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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翻译学视角下译者的适应与选择
——以《道德经》英译本为例

2021-12-28

陇东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韦利道德经译本

路 有 有

(西安翻译学院,陕西 西安 710105)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作为塑造中国传统文化和哲学思想的基石,《道德经》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了众多不同文化背景的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及领域探索和阐释其思想精髓。迄今为止,《道德经》已有超过1100个译本[1],其内容在时代的变化中传递并延伸出不同的思想内涵,《道德经》的研究也呈现出多样化的态势。《道德经》总共经历了三次翻译高潮。第一次翻译高潮是18世纪至19世纪,在此期间,共有14个版本的英文道德经面世,基本均采用归化翻译,试图通过基督教概念来解释中国哲学。1934年,著名汉学家亚瑟·韦利(Arthur Waley)出版了The Way and its Power:A Study of the Tao Te Ching and its Place in Chinese Thought,标志着第二次翻译高潮的到来,在此期间,著名翻译家林语堂也加入到了东方文化著作翻译工作当中,译文中的基督教思想逐渐被抹掉。20世纪末,帛书本《道德经》在马王堆出土,推动了学术界对道教的深入研究,随着新思想的碰撞,《道德经》的新阐释迎来了第三次翻译高潮,女性学者也积极参与到了《道德经》的研究工作当中。

虽然道德经译本众多,但对《道德经》翻译的研究主要涵盖《道德经》翻译史的研究、特定词研究,根据文军[2]对《道德经》英译本的综述研究,研究文本主要集中在少数著名译者的译作身上,研究内容集中在第一章节和个别词汇的翻译上。龙仕文[3]从独立文本和对比文本研究、重点字词和章节翻译研究、文化负载语翻译研究及综述现状研究等方面出发,对道德经英译本研究现状做了进一步分析,认为学界对《道德经》的研究视角逐渐变得更加开阔,研究方法也更加具有多样性,但仍有极大的深入研究空间。现阶段的研究大多采用国外传统的翻译研究方法,着眼于对中外译者的译本进行对比研究,忽略了女性译者译本在新时代下的价值。为了更好地让我们的文化走出去,走得更远,本文基于衍生自中国本土的生态翻译学理论,从其中的三维转换理论出发,应用选择适应性和适应选择性,对两部《道德经》译作进行对比分析,探究其传递的思想内涵在不同时代下的意义。一个版本来自第一次翻译高潮代表人物亚瑟·韦利(Arthur Waley),他的作品被视为《道德经》的经典译本,另一个版本来自美国作家娥苏拉·勒瑰恩(Ursula K.Le Guin)。她为《道德经》注入了女性分析视角,她的作品也是第三次翻译高潮中最流行的译本之一。

一、生态翻译学

生态翻译学是在中国衍生并发展而来的翻译学理论,由胡庚申教授在2001年首次提出。它植根于中国古代生态智慧,借鉴了自然科学中的概念,将生态学中的自然选择及适者生存等原则应用在了翻译研究当中,从而演化成一种新的翻译学研究系统。生态翻译学是一种“从生态视角纵观翻译的研究范式,生态翻译学立足于翻译生态与自然生态的同构隐喻,以生态整体主义为理念,以东方生态智慧为依归,以“适应/选择”理论为基石,是一项系统讨论翻译生态、文本生态和“翻译群落”生态及其相互作用、相互关系的跨学科研究”[4]129。

生态翻译学认为翻译是一个整合一体、和谐统一的系统,译者需要在翻译的过程中调和系统中各个因素,以求达到整个系统的平衡与和谐。在该理论的视角下,研究主体不再单单是原文和译文,转而关注到翻译过程的主导人物——译者,它强调的是以译者为中心的适应/选择学说[5]。译者必须充分了解原文及译文的生态环境,积极发挥主体性,对源语和目的语进行选择和适应性转化,译者还需要充分考虑到自身的生存,译品的生命和翻译生态,实现此“三生”的平衡和谐,即翻译也应遵循自然法则,以求存为目的,以优化选择为手段适应生态的平衡,不符合时代要求或生态发展的译本将在翻译过程中被淘汰,好的翻译将在生态平衡与发展的选择中长存,即“汰弱留强”[6]。

翻译生态环境是翻译者进行多维度转换、完成适应与选择的前提和依据,它可以指代除译者以外,一切影响翻译主体生存与发展的外界条件的综合。其中外界环境包括和翻译活动有关的自然经济环境、语言文化环境、社会政治环境等一切因素。译者在进行翻译的过程中,会受到翻译生态环境的制约,了解译者的生态环境是进一步研究其在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进行的适应与选择转换的基础。

(一)亚瑟·韦利(Arthur Waley)

亚瑟·韦利(Arthur Waley)出生在英格兰一个优渥的犹太家庭,学习过法语、希腊语、拉丁语和德语,自学了文言文,他曾在大英博物馆任职并编辑整理了馆内东方文献,他的诸多成果为西方汉学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曾出版过中国古典诗词文集的英译本,并于1934年,出版了《道德经》英译本The Way and its Power: A Study of the Tao Te Ching and its Place in Chinese Thought,此译本一直被视为《道德经》第二次翻译高潮的经典之作。在他的努力下,神秘的东方哲学以新的视角涌进西方文化。

第一次翻译高潮中的诸多《道德经》译本缺乏汉学理论依据,《道德经》与基督教观念常常联系在一起,掩盖了东方智慧的精髓。相比以前的《道德经》英译本,韦利的翻译在语言层面和文化传递上已有很大的提升,他在尽可能保证文本艺术性和文学性的前提下,侧重于表达和阐释老子的哲学思想内涵。韦利选取了王弼注释的通行本《道德经》作为原文,参考了《管子》《韩非子》等许多中国古典文本来重建《道德经》中的古代形象概念[7],凭借在大英博物馆积攒的丰富的东方知识,韦利再现了中国文化中的特色形象。他认为哲学著作不同于文学著作,需重点传递内容,所以译文应详尽准确地再现原文的实质意义。他的翻译作品旨在找到《道德经》的原意并为读者解释其当代意义。韦利的译本发表在人们饱受战争折磨的年代,西方文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呈现崩溃之势,人们急切想摆脱精神危机,渴望诉诸于温和的东方哲学。《道德经》中对反战思想的讨论,正是西方想从战后中恢复过来的良药。古老的中国智慧给予战乱中迷茫灵魂一丝慰藉。中国哲学观察自然本能、追求宇宙的和谐与规律,不断探人类的终极问题。老子的反战、和谐宇宙等观点在西方社会引起了共鸣。正是这种特殊的背景,造就了韦利的理解和选择,也造就了他独特的视野。

(二)娥苏拉·勒瑰恩(Ursula K.Le Guin)

在20世纪中叶妇女解放运动思潮对影响下,女性开始试图争取与男性平等的地位,女性译者逐渐加入到《道德经》的传播工作当中,《道德经》中的对女性地位的尊重满足了现代女性在古代智慧中寻求身份认同的渴望。这一时期的代表人物包括美国著名的作家娥苏拉·勒瑰恩(Ursula K.Le Guin)。勒瑰恩不懂中文,在北卡罗来纳大学汉学家Jersome P.Seaton的帮助下,她通过参考八部《道德经》英译本,完成了《道德经》的翻译工作。她将自己的作品称之为对其他译本的衍生与演绎,准确来说,可以归为语内翻译。1997年,Lao Tzu:Tao Te Ching:Book About The Way and the Power of the Way的出版,奠定了勒瑰恩在道教研究中的地位。勒瑰恩是一位多产的作家,她的作品触及了多种文学形式,例如诗歌、散文、小说、童书等。她对语言有着精准的把控力,保留了原文的神韵与诗性,所以她对《道德经》的重构演绎吸引了更多现代读者,她的译作也称为西方世界最受欢迎的《道德经》英文版之一。

勒瑰恩着重参考保罗·卡鲁斯的译本。卡鲁斯通过逐字翻译,再现了原始的中文语言结构和形象,但是由于中西方语言的巨大差异,整个文本晦涩难懂,所以勒瑰恩又参考了其它7个英文译本,其中包括马王堆出土的帛书本英译本。这即是她对于实现翻译生态平衡所做的努力。勒瑰恩花了四十多年的时间翻译《道德经》,经过近半个世纪的思考,道家哲学已经渗透到了她的生活之中,她的很多作品都受到了遥远的东方智慧的影响。同时,她在译本中注入了新的观念,弱化男性形象,以此构建男女的平等关系[8],这是时代要求下,对于文本阐述的和谐统一。她希望自己的译文能够为寻求与智慧灵魂交流的当代普通人所接受,《道德经》的读者可以涵盖社会的各个阶层,无论男女,无论掌握权力与否,无论是否了解遥远东方[9]。她希望自己的演绎能够展现道德经普世的一面,这也让她的译作更加具有当代意义。

二、译者的适应与选择

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三维转换,是生态翻译学的翻译研究方法,为了实现译者生存,译本生命和翻译生态此“三生”的平衡,译者必须积极发挥其主观能动性,应用适应能力和选择能力,不断优化翻译策略,力求达到三维度适应性转换。也就是说,为了达到“翻译群落”生态与“文本生态”之间的妥协和平衡,译者需要与作者主动开展平等对话,克服重重障碍,充分认识新时代读者的实际需求和接受能力,寻求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平衡,实现作者、译者、读者三方面的视域融合并产生共鸣,形成健康互惠、平衡和谐的生态环境。在翻译生态里,翻译是译者通过适应性选择和选择性适应不断改进翻译策略的过程。其中,“适应”是指译者对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选择”是指译者以翻译生态环境的“身份”实施对译文的选择[4]129。不同的译者将根据自己所处的不同环境、不同翻译目的,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力求达到翻译生态的平衡。

(一)语言维的适应与选择

实现语言纬度转化的前提是理解中英文语言特征的差异,汉语以意驭形,而英语则以形制意[10]。在语言与思维模式上,英语需要各种链接手段维持语义的清晰,而中文形散神不散,可以省略句中成分,保持语言的简洁有力,但是会牺牲意义的唯一准确性。这为译者的工作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尤其面对古文作品翻译,译者往往需要具备良好的中文素养,才能准确传达出原文文意。

身为汉学家,韦利熟悉文言文及汉语修辞,然而,面对于在战后寻求精神慰藉的人们,韦利倾向于让译本更接近英语的目标读者,从而选择摒弃原文的形式美,修改原文语言结构,将其翻译成完整的句子,旨在准确表达这本哲学著作的含义,迎合西方读者的诉求。韦利为了达到哲学思想内涵传递的平衡,需要对原文进行适应性转化,即在语言形式上的妥协,是顺应读者文本生态及翻译生态平衡的择优选择。

勒瑰恩既是作家又是诗人,她认为《道德经》对文体是诗歌与散文的结合。通过阅读不同译者对《道德经》的解读,勒瑰恩逐渐构建起对“道”的认知,卡鲁斯的译本也帮助她再现了原文的语言结构,重构出古汉语的优美形式。立足诗人的视野,她想保留中国古典文体蕴含的简洁美。对于诗人来说,美是一种自然的表达,是诗歌意义的一部分。为了保留原文中诗意美学的平衡,勒瑰恩采用松散的文体结构,传递出文本的诗性,但是由于对中文的不甚了解,难以再现原文中的生动的修辞结构。

例:

“儡儡兮,若无所归”

(第二十章)

"I drop and drift,as though I belonged nowhere"

(Waley,1934)

"Forlorn,forlorn.

Like a homeless person"

(Le Guin,1997)

叠词是中国诗词的重要修辞手法,常位于诗歌的开始或尾端,体现语言的音乐性[11]。叠词旨在表达强烈的情感,通过重复相同的语言单位增加节奏感。原文中“儡儡”是指人落寞的内心状态,韦利选择了头韵"drop and drift"以适应文言文优美的调性,描述了一个疲惫沮丧的人物形象,而句子结构选择了完整的英语结构以传递准确的思想。勒瑰恩用重复的方式还原汉语中的叠词修辞,她试图构建中西平衡的诗性美。

(二)文化维的适应与选择

文化是指特定社会在特定时期的特定生活方式,包括风俗、信仰、文学、艺术和音乐等。文化负载词负责承载特定的文化内涵[12]。《道德经》中的许多文化负载词具有特定的含义,一旦脱离特定的历史便很难理解。因此译者需要充分了解原语和目的语之间的文化差异,在保留原语言特色的基础上,正确传递作者意图,并关照读者感受,寻求文化维中的平衡和谐。

例1: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

(第二十章)

"Between wei and o

What after all is the difference?"

(Waley,1934)

"How much different between yes and no?"

(Le Guin,1997)

韦利十分了解中国古典文化,他想要通过保留一些富含东方色彩的表达方式来提醒他的读者,这是来自世界另一端的智慧。由于在英文中没有“唯”和“阿”的对应翻译,他采用了音译的形式。与之前被基督教概念所影响的英译本相比,韦利的作品保留了神秘东方语言的文化特色,迎合了读者的需要,崭新的哲学思想可以引领迷茫的人们走出困惑,这是译者在适应性选择后,与读者之间寻求到的平衡点,译本因符合实际需求,也更加具有生命力。相反,勒瑰恩不懂文言文,她未能理解“唯”和“阿”的文化含义,仅仅将此对应翻译为“是”与“否”,因此,译文失去了这两个字符隐含的历史背景。

例2: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第二十章)

"All men,indeed,are wreathed in smiles,

As though feasting after the Great Sacrifice,

As through going up to the Spring Carnival."

(Waley,1934)

"Everybody’s cheerful,

Cheerful as if at a party,

Or climbing a tower in springtime."

(Le Guin,1997)

“太牢”是古代祭祀礼中的概念,指祭祀时备全牛、羊、豕三种牲畜。韦利将“太牢”翻译为"sacrifice",并在译本的前言中,着重介绍了中国古代的祭祀活动的特殊性及其蕴含的中国特色文化,这既是对译文的补充说明,也是对中文概念的重构。原语言和目的语所传达出的概念达到了平衡统一。勒瑰恩译文更加通俗易懂,但是失去了原文中蕴含的文化含义。由此观之,只有译者必须了解原语及目的语的文化内涵,才能实现文化传递的平衡。

(三)交际维的适应与选择

译者是翻译的中心,连接着目的语读者和原文作者,在译者交替循环的选择与适应中,将原文中的文化信息转换为符合时代要求且平衡的信息传递给目标读者。读者可以借助译者这座桥梁,与原文作者进行跨越时空的对话,达到思想上的共鸣。

《道德经》产生于以男性为主导的古代社会,老子旨在指导统治者采用具有女性特征的温和政策,以不为而治国。中国古代重视男权,所以原文中有很多男性形象的例子,如圣人、侯王和君子等。这些人物是老子思想中的道德楷模,他希望当代统治者效仿楷模,拯救受难者。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在当今社会,领导者的人物形象及性别属性也在发生变化,译者对性别词汇也有了更广泛的阐释。

例: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第四十九章)

"The Sage has no heart of his own;

He uses the heart of the people as his heart"

(Waley,1934)

"The wise have no mind of their own,

Finding it in the minds of ordinary people."

(Le Guin,1997)

在韦利的翻译中,“圣人”在英文中是"the Sage",他用代词"he"将"the Sage"定义为男性。韦利和老子生活的时代,整个社会仍以男性为主导,女性并未能享受与男性平等的地位。韦利翻译的“圣人”打上了男性化的标签,以男性化的性格再现东方文化中的神秘人物,意图让读者与作者能在概念上达成统一共识,进行跨时空交流。

勒瑰恩将“圣人”翻译成"theWise"或"theWiseSoul",她会使用代词复数形式,避免讨论圣人的性别概念。女权主义和八种《道德经》英译本为勒瑰恩打开了新的研究视野,勒瑰恩打破了“圣人”在历代译本中普遍被承认的男性形象,创造了“圣人”的新形象。她想将东方智慧同时传递给新时代的男人和女人,希望女性也能借此对话古代智慧,寻求身份认同,她强调智慧是可触及的灵魂,并不局限于某一个特定的性别群体,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智者。

三、总结

宇宙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道德经》的内核即是探索变化的规律,生态翻译学中的翻译生态即强调翻译中的动态平衡发展,为研究文本的多样性提供了良好的理论依据。基于生态翻译学的视角,译者在不同的翻译生态环境下构建起不同的认知,生态翻译学的三维转换理论既可以为译者提供翻译策略的选择,也可以指导反馈整个译本的生命。三维的适应与转换帮助译者实现原文与译文在语言纬、文化维、交际纬上的平衡与统一,焕发译品的强大生命力,作为一部经典的哲学著作,不同时代及不同译者的对《道德经》阐释和翻译都为中国哲学思想的传播与发展铺垫了坚实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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