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解ABC：寻察与纠正说理中的思维缺陷

王克章，江苏省木渎高级中学教师。

议论文写作，论点、论据及论证三要素缺一不可，但议论文写得好不好的关键，在于说理论证是否精当，说理思维是否严谨。

在议论文的写作指导中，多强调论点的提炼与确立、论据的选取与表达，对论证说理，则更多在举例、对比、类比、比喻、因果等论证方法的使用上作指导，至于论证说理是否到位，思维表达是否严谨，则缺少较好的梳理与诊断，导致论证说理常存在“夹生”现象。

如果把文章的论点或分论点谓之A，分析说理谓之B，论据谓之C，则可发现，论证说理主体段落，ABC多按照基本的“模式”展开。因此，我们只需在基本的“模式”下，检索内部的思路框架、思维逻辑，即可检测出其论证说理是否存在问题。

一、说理的基本模式

文章中主体段落，常规来说，ABC是按照一定的“程序”展开的：首先，论点A常分解成A1立论（提出论点）、A2结论（总结论点），说理B常分解成B1释论（阐释论点）、B2析据（分析论据），论据C分为C1述例（简述事例）、C2道理论据两类;然后，按照“A1+B1+C1（C2）+B2+A2”的模式组织成核心语段。说理中，A1A2、B1B2、C1C2各自的目的与作用不一样。

“A1+B1+C1（C2）+B2+A2”是议论文主体语段的基本模式，其它各种论证思路基本上都是在这种模式基础上演绎的。我们结合实例，来观察这一基本模式内部各要素间的关系。

【示例语段】

世间万物，皆有强弱之分。天生强者不可沾沾自喜，天生弱者不必自惭形秽。《伤仲永》的故事令人扼腕叹息，假如方仲永在展示自己“受之天”的通悟后，没有被父亲带着四处炫耀而是加强学习，是否还会“泯然众人矣”？与之相反，面对无声无光的世界，海伦·凯勒未因失聪失明而放弃自我，而是奋发有为终成命运的强者。强弱并非天注定，弱者可变强，而强者也可变为至弱。是故，生而为强者在自律自尊中实现自我升华，将浩气挥洒于霓虹之上！生而为弱者无须自悲，若在逆风中把握方向，生出羽翼亦能直上九万里！

（2021年全国新高考I卷佳作《强弱非天定，自强方恒强》）

【基本模式】（见表1）

A1立论是论点“世间万物，皆有强弱之分”的首次表达，因此，要准确明确，简洁生动。A2结论“生而为弱者无须自悲，若在逆风中把握方向，生出羽翼亦能直上九万里”，虽然也回扣了A1，但它不是对A1的简单重复，而是对整个语段的总结，甚至有号召之意。

B1释论是对A1的阐释，它可运用比喻、对偶、排比等修辞，也可用假设、因果等逻辑，对论点进行多维阐释。上述事例中，B1紧扣A1中的“强弱”，对A1的内涵、外延作出精准的解释与界定，其中的“天生强（弱）者”运用了假设逻辑。B2析据主要是着眼于论据C的分析，把论据C中所能体现的B1的内涵，用精准的语言揭示出来。既回扣B1强调“强”“弱”的辩证关系，又阐明了“强者更强”的做法及意义。

B1和B2最大的不同是，前者是对抽象的论点作出具体形象的阐释，后者对具体论据作出抽象的分析概括。

论据C按照材料特点，可分成C1述例（事实论据）、C2引用道理论据。相对来说，道理论证使用较简单，此不赘述。我们重点来看针对事实论据的述例的使用。

事实论据，即那些能证明观点的事实材料。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可能很复杂，一件事实也可能包含很多侧面，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如果不加以剪裁，那事实只能是事实，而不会是很好的论据。议论文的论据，应根据说理的需要对事实材料加以适当剪裁，再围绕论点“有理有据”地表述——这就是“述例”。述例是使用事实论据的最佳方式。

表1中C1即为“述例”，它以方仲永和海伦·凯勒两个人物故事为基础，写作表达中把事件细切为：行为主体“谁”（方仲永、海伦·凯勒）;围绕立论A1“世间万物，皆有强弱之分”、释论B1，来表述事件的“过程”（“假如方仲永在展示自己‘受之天’的通悟后，没有被父亲带着四处炫耀而是加强学习”“未因失聪失明而放弃自我，而是奋发有为”）;“结果”，即事件最终成效或影响（“泯然众人矣”“终成命运的强者”）。

本文所谓的“基本模式”，不是笔者的发现或独创，而是对常规的思路的梳理与归纳。实际写作过程中，因主体段落要与前后语段相关联，故而板块间的交融常会有变动，如A1立论与B1释论交织在一起，或B2析理与A2结论会合二为一等，这些都是常见的现象。但总体来说，ABC的大板块框架基本不变。

二、常见的思维缺陷与纠正

盘点当前议论说理类习作，甚至包括一些考场一类佳作，若基于议论说理的主体部分看，论证说理的不足，不是立论和结论存在过大问题，而主要是B1释论、C1述例（重点是“过程”的表述）两方面存在问题较突出。下面仍以高考佳作实例来简单分析。

1.B1释论：对A1立论的阐释不到位

B1的释论，重点是对立论的内涵与外延作精准的阐释、限定，为论据C的出现论证好理论前提;从另一角度说，既然准备选用某论据，则B1部分的释论，也应能有一些语词对后面的论据有所观照。一句话，B1既要起到阐释论点，也要起到论点与论据间的过渡作用。

【示例语段】

历史是一面鉴照自我的镜子。试想一下，管仲再贤，桓公再能，若无鲍叔这样的君子做桥梁，两人恐怕也难合作成就霸业。而在我们现实生活中，有凡事都要利益最大化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有“你可以过得好，你不能比我好”的心胸狭隘者，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明哲保身者……对照鲍叔这样如玉比竹的君子，他们皮囊下的“小”字被衬得清清楚楚。社会时时需要君子，我们人人需做君子。自知，知人，心怀天下，心底无私，如此，一个人才有精神，一個社会才有希望，一个国家才能繁荣。

（2020年高考全国卷I考场佳作）

【内容分解】（简略起见，表2对表1中ABC各板块予以合并，“说明”也略去。下同）

上述示例语段，通过板块分解，可直观寻察，B1“试想一下，管仲再贤，桓公再能，若无鲍叔这样的君子做桥梁，两人恐怕也难合作成就霸业”，扣住了考题材料，本质上也和下文形成对比，这当然很好，但其表述不够恰当，原因有二：其一，立论“历史是一面鉴照自我的镜子”，关键词有“历史”“鉴照自我”“镜子”，B1部分没有涉及任一词语，没有对立论做阐释限定;其二，B1“扣材”的逻辑重点有偏差，不是突出鲍叔胸襟宽广、无私奉献的君子品质，而是模棱两可地说成“桥梁”。因此，这里的B1也没有为后面C1述例奠定好理论基础。

我们试着对此处“B1释论”的语句作一些调整，具体如下：

历史是一面鉴照自我的镜子。鲍叔举荐管仲辅助桓公成就霸业，其睿智的识人能力、宽广包容的胸襟及无私奉献的品质，已然为一面穿越时空的历史之镜，鉴照出当下一些人的丑陋。现实生活中，有凡事都要利益最大化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有“你可以过得好，你不能比我好”的心胸狭隘者，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明哲保身者……对照鲍叔这样如玉比竹的君子，他们皮囊下的“小”字被衬得清清楚楚。社会时时需要君子，我们人人需做君子。自知，知人，心怀天下，心底无私，如此，一个人才有精神，一个社会才有希望，一個国家才能繁荣。

调整后的画线语句，既解释了论点，又关联了后面的论据，起到较好的说理兼过渡作用。总之，B1释论部分语句的写作，方法上应主要关注两点：一是要有对论点中关键词的解释（或部分解释），二是要有关联后面论据的思维准备。

2.C1述例的方向有偏差

议论文论证说理中，述例是较好的论据使用方式。“述例”强调在据实“述说”的过程中，能结合A1立论和B1释论，对论据作出倾向性的“阐述”，述例的过程，本身也是简单的释理过程。

事实论据的使用，常见有两点不足：一是叙述较多，以叙代议;二是述例中“过程”存在方向偏差。这两方面可归结为一点：没有借助“述例”，对论据中的“理”及时作出阐释。

【示例语段】

设计人生，首先需审视自我，对自己有全面的认知。俗话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对自己的兴趣与潜力有充分认识，才能让我们的优势熠熠闪光。京剧人王珮瑜，靠着对京剧的热爱，对个人梦想的坚持，唱念做打，在舞台上绽放异彩;耶鲁毕业生秦玥飞不为高薪所动，一心扎根在基层，变身村官，在脱贫攻坚战中大放异彩……从前辈的脚印中，我探寻到了人生密码。学弟学妹们，我们只有审视自我，确立目标，才能“不畏浮云遮望眼”。

（2020年高考全国Ⅲ卷满分作文）

【内容分解】（见表3）

这个考场佳作语段，总体上写得很好，论点、论据及论证分析比较齐全。但若把语段按照ABC板块作切片分析，则发现，C1述例中“过程”部分的表达有问题。

A1立论部分关键词是“设计人生”“审视自我（全面认知自我）”，B1承接A1，对立论进一步阐释与限定：“审视自我”即“对自己的兴趣与潜力有充分认识”“才能让我们的优势熠熠闪光”。这样看来，A1立论、B1释论表述精当到位。

C1述例，也就应围绕“审视自我”或“对自己的兴趣与潜力有充分认识”来表述。实际述例中，前一个“京剧人王珮瑜”的“对京剧的热爱，对个人梦想的坚持”的表述，显然扣住了B1释论中的“兴趣”;而后一个“耶鲁毕业生秦玥飞”的“不为高薪所动，一心扎根在基层，变身村官”的表述，扣住了“兴趣”了吗？或者扣住“审视自我，对自己有全面的认知”了吗？仔细琢磨，此处表述含混——“不为高薪所动，一心扎根在基层”，可能是有“报国之志”，也或是因“追逐梦想”，但肯定没有“兴趣”和“审视自我”。这里的不足，之所以没有影响其作为考场一类文的评判，我们推测，可能是因该句短小，不够显眼，再加上前面有精当的“王珮瑜”之例遮掩。此述例，我们作简单的修改即可：

耶鲁毕业生秦玥飞，清醒地知道，他的兴趣在振兴祖国的山乡，于是他不为高薪所动，一心扎根在基层，变身村官，在脱贫攻坚战中大放异彩。

画线处简单补充的文字“清醒地知道，他的兴趣在祖国的山乡，于是他”，既承接了前面的立论、释论中的关键词，也为后面“一心扎根在基层，变身村官”做了衔接。

议论文说理中的思维缺陷，俯拾即是，而尤以本文所切分的B1、C等部位问题较为突出。本文所举的“示例语段”均为高考满分佳作，说明这类思维缺陷既普遍也较隐蔽。考场佳作尚且如此，日常习作的状况也就可想而知。这个问题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但只要我们把文章的条块切分开来，做出精准的寻察和纠正，学生在较为直观的板块中发现并解决问题，则议论说理的能力也就会逐步得以提升。

[本文系江苏省教育科学规划“十三五”重点自筹课题“学习任务群视域下的高中语文项目学习研究”（课题批准号为：B-b/2020/02/131）暨江苏省中小学教学研究第十三期课题“基于学习任务群的高中语文专题学习研究”（课题批准号为：2019JK13-L417）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