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孔乙己》悲剧性的社会意义
2022-02-19龚燕
龚燕
内容摘要:《孔乙己》这篇小说是鲁迅以社会结构人的身份,在一个综合语境下所创造的。其中,鲁迅塑造了一个在社会转型时期不适潮流,备受摧残的悲惨的孔乙己形象,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文本中,作者选取了一个独特的叙述视角,并运用了巧妙的叙述方式向我们展示了咸亨酒店所发生的一切,揭示了科举制对旧式文人的毒害,也揭示了阶级社会中知识分子的顽固和人性的泯灭。
关键词:孔乙己 综合语境 科举制 聚焦 叙述方式 社会意义
《孔乙己》这篇小说是部编版九年级下册的一篇文章,这一单元的小说注重通过人物的喜怒哀乐折射出世态人情和整个时代的风貌,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本论文主要探讨作者在究竟在一个怎样的综合语境下来叙述的,如何在一个有限的固定内聚焦之下,以冷淡的笔法写出了孔乙己悲剧性的社会意义,感受其中超时空的叙述魅力。
一.综合语境下的创作
社会历史批评的文学观念指出“文学的本质是对社会生活的反映”,这就说明文学作品的来源并不是作者的凭空臆造,而是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是作者将时代缩影在文字里面,通过文学的形式展现出来的。在古代,科举成功与否关系着一个人的前途和未来,对一个人的人生影响非常的大,可以说这是大部分知识分子的真实写照,是特定社会的反映。《孔乙己》的创作大多都掺杂着一定的社会因素,具有一定的社会历史意义,鲁迅也并不是站在一个独立的个体角度来创作的,而是成为一个社会结构的人,在一定的综合语境下发生创作行为的。
(一)童年的经历:因科举而家道中落
首先,鲁迅深受家庭的影响,对科举有着非常百般复杂的心情和态度。在1893年,也就是在鲁迅13岁的时候,他经历了一场大的变故,即所谓的“科考行贿案”。鲁迅的祖父周福清为了使才能低下的儿子周用吉顺利考取功名,便私下贿赂主考官,后得到举报被揭发,至此家道中落,几乎什么也没有了。鲁迅曾在《呐喊自序》中说道:“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吗?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科举所带来的这份不幸是鲁迅所亲身经历过的,因为这个事件,鲁迅的生活条件和环境大不如从前,以至于在20岁左右的时候都没有像样的棉袍来过冬,条件十分的艰苦。因此,鲁迅经历了人间悲苦,在家庭富裕和家道中落之间感受着人情的冷暖,人性的趋炎附势,社会的世态炎凉,这与孔乙己在科举多次不中后所受的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有着几分相似。从中,我们也能看到众多知识分子在科举末路之时的不适和悲惨,进而引发我们的反思,这里的反思应该是中国传统的教育对人的桎梏和无形伤害,人与人之间丢失的应有的关怀和人情,知识分子应如何劝慰自己放下心中的那份执念,应该如何应对激流勇进的时代。
(二)创作风格:对丑恶现象的批评和揭露
就其作者个人的创作态度和风格来说,善于对于特定社会文化、政治背景下的人性进行深邃的思考和深刻的反省。《孔乙己》的创作时间为1919年4月,最早发表在《新青年》上。《新青年》在20世纪20年代中国具有影响力的革命杂志,该杂志发起了新文化运动,宣传科学、民主和新文学,向封建意识发起进攻,成为宣传马列主义、反帝反封建的主要陣地。鲁迅受到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早在1918年创作的第一个短篇白话日记体小说《狂人日记》中,通过被迫害者“狂人”的形象来揭示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而《孔乙己》这篇小说中同样如此,作者主要通过塑造“孔乙己”的形象来展现科举遗留知识分子在转型过程当中所遭受的身体和精神上的苦难。一方面从身体上来说,孔乙己没有钱财只能通过偷窃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总是被主人打,最后还打断了腿不能行走,只能靠双手在地上走。另一方面从精神上来看,孔乙己每每在咸亨酒店喝酒都会遭人调侃,其尊严一次次的受到践踏,颜面尽无,甚至在死后无人知晓,无人关心。鲁迅独到的眼光看到了特定社会背景下存在的尖锐问题和深刻的矛盾,加上此时他受到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和熏陶,进而他在文字中担负起文化启蒙的作用,具有深刻的社会历史意义。
(三)社会的转型:科举制穷途末路
就其创作的时代背景来说,这篇文章创作于科举制度走向没落的时代,当时整个社会科举制度渐渐衰败,这扇门渐渐地向知识分子关闭了起来。小说的孔乙己成为众多当时众多知分子的真实写照,他们作为科举制度的坚信者,他们仍旧无法从中解脱,他们坚守着自己的文人意识和文人身份,标榜自己,试图保存自己仅有的科举梦。像孔乙己这样的人物,是典型的科举制度的遗留者,他们沉浸在对科举的美好幻想中,无法适应现实的潮流转变,所以便成了一种他人眼中的异类——“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现实的残酷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们展开了攻击,势利的眼神,冷漠的语言,麻痹的动作,无情的嘲笑像刀子一样,一次次插向他们的内心,最终导致像孔乙己这样悲剧性的死亡,像孔乙己这样的被科举冲刷下来的人还有众多,他们的未来说不定也会像孔乙己一样。这样一个时代的发展,鲁迅不得不写作,因为他站在人类的前端看到了当时迷茫的知识分子充满坎坷的命运。
总之,鲁迅切近目睹了科举官僚制下的读书人的特权与腐败,感受到了由科举制度引起的悲剧,才特意写作了《孔乙己》一文。其中还融合了社会转型的时代背景,鲁迅文学一脉相承的创作风格和情感内核等综合因素,使文本具有丰富的社会意义。
二.固定内聚焦下的认知
鲁迅的《孔乙己》这篇小说所的叙述者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伙计,这是一个固定的内聚焦方式。选用小伙计这个叙述者采用第一人称叙述,局限在小伙计这一个人物的角度来进行叙述,形成了一个非常有限的固定内聚焦方式。
首先我们看到的文中的叙述者身份,一个从十二岁起就在咸亨酒店当伙计的人,长得不太聪明,所以就给安排了温酒的职位。从年龄上看,叙述者是一个不大的伙计,可以说在某些方面还保存着儿童的特征,做事不成熟,所以安排温酒的职位,这也是促使小伙计成为看客之一的一个直接原因。从心理上看,小伙计其实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作为一个伙计,于掌柜和酒客来说,他是一个服务者的形象,地位低下;于孔乙己来说,小伙计又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而小伙计可以作为嘲笑他的身份而存在。作为一名叙述者,小伙计与孔乙己和掌柜、酒客之间都有一个适当的距离,能够客观的再现当时咸亨酒店所发生的一切。通过小伙计的眼睛看到的孔乙己形象,外表上看是一个迂腐的落后的,品性上是好吃懒做的,不受人真心敬仰的,与社会格格不入,让人讨厌的人物。
另外,在内聚焦中,每件事都按照人物的“感觉”和“意识”来呈现,故事的大部分限制在小伙计的有限认知上。例如小伙计进入咸亨酒店工作,其实对于一无所知的他来说,起初对于众人取笑孔乙己是站在一个比较中立的位置,因为他无法理解其中的隐秘关系和社会文化背景。他站在一个未成年的角度来看,孩童的纯真善良只能让他稍微有所表现,那就是附和着大人们笑,但是笑的真正原因和内容并不像众人们那样复杂和无情。另外在孔乙己教小伙计写“茴”字这件事情上,孩童的小伙计不热心,不客气,又觉得好笑,又不耐烦,一方面表现出对孔乙己的极度不在意,不想与他有更进一步的接触,而是想保持远远的距离。另一方面又表现出自己的得意,对孔乙己的不屑。从这里看出叙述者所展现出来的不耐烦、远离和拒绝是小伙计的主观心理感受,塑造了一种亲切的真实感,让读者似乎也看到了令人讨厌的、可怜的孔乙己。同时,小伙计有限的认知使我们不能够看到的一系列事件,比如是关于孔乙己偷书挨打,孔乙己进过学,会写一首好字,偷丁举人家被打以及孔乙己去世等事情,这些都没有从正面来描写,叙述者对孔乙的背景都没有亲自确认过,都是听人家背后议论所知,所以都是叙述者以转述的方式告诉读者,关于孔乙己悲剧性的社会意义给读者留下了阅读想象的空间,同时也为后面的叙写做了铺垫和伏笔。
三.巧妙的叙述艺术
(一)回忆性的叙述方式
这篇小说采用的是回忆的叙述方式,整个文本具有较大的时空距离。就叙述者来说,小伙计此时叙述的情感态度与当时所经历时是不一样的,在咸亨酒店做伙计时,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以小孩子的心态去看待周围发生的事情,本身就具有一种模糊性。比如说文中几次写到:“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众人都哄笑起来。可见小伙计并不知道人们笑的真正原因,迫于当时的情形,只是感到画面滑稽,人物可爱,附和众人罢了。而回忆叙事时的情感态度经过成长的经历和岁月的沉淀之后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些满口“之乎者也、君子固穷”之类的难懂的话总之也不大难懂了,作为科举制度的遗留人群,这些话就是孔乙己显示自己身份和学识的代表。所以众人除了嘲笑孔乙己的独特穿着和狡辩态度外,还有对其自命清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认不清现实状况的讽刺。
在孔乙己教小伙计写“茴”字这件事情上,孔乙己在将目光转向了小伙计,以为在孩子身上可以获得认可,结果小伙计却给了冷脸。但是时过境迁,叙述者在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我们似乎也能捕捉到现在的“我”在回忆往事的时候也带有了追悔莫及和反省的意识。再比如叙述者在文中用这样一句话来评价孔乙己:“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叙述者在回忆的时候,现在的“我”發声了,发出了对孔乙己的个人评价,这是作为现在自我主体意识的体现,隐含了成年小伙计对孔乙己这样悲剧式人物的同情和怜悯。孔乙己的存在是没有人在意的,他的存在除了给生活带来点可谈论的笑料罢了,连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小说的最后说到:“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一个人的生命在众人心中没有感觉,或喜或悲都不掺杂,过去的“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仍然不知道,掌柜的也不知道,那些喝酒的人也不知道,仅仅知道的就是孔乙己确实是死了。冷漠的腔调,回忆叙事的平淡将叙述者的这种悲悯留有余白,潜在的悲凉具有了无限的张力。少年时期的小伙计的情感态度和现在的“我”在回忆时的态度存在差距,这种无疑就拉大了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之间的时空距离,这种时空距离拉长了孔乙己的悲剧感、历史感。
(二)自由引语的叙述语态
结合小伙计这个视角,小说采用了较多的自由引语的方式来展开人物对话的,例如众人认为孔乙己偷书,孔乙己睁大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继而涨红了脸继续争道:“窃书不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人物直接对话的形式来展现,主人公直白的语言和表情将找这个情景场面描绘了出来,这里叙述者与人物的心理距离是非常近的,正是因为这种近距离才能把孔乙己的争辩和面红耳赤写的淋漓尽致。以及在教认“茴”字时,“我”跟孔乙己的对话是第一次正面接触,平时都是作为一位旁观者,看着别人取笑他,这种远距离的审视不涉及到个人利益,当然无关痛痒,有人笑就跟着笑。孔乙己将目光转向孩童,本以为孩童会跟大人有所区别,此时叙述者以自由引语的方式展现了“我”的不耐烦和拒绝,将这种语言伤害的力度最大化,最终成了一把插向孔乙己内心深处的一把利刃。
面对孔乙己的失踪,酒店里面议论纷纷以及孔乙己拖着狼狈的身体回到酒店同样是以自由引语的方式展开来的,无限悲哀的就是众人的关心在于酒店又少了乐趣、欠了钱而并非是孔乙己这个人,从掌柜与众人的对话之中,我们进一步看到了人性的冷漠和麻木不仁,一句“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喝酒人士云淡风轻的说了这样一句,内心没有一点儿波动。掌柜的“哦!”和不断的追问“后来怎么样。”最平淡的对话方式之下隐藏着最冷淡的人心。社会,就是在这般人的无情践踏之下,变得没有人情味,自由引语的方式让我们感受到了这个社会最有力的武器。孔乙己在艰难的回到酒店时,低声的话语全是“跌断,跌,跌……”,孔乙己掌握着自己的话语权,替自己挽留最后的颜面和尊严,其中的自由引语的感情程度比间接引语更为深厚。叙述者和孔乙己的心理距离十分的贴近,以至于叙述者看到他的脸色像是“恳求不要再提”,卑微的低贱的孔乙己顿时唤醒了叙述者内心的善良之心,叙述者对孔乙己的可怜、无奈和悲叹又上了一个层次。
(三)叙事时间
在叙述时间上,文本采用了省略和扩述的艺术方式,针对于孔乙己偷窃被打以及他的背景,是否读过书上过学,是否透过别人的笔墨纸砚都是采用省略的方式,没有从正面描写孔乙己挨打的场面,这些消息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并没有现场的真实性,所以一方面给读者也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另一方面,采用这样的方式可以看到转述人的情感态度和表现,与孔乙己有着强大的情感差距。如果从正面来写的话,显得直白,赤裸裸的渲染并不及众人平淡的转述,以笑资讲述出来反而更具有深刻性。在孔乙己最后来到咸亨酒店的时候,又运用扩述的方式,叙述时间长于故事时间,写出了孔乙己此时的身体和精神状态,着重突出了孔乙己的手,在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而且满手是泥,原来他是用这手走来的,最后又坐这手走去了,详细突出孔乙己的手,流露出孔乙己的卑微倔强,对自己仅剩的一丝尊严的维护。
总之,这篇小说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作者的童年经验、亲身经历等社会生活与文本的创作息息相关,在时代的宏观背景下,它还是启迪人心的、灌人智慧的文学启蒙读本。文本所蕴含的非凡的叙述艺术、独特的叙述视角客观再现了了一个深受科举制残害的孔乙己,表现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无情,不仅让人体会到背后的失落感、压抑感和沉重感,而且还能让读者深刻感受到文本的社会历史意义和叙述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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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