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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对谁都没有例外

2022-02-26第广龙

延河 2022年2期
关键词:红嘴鸥昌耀松针

第广龙

时间无所不在

即便如此

经过临潼的国家授时中心

我也认定我的时间有一个出处

据说也会修订 只為更加准确

这让我坚信时间也有自身的律条

来到这里

我无法单独获得一个时间

时间在流逝 其实无关远近

这里的时间更加抽象还是更加具体

授时中心对面的家属区

提着菜篮子回去的人步履蹒跚

墙根下聊天的人有的特别老

时间对谁都没有例外

哪怕可以捕捉时间也得放行

我抬起手腕

时间在此又在他

我确认的过程

也是失去的过程

就像近旁的骊山

已经不是原来的骊山

我看到的是贵妃醉酒还是贵妃出浴?

天很蓝却不失真

焦家河在低处

保留了大石头的河段

河水在敲打银色的大鼓

金黄的树,金黄的山

山上的青冈树

每一棵都头顶皇冠

整座山都在加冕

深秋的灿烂

整座山都被抬了起来

那是太阳的光线

激活了山头和山坡

那轻盈的部分

阳光让树叶明亮

让整座山沸腾

我反而安静了下来

能一帧一帧

扫描仪一样横着看

这黄金的裸体

也能透过树木的间隙,树叶的间隙

是喧哗的阳光

牵引着我的视线

进入了阳光丰沛的纵深

树叶的汁液即便正在流淌

那也是阳光的汁液

即便到了秋天

也肿胀着血管

站在远处,还是离得很近

我的五脏六腑

在这个热烈的秋天

在这个晴朗的早晨

清晰,明亮,通透

也经历了一次提纯和提炼的过程

红油,蒜蓉,醋水

羊的眼睛,不辛辣

不酸楚,自然不会流泪了

吃掉羊眼睛的人

吃的是口感,不是羊的眼神——

那么温柔,摇曳草的影子,人的影子

吃着吃着,这个人哭了

这个人刚和爱人分手

哼唱的谣曲里,把爱人的眼睛

比作羊的眼睛

崆峒山给人照相的

生意冷清

照片版上的人

个个腾云驾雾

我花五块钱

得到了诀窍:

将一面小圆镜

置于镜头下

天上的云朵投影下来

镜头里的人

就坐在了云端!

哈哈哈

是我想复杂了

人要上天

有时就这么简单

昌耀的诗歌图典《高车》出版了

诗人、出版人马非发来一组图片

让我仔细找,的确有意外发现——

影印的书页上,昌耀手书的稿笺

有一行写了我的名字、地址,还做了标注

那是几十年前,诗名鹊起的昌耀

出版一本诗集也艰难,只得采取预售的

方式

相当于现在的众筹,我购买了两本

编号分别为231、232

我喜欢昌耀的诗歌,当年一个小小的举动

竟然留下痕迹,收入昌耀的书中

成为难得的纪念,而斯人在青藏高原上

纵身一跃

带走了病痛和不尽的遗憾

留下诗篇,人间流传

路边的一排餐馆

每天上午9点多

都有人在门口摘菜

菜新鲜,处理得认真

小油菜切掉根部

蘑菇撕成条状

萝卜从头至尾削皮

……

我在家里做饭

都做不到这么彻底

为什么总是对外面的饭菜

不放心呢

这雨下的

回去还得几天

听完下午的课程

我和怀帆出大门往西

走半个钟头走到星月楼

一人吃了个水盆,喝了个扁二

身子暖和了,人往回走

雨下大了,天也黑了

右手边的骊山

看是看不见了

如果我们的酒劲没有上来

骊山就还在原处

落叶松的身子

直直挺上去

松针一根一根

都不打弯

就像落叶松长着钢毛

深秋的黑熊沟

阳光斜着过来

流水压低嗓音

如此轻微的动静

松针在纷飞

我走过松树林

尽量放轻脚步

飘落的松针还是变得密集了

也许领会了我的有心

落在我肩上的松针

都很柔软

这颗星球能给予我们人类的

远没有给完,只要破坏力足够大

我们还能得到最后的赠品——

一粒蓝色的药丸

都十几年了

两口子吃饭各做各的

也不在一张床上睡

退休后都爱好拾垃圾

塑料瓶也分开存放

看似形同陌路却进出同一个家门

似乎过不到一起了

又都没有分手的打算

既然沒有心力互相改变

没有意志互相伤害

那就证明对方的存在

证明存在的合理性吧

身后事意见一致

在杜陵的墓地合葬

活这么大

有时回想来路

一直在意的

都不如愿

我承认我失败了

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我浓烈的爱

始终处于沸点

在一次次的挫折中

一次次地扑上去

哪怕扑向了虚空

小县城的桥头

一个肉夹馍摊点

一个木墩子千刀万剐

都看不出刀痕了

继续切,继续剁

中间凹陷下去

汤汤水水地聚在里面

正好便于提取

那把剁肉的刀

也由直刀磨损成了弯刀

握刀的人弓着身子

刀疤脸很平和

已经看不出杀气了

我走路走坏了膝盖

走出了骨刺

总有人询问

表现出同情

我走路膝盖恢复功能

骨刺消失

当我主动告知

有兴趣听的人不多

大观楼的长联

只有胸怀山河,又阅尽人世的人

才有如此见识和容量

大观楼前,初冬的水面上

红嘴鸥喧哗不息

没有人能听懂

鸟儿的语言

它们迁徙的路途

也足够遥远了

从大观楼下来

一个长者

指着长联,接受电视采访

他挥动双手,谈吐不凡

似乎把高深的学问

变成了投喂的鸟食

一群红嘴鸥并未会意

腾空而起

飞向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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