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数据技术与我国国际执法合作融合的思考

尚方剑

(中国刑事警察学院 国际警务学院，辽宁 沈阳 110854）

一、前言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发展和人类社会网络互动的日益频繁，全球范围内的数据呈现出爆炸式增长态势，而且具有持续快速增长的趋势。根据国际数据资讯公司IDC 的统计，2018年至2025 年间，全球数据圈将增长5 倍以上，即从2018 年的33 ZB（1 ZB 等于1 万亿GB）增长至2025 年的175 ZB。其中，中国数据圈的增速最为迅速，平均每年的增长速度要比全球的增长速度快3%。2018 年，中国数据圈占全球数据圈的23.7%（约7.6 ZB）。预计到2025 年，这一比例将增至27.8%（约48.6 ZB），届时中国将成为全球最大的数据圈。人类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产生的这些海量数据早已引起政府部门、科学界和商界的广泛关注，关于大数据科学、大数据技术和大数据应用等科学话题也被纷纷提出，政府和社会各界都希望充分利用好这些数据，为人类发展提供良好的信息支撑和决策参考。大数据的应用已经遍及电子商务、环境科学、医疗技术、生物科学等诸多领域，甚至一些国外政客在参加竞选前也利用大数据技术研判选民倾向，分析最新局势变化，为竞选策略的调整提供实时参考。大数据技术的应用可谓无处不在。

2019 年5 月，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出席全国公安工作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提出明确要求，“要把大数据作为推动公安工作创新发展的大引擎、培育战斗力生成新的增长点，全面助推公安工作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同年初，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赵克志在全国公安厅局长会议上指出，要大力实施公安大数据战略，着力打造数据警务，建设智慧公安。由此可见大数据在公安工作中应用的重要性、必要性和紧迫性。从近几年的实践情况来看，国内一些公安机关开始研究和使用大数据技术，并取得了一定积极成效。大数据技术的应用可以提升公安工作整体效率，推进公安工作的创新与改革，为公安工作提供必要的信息辅助和决策支撑。充分发挥大数据的技术优势，认真研究大数据技术在公安机关各相关警种和各实战部门实际工作中发挥的作用对于实现公安工作的良性发展具有现实意义和实战价值。

二、大数据技术在世界警务工作中的应用

根据MBA 智库百科的定义，大数据是指无法在一定时间内用常规软件工具对其内容进行抓取、管理和处理的数据集合。大数据技术是指从各种各样类型的数据中，快速获得有价值信息的能力。大数据具有四个较为明显的特点，即数据体量巨大、数据类型多样、数据要求处理快和数据价值密度低。大数据技术目前应用的场景包括数据采集、数据存取、数据处理、数据统计分析、数据挖掘、模型预测和结果呈现等。

基于大数据技术是在获取海量数据的基础上对数据进行快速、有效分析并最终获得有价值的信息，越来越多国家的警务部门开始重视大数据的现实作用和应用价值，并在不断尝试将大数据技术应用到实际工作中。大数据技术也为警务工作带来了便利，提高了工作效率，为警务工作提供了新思路和新手段。具体来看，大数据技术在世界各国警务工作中的应用效能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提高情报收集效率，为打击犯罪提供坚实技术支撑

大数据时代的到来和相关技术的应用，不仅大大提高了警方侦破案件的效率，同时也相应降低了警方打击犯罪的成本。2013 年，美国波士顿连续爆炸案就是通过大数据技术在短期内侦破的案件。警方通过视频比对、移动轨迹比对等技术手段迅速准确锁定犯罪嫌疑人，并在4 天内完成了抓捕嫌疑人的工作。这是较早借助大数据技术侦破案件的例子。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美国联邦调查局每年都会招录掌握大数据技术的高素质人才，主要负责整理各类来源的数据信息、提取关键任务情报、设计大数据解决方案并为调查提供高级综合分析。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和工作的实际需要，我国公安机关正大力推进和实施公安大数据战略，大数据技术也已在我国公安系统内逐步推广使用，并正在成为公安机关打击犯罪的新式利器。2016 年，“白银连环杀人案”的侦破便得益于大数据技术的应用。正是借助大数据技术的快速筛选、对比、分析和计算等功能，公安机关更容易在海量信息中找到有价值的关键线索，由此大幅提高了关联信息采集和案情分析的能力，加快了破案节奏，让很多“历史悬案”的真相浮出水面。

（二）增强警务预判能力，有效防止犯罪行为发生

除了有力打击犯罪，警察的另一项重要工作职责是防止犯罪行为的发生，有效维护人民的安全和社会的稳定。有关国家的警务部门正在尝试使用大数据技术帮助预测社会犯罪趋势。目前，其他国家在运用大数据技术进行犯罪预防时主要采取如下两种方式：一种是借助电脑模型对历史犯罪数据进行计算后的预测。警方在根据已有的犯罪数据绘制犯罪模式的同时，在电脑模型中增加诸如季节性波动、重点停留地址、作案停留时长、潜在逃跑路线等其他重要数据参数，综合预测犯罪可能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例如，英国警察利用大数据技术绘制的用来预测犯罪发生时间和地点的“预防犯罪地图”。经过实践检验，英国警方发现这种“地图”工具在预测犯罪地点方面比之前的常规模式要精准10 倍。另一种是通过对社交媒体信息的抓取和计算后的预测。采取这种方式是基于社交媒体存在犯罪企图和形式的假设。随着人们日渐频繁地使用和依赖社交媒体，一些犯罪主体，尤其是有组织的犯罪团伙，最初可能在互联网上有所“举动”并露出“马脚”。警方可以利用大数据的快速计算和整合功能，将目标人物（团伙）的家庭关系、社会关系、活动范围和通联情况视觉直观化，这样更有利于全面掌握并研判动态情况，在犯罪主体实施犯罪前，采取有效措施阻止犯罪发生。

（三）扩大信息收集范围，为警务决策提供更多参考数据

大数据技术的特点决定了其信息收集的广泛性。随着时间维度的增加，大数据技术收集到的信息会更趋向全面性，反映的情况也更接近事物的真实状况。通过对这些信息数据的科学分析和计算，可以得出更科学合理的阶段性结论，这些也为警方提出更符合实际情况的警务决策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依据。比如，大数据技术在交通管理领域中的应用在近年来得到了广泛发展。大数据技术在满足高时效性的交通行政监管、交通企业经营管理、交通市民服务等需求的过程中均发挥着重要作用。通过对大数据信息的比对、计算和分析，公安交通管理部门可以更加科学地掌握交通变化规律，分析交通变化原因，据此制定出更符合人民需求的交通服务举措。在这一过程中，公安机关的管理和服务职能均得到了很好的发挥和体现。

（四）优化警务数据共享模式，为国际警务合作提供数据平台

作为全球覆盖国家最多、涉及领域最广泛的警务合作组织，国际刑警组织在各国警务数据分享上发挥着积极的协调和辅助作用。根据国际刑警组织2020 年公布的有关数据，目前该组织建有19 个共享数据库。这些数据包括犯罪人员的姓名、生物信息、护照信息、被盗车辆信息等，数据总量达到1.14 亿条。国际刑警组织成员国的警务人员在日常调查工作过程中，可以通过I-24/7 系统（由国际刑警组织研发的加密通讯系统）检索相关数据。根据该组织的统计结果，全球范围内的警务人员平均每天在数据库中检索900 万次，系统的平均反应时间为0.5 秒。这些数据都是由各成员国根据自愿的原则，向国际刑警组织提供的。这种内部开源的数据共享加强了全球警务机构和人员的业务沟通和联系，更好地帮助成员国维护了本国的社会安全和稳定，也提高了全球警务部门打击跨国犯罪的整体效率。

三、大数据技术与国际执法合作融合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虽然大数据技术具备不可替代的优势，但是在实际应用过程中，一些现实问题仍可能成为影响大数据技术充分有效发挥的阻碍因素。目前来看，大数据技术尚未在我国国际执法合作工作中得到全面应用，也因此暂未能体现其应有的功能和价值。在将大数据技术应用到国际执法合作工作之前，需要事先预见可能出现的问题，提前采取相关必要措施，这样才能加速推进大数据技术与国际执法合作工作的融合进度，更好地利用大数据技术科学助力我国国际执法合作工作实践。

（一）各国关于数据共享的认识需要进一步统一

随着越来越多国家在社会治理和打击犯罪过程中开始使用大数据技术，政府部门掌握的数据和信息体量也在不断扩充。虽然这些数据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本国政府维护了社会稳定和安全，但是其中难免涉及敏感信息和公民个人隐私。因此，一些国家在数据共享的过程中，出于对国家安全和发展利益的考虑，可能并不愿意分享有关数据和信息，由此造成了各国仍在使用自己掌握的数据“各自为战”。短期来看，这种认识对于打击本国犯罪的负面影响并不明显。但是，从长远来看，这种闭塞的做法很可能对国家间执法合作和维护全球人类安全造成现实阻碍。因此，应该逐步引导各国警务机构认识到犯罪数据共享的唯一目的是有效打击犯罪，进而维护各国和世界的安全与和平。

（二）实践经验和专业人才需要提前积累与储备

从现阶段来看，相对于刑事侦查、交通管理等公安领域，大数据技术在我国国际执法合作工作中的使用范围并不广、频率并不高、程度并不深，仍属初步探索阶段。要想充分利用和发挥好大数据技术的功能和价值，需要大数据专业人才和国际执法合作实战专家共同商讨研究领域并建立相关模型，从一个或几个角度将大数据技术与国际执法合作工作结合起来。这种做法不但能够积累一些实践经验，而且可以提早培养和储备既懂大数据技术又懂国际执法合作工作的复合型警务人才。

（三）大数据技术的功能与定位需要明确

近年来，随着大数据技术在各行各业广泛且有效地应用，决策机构对通过此类技术获得的结论的信任度也在逐步上升，也更愿意使用大数据技术的结论对今后工作进行预估和预判。不可否认的是，大数据技术在决策过程中的确起到了重要的参考作用，但是需要明确的是，大数据技术得出的结论不能代表最终的判断和决策结果。在国际执法合作整体框架中，合作的未来走向更多时候会受到意识形态、高层交往、务实合作、法律对接程度等多种因素的综合影响。因此，大数据技术在总结合作经验、分析合作现状、研判合作走向等方面可以提供辅助性支撑作用，但是并不能起到替代其他因素的决定性作用。

四、大数据技术与我国国际执法合作融合的设想

目前，国内学者和公安机关对于国际执法合作这一课题的研究多为定性研究，通常是通过某类代表性、小规模样本的个体分析研究，凭借研究人员的感官、经验和有关技术洞察研究对象的行为和动机，由此分析可能发生的变化和产生的影响。如果期待大数据技术在国际执法合作中发挥积极作用，就需要增加定量研究模式，将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有机结合。这样可以更系统掌握较全面的合作动态信息，更清楚合作中的热点重点难点问题，更准确研判合作发展趋势，从而科学规划国际执法合作工作。

总体来看，大数据技术与中国国际执法合作的融合应该围绕两个维度开展：一是大数据技术在我国国际执法合作工作中的应用与实践；二是我国与其他国家执法部门在大数据技术方面可以开展的合作。具体来看，可以考虑以如下四个方面作为切入点，推进两者融合。

（一）研究设立重点国家国际执法合作指数，量化国际执法合作工作

北京大学“五通指数”课题组曾于2018 年发布了全球首份2018“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五通指数”报告。该报告对“一带一路”沿线 94个国家的“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这五项发展水平进行了指数化分析。国际执法合作工作可以借鉴这一理念，设立重点国家国际执法合作指数，全面统计、总结和评估我国与有关国家的执法高层交往情况、执法部门交流情况、执法务实合作情况和法律适用情况等影响国际执法合作的关键因素，并尝试以量化形式呈现出这些关键因素的实际状况，以指数形式反映我国与这些国家执法合作的现实水平。

以指数量化的方式评估国际执法合作水平，不仅可以相对客观折射出我国国际执法合作工作中的不足和短板，而且有助于决策机构在此基础上更精准地找到工作发力点，改进和完善国际执法合作工作。

（二）通过媒体消息等开源渠道，收集重点国家执法动态信息，有的放矢开展务实合作

从性质上看，国家执法机构开展的执法活动属于一个国家的内政行为。执法活动的主要目的是通过打击各种形式的违法犯罪活动，最终维护社会的稳定和安全。因此，执法活动一定是为了解决某种突出和集中的犯罪问题而展开的，时效性和针对性较强。各国执法机构在媒体上公布的执法动态信息可以反映出这个国家在某一阶段的犯罪热点问题和执法重点关切。通过大数据技术抓取这些执法动态信息，不仅可以侧面了解某一国家或地区的最新犯罪形势和社会稳定状况，而且有助于更全面了解有关国家在执法工作中的关注点。这些关注点更容易成为我国与这些国家开展国际执法合作的切入点和重要抓手。只有同时兼顾和满足合作方的利益与需求，才能寻找到执法合作的“最大公约数”，确保合作方相向而行。

（三）大数据技术的应用需要由简入繁，在发展中逐步探索并积累实践经验

大数据技术与国际执法合作的融合并非一朝一夕、一蹴而就，两者的结合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虽然大数据技术在研判阶段性合作关系、促进执法部门交流、推动执法部门合作等方面可以提供相关的信息支撑，但是在实践初期，并不一定要让大数据技术在国际执法合作工作中“遍地开花”，而是应该选择一至两个重要且容易操作的特定领域，尝试将大数据技术与实际工作相结合。在这一试验探索过程中，进一步总结大数据技术对于推动国际执法合作良性发展的成功经验，找出应用过程中产生的掣肘因素，同时通过国际执法合作实践“反哺”大数据技术，不断据实调整相关数据模型，这样才可以逐步提升两者融合度，进而不断完善大数据技术在国际执法合作中的辅助角色。

（四）加强与相关区域内警务合作组织和国家在执法大数据共享方面的合作

近年来，随着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中国国际执法合作工作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与发展。中国正在不断向世界发出中国警务声音、提出中国警务方案、贡献中国警务智慧，在国际执法合作舞台上发挥着不可替代的建设性作用。随着中国与区域内警务合作组织和一些国家的执法合作不断深化，大数据共享应成为下一阶段的合作领域之一。此前，中国公安部曾在贵州举办“中国—东盟及周边大数据警务国际交流合作论坛”，为区域内有关国家探讨执法大数据共享搭建了交流平台和窗口。在此良好基础上，应继续推动有关国家与我国就执法大数据共享展开实验性合作，探索高效优质的国家间和地区间执法大数据共享模式。此外，应继续积极发挥好“连云港论坛”和“澜沧江-湄公河综合执法安全合作中心”等区域内警务合作组织的功能作用，适时在此类合作框架下推动建立执法大数据共享机制和平台，加强区域内国家间执法大数据的流动互通。

五、结语

虽然大数据技术在我国国际执法合作工作中的应用尚属于起步阶段，但是这一技术在其他领域的应用经验和成果可以提供很好的借鉴。国际执法合作主管部门可以尝试应用大数据技术，因地制宜地将其与国际执法合作工作结合起来。如果可以充分发挥大数据的技术优势，那么可以预见的是，大数据技术应用将创新国际执法合作的固有理念，提供新的发展思路和方法，促进国际执法合作工作的提质增效。因此，在前期良好发展的基础上，我国国际执法合作工作应加快引进并合理使用大数据这一先进技术，加大技术研究投入、加强技术支撑能力、提高科学管理水平，为国际执法合作工作决策提供更多维度的技术参考和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