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桂的风格——探访郁南玉桂之乡桂圩

◎唐承斌

久闻郁南盛产玉桂，当地朋友每每提起这个宝贝，无不眉飞色舞。听得多了，自然想一睹它的真容。近日逮到机会去实地探访，感觉玉桂果然很不一般，别有一种独特的风格。

我们去的地方是桂圩镇，位于郁南县西北部，与广西梧州市龙圩区广平镇交界，有“玉桂之乡”的美誉。因大量种植玉桂，历史上又曾经是两广最大的玉桂交易集市，所以取名“桂圩”。这地方土质深厚，大部分是黏土。属亚热带季风气候，雨量充足，境内气候温和，无霜期长，历年平均年霜期仅10天。现种植玉桂10万亩，已成为强镇兴村富民的主导产业。

在郁南朋友指引下，我来到桂圩镇岗罗村潘柏良先生家里。我与潘柏良素不相识，贸然到访，只是因为他家有一棵当地现存最大的母桂树，听说附近桂农常到这里采种子育苗。再加上潘柏良是种桂大户，据说今年收了3000多斤桂皮。这不，潘太太正在剥桂皮呢。

我看了一会儿，也学着她的样子用桂刀截了一段桂皮，再拿牛角把桂皮起开，慢慢剥出来。可是不管我怎样努力，都比不上潘太太剥出来的桂皮整齐漂亮。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呀，看起来简简单单的手工活儿，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上手，挺考验人的。

剥桂皮只是一时兴起，我此行的重点当然是追寻母桂树。远远望去，他家屋后那棵母桂的树冠像一把巨型遮阳伞，密密实实的枝叶把烈日遮隔开来，给人们带来了一地阴凉。我们惬意地在树下聊天，顺便量了一下树径，树干胸围竟然达到195厘米。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树本没什么稀奇，不过落在玉桂身上就显得有点王者风范了。玉桂生长迅速，种下去几年就可以锯掉剥皮，只要树根还在，被锯掉的老树周围又会顽强地长出更多新树。人们常常感叹岁月无情，容颜易老；玉桂却不怕，它只会快乐地生长，没有任何忧愁和烦恼，过几年又是一个轮回。不过从经济角度考虑，玉桂长到四五年就要牺牲一切，把自己奉献给人类。因为在人类看来，让它长得太大并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所以，适时采收是正常的选择。

这棵母桂树却是个例外！大家正围着大树闲聊时，猛然发现离地面约50厘米的地方，树的表皮竟然有受伤的痕迹。虽是陈年旧伤，却依旧清晰可见。要知道，这树是潘柏良先生于1972年亲手种植的。当时他还是个孩子，自从在自家屋后种下这棵树，他就视若珍宝，对它呵护备至。近年曾有人出价5万元求购，被他严词拒绝。这棵桂树伴随他近半个世纪，给他带来了无尽的乐趣。可是，这么珍贵的一棵树，是谁在它身上留下了伤痕呢？

潘柏良笑着说：“这伤疤是有来历的，说起来它还救过我妈一命呢。20多年前，我妈受了严重寒毒，病倒了。我自幼跟叔父学医，略懂药理。我知道桂皮温中散寒，在判定老妈是受寒毒侵袭后，我急忙到老桂树上剥了一小块皮煲汤给她喝。说来神奇，老人喝下桂皮汤后，竟奇迹般地康复了。”后面的故事他不说我也知道，桂树生命力强，虽然受了伤，却毫不气馁，依旧努力向上伸展身姿。或许被他的孝心感化，桂树长得比以前更加壮实了。只是那个小小的伤口慢慢变大，永远刻在了它的身上，仿佛向世人表明它曾经的贡献。

当然，玉桂的生命力并不只是剥掉一块皮仍然能够顽强生长那么简单，它是出了名的粗生儿。人们种植玉桂，往往只要种下去，并不需要怎么打理，它就会快乐地扎下根来。可谓给点阳光就会灿烂，给点雨露就茁壮成长的宝贝。

可是，您可千万不要因为它粗生粗长就小瞧了它。玉桂的用途是非常广的，用的地方多，经济价值自然也高。它的皮、枝、叶、叶柄和果均可入药，叶与枝可蒸桂油；桂皮有补益、散寒、止痛、化瘀、活血、健胃等功效，研粉可制作调味品或香料。玉桂油有驱风、锁寒、散热等作用，可用作饮料、糖果等食品的配剂，各种驱风油类多含玉桂油成分。就连剥了皮的桂木，除了当柴火，还可以拿来栽培灵芝、木耳、香菇等多种美味可口的食用菌。桂木菌味道清甜、爽口，质地细嫩，适合与肉类搭配，可用清炒、滚汤或焖煮之法，来衬托出桂木菌的鲜美。据说它营养丰富，蛋白质含量高，而且纤维含量少，热量极低，就算多吃些也不怕发胖。说到这里，吃货们是不是要流口水了呢？想吃，就来郁南吧，顺便去树林里感受一下玉桂的精、气、神，随手摘下一片新鲜的桂叶，亲口品尝桂叶柄那略微带辣的清香味，说不定会有不同的人生感悟呢。

玉桂在郁南种植的历史可追溯到清朝道光年间。据《西宁县志》记载，最早在郁南和罗定一带种植桂树的人叫张以珍。此人生于道光末年，外号“大鬼”。受当时社会风气影响，张以珍喜欢喝酒、赌博，也善于抓住机遇。他得知种植桂树比较赚钱，于是不辞辛劳，跑到广西平南那边购买种子回来，请人传授种植方法，开山种桂。

郁南和罗定一带最早开始种植桂树的山，如今还叫老桂厂，只是沧桑变幻，老桂厂早已换了主人。不管怎样，张以珍都是郁南和罗定一带种桂的开山鼻祖。而且从那以后，桂皮价格一直非常稳定。哪怕在粮食极度短缺的年代，一石能够救命的稻谷也换不到等量的桂皮。

郁南多山，非常适宜种植玉桂。由于玉桂能让人们赚到钱，人们自然越来越喜欢它，种植的面积不断扩大，达到32.43万亩，尤以桂圩、建城、通门、千官、大方等地为盛。桂圩镇桂圩村、建城镇龙塘村、通门镇街坊村为“一村一品”项目基地。其中一地因玉桂产量大、质量好，交易玉桂产品形成集市而被取名叫“桂圩”。到了今天，玉桂种植和加工已成为郁南的重要产业。

从晚清到民国，桂圩等地的郁南人依山临谷而居，除了耕田，主要经济来源就是种桂。当时每年出口的桂皮有三四万斤。除了桂皮，还有桂油、桂花、桂碎、桂叶、桂粉、版桂等商品。

郁南是真正的山区，山岭众多，溪涧弯曲，风景秀丽，以前交通很不发达，所有货物都靠手提肩挑到外面出售。从清末光绪年间起，政府设机构收取桂税，从桂皮到其他桂产品都确定了税率，从此，西江的桂税成为广东财政的一大宗收入。

进入桂油加工厂是桂叶和小桂枝的最好出路，追随桂叶的清香，我们来到庆财香料有限公司。走过堆满一捆捆桂叶的仓库，来到生产车间，看到桂叶被卷入破碎机，稍微破碎后就进入蒸馏器，在这里美美地洗了个澡后，又急匆匆地进入油水分离器，爽快地脱下桂油，变成了废桂叶。其实蒸过桂油的桂叶也不完全是废料，看，它们进入锅炉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最后的光和热，为桂油加工贡献出自己的一切。

探访过生产桂油的地方，自然不能错过桂皮加工厂。在联和玉桂厂，蔡伟强先生向我们介绍了生产和经营情况。他兴奋地说，郁南是玉桂主产区，收购原材料很容易，不过要想长期维持满负荷生产，就需要大量资金来周转。当然，要是所有厂家都能开足马力生产，那农民的收入自然也会相应提高，乡村振兴的路子会越走越宽。

人们常说“玉桂全身都是宝”。在我看来，玉桂对人类要求甚少，它不用施肥，除了松鼠喜欢在它身上捣乱，基本没有病虫害，人们平时要为它做的，主要是防火。等到它长高长大后，却愿意为人类无私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玉桂的风格，比“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的奶牛更值得我们学习。或许是长期与玉桂相伴的缘故吧，我觉得郁南人的身上也普遍带有这种风格，他们淳朴、善良、勤劳肯干，毕生为这片土地和子孙无私奉献。玉桂影响了桂农以及跟它有关的人，为郁南树起了一个特色品牌。

玉桂不言，风格自显。回望母桂树，闻着桂皮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我仿佛又看到了满山满岭的桂树在风中轻轻舞动，它们总是默默地无私奉献，不言不语，却用安然随和的灵魂挥手向我们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