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字》探寻张洁的理想情感
2021-12-21冯艺鹤
冯艺鹤
【摘要】 张洁的作品《无字》是具有浓郁情感的作品,这与张洁自身的经历密不可分。《无字》可谓是一部记录了张洁一生成长过程的自传体小说,将张洁的真实生活经历和小说故事情节进行观照,可以更深一步地认识张洁的真实生活经历以及她所要追寻的理想主义情感。
【关键词】 张洁;《无字》;理想情感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6-0020-02
张洁历时十二载写成作品《无字》,这是作家第二次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优秀作品。这部小说以女作家吴为的一段人生经历为背景,描写了她和她的家庭几代年轻妇女的爱情和婚姻故事。这部小说与张洁的真实人生有着紧密地联系。不论是小说中吴为与胡秉宸的爱情故事,还是吴为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亲情,这都与作家的真实生活有着高度相似的地方,在这部小说里,张洁完成了从早期崇拜理想男性到以平和超脱的心态来面对男性的转变,传达了作者想要追寻的理想主义情感。
一、爱情经历的映照
西蒙·波伏娃的《第二性》有言:“女人崇拜男人到一个程度会把他当作神”[1],这部小说女作家吴为对胡秉宸一开始的描写就充满了各种赞美,胡秉宸有着副部长的职位,又是受人尊敬的老革命家,有高雅的修养,又有绅士般的风度。寿静心提道:“造神本身就意味着人性自我的彻底丧失,所以,人往往在造出神之后匍匐在神的脚下,为神而异化,永远没有站起来的机会。”[2]当吴为和胡秉宸结束二十几年的爱情长跑迈向婚姻的殿堂,胡秉宸开始展现出另一副嘴脸。在工作上,他处心积虑,作风缜密,绝不会将自己的把柄落入到别人的手中。在品格上,他为人没有担当,在与吴为的感情受到众人的谴责时,他只知道躲藏而不敢出面。“当她心目中的那男人的典范胡秉宸让她感到不过尔尔之后,她竟以此报废了所有的男人。” [3]胡秉宸诿过于人、自私自利的本性,扼杀了吴为与他之间的爱情,最后两人结束了这段婚姻。
反观张洁的现实婚姻,她与第二任丈夫孙友余历时二十七年的婚恋也同吴为和胡秉宸的结局一样。胡秉宸可谓是文学化的孙友余。孙友余是个老革命,新中国成立后为某部的副部长。两个人是半路夫妻,但是婚后生活并不幸福,最终两人的婚姻破裂了,张洁在当时的知名度较高,两人的婚恋经历让这次再婚事件卷入政治事件中,使张洁受到较大的伤害。张洁在这段感情里付出了自己所有的爱和勇气,原本两人在一起后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然而,我们从《无字》中不难发现,张洁再婚后对男性和感情的态度是失望的。张洁的创作从梦幻美好的爱情图景的描绘逐渐转向两性文化的审视,作品中的男性形象也经历了从审美到审丑、从完美到缺失、从男神到庸人的转变。作者亲手解构了她早期所建构出来的乌托邦式的爱情世界,并开始直面男性的缺陷,在作品中呈现了苍凉的情感,作家的写作更贴切现实,逐渐解构了理想化的爱情。
张洁与孙友余的感情经历的爱与恨、得与失似乎在《无字》得以言说。仔细阅读不难发现,张洁尽可能地把男性的品格缺陷归咎于特殊的时代。她在文中把胡秉宸诿过于人、自私自利这样的行为归罪于他特殊的职业,是因为他的地下工作性质而导致的遇事先保全自己。张洁努力从外部环境寻找人性变化的原因,她对胡秉宸的转变进行开脱。从这里可以看出,无论张洁经历了多少的伤痛和绝望,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片真诚,自始至终地寻求人类永恒的精神挚爱。
二、亲情关系的投射
《无字》不单单在感情经历上映照作家的生活,在小说的开篇题词上“献给我的母亲张珊枝”,就体现了作家与母亲的亲密关系。这篇小说里对“父亲”和“母亲”角色的描写和现实生活中张洁所经历的生活密切相关。奥地利著名精神病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说过:“人们童年时的情境可以用许多不同的方式做出解释。不幸福的童年经历完全有可能被赋予完全相反的意义。”[4]因此,童年对于一个人理解人生意义有着极大的影响。张洁的童年并不美好,这也影响了她今后的创作。张洁在《无字》中对顾秋水形象的塑造,正是她对父亲这一角色的失望。
《无字》中的顾秋水把叶莲子和吴为抛弃,使得吴为从小就失去了父爱,在她的生活里,只能小心翼翼看别人的眼色行事,这也是她没有安全感的来源。当叶莲子带着吴为去香港找顾秋水,年幼的吴为不仅看到了父亲对母亲的暴力虐待,还亲身经历了来自父亲的毒打,父亲这一角色不仅没有给予吴为正常的温暖,而且致使她遭受心灵和身体上的创伤。这一切加深了她对父亲的仇恨,使得她更依赖母亲给她的温暖。张洁的母亲张珊枝同叶莲子一样也是自幼丧母,被寄养在亲戚家。后来她跟随父亲和继母生活。从《无字》中对叶莲子生活状況的描写不难看出,张珊枝在继母那里的生活并不好过,结婚后大概是被丈夫遗弃,她带着张洁艰苦度日。单亲妈妈带着女儿长大的艰辛是不言而喻的,作者在《无字》中将顾秋水塑造成不负责任的男性形象,就是对父亲这一角色的失望,也是源于张洁本人对父亲的缺失记忆,她和母亲生活得越艰难,她就越把原因归咎于父亲的缺席。
张洁与母亲常年相依为命,因为两个人所经历的爱情和婚姻的曲折,两个人就更加惺惺相惜,都把彼此的感情寄托到对方的身上,特别是张洁对于母亲的爱超出常人。所以在母亲去世之后,张洁曾一度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常常在房间落泪,精神萎靡不振。她甚至与母亲留下的一只小猫相依为命,把对母亲的情感寄托在猫的身上,并且产生了浓厚的感情。在《无字》中,不论是吴为父亲顾秋水形象的塑造,还是吴为与叶莲子艰苦度日的经历,这些情节都可以看出张洁童年经历的影子。《无字》中的吴为,由于父爱的缺失,她一直在努力寻找像父亲一样的另一半,造成她畸形的感情观,这也是她与母亲的亲密超越常人的缘由。
三、理想情感的追寻
张洁一方面由于历经岁月的沧桑,另一方面由于丧母的悲痛。她开始在更高的层面来追寻自己的理想情感。《无字》这部作品写了许多丑陋不堪的男性形象的同时,作者也转变了自己对爱情和亲情的认识,她从早期崇拜理想男性到以平和超脱的心态来面对男性的转变,表现了作者想要追寻的理想主义情感。
张洁母亲的去世,让她明白了亲情的重要性,她在《无字》中写了叶莲子拔掉输液器结束了生命,以此来提醒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对母亲的愧疚心理。张洁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本可以陪着母亲,然而她却和丈夫在一起,她拿自己的命去爱的男人,后来发现并不值得她爱。母亲去世后,她才醒悟,爱人不是唯一的,母亲才是。张洁自小跟随母亲生活,两个人一起度过了艰难的岁月,张洁对母亲有着特殊的依恋情感,母亲的离世使得张洁的心情悲痛万分,更是加剧了她对男人的仇恨心理,她心目中造就的理想真爱的幻灭更加强化了她对母亲的依恋。
张洁在《无字》中表现的理想主义情感可以通过禅月这个人物形象看出来,她是女性理想状态下期许的人物。墨荷是《无字》中的第一代女性,她的生活状态就是受压迫的女性形象,是男权社会下的地位低下的女性形象;相比之下,第二代女性叶莲子是比母亲墨荷有进步的,她依靠自己的工作勉强度日,不过她依然保留传统的观念,认为家庭里的顶梁柱是男性,她的这种认识将自己固定在男人的传统认知中,无法让自己摆脱中国长期的社会认识和社会形态;第三代女性吴为是这部小说里面的重点人物,她是一位有独立能力的女作家,却仍然摆脱不了依赖男人的观念,她始终觉得自己可以在生活中依靠男人,父爱的缺失让她更加向往异性对自己的爱,渴望从另一半那里得到幸福,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男性身上。文中的禅月是一个独立的女性形象,在她的思维里面她已经摆脱了男尊女卑的这个观念,她认为女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属于自己的幸福不应该依靠男性来得到,她声称自己不会像吴为那样去爱,她对生活充满热情向往,她在最后,选择出国留学的道路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幸福和价值。吴为的另一个私生女枫丹在吴为的影响下,她走进了另一个极端,虽然事业有成,但是她没有婚姻,坚持独身一辈子。这四代女性在男女情爱里是不断成长的:从生殖工具——自我谋生——经济独立——人格独立。作者寄希望于下一代的理想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实现,而她在《无字》中所展现的几代女性变得越来越独立,正是她对理想主义情感的追寻,她在努力摆脱传统男权社会中男性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追寻一种女性心目中理想的情感状态。
“张洁早期的作品是梦,是将她的梦显为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不值一文的现实,恶浊的、丑恶的现实——女人的地狱;是现实彻底挤碎、榨干了梦的残片之后,女人无路可走的境况。”[5]作者在经过梦的破碎后,她对现实感到绝望和遭受生活的创伤后开始寻找理想状态下的情感,她不再寄希望于男性来拯救自己,而是试着自己來救赎自己。她写作前后期之所以有很大的转变,离不开她的情感经历和当时社会环境的影响。
参考文献:
[1](法)西蒙·波伏娃.第二性——女人[M].桑竹影等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432.
[2]寿静心.女性文学的革命[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205.
[3]张洁.无字[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284.
[4](奥)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自卑与超越[M].顾天天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11:8.
[5]戴锦华.“世纪的终结”:重读张洁[J].文艺争鸣,199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