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记忆深处的那片土地
——扎西才让《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的“乡土情结”
2021-12-28高娟娟
高 娟 娟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扎西才让,藏族,生于1972年,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人。1992年开始文学写作,已在《诗刊》《民族文学》《星星》等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近50万字,曾获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甘肃省敦煌文艺奖、海子诗歌奖、三毛散文奖等奖项。现已出版《七扇门———扎西才让散文诗选》(2010)、《七扇门———扎西才让诗歌精选》(2014)、诗集《大夏河畔》(2016)、散文集《诗边札记:在甘南》(2018),以及短篇小说集《桑多镇故事集》(2019)。扎西才让的文学创作范围涉及诗歌、散文、小说等多个领域。他根据自己写作内容和情感表达的需要,选择适合的文体,而不拘泥于文体的限制。扎西才让曾坦言:“在文体选择上,我追崇的是大文学概念,且始终认为各种文体之间是相通的。”[1]文学创作对扎西才让而言,“像一种缓慢实施的刑罚”[1]。他将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一一剥开给读者看,自己仿佛“成透明人了”[1]。纵观扎西才让的文学创作可以发现,无论以何种文学方式表达,都渗透着扎西才让对故土与人性的体验和理解。一位俄国学者曾说:“对艺术作品发生影响的不仅仅是被看到的东西,并且还有积极地被认识和被体会到的东西,激动了艺术家,成为艺术家精神的‘我’的一部分的东西。”[2]对曾经养育了那片土地上的地理环境、文化习俗、人文精神等的深切体悟,使得扎西才让在精神上有了更多维度的思考与追求;他的文学创作以故乡为原点,向外辐射。
一方热土,一腔热血,一世深情。“乡土文学”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中一直在源源不断的发展。鲁迅曾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中就对“乡土文学”做出了定义,在这篇序言中,鲁迅这样写道:“蹇先艾叙述过贵州,斐文中关心着榆中,凡在北京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人们,无论他自称为用主观或客观,其实往往是乡土文学,从北京这方面说,则是侨寓文学的作者。”[3]故乡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生存环境,是游子魂牵梦绕的地方,是作家笔下歌之不尽的主题。莫言就曾在《超越故乡》一文中谈到了对故乡的深刻认识:“这地方有母亲生你时流出的血,这地方埋葬着你的祖先,这地方是你的血地。”[4]作家在表现自己的乡土情结时,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的“根据地”。如鲁迅笔下的鲁镇,沈从文心中的湘西世界,莫言记忆中的高密东北乡等等无不如此。而当代甘肃甘南藏族作家扎西才让在书写自己的乡土情结时,也有他自己的创作专属领地。在这片天地中,扎西才让“书写脚下的深情土地”,[5]努力呈现出“身边世界的绚丽多姿和无限精彩”[5]。细细品读扎西才让的作品,可以发现其中往往隐含着浓郁的乡土情结,其长篇散文《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尤为明显。作者在文中直截了当地表露了心声:“在距离杨庄一百公里外的羚城生活的我,因为对家乡难以割舍的情愫,隔上三四年,总要回去一趟。这种叶落要归根的想法,是骨子里的,也是血液里的,它动不动就出来,扰得人坐卧不宁。只要像还愿一样去一回,那种漂泊在外的心,才能安静下来。”[6]在扎西才让看来,虽然身在异乡,但是心却长期不能够得到安宁。他总是要定期回到故乡,从而让自己的身心得到安慰和寄托。这种夙愿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消退。带着叶落归根的情思,重走故乡,让记忆中的故乡再次得到重生,扎西才让开启了书写之旅。《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可以说是扎西才让回望故乡,重拾故乡的记忆的回馈。扎心才让的乡土情结浸染在《杨庄:双江河河畔的藏村》中的字里行间,无法泯灭,挥之不去。
一、绘制乡土图画
文学与地理景观紧密相连,在文学中地理景观不仅仅有其自然属性,它还具备了文化属性和社会属性。正如(英)迈克·克朗指出:“地理景观是不同民族与自己的文化相一致的实践活动的产物。”[7]在作家的笔下,故乡中的山川、河流、村落、花草、树木等地理景观常常会染上作家的感情色彩,带有生命的气息。如萧红在描绘自己的故乡时,便将自己的主观情感巧妙地融入了对景物的描写之中,从而使自然景物具有了灵动之气。小说《后花园》里,她充满感情地写道:“六月里,后花园更热闹起来了,蝴蝶飞,蜻蜓飞,螳螂跳,蚂蚱跳。大红的外国柿子都红了,茄子青的青、紫的紫,溜明湛亮,又肥又胖,每一棵茄秧上结着三四个、四五个。玉蜀黍的缨子刚刚才出芽,就各色不同,好比女人绣花的丝线夹子打开了,红的绿的,深的浅的,干净得过分了。”[8]可见,在萧红的笔下,故乡的自然景物是如此生意盎然,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尽管扎西才让在《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只用了极少的笔墨描写故乡的自然景物,勾勒故乡的原始风貌;但是读者却能够从中感受到作者对故乡自然风景的无限热爱与赞美。
(一)生命之河
在扎西才让的故乡,独特的地理景观使他对河流有着深深的感情。河流源远流长,奔腾不息,它滋养着土地,为生命带来了希望与活力。扎西才让在《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里将“双江河”描绘得有声有色,对其充满了神圣的敬畏之情。“双江河”历史悠久,名字来源复杂,有着厚重的使命,承载着祖先的希冀:“只要是河是泉,都有神在守护着。有神,河就有成为江的可能。”[5]作者向读者较为详细地追溯了“双江河”的来源,其中充满着自豪感。在扎西才让的笔下,“双江河”充满了活力,它孕育着树木、花草、梯田,以及作者的家乡“杨庄”。“双江河”在扎西才让的生命中一直在滚滚地流动着。例如:在《双江河》中,当“我”走在路上时,陪伴“我”的是“一条一会儿沉默一会儿愤怒的小河”[5]。用“沉默”与“愤怒”来形容“双江河”,明显可以看出作者赋予了“双江河”生命力,让它拥有人的性格品性。在地理位置上,扎西才让的故乡“杨庄”坐落于双江河畔,在“双江河”的庇佑下才能得以繁衍生存。整篇散文以“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命名,以《双江河》开篇,以《双江河畔流水声》结尾,这样的结构安排,可以看出作者在其中隐藏的心思:一条河牵动着整个行文,带领着作者一次次对故乡进行深情地回望;“双江河”是历史之河,是生命之河,是情感之河。扎西才让的“乡土情结”在“双江河”中翻腾着,溅起浪花朵朵,久久不能平息!
(二)温暖的故乡
小小的村庄不仅仅是作家童年生长的乐园,也是作家记忆深处温暖的港湾。如湘西是沈从文成长的温馨的场所,是他坚守的精神家园,是他难以忘怀的灵魂的栖息之地。扎西才让在离开“杨庄”之后,仍然不能忘掉记忆中“杨庄”的样子。通过河流、树木、住宅等,扎西才让构建出了一个温馨、明亮、迷人的乡土空间。在作者的描绘中,“杨庄”犹如一幅美丽的风景画:“双江河”两岸生长着各种各样的野花,河流的左侧种植着生命力旺盛的杨树、柳树、灌木,开垦出层层整齐的梯田;在河的右侧生长着稠密的杨树林。白杨林“不仅是飞禽走兽的乐园,更是孩子们的仙境”,[6]它包围着作者的家乡“杨庄”。在这片乡土空间图中,生态环境良好,一切如此和谐,吸引着作者。扎西才让的心目中,“杨庄”不仅仅风景美丽,同时它自身也带有温度。例如:《杨庄》里描述了一幅故乡的夜景图:“夜里,当麦地熟睡之际,杨庄就显得格外安静,因而也格外温暖,偶尔出现隐隐约约的喧闹声,狗就会吠叫,诵经声就会响起,那稠密的黑夜,则显得更深了。”[6]“温暖”一词衬托出隐藏在作者内心深处的感情,对于作者来说,“杨庄”是温暖的,故乡是有热度的。
总之,扎西才让展现了一幅和谐美丽的乡土空间图,描摹了故乡的自然景观,呈现了故乡的原始风貌。而故乡的一草一木,一江一河,唯美的自然景物都浸染了作者对故乡的无限热爱。
二、书写人性之美
故乡因为有那些可亲可敬的人,才让离乡的人时刻牵挂,不能忘怀。扎西才让对故乡的人民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故乡的人民创造了故乡的历史,他们身上有着人性美、人情美。无论是亲人给予扎西才让的亲情,还是乡民带给扎西才让的乡情,都让作者感受到了美好的人文精神。扎西才让在《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着力描写身边的亲人和故乡的人性;从而执着地表现故乡“杨庄”这片土地古朴、自然、恬淡、纯净的人生形式,张扬朴拙的人性,凸显生命的存在形式。在对故乡人民的刻画之中,扎西才让寻求着自我情感的支撑。
(一)永恒的亲情
亲情在扎西才让的生命中占据着相当大的分量,姐弟情、兄妹情、母子情、父子情,这些亲情让扎西才让对故乡的亲人难以忘怀。姐姐、妹妹、母亲、父亲给予扎西才让真挚的爱,用爱守护他成长。作者怀念故乡,感恩亲人。在《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扎西才让向读者真诚地回忆了亲人对自己深深的爱,因为有了亲人爱的守护,“我”才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在以农业为主的“杨庄”,种田是必须要进行的劳动。“我”因为年龄小,总是被留在家里,而“我”的两个姐姐则跟着母亲上山种田。“我”在房顶上看到姐姐和母亲顶着烈日,在田地里辛勤地劳作,“一个中午的时间过去了,她们始终不直起腰,也不吃饭喝水,似乎被种在了地里。”[6]对于乡下人来说,劳作是辛苦的,不仅要耗费体力,还要消磨美好的时光。在扎西才让的记忆中,姐姐在小小年纪就跟随着母亲去田间劳作,她帮母亲承受着生存的重压,任劳任怨。姐姐出于对“我”的爱护,让“我”不用在小小年纪就经历劳作的艰辛,姐弟之情让“我”记忆犹新。妹妹在“我”的记忆中“总是无法抹去”,[6]“我们兄妹俩,是在相依相守的过程中长大的”[5]。在童年中,妹妹是“我”的陪伴,当姐姐和母亲外出不在时,总是妹妹和“我”在家里,“静静地,默默地,傻傻地等着”[5]。在青年时,当大姐和二姐都出嫁了,妹妹跟“我”一起去泉里挑水,在路上妹妹则和“我”一起嬉戏玩耍。后来,妹妹因为母亲负担太重,虽然知道辍学之后她的人生将走向无法弥补的深渊,但是她还是选择了辍学让“我”来继续读书,自己替母亲分担家务。妹妹将自己的痛苦与无奈掩藏在内心深处,不轻易说出来。妹妹舍己为“我”,让“我”能够不用考虑家庭负担,去安心上大学。这种如此深厚的兄妹情,已超越了生命,超越了彼此,它是乡土中动人的哀歌,妹妹的奉献触动了“我”的心,让“我”既感动又心酸。母亲是善良的、勤劳的,她对“我”的爱在点滴之中,“她深爱着我们,我们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6]。在《我的双亲》一文中,母亲与父亲吵架之后,父亲一气之下带着行李,狠心地丢下“我”,匆匆地离开。唯有母亲依然要承受生活的重压,并且独自养育“我”。母亲带着“我”去山里的树林里,捡拾烧柴,摘蕨菜和折野果子。母子情深似海,扎西才让为读者展现了纯朴勤劳的母亲形象,折射出美好的母性形象。母爱让扎西才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对这份爱的守护寄托在他的乡土情结中,流露在他真挚的书写中。父亲的爱可能不是那么明显,但却在一个小小的事件中就能体现出父亲对孩子的深沉的爱。如在《某个舅爷》一文中,作为读书人的父亲,非常注重礼节,对舅爷毕恭毕敬,礼貌对待。可是就在舅爷有一次在“我”家做客时,从腰中抽出一把刀子,从而吓哭了“我”的妹妹。父亲出于对孩子的爱护,便跟舅爷翻了脸,从此不再联系,也不再让孩子们提及舅爷。原本遵守规矩的父亲却为了孩子打破了他对外人留下的美好的形象,违反了自己的原则。可见在父亲的信条里,孩子的利益大于自己的名誉,他肯为孩子“牺牲”自己。扎西才让在记叙繁琐细小的事件中,感受到父亲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爱;父亲的爱是深沉的、庄严的、隐秘的,他将对子女的爱埋藏在心中。扎西才让从细节中窥探父亲的爱,从琐事中体悟父亲厚重的深情。血浓于水,亲情无价。亲人用亲情守护扎西才让成长,让作者体会到爱的伟大,而扎西才让在回忆中感受着爱的味道,体会着由衷的幸福。在作者的笔下,这种亲情的力量是如此地深厚,如此地温暖。
(二)美好的乡情
乡民是故乡中的主体,他们在故乡这片土地上生,也在这片土地上死去。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他们都在“杨庄”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在《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扎西才让将一群善良纯朴的乡民形象呈现给读者,他们是“杨庄”的儿女,深爱着土地,彰显着人性。在作者的笔端,无论是姐姐、妹妹、母亲“做裁缝的女儿”“不听话的阿珍”“喜莲”等女性;还是父亲“张三套”“侯先生”“观音代”“喇嘛代”“三郎”“小三郎”“李阴阳”“神算子”以及“排子客”等男性,他们身上都有着人性中美好的一面。在《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扎西才让较多地表现出了故乡“杨庄”的乡民人性中的闪光点,歌颂了纯洁的人性的伟大与可贵。读者从作者的叙述中也能感受到扎西才让对故乡人性的赞扬之情,以及作者对故乡的认同感。例如:在《做裁缝的女孩》一文中,“我”当初拒绝迎娶那个在“我”看来傻里傻气的“做裁缝的女孩”;而在“做裁缝的女孩”新婚的那天,考上大学意气风发的“我”见到那个女孩时,“她看了我一眼,就把脸藏在了伴娘的身后”[6]。“藏”这一动词暗含了女孩羞涩的意味。扎西才让将故乡纯朴的人情风味,展露在细致入微的描写刻画中。“做裁缝的女孩”面对“我”时,她的表现不是充满了抱怨与谴责,而是一副含羞的神情。一个懵懂的乡村少女的形象展现在读者眼前,让读者能够看到一颗纯洁的、天真的少女心。在《不听话的阿珍》一文中,扎西才让将笔转向对阿珍的命运的表述:“或许就是大多数杨庄女人的命运”,阿珍只是她们中一个代表,“她们刚嫁过去……后来,又久久地站在村口,目送儿女离开家门,走向更远的地方”[6]。扎西才让在此反映出故乡中的女性,无论是身为妻子还是身为母亲,她们都在默默地忍受着生活,将心中的爱无止境地奉献给了丈夫、儿女。平静的“杨庄”中,这些朴实无华的女性身上有着人性中点点滴滴的美好。除了这些善良纯朴的女性,扎西才让也同样尽力用笔墨为读者叙述故乡的男性身上的值得赞美的一些亮点。比如:在《我的双亲》一文中,作者诉说母亲的去世,让父亲“始终无法挥去心头永远的忧伤”[6]。作者向读者透露出父亲与母亲之间这种深厚的夫妻真情。这里的“母亲”与“父亲”已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杨庄”中千千万万个男性与女性的代表。在《张三套和侯先生》一文中,猎人张三套在媳妇病死之后,从此便不再娶。当女儿阿珍出嫁之后,“张三套喜欢自言自语,他时常对墙壁、门窗和身下的狗皮褥子说话,感觉很孤单的样子”[5]。张三套宁愿承受孤单的痛苦,也要坚守爱情。在对故乡男性的刻画中,扎西才让写出了男子气概之下的一颗颗柔软、真诚的心灵。在《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扎西才让向读者歌颂了故乡中的人性中的美好的一面;人性中那些闪光点洒落在作者真诚的文字叙述中。
永恒的亲情让扎西才让为之感动,美好的乡情让扎西才让难以忘却,感受到故乡的亲切与熟悉。这片土地上,总有那些歌之不尽的动人的故事,人性中的真善美在传唱着,在深深地牵绊着作者。扎西才让关注故乡中的亲情和乡情,在用文字记载琐碎的日常生活以及故乡中平凡的小人物时,用心去体验他们带给自己心灵深处的那份感动,感受人性中的温暖与美好。故乡人物的命运始终牵绊着作者柔软的内心。
三、审视社会变革
如今的故乡已不再是停留在回忆中的模样,它早已是另一种现状。“乡土文学”中作家更多地是展示记忆中的乡土,而缺少对此时此刻的乡土的关照。但扎西才让却站在更高的维度去看待乡土,抒发自己的乡土情结。他不仅将视角投入到过去,也伸展到了未来,理智地看待故乡的变化,思考故乡的未来发展。在《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扎西才让向读者真实地展示出故乡的状况:随着祖国的日益强大,故乡“杨庄”自身也在努力向前发展,但在实际的发展进程中,“杨庄”却遇到了不少的社会问题,主要表现在文化变异、民族融合以及历史变迁三个方面。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扎西才让正视社会变革问题,并对其进行深深地思考。
(一)文化变异
故乡不是故步自封、一成不变的,它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扎西才让生长在藏汉文化交融的地带,他自己本身是藏族,他曾坦言:“我既不是某个民族的代言人,也不是某个流派的发言人,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说出我的所爱,写出我的所想。”[5]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扎西才让觉察到了故乡中文化的变异。作者发现了故土中存在的普遍现象:“实际上,在杨庄,虽然有的是藏族人,但大家都不说藏语。不是不想说,是不会说。”[5]身为藏族人却不会说藏语的情况使扎西才让深深地感受到了文化在“杨庄”中发生的惊人的变化。并且在年关的时候,有些藏族人家“既挂经幡又贴对联”[5]。这一小小的做法,实际上则暗示出人们生活方式以及文化需求的细微变化。在扎西才让看来,文化变异是不可阻挡的事情,它虽然节奏缓慢但是却非常有力量。文化的变异不仅仅使“杨庄”的藏族人的命运发生改变,也使“杨庄”里藏族文化发展的道路发生了改变。对于“杨庄”中语言、贴对联等文化的变异,扎西才让以他敏锐的观察力和感受力,对其进行了较为客观的揭示。面对文化的变异问题,扎西才让有着自己的理解与担忧,他也在沉思文化变异的结果。在他看来虽然“这种文化变异,似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6];但是作者也希望在顺从文化变化发展的时候,不能忽视文化的多样性,以及文化的传承性。
(二)民族融合
当地球村的概念被提出后,民族融合就已经被认为是必然之路了。新世纪中,民族融合在逐渐发展着,虽然其中也有很多的阻力,但是其步伐仍在前进。在《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扎西才让也注意到了在故乡“杨庄”里存在的民族融合问题。比如在《观音代和喇嘛代》一文中,作者叙述了“喇嘛代”与“李阴阳”之间因为“天水”问题而引发了与民族歧视有关的血案。这使扎西才让对民族融合有了一定的思考。作者认识到在故乡虽然民族融合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并且至今都在一直发展着,但是民族融合中还是存在着很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很难在短暂的时间中消除。因此民族融合必定是一条漫长的征程,需要更多的时间,解决更多的问题,不可能一步到位。
(三)历史变迁
历史的长河从未停止向前,“杨庄”乡民也在历史的进程中改变着。“那些厉害的人物的后人们,已经选择了与父辈截然不同的道路”,[6]时至今日,从前熟悉的故乡却让扎西才让感到陌生。由于发展道路的改变,故乡中的年轻人有的涌进城里发展,有的外出打工。“杨庄”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在坚守着荒芜的土地,守护着贫瘠的牧场。昔日生机勃勃的乡村如今变得死气沉沉,扎西才让不禁落寞沉痛。在《旧船》一文中,他发出了感慨:“寄寓着杨庄人命运的这条船,是不是已经老迈了?”[6]扎西才让在离开了故乡的许多年后,用手中的笔去描绘故乡的时候,发现记忆中的故乡其实已经同眼前所见的故乡有很大差别。历史记录下了“杨庄”一代又一代的故事,每一代人都有不同的生活轨迹,当下出走的人越来越多,“杨庄”的历史是否还能继续书写。扎西才让庄严宣告:“能坚持的,尽量坚持;能固守的,尽量固守”[6]。
扎西才让对故乡的一点一滴的变化都投入了深深的关切,他与故乡同呼吸,共命运,对“杨庄”有着难以割舍的挂念与眷恋;扎西才让在《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对乡土投以温情而理性的人文关怀,对文化变异、民族融合和历史变迁等社会发展问题展开思考,关注故乡的未来。
四、结语
浓浓故土情,深深赤子心。扎西才让植根故土,在长篇散文《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中追怀往事,用文字记载“村庄里的人,村庄里的事,村庄里的神祗和传说”[6]。他想让故土的历史不被忘记,让故乡的模样活在心中,因为他知道:“毕竟,我出生在杨庄,根在杨庄,和我相连的脐带,虽被时光给割断了,那脐带的彼和此,还在杨庄。”[6]作者回望记忆深处的那片土地,重温昔日的美好时光,把他对故乡的亲人和乡亲、故乡的生活以及大自然的深情挥洒到文字里。总之,扎西才让的长篇散文《杨庄:双江河畔的藏村》展现了故乡的唯美风景、人情风俗以及社会变革,抒发了扎西才让内心深处对故乡的热爱和留恋,蕴涵着他的深厚的乡土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