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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语的革命”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

2022-02-26李慧娟

关键词:教科书哲学学术

李慧娟

(吉林大学 哲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心,吉林 长春 130012)

习近平总书记在《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1]15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中,理论资源具有重要意义,只有探清了理论资源即“从何处来”的问题,才能回答“往何处去”的问题,从而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提供理论支撑。在众多的理论资源中,建国以来构建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是最为核心的内容,孙正聿教授“把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区分为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教科书哲学、20世纪80年代的教科书改革的哲学和90年代以来的后教科书哲学三个基本阶段”[2],按照这个区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也可以划分为三个对应的时期,在每个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中,分别凸显了以“矛盾”“实践”和“文明”为核心的“术语的革命”。恩格斯在《资本论》第一卷英文版序言中明确指出:“一门科学提出的每一种新见解都包含这门科学的术语的革命。”[3]每一种新见解所包含的“术语的革命”,都凸显了每个时期构建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异质性,以这三个概念来标志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进展,体现了历史与逻辑的统一,彰显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力和创造力。

一、“矛盾”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的“原点”

“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是以马克思主义进入我国为起点的,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逐步发展起来的。”[1]5-6进入我国的马克思主义开创了当代中国的哲学社会科学,以此为起点,也形成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是以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为主要标志的,表现为由一系列基本原理和基本范畴构成的逻辑体系,它强调的是世界的客观性,并最终形成了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实质内容,包括唯物论、辩证法、认识论和历史观四大块,按照物质—矛盾—规律的逻辑编排的教材体系。这一时期构建的以教科书为基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提供了作为“原点”的理论资源。

按照艾思奇所说:“提起哲学,有的人会想到大学校教室里的一种难懂的课程,也有的人会想到都市里有些算命先生。许多人总以为哲学是一种虚无飘缈的学问,或者是一种谈命运说鬼神的神秘思想,以为哲学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是隔得天地一般的远,普通人决难过问。其实,哲学和人类社会生活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哲学的踪迹。”[4]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这一时期的教材的突出特点是通俗化、大众化和经验化,适应了当时时代的需要,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普及和传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开创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中国化的方向。

但是,注重系统性、完整性和确定性的教科书体系,相应地弱化了哲学命题和哲学观点之间的内在联系。由于这一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是以教材体系为基础的,以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为主要内容形成的教材体系成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的前提,更弱化了以此为核心而形成的学术体系的学理性。“那种‘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彼此并列的观点和结构,从内容实质上把自然观与历史观割裂开来,变成了独立的两大块,使它们失去了本来固有的‘内在统一’的联系。”[5]

因此,这一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之所以能够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提供作为“原点”的理论资源,不仅是因为20世纪80年代的“教科书改革的哲学”时期的学术体系是直接以“教科书哲学”的学术体系为反思对象展开它的构建的,更因为这一时期构建起来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雏形成为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需要不断回到和提问自己的一个“原点”。一方面,学者需要思考教材体系与学术体系之间的关系,因为当把教材体系和学术体系等同起来的时候,容易把教材体系本身的很多常识性、知识性的内容放大,并且以比较抽象的形式呈现出来,构建出来的可能会是一个遵循教科书理论范式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另一方面,这一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中所蕴含的很多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问题,由于囿于这一理论范式,问题虽然被提了出来,但是并没有实质性地展开。在这个意义上,对于“教科书哲学”的学术体系这一“原点”的反思并不是一个完成时,而是一个进行时,在对于它的反思中生发出了学术体系构建的未来方向。

从理论资源上来说,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核心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雏形源自苏联教科书。1938年,《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由联共(布)中央特设委员会编著出版,这本教科书的四章二节“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中提出“历史唯物主义就是把辩证唯物主义的原理推广去研究社会生活,把辩证唯物主义的原理应用于社会生活现象,应用于研究社会,应用于研究社会历史”[6]。这一对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结构的划分,在一定意义上确立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的范式,即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二分和推广的模式来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这种模式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对于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影响也非常之大,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都是以这一体例进行编排的。

但是,这一时期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雏形并不是苏联教科书的照搬,也受到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特别是毛泽东哲学思想的影响。与以往的哲学相比,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研究对象、研究内容上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而以物质为核心的这一时期的学术体系,由于把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放在了这样的框架中,没有充分体现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实现的这一变革,对于“矛盾”这一概念的理解就揭示了这里面所存在的问题。虽然教科书体系在对立统一规律之下谈到了事物内部的矛盾性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主要的矛盾和主要的矛盾方面、矛盾诸方面的同一性和斗争性等,但是对于矛盾的理解还停留在“物质—规律”这个框架中,而列宁在《哲学笔记》中和毛泽东在《矛盾论》中突破了这一框架,实现了“矛盾”这一概念的术语革命,预示了一种以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方式去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方向,这是20世纪80年代的“教科书改革的哲学”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的前提。

“矛盾”概念凸显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特点,马克思的以物质为核心范畴的唯物论、以反映为核心范畴的认识论和以社会存在为核心范畴的历史观,最终都统一于“辩证法”。列宁认为辩证法的实质是“统一物之分为两个部分以及对它的矛盾着的部分的认识”[7],对于矛盾问题的理解一定要放在“辩证法也就是认识论”这样一个前提下去理解,离开近代哲学所实现的认识论转向的成果,是没有办法理解矛盾概念的。“‘认识论转向’的近代哲学,既不是提供某种关于‘存在’的知识,也不是提供某种关于‘思维’的知识,而是为人类确立了关于思维与存在之间的矛盾关系的自我意识,也就是为人类提供了一种不断深化的辩证的思维方式。”[8]没有容纳矛盾的统一只能是抽象的统一,而容纳了矛盾的统一才是具体的统一,在相互规定性和否定中的统一才是真实的统一,这只有通过辩证的思维方式才能把握。“它不是直接地断言‘世界’的理论, 而是‘揭示’和‘反思’思维把握和解释世界的‘矛盾’的理论, 是推进人对自己与世界的相互关系的理解和协调的理论。”[9]辩证法在其真实的意义上,是要理解和协调人与世界的关系,它所探讨的矛盾也是人与世界、思维与存在的矛盾,它所回答的根本问题是人与世界、思维与存在如何在发展中实现统一。

毛泽东也提出“哲学就是认识论”[10],在认识论的意义上去理解《矛盾论》,才能理解为何《矛盾论》的核心内容是认识和分析矛盾,“《矛盾论》的辩证法,是在‘认识论’意义上讲‘辩证法’,是以‘实践论’为根基讲‘辩证法’的。”[11]从认识论意义上的“矛盾”概念出发,可以实现对于世界统一性、认识运动规律和社会规律的重新理解。对于矛盾的理解,离不开实践,也必须以实践为基础,也正是在对于这个命题的深入思考中,引发了20世纪80年代“教科书改革的哲学”阶段关于“实践”问题的探索。

二、“实践”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的“理念”

第二个时期是20世纪80年代的“教科书改革的哲学”阶段,与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前30年和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后30年相比,这一时期只有短短的10年,但是这10年所实现的以“教科书改革”为核心内容的哲学变革,对于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一时期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建立在“教科书改革”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材体系基础之上,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做出了新的理解,聚焦于“实践”,实现了“实践”概念的术语革命,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提供了作为“理念”的理论资源。

这一时期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进程,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诉诸马克思的文本特别是马克思的重要著作《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关于“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12]139,“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 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 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12]155等论述,揭示实践这一概念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特殊的重要意义。实践使得马克思主义哲学既超越了旧唯物主义,也超越了旧唯心主义,从而在一个新的地平上构建了马克思主义的新哲学。“实践对哲学传统——连同唯物主义哲学传统(既然18世纪唯物主义并不是关于实践的唯物主义)——的这次入侵构成了对于那种古典的哲学存在形式进行彻底批判的基础”[13],“实践转向”又不仅仅是对于旧哲学的超越,实践是马克思开辟的一条寻求人类解放的现实道路。另一方面,从对于马克思的文本中的“实践”概念的解读,形成了实践唯物主义、实践哲学、实践的观点等命题。这些命题从不同方面反映了人们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进一步深入理解。虽然在具体内涵上有所区别,但这些命题都通过揭示实践作为“主观见之于客观”的活动,把人的能动性放入其中,解决了传统教科书只见物不见人的问题。忽视人的能动性方面是传统教科书最大的问题,教科书改革的哲学之所以选中“实践”这一概念,也和这方面密切相关。

围绕着“实践”概念展开的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新理解,使得“实践”成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标志。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到实践唯物主义、实践的观点等,表面上看是一个称谓的变化,实际上意味着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的变革。在这一基础上,这一时期的教科书改革在突破“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二元结构上进行了大胆的尝试,出现了以《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等为代表的“教科书改革的哲学”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材,这些教材都试图从体系安排入手去进行变革。“旧的体系是按照两个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和四大块(唯物主义理论、辩证法理论、认识论学说、唯物史观理论)来安排马克思主义哲学内容的,它把本体论、方法论和历史观变成几个虽有联系但基本上是相互独立和并列的组成部分。这样的结构并不能很好地贯彻世界观、认识论、方法论(或如列宁所说的,辩证法、逻辑学、唯物主义认识论)三者是一个东西的内在统一原则。”[14]例如《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上、下册)》就改变了原有的编排,按照意识与存在的关系——认识的基本矛盾、客体——世界的同一性和多样性、主体——人作为主体的规定性及其主体能力的根据和发展、主体与客体的统一——在实践基础上真善美的统一与自由的实现编排,试图把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新理解融入到教材中。这些探索对于之后的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后教科书哲学时期的教材体系的建设,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

在聚焦于“实践”概念实现的术语革命中,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种解读方式,这一方式预示着一种以重新理解哲学的方式去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方向,这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后教科书哲学阶段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的前提。“实践观点作为一种崭新的思维方式,它也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对待一切问题的思维逻辑。每一种哲学,都主要是由于它的思维逻辑而与其他哲学相区别的。是否贯彻实践观点这种思维方式,就应当是判定马克思主义哲学与非马克思主义哲学原则界限的基本依据。凡属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观点,它都必然符合于马克思主义的思维逻辑,如果与这一思维逻辑相悖,它就不能属于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观点。”[15]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把思维方式的不同作为区分马克思主义哲学和非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原则界限,以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其他哲学区别的重要标志,是从哲学思维出发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做出的新的理解,从这一思维方式出发,可以实现对于物质问题、真理问题、价值问题的重新理解。对于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的理解,离不开重新理解哲学,它和对于哲学本性的理解密切相关,也正是在对于与实践相关的命题的深入思考中,引发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后教科书哲学阶段关于哲学本身的深入探索。

三、“文明”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的“范式”

第三个时期是20世纪 90年代以来的后教科书哲学阶段,这一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与前两个时期具有本质上的不同。如果说前两个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是以教材体系为基础,遵循的是教科书和教科书改革的范式,那么进入到20世纪90年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已经从教科书以及教科书改革的范式转换为了重大时代问题探索的范式,“进入90年代的中国哲学界,则在理论探索中出现了较为明显的转向,这就是从‘体系意识’到‘问题意识’,出现了‘开拓性哲学’、‘准原理哲学’和‘专门化哲学’的萌芽。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把90年代中国的哲学主流称之为‘后教科书哲学’。”[16]在这一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的基础是重大时代问题的探索。在对重大时代问题的探索中,逐渐聚焦在了“文明”概念,实现了“文明”概念的术语革命,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提供了作为“范式”的理论资源。

在后教科书哲学阶段,从教科书改革出发引发的对于哲学的重新理解,促使出版了一批以《哲学通论》《哲学导论》《哲学概论》等命名的具有鲜明的“有我”哲学特点的专著类教材,这类教材正是呼应了重新理解哲学这样一个出发点。“哲学既是以个人的名义讲述人类的故事,又是以人类的名义讲述个人的故事;哲学问题既是关于‘人之为人’的‘大问题’,又是对‘自明性’追问的最平实、最切己、最具体的‘小问题’。”[17]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后教科书哲学阶段的教材与20世纪80年代的教科书改革阶段的哲学教材的最大不同,就在于这些教材都是以专著形式出现,带有鲜明的个人色彩,蕴含着作者本人对于哲学的独特理解。叶秀山的《哲学要义》整理的是他在北大哲学系给本科生开设的“哲学导论”课的讲稿、余敦康的《哲学导论讲义》整合的是他为北京大学本科生教授的“哲学导论”、张世英的《哲学导论》是他为北京大学本科生开设的一门导论课的教材、《哲学通论》是孙正聿为吉林大学的哲学专业本科生开设的一本通论课的教材,这些以“哲学”命名的通论和导论类教材,都从对于哲学本身的思考入手,但是每本教材又都各具特色,体现了作者本人的西方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中国哲学的不同理论背景。这些教材的和而不同,使得这一时期的教材体系呈现出了多元化的特点,既表达了教材撰写者对同一个问题——哲学的追问,又表达了他们对于哲学的不同理解。

从编写类教材到专著类教材,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后教科书哲学时期呈现出来的哲学学科体系的特点,这也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在专著类教材大批出现的同时,这一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也呈现出了一派繁荣,研究已经不再拘泥于教科书和教科书改革,而是以部门哲学和专题哲学的形式,特别地对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经济哲学、政治哲学、社会哲学、价值哲学进行了专门研究,还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经典著作和经典命题进行了新的阐发,在这一过程中引发了包括“历史唯物主义”“哲学就是哲学史”“《资本论》的哲学思想”等在内的几次讨论,这些讨论真实地构成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的理论资源。

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讨论是一个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密切相关的定位问题的讨论,讨论主要围绕能不能以“历史唯物主义”称谓马克思主义哲学、历史唯物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新世界观的关系等展开。这一讨论表明这一时期已经试图从对于世界观的重新理解出发去阐发马克思主义的新世界观从而重新定位马克思主义哲学,这既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从重新理解哲学去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方向的延续,也从如何理解哲学的角度拓宽了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野。关于“哲学就是哲学史”的讨论是一个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密切相关的时代性问题的讨论,讨论主要围绕马克思主义哲学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关系、时代性的内容与人类性的问题等展开。这一讨论表明这一时期已经从哲学自身发展的逻辑和哲学与其他人类把握世界的方式的区别中去看待马克思主义哲学。只有把哲学理解成历史性的思想,才能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概念和范畴理解为包含着丰富的人类性和时代性问题、具有历史内涵的哲学概念和范畴,从而实现哲学思想的开放和创新。关于“《资本论》的哲学思想”的讨论是一个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构建密切相关的实质性问题的讨论,讨论主要围绕《资本论》有没有哲学思想、《资本论》的哲学思想究竟是什么、《资本论》与马克思的哲学革命的关系等展开。这一讨论表明这一时期对于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研究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节点,《资本论》哲学思想问题的凸显既与我们这个时代的境况有关,也与当代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新理解相联。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整块钢铁”,以《资本论》为代表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与哲学批判、空想社会主义批判共同构成了马克思的三大批判。

作为真正的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和“文明的活的灵魂”,它不仅要把握和反映现实,还要塑造和引导现实。“发思想之先声”,一直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追求目标,“光是思想力求成为现实是不够的,现实本身应当力求趋向思想”[12]11。进入新时代,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也进入了新的时期,人们对于现代性的反省逐渐聚焦到了文明问题上。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以“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表征了现代社会的特征,现代性是时代向我们提出的重要理论问题,在对现代性的反省中寻求解决现代性问题的方案,就需要诉诸对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探究。

人类文明源远流长,而文明概念的兴起却与近代启蒙以来的现代性密切相关。从传统到现代的断裂,最为重要的转变就是从以农业为中心到以工业为中心,西方国家以不同的方式进入了现代化,工业文明成为主要的形态。它们所走的是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道路,开启的是以资本为中心的文明形态。探究人类文明新形态,既需要对于人类以往的文明形态特别是资本主义文明形态进行反思,更需要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探索不同于资本主义文明的解决现代化问题的新的文明形态。

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指出:“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8]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发展中国家走不同于西方的现代化道路的一次成功探索和伟大实践,具有重要的世界历史意义。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作为一个标志性概念,是具有原创性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是对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创造性贡献。把对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理论阐释和实践机制研究放在人类文明新形态变革的视域中进行探索,既要阐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开创的以人民为中心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也要在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意义上探究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独创的共同富裕机制、和谐共生机制、和平发展机制等。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开辟的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道路,既奠基于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之上,又是中国共产党人基于中国现实对于人类文明进步贡献的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西方文明是以资本为中心的文明形态,它永远无法克服自身所具有的两极性、对抗性、占有性,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既汲取了西方文明的积极成果,又走出了西方文明陷入的困境,形成了以人民为中心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这是一个需要理论而且一定能够产生理论的时代,这是一个需要思想而且一定能够产生思想的时代。”[1]8关于人类文明形态变革的哲学理念的创新,正在并会持续地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提供作为“范式”的理论资源。

以“矛盾”“实践”和“文明”为核心术语的三个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为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提供了作为“原点”“理念”和“范式”的理论资源。“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不可能找到现成的教科书。”[1]21产生于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之中,“面向未来”构建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也一定是超越母版、模板、再版和翻版的“现实力求趋向于思想”的新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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