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不能读书了！”
2022-02-16蔡军喜
蔡军喜，任教于广州开发区外国语学校，广东省数学特级教师，担任18年班主任工作。发表论文50多篇，十余篇被中国人大复印资料转载，曾多次获得省市级教育教学论文奖项。
一、突然的决定
莉莉，高一学生，长相清秀，个子高，有些害羞。高一开学第三周，她找到我，刚开始说话就流泪了：“老师，我不能读书了。”我大吃一惊，毫无思想准备，只有遇到重大挫折的孩子才会提出休学的请求。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能不能跟老师说说？”
她哭得更加剧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我读不下去了。”
我看她太难受，明白此刻她最需要被理解，被接纳，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责问或者讲道理，容易让她感到做错了，可能会封闭内心。我说：“这样，老师已经知道你的想法，老师相信你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管什么决定，老师都会支持你的。等你想跟老师多说一点的时候，你再跟老师详细谈谈发生了什么。是否读书的问题，爸爸妈妈肯定非常重视。你和爸爸妈妈交流一下，让他们了解你的想法，好吗？”
莉莉停止了哭泣，认真且重重地点头。
二、事情的缘起
是什么影响了莉莉呢？作为班主任，我实在是放不下。我仔细思量，莉莉的情况浮现出来。
是家庭原因吗？莉莉的父母在她上小学前分开了，但没有听莉莉说过父母离婚带给自己的痛苦。可能不是这个原因。
是学校原因吗？莉莉一直在名校就读，刚刚得知考到我们学校时（我校相对薄弱），非常失落，整天哭泣，后来决定接受现实。
既然接受了现实，那为什么又不读呢？
我突然想起，她说的是“不能”，不是“不想”。我决定第二天课间再找她聊聊。
三、“不能”的真相
“莉莉，老师想了解你说的不能读书是什么意思？”
莉莉脸红了，竭力控制了一下情绪：“老师，我说了你可能会有些不开心。”
我愣住了：“我不开心？你是说这件事情与我有关系？”
莉莉说：“有一点点关系吧。”莉莉欲言又止。
“没事，你说出来看看，如果真的和我有关系，那岂不是最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莉莉被逗笑了。
“老师，虽然妈妈说服我来这里，我也知道只能接受现实，但刚开学时我总是会想起我初中的同学、老师、食堂、宿舍。一想就停不下来。上课的时候想着想着一节课就过去了……”
莉莉停下来，脸上露出自责的表情，用更低沉的声音说：“第二个星期，我就提醒我自己一定要认真听课，要专注。但是一到您的数学课我发现我根本听不懂。你对我们那么好，你的专业水平又那么高。我一想到这些，就更加内疚，责怪自己。结果就更加紧张和着急，后来就完全听不进去，每天想到数学就开始难过、头痛。”
莉莉开始哭起来。
我望着这个懂事的学生，心里充满了感慨，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莉莉边哭边说：“老师，我越跟不上，越着急；越着急，我就更加听不懂。到后来，晚上也睡不着，脑袋里全是乱糟糟的事情，渐渐地想起以前爸爸妈妈分开，又想起自己中考没考好，担心高考也不会考好，常常一整夜都睡不着，白天就困得不得了。”
我轻轻拍她的肩膀，理解地说：“你很想提高，但越想越着急，着急又影响了你的听课效率，甚至影响了你的睡眠和精神状态。”
莉莉点头：“是的，老师。”
“老师能够理解你，而且我知道你現在的情况不是你造成的，而是人在新的环境下会出现的变化。”
莉莉不敢相信地说：“真的吗，老师？”
“是真的。每个人在适应新环境时都可能会出现情绪、想法的波动。对有些人来说，负性情绪可能会激活过去的负面情绪记忆，并且对消极想法更加关注。而强烈的负性情绪和消极想法在短期内累计可能会出现躯体症状，比如睡眠、食欲等受到影响，也可能进一步影响其认知功能，比如无法集中注意力，记忆力和思考效率都会受到影响。因为你最近睡不着，我建议你去医院看看，是否需要医学的介入。”
莉莉答应：“老师，我明白了。”
四、不读书的决定
莉莉去医院确诊为急性抑郁发作，进行了相关的药物和心理治疗。
这时，距离高一开学已经过去近两个月。
回校后，莉莉再次找到我：“老师，我和爸爸妈妈决定办理暂时休学。”
“为什么呢？不是找到原因了吗？而且也正在积极治疗。”
莉莉诚恳地看着我：“老师，我这次想要休学，和第一次来找您，是有根本的不同。第一次来找您的时候，我被吓坏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了。这段时间我明白了，我主要是入学时失落，后面焦虑，以致学习出现了问题。我有想过马上调整把成绩抓上来。但您作为数学老师其实更清楚高中数学的难度，我反复进行初高中的知识对照，清晰地发现我对初中的知识结构掌握不够扎实，所以学习高中知识时会感到吃力，现在两个月过去了，我估计自己要跟上很困难。我想利用休学的时间，把数学进行复习巩固，补足弱点。”
大多数学生休学都是基于想要躲避眼前的困难，如果后续没有得到正确指引，情况可能更加严重。莉莉澄清了自己休学的目的，并且正视自己学习的问题，因此仍然是积极解决问题的方式。我决定支持她，但我也有顾虑：“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你休学后怎么安排你的时间。在家自律性肯定是不够的，老师还担心你会沉迷手机。”
莉莉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我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想想再回复您。”
五、休学期间的持续关注
莉莉在休学前跟我签订了一个管理监督书。
此后每周五晚上，她都会跟我反馈她的情况，我也会分享班级信息给她。多数时间里，莉莉有按照计划行动，偶尔她会睡懒觉或者整天刷手机，陷入恐慌中。我就会积极鼓励她，肯定她的自律，提醒她休学的目的，而恐慌和焦虑都是因为她希望做得更好。
第二年9月份，莉莉重新开始上高一。有时候，她也过来跟我聊聊天。数学经历了一年的复习，基本能够跟上，但是她已经不再像第一次那么崩溃了。她意识到高中数学的确是有难度的，自己可能没有掌握学习数学的规律，但她一直坚持学习。
三年后，莉莉考上了大学。她给我发来信息：“蔡老师，跟您分享一个好消息，我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现在触手可及，经历了高一入学之初那种从心到身的无能为力，我现在更相信持续地努力，总会有结果。深深地感谢您，允许我退，也支持我进。在我休学的日子里，您的信任就像一抹光亮，指引着我前进！”
特约编审/曹慧
管理监督书
我邀请班主任蔡老师在休学期间监督管理我，每周五晚上向蔡老师汇报当周的学习、生活情况。
1.做好数学学习计划表，按时按量完成；
2.坚持自己的兴趣，参加服装设计类培训，跟着兴趣班参与课程；
3.每天按照学校作息表起床、作息；
4.参加心理成长小组，对自己进行定期反思与调整，和心理老师保持联系。
本监督规定从即日起执行。
平时监督人：妈妈
每周监督人：蔡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