的转变,更是角色、思想观念、行为、生产方式等向市民化转变的过程[16]。笔者从社区居住环境、居民生计方式、社会关系网络、文化习俗等几个方面分析拆迁安置对L 村村民生活带来的影响,以及村民在拆迁安置后的社会适应和融入情况。
(一)居住空间的转变
从居住环境上看,L 村拆迁安置房都是按照统一规划进行设计和建造的。 社区内有高层户型共21栋公寓楼,但其中14、15、16、17 栋暂无住户,不属于L 村委管辖,其余公寓楼为各合作社混住。 每一栋18 层,除了一楼大堂外,每层6 户,面积分别为70 平米两户、90 平米两户、120 平米两户。 每栋有两部电梯,一个安全楼梯,一楼还划分了电动车停放处、快递箱、邮筒以及供人们休息的凳子。 低层住宅区共17条街,每条街的独栋数不同,多为一栋两户,每户两层半的面积,共有六个房间、两个卫生间、两个阳台以及三个车位,屋外不可堆放杂物。 社区内配有篮球场、羽毛球场以及乒乓球场。 绿化环境好,定期有绿化工作人员进行修剪、除虫、驱蚊。 为满足居民日常生活需求并考虑消防安全,安置区建有地下停车场、电动车充电处,每栋、每户还配备了相应的消防设备。社区出入需人脸识别。社区周边的超市、早餐店、便利店、药店,小学、幼儿园、村委会、街道办事处、卫生所等都在步行十五分钟的生活圈范围内。 通过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或者自驾,居民能够快速达到城区中心。 通过村民的反映,我们能够感受到拆迁安置给村民生活环境所带来的巨大变化。
村民A:社区有篮球场、羽毛球场和乒乓球桌,基本的设施都配置了。总共有四个篮球场以及四个羽毛球场。①
村民B:篮球场在晚上九点半左右就关灯关门了,基本上不会打扰到大家的休息。②
因此,与拆迁安置前的生活对比,社区基础设施建设有了很大的提高,基本上能够满足居民的基本生活需求。
(二)生计方式的转变
从生计方式来看,村民的生产生活方式有较大改变。拆迁前,每家每户的土地不多,但种植的蔬菜基本能够保证家庭的日常食用,多余的蔬菜送邻居亲戚或者挑着担子到市场、路边进行售卖。拆迁安置后,大部分村民选择外出打工,村民自主成立的物业管理公司也为村民提供了就业机会,物业组织除管理岗外,客户服务部、工程维护部、环境部、秩序维修部优先雇佣本村村民,村委会也积极地开展待业村民的就业培训工作,帮助他们寻求更多的就业途径。
村民C:在物业公司里工作的基本上都是本地人,物业公司刚成立的时候,聘请的是外面的管理人员,但现在那个外聘经理也不干了。③
村民Z:村民的就业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之前大部分村民都以种地、打工为主。 现在田地也没有了,我们村是完全征收拆迁。没有田地之后最重要的就是劳动就业问题。 年轻的、有工作能力、有文化的村民就去外边打工。有些四五十岁的村民,会去物业公司里的环卫科、安防科工作,这两个岗位技术含量不高,如果去工程部那就要有相应的资质和技术条件。我们是希望运用这样的一个模式去解决村民的就业问题:一是通过村里自主成立物业公司来解决一部分村民的就业问题。二是通过产业带动一部分村民的就业。 现在就业机会多,基本上只要你想干活就有工作。 包括周边的公园里,搞卫生和做安保的基本上都是我们村的村民。④
可以看到,拆迁安置后,L 村村民的主要生计方式从务农转变为外出打工,身份从农民变为工人,村民的收入、角色和思想观念均发生了较大的转变。就业机会的增加、收入的提高,也改变了村民的消费方式,城市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模式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村民。
(三)社会关系网络的重建
社区活动方面,自2019 年回迁以来,村委会联合物业管理公司、街道办多次组织活动,如每季度的惠民活动、禁毒宣传活动、慰问困难家庭和弱势群体、春节“送春联”活动、篮球比赛等。 自2020 年起,受疫情影响,村委主办的活动减少了,如之前成立的广场舞团队、篮球比赛都转为村民自发举行。居民在日常生活中也会进行一些有益身心的活动。
村民D:在这里散散步,偶尔看到别人跳舞我也会去参与。天气好的话会有很多人出来跳舞,有一部带轮子能够拉动的音箱,那是舞蹈队里一个阿姨买的机器。⑤
大多数人还是维持着原来的社交圈子,他们的社会关系网络变化并不显著。 与之前不同的是,社交圈子会有所扩大,人们能够在社区的公共范围内结交新的朋友。
村民A:搬出村里分散安置时,在新的地方和邻居们都不认识,搬回来集中安置后周围都是认识人。无论搬迁前还是搬迁后,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和村里的朋友玩,平时也是约他们一起打球。⑥
对于老年人来说,可以在公共设施的凳子上聊天,也能去社区居家养老综合服务中心就餐以及开展娱乐活动。 但在疫情期间,老年活动中心的娱乐活动停止,室内就餐服务也改为打包服务。 一位老年村民告诉笔者:
村民E:我基本上每天都会去老年活动中心那里领取午饭吃,三块钱一顿,有菜有肉。 60 岁以上五块钱,80 岁以上三块钱,90 岁以上一块钱。现在老人家都喜欢去那里拿饭回家吃,走不动的时候,工作人员就会将午饭送上门。 走得动的时候就自己去拿,反正走过去也不是很远。⑦
从乡村进入城市,社会关系网络的重建和人际交往的满足是影响农民适应城市生活的重要因素[17]。L 村村民从以前的乡村小型“熟人社会”进入到一个“半熟人”的社区,人口的流动性和异质性,社交空间范围的扩大给人际交往和社会关系网络的重建带来一定的挑战。 而续接原有的“熟人社会”关系网络与扩大交际圈,成为L 村村民适应新的环境与角色的重要途径。
(四)社区文化的变迁
在文化习俗上,L 安置区倡导居民仪式从简,逢年过节禁止放鞭炮,但保留了村里的舞狮团队,在重大节日活动上,村里的舞狮团队就会在社区内进行表演,这种活动有利于村内民俗文化的传承。 L 村村长告诉笔者这一重要变化。
村长Z:现在很多仪式都简化了,最近几年由于疫情影响,很多活动都不举行了。 之前有篮球比赛、拔河比赛、舞狮,但现在因疫情原因都暂缓了。不然他们平常都有训练、比赛。炮竹烟花都不让燃放了。⑧
此外,村民赋予了传统节日不同的意义与内涵,如L 村村委早在1997 年,便开始将每年的中秋节定为本村的敬老节。 随着人口的增长,举办敬老节的场地有限,又受到疫情的影响,现在L 村的敬老节活动通常都给老人发一盒月饼,并对他们进行慰问。
主任A:每年中秋节是L 村的敬老节,很多年前村里会邀请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边吃水果边看表演,在活动的过程中还会和老人们进行谈话,了解他们的状况。 但后来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人数越来越多,就让各合作社分别举办了。 现在受到疫情的影响,这种聚众的活动基本上都取消了。⑨
由此可见,L 回迁社区是一个小型的熟人社会,不仅大多数住户是本村村民,另外在物业、村委聘用的大多也是本村村民。 生活环境的改变,没有让居民有较大的“落差感”,他们对社区的环境、物业服务、社会关系等方面还是比较满意的。 并且在文化习俗上,摒除了过去在农村的习惯,村民的风俗习惯以新的形式传承下去。
三、由“村民”到“市民”:社区公共性建设不足与角色适应之困
从乡村到城市,城市化进程中的村民往往面临着社会关系“差序格局”的再组织与群体公共性的生成难题[18]。 通过实地调查和入户访谈,发现广州市L 回迁村居民的日常生活仍存在以下问题:
(一)社区公共服务设施短缺
安置区附近的楼盘还未开发,虽然周边的配套设施较为完善,但很多商铺并未入驻,居民在消费方面选择较少,像理发铺、干洗店等等这类商铺都没有入驻。
村民A:南门、东门一些商铺已经租了出去,我们村把铺位租给同一位承包商,其他商家从承包商那租铺位,我们就统一收那个承包商的钱。商铺也不多,有便利店、水果店、菜鸟驿站、药店还有一间刚开的早餐店。 但总体来说,店铺还是比较少吧,想和朋友出去喝茶聊天,都得去市区里的商场。⑩
村民F:买菜不方便啊,夜晚在小区南门对面有人摆摊卖菜,平时我去城区买菜。 买肉有时候就会去南门隔壁买。 东门旁边开了一个水果店,还有一个菜鸟驿站。 南门这里有一间便利店、药店、早餐店。 早餐店分成两部分,一边卖早餐一边卖肉的,再隔壁就是卖杂货卖水果零食这些东西。 听说租完这个月下个月将会重新签合同,这是之前的物业没转让给承包商的时候这些商家就已经租赁了。⑪
虽然社区周边有幼儿园、小学和中学,但有些家长由于工作或交通出行不便等原因,他们更希望在自己的工作单位或者家附近能够设立一些培训机构,减轻他们的负担同时,又能让孩子接触、学习到不同的事物。
村民G:如果社区附近有小朋友学兴趣班的地方,那也挺好的。小孩子的上学问题比较麻烦,有爷爷奶奶接送还比较放心,像我们这种双职家庭,上班时接不了小孩,如果去接小孩又可能会耽误工作。幼儿园很多都在五点左右放学,父母还没下班,接送不了,爷爷奶奶老了又照看不来。老人家要做饭还要忙别的。 我公公还比较年轻,所以能帮忙照顾一下小孩。⑫
L 安置南区在新城的建设范围内,但社区周边很多配套设施仍然不成熟,需要政府和村委引进更多的企业、商铺等服务机构。
(二)社区环境治理难
不同于低层住户的独栋独户,高层住户面临更多的问题,比较突出的是公共区域的卫生问题。 社区的公共区域都有专门的清洁阿姨负责,每位清洁阿姨负责三栋高层公寓楼的清洁卫生。 早上把三栋公寓楼的一楼大堂扫干净后,再拖干净。 下午再把每栋每层楼的楼道清理一遍。 还有很多住户未能放下过去的农耕习惯,会在早晨或傍晚时分,穿上水鞋,带上水桶、铲子等工具到小区对面的未开发土地(过去属于L 村,现被政府收购)种植蔬菜、水果。 土地里带回来的泥土导致楼道里的公共区域比较脏,下雨天尤为明显,这是让清洁阿姨和其他住户较为头疼的问题。 低层的别墅住户这方面的问题不突出,他们会选择在自家的花盆里种植,即使到地里种植,泥土也由他们自己打扫清除。
村民H:脏了就拖,这么宽敞的地方,很多人都在这里经过,走来走去的,地板砖湿了会更加脏,不要以为这活好干,其实很辛苦的,工作是做不完的。 特别是下雨天,有些下田的居民回来后更加脏。⑬
社区环境治理的问题,是村民公共意识不足的体现。 对此,一位村民观察得很清楚。
村民F:环境卫生,很多时候是住户本身做的不好,不一定是清洁阿姨的问题。 高层公寓的一楼大堂,早上十点钟前清洁阿姨把地拖得很干净,但到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就很脏,有些住户去一楼扔垃圾时袋子没装好垃圾掉了出来,去附近农田耕作时鞋上粘的泥等等,都把一楼大堂和电梯间搞得很脏。 清洁阿姨通常一天搞两次卫生,早上搞一次,下午过来巡查下脏不脏,见到脏的地方再清洁。低层别墅住宅区的住户就没有这个烦恼。低层住户都很自觉地将自己房子前的空地打扫整洁,其余公共的柏油道路则由清洁阿姨打扫。 高层住宅的公共区域比较多,所以管理、打扫起来比较麻烦。⑭
低层住户由于是独门独户,在空间上与原有的乡村居住环境类似,村民通过维持自家空间的环境卫生即是对公共区域环境卫生的维护。 而高层住户,由于个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边界没有那么的清晰,使得村民容易树立起“各人自扫门前雪”的维护个体利益的意识,公共意识缺失使得公共区域的环境治理成为难题。这不仅影响到居民邻里之间的关系,还影响了社区居民对物业服务的满意度和居民对社区的归属感。
(三)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的界限不清
搬入新社区后,低层的别墅型住户每户侧边都有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可以种植蔬菜或者果树。尽管如此,还是有部分住户占有公共绿化带,种植蔬菜与果树。 这种情况不仅对小区的整体环境产生一定影响,也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因为公共绿化带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进行修剪和喷洒驱虫剂,住户如果吃了含有农药、杀虫剂的蔬菜,会对其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村民J:原本是有公共草坪的,有些人把草拔掉,种了其他植物,那就变成私人的了。 如果你强制把别人种的作物除掉,会被骂,一般我们喊物业的经理或管家来处理。⑮
主任B:我们物业工作人员也会定期到社区里巡逻,如果看到居民将公共绿化带占用,都会制止他们,并且跟他们说明白原因。⑯
这种情况,与之前的乡村生活密切相关。过去,人们依赖土地生存,种地、盖房子、养牲畜。 现在搬入新社区,需要遵守的是另一套规则,在适应的初期,还不能完全的摒弃掉过去的习惯。
除此以外,村民们在农村社会习惯于在公共场所进行娱乐和交际,而搬到城市后,这种娱乐和交际方式有可能会给他人带来不便。 对此,L 村的一名租客有着切身的体会。
租客A:他们有时会在中午聚集在一起打牌,就在楼下的公共场所。他们在高层楼下,自己搬一个桌子,然后下棋或者是打牌,十几二十个人聚在一起,他们会叫得很大声,会影响到我们休息。⑰
由此可见,L 安置社区中大部分的居民对本社区的适应程度较高,也比较满意。 但由私人领域向公共领域的转变过程中,个体和公共空间权益边界的划分仍然需要村委、物业、居民共同解决。
四、“熟人社区”:社区公共性的生成与拆迁安置村民的适应和融入
公共性建设已成为重建拆迁安置乡村共同体的重要路径。为了让居民生活的更加舒适,对社区的认同感更强,笔者根据实地调查情况,提出以下对策与建议。
(一)完善社区服务设施
社区周边的商铺招商招标,需要村委与街道办的共同努力,通过宣传引导吸引企业和商家入驻。 也可鼓励居民进行自主创业,在解决居民就业问题的同时,满足居民的日常生活需求。 除此以外,完善周边的交通网络,增加公交车的班次以及站点,让有需要的居民能够顺利出行。
村民M:周边的设施完善需要时间,那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么密集的住宅区也是需要几年的时间进行完善的。⑱
主任C:我们村目前的重中之重是配合政府做相关的工作,就是将村的留用地转为村民的收入。 整个村的留用地都归村委管理。北边有一块110 亩的留用地,南区里面有一块50 亩的。这几块地的项目都在不断地商议。 这些地是有商业性质的,目前的困境是我们怎么去发展这些留用地,我们也不断地在思考。 只有将剩余的留用地发展好,有分红给村民,村民才会感到收入好或者是生活好。 所以这可以说是我们村未来五年或者十年的核心工作。 社区外围的商铺产权都是我们村的,都已经出租了,已经打包出租给同一个承包商。⑲
(二)构筑社区共有精神文化家园
社区文化建设日益成为培育社区居民对社区的认同感与构建共同体的重要途径[19]。 从L 村的实践来看,拆迁安置社区的文化建设有助于构筑安置村民的共有精神文化家园,培育村民对社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主任D:我们村有一支舞蹈队,大概有六七十人左右,以女性为主。 这支舞蹈队是由我组织的,之前我们会在社区高层住宅区楼下的空地上、社区南门外面的空地上锻炼或者排练节目。 在建国70 周年纪念日,区文艺汇演活动上,我们舞蹈队还上台表演了呢。 但现在受疫情影响,表演活动也没有了,平时就当作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 我们舞蹈队员间的感情很好,都挺开心的。 舞蹈队的人数也在增加,如果看到什么有趣的舞蹈视频都会在微信群里分享。 之前我还邀请了专门的老师为舞蹈队进行教学, 调整大家的体态,让大家能够用正确的方式进行锻炼。⑳
拆迁安置村管理人员应充分利用社区的硬件设施,举办各种活动。 让居民能够在闲暇之余,放松身心,促进邻里感情。运用线上线下宣传的方式,吸引居民积极参与社区活动。举办的活动形式要多样,尽可能让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兴趣爱好的居民能够参与其中。 而且,需要关注困难家庭与弱势群体的情况,逢年过节定期对他们进行走访与慰问,在他们遇到问题的时候要及时帮助解决。同时,应鼓励居民积极参与社区所举办的活动,融入集体生活,增强他们对社区的认同感。
(三)构建服务型治理和多元治理的治理新格局
拆迁安置社区作为“过渡型”社区,城乡分治的管理体制、社区行政化治理方式和服务意识的不足都会给拆迁安置社区的治理以及拆迁安置村民的适应和融入带来不利影响[20],构建服务型治理和多元治理的治理新格局成为提升拆迁安置社区治理能力的重要途径[21]。 街道、村委、物业公司应当引导拆迁安置社区居民了解社区,融入社区,积极参与社区的各项活动。在管理方面,发动群众的力量维护社区的稳定与和谐,如在疫情防控期间,召集志愿者参与到社区的防疫工作。加强对社区管理方式的宣传,通过微信群、公众号、上门服务、社区活动等方式让居民了解如何参与社区管理。加强村委与居民之间的互动与联系,拉近彼此的距离,提高居民对社区的认同感。
村长Z:安置区和商业楼盘不一样,是一个熟人社会。 在工作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我也会及时反映给政府,当然如果自己能够解决就自己解决。所以现在政府经常说我们村怎么这么多问题,其他村没有。因为其他安置区的物业是外包外聘,物业公司的主要目的是赚钱。 社区里有什么问题,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们就没什么问题反映给政府。但我们村在遇到问题的时候,肯定是不计成本把事情处理好。㉑
社区的建设与稳定,需要居民、村委、物业多方面的努力。改革开放以后,我国城市化进程日益加快,伴随拆迁而来的居所物理空间的改变,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诸多困难与挑战,由此引发许多社会问题。城市化的发展必须“以人为本”,把满足城乡居民的物质文化需要和城乡居民的全面发展作为推动城乡经济社会发展的根本出发点和最终归宿[22]。
五、结 语
城市拆迁安置村民的社会适应与融入水平, 反映了这类群体的身心健康以及城市化发展的状况,拆迁安置村民和拆迁安置社区的社会学研究,对于城乡社会的稳定、乡村振兴与城乡融合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本研究以广州市L 村为例,通过参与观察与访谈,系统调查了拆迁安置村民的社会适应与融入水平。研究发现拆迁安置村民对社区环境、物业管理、社会关系网络都比较满意,但仍存在周边配套设施不完善、公共区域卫生难、公共绿化私人占用等问题。基于此,我们认为,在物质条件方面,拆迁安置社区需要积极招商引资,完善社区基础设施,以满足社区居民的公共服务需求。在社区文化建设方面,拆迁安置社区需要积极开展多样的文化活动,丰富居民的日常生活,培育居民对社区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同时,拆迁安置社区需要构建服务型治理和多元治理的治理新格局,引导居民适应城市社区的管理方式,增强居民的公共意识。拆迁安置村民是一个由乡村向城市“过渡”的群体,拆迁安置社区在安置村民向城市化转型过程中提供了重要的场域。研究者应当根据拆迁安置群体的特殊性,考虑到安置村民、社会组织、政府等各方力量的相互作用。
注释:
①村民 A,22 岁,汽车修理工,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16 日。
②村民 B,50 岁,个体户,访谈于 2021 年 7 月 26 日。
③村民 C,44 岁,保安,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2 日。
④村长 Z,39 岁,访谈于 2022 年 1 月 13 日。
⑤村民 D,61 岁,退休人员,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16 日。
⑥村民 A,22 岁,汽车修理工,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16 日。
⑦村民 E,86 岁,退休人员,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16 日。
⑧村长 Z,39 岁,社区管理人员,访谈于 2022 年 1 月 13 日。
⑨主任 A,36 岁,社区管理人员,访谈于 2022 年 1 月 14 日。
⑩村民 A,22 岁,汽车修理工,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16 日。
⑪村民 F,32 岁,家庭主妇,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11 日。
⑫村民 G,26 岁,幼师,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16 日。
⑬村民 H,40 岁,清洁阿姨,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20 日。
⑭村民 F,32 岁,家庭主妇,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11 日。
⑮村民 J,55 岁,绿化工作人员,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16 日。
⑯主任 B,40 岁,物业经理,访谈于 2022 年 1 月 13 日。
⑰租客 A,24 岁,L 村所属街道办工作人员,访谈于 2021 年 8 月 15 日。
⑱村民 M,24 岁,学生,访谈于 2022 年 1 月 11 日。
⑲主任 C,34 岁,社区管理人员,访谈于 2022 年 1 月 13 日。
⑳主任 D,45 岁,妇女主任,访谈于 2022 年 2 月 24 日。
㉑村长 Z,39 岁,社区管理人员,访谈于 2022 年 1 月 13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