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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有”“主体”与“公有”“主体”

2021-12-20刘旭

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评论 2021年6期
关键词:公有制道家

刘旭

摘要:文学必然是政治启蒙之下的“主体”,其经济基础实际是私有制,西方式“主体”在破裂数十年之后已经走入绝境,特别需要一个新的“主体”来彰显人类文明和文学的“有为”性和“共存”性。鲁迅以降的中国乡土小说实为启蒙之下的“民族国家寓言”,其背后即是私有“主体”下的主奴辩证思维。中国乡土小说也有另样的生机,如莫言笔下的乡村与赵树理类似,即东方文化传统之下的“无主体”式的存在。中国乡村的生存问题远大于主奴问题,更重要的是城市和乡村的共同存在及发展问题,而中国的公有制则在新时代提供崭新的公有式“主体”建立的可能。

关键词:主奴辩证;公有制;新主体;道家

鲁迅引领的百年启蒙时代,即是以现代“主体”为核心的以文学为工具的全民西化运动,启蒙思考的问题包括个体的“存在”和民族国家意义上的“存在”。一般来说,在资本主义式的现代“主体”观之下,城市和乡村是必然对立的,城市意味着文明,乡村意味着落后,这是资本化的现代必然的二元对立预设,不然人类社会就会失去“发展”的动力,与把社会主义作为“天敌”的预设一致。

从某种意义上看,人类有了思维才有了“存在”。现代哲学之父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正是现代主体性的典型写照。动物界的虎狼猫狗鱼鸟蛇龟则不然,它们没有人类意义上的“思维”,其“存在”就无所谓“意义”。从中国道家来看,无思维的存在才更像真正的存在,即思考同样无意义,而且它过于“有为”反而违反了“无为”的原则,道家认为“思考”会让人类越来越“聪明”,越聪明就越会生出事端,膨胀欲望,让人类像春秋时代那样堕落,因此要“绝圣弃智”。但西方人可不那么想,从亚里士多德以来,西方人一直执着于人类智慧的“成长”,一大标志是不断地追求“真理”,阐释“真理”,探讨达到“真理”的途径。如从黑格尔看来,面向“绝对精神”的思维是达到“真理”式“存在”的唯一途径——连数学和物理定律都是“有缺陷的”知识,他认为通过辩证地哲学化思考达到主体与客体的统一,就达到了真理或者某一方面的真理。[1]他定义的“真理”类似一种状态,一般是主客体在绝对精神层面上获得统一。“主体”与“客体”,或者正是黑格尔意义上的人类存在的两种状态,可以通向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一种是“主人”状态,一种是“奴隶”状态。黑格尔的思考可以说是哲学史上最经典的主体论体系之一,它是集中对人类存在价值的思考。所有被西方理性体系俘获的非西方文化圈也都会首先面对这个问题,如日本、中国和印度等。对于新文化运动以来的中国,启蒙为中国思想文化界及体制的主流,启蒙所要解决的问题也是主体和客体的问题,鲁迅的阿Q在启蒙话语之下正是一个无“主体”的“客体”,其處于黑格尔意义上的“奴隶”状态,第三世界的“民族寓言”[2]就此产生,也决定了中国启蒙主义一开始的定位就是自我他者化,自动把整个民族和国家置于西方意义的“奴隶”一方。文学尤其明显,在整个启蒙运动中,文学的“启蒙”作用可以说最大。究其原因,从西方文学批评史来看,无论对于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还是列维-斯特劳斯、弗莱、巴特,还是马克思、海德格尔、杰姆逊,文学都是“群体”的象征,“启蒙”兴起之后的中国文化界非常完整地移植了这一思想,在“国民性”未成为潮流之前,从梁启超开始就已经发起“小说界革命”“文界革命”和“诗界革命”,其目的正是改造“国民精神”。

鲁迅和周作人兄弟二人继承的正是严复、梁启超开启的改造国民精神一脉,并成为百年中国主潮。鲁迅在小说中多次直接表达对“国民精神”的担忧,如《故乡》中的直接启蒙话语: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辗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此片段为小说临近结尾,全篇的倒数第三自然节,鲁迅的那个“我”发现下一代的“阶级差”友谊在重演,于是借叙述人之口直接发出一通感慨。这是隐含作者特意安排的一个关键环节,没有它,鲁迅本人的情怀就无法直接展现。鲁迅强大的“问题”意识和民族国家关怀使得他总是要迫不及待地把“问题”本身甩给接受者,力图使他个体的思考变成国民大众的普遍思考。这个片断也不例外,“新的生活”明显是加了“启蒙”标记的“生活”,它需要一个强大的“启蒙”力量才能实现,而鲁迅找不到,也只得在绝望中表达“希望”。看文中的修辞,对底层人物明显是不满的,似乎两相“隔绝”的原因主要在闰土那儿。这明显是一个精英在思考,在独白。“我在走我的路”,明显是在责怪闰土没跟上他的步伐。“精英”们预设的“发展”之路,就是要改造“国民性”的“伟大”之路。但是,闰土是真的因为生活才“麻木”吗?最根本的是,闰土是“麻木”的吗?一只猫没有表情就是麻木吗?鲁迅凭什么把闰土定义为一个被生活压垮的失败者?鲁迅就胜利了?因为他有很多的知识?实际上,这正是庄子式“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鲁迅成了惠子式的“自语者”。鲁迅在两千万字的文字遗留中从来没有显示过,他是否了解一个事实:贫苦农民的快乐是不是存在?鲁迅默认了所有“未开化”的农民都像闰土那样“麻木”,才会有他坚持一生的“铁屋子”理论。问题是只有启蒙才能带来快乐吗?他难道从来没有看到过贫穷的农民一样也有神采飞扬谈笑风生的时候?鲁迅的理论预设是把广大的人民都当成了化外之民或猫兔之类。而他自己才是尼采或黑格尔式的“主体”式人类。先定义别人为“非人”,已经非常可怕了。谁给你的这种权力?正是西方所谓的人道主义,所谓的存在,所谓的伦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制造事实上的奴隶,现代社会却以自由和民主为由制造精神上的奴隶,奴隶同样也是被培养的。此可谓语言的更大的暴力。“启蒙”者们却仍然自以为掌握了真理,却不知一生仍然是陷于“主人”的幻觉的奴隶,如同庄周之梦和蝴蝶之梦,梦梦相叠,梦中无主,而梦中人却把自己“当作”主人,而“主人”恰恰是那个梦境的营造者——西方或者蝴蝶。鲁迅的《故乡》由于其“自语”的特色,更加是一个现代语言迷宫。《故乡》中上述片段之后就是举世闻名的“路”的“希望辩证法”——希望如无路之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鲁迅正因为非常自信地“知道”希望是什么才会那样“辩证”。但他凭什么认为他就是对的?他凭什么确信他发现的那个“希望”真的就是全体中国人的“希望”?

究其源,其症结在于鲁迅的时代与日本当时对西方的单向度膜拜一样,只看到西方的优点,并拿其攻击自己民族的一切,以致鲁迅不顾一切地支持汉字拉丁化和全盘西化的主张,甚至故意极端地建议青年一本中国的书也不要读[3]。实际上西方化的思维不可能解决中国的问题,特别是乡村问题,农民问题更是不可能。鲁迅虽然开创了中国“乡土”小說传统,他写的却不是真正的乡村,而是把农民作为中国人的象征写出中国人的“国民性”。所以一定要明白,鲁迅笔下的“乡村”并非乡村,“农民”也并非农民,即“乡村不是乡村”“农民不是农民”之小我“主体”式的似是而非之境。但他却不可替代地创造了百年中国的乡村叙事模式。

纵观启蒙百年,从鲁迅到赵树理到莫言式的问题意识都指向民族的生存问题。对于鲁迅来说,阿Q不仅是中国农民,同时又代表着中国乡村,进而代表着中国人,是第三世界“民族寓言”的最有代表性的典型。阿Q的存在是当时和之后上百年全体中国知识分子心中的痛。赵树理不同,他从乡村外部灌注了另一种“主体”式的希望。鲁迅面对的是“愚昧落后”的中国乡村,而赵树理面对的是同一个“愚昧落后”的乡村,在文学上鲁迅塑造了阿Q这一经典形象,赵树理也塑造过一个解放区的阿Q形象福贵(《福贵》),他们的最终目的也相同,都是要解决他们面对的乡村问题,但他们对待乡村和农民的态度却截然相反:鲁迅代表绝大多数启蒙知识分子,很少从乡村内部思考问题,都是外部的强力“启蒙”;而赵树理是少有的“内部”式叙事,有着鲜明的“反启蒙”“反现代”特色。人类的“想象”是个大问题,立场不同,想象就天差地别,从这一点上可以说,“问题”是每个人的安身立命之所。两人迥异的乡村想象的关键在于乡村定位的不同,对乡村价值评判和接近乡村的切入点都明显不同。

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判断对于人类社会影响深远且永不失效,就是所有人类社会活动都是政治的,背后必然有意识形态的影子。文学作为政治化程度最高的人类文明的精神产物之一,更是在意识形态的严密控制之下。

民主和自由在资本家的把持之下已经变成人类自私本性极端阴暗之所,当前美国对中国的全世界范围内的双标式攻击,就是人类文明的私有制之癌的症候。特别是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之后,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把西式民主和自由的阴暗面当成正面价值大力鼓吹,以大棒和经济手段双管齐下控制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美国优先和特朗普特先把私有制下的自私和罪恶最彻底地暴露在全人类面前。

从文化上看,私有制民主社会另一个重要的崩溃点是西方对宗教的谜之自信,在今天来看是文明的谬误。宗教直接与文化传统相关,西方人一直对基督教推崇倍至,把其他宗教一律视为他者。这背后正是西方式的“私有”主体在作祟。中国当然是东方主义重镇,当前在中国仍然影响巨大的马克斯·韦伯对中国道教的研究由于时间问题、中西文化差异问题及资料不足问题而错误百出,大部分结论都是臆想(最关键的是道教从来都不是中国文化的主流,道家才是),如他得出中国不能成为现代国家的原因是中国没有基督教那样的宗教,一大帮中国启蒙知识分子在其后人云亦云摇旗呐喊,一时间似乎绝大多数中国人都相信有了基督教中国就有了希望和未来——西方也努力地渗透中国,进入中国农村,基督教的影响之广让人瞠目结舌。今天看来韦伯的结论是个根本性的错误判断,说它是东方主义的另一个“将逝的幽灵”也没问题,从“本质”上讲它也是西方中心主义和种族主义的阴暗结果之一。其实是宗教让世界更狭隘,无论历史还是现在世界上的战争半数以上源自宗教的排他性和宗教冲突,或者是以宗教为借口。美国的侵略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失败宣告了基督教世界的失败,把其他宗教全列为异端的双标式西方中心主义的规则也土崩瓦解。西方人或者是故意不明白,中华民族的宗教就是进退合一的儒道文明,是中华民族千年不灭的生命力的源泉。

在社会主义中国越来越强大的今天,资本主义已经暴露出越来越多的弊端,甚至毫不掩饰人性上的无耻。不得不说,资本主义真的日薄西山了。1859年,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说道:“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4]同理,消灭“私有制”的过程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西方的私有制之所以日薄西山,是因为西方的个体中心已经进到了绝境,西方人在“现代性”权威话语控制下,只能从“个体”出发思考问题,却对“公有”和“集体”抱有瘟疫一般的恐惧。那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一直抹黑共产主义的结果,反“公有”成了西方人集体无意识中牢不可破的一部分,像一个幽灵,更像一个魔咒。资本主义的“人文精神”曾经起过解放和革命作用,但在今天,资本的“人文”在“后资本”时代分崩离析,马克思说资本主义一直在自掘坟墓,此言不虚,为了对抗共产主义,他们全力鼓吹个体鼓吹自私,现在遭其锥心反噬。马克思所说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实际一直未变,资本家从来就没好过,面临经济危机就发动战争,转嫁矛盾,当前中东、墨西哥、南美和阿富汗几千万人生灵涂炭就是拜美国所赐。质言之,当世界的贫富分化问题、环保问题、种族问题、宗教问题及战争问题都需要“集体”和“公有”来解决的时候,西方文明就暴露出“反文明”甚至“反人类”的一面。西方在疫情中的“反智”与西方政客们厚颜无耻地拿全世界人民的生命做赌注,就已经宣告了西方文明的终结。

此时也是社会主义扭转世界乱局的良机,中国在努力地发现和创造改变世界的良方。中国乡村的大规模“扶贫”是个非常好的方法和契机,即通过对乡村的扶植和改造,重新建构或恢复被所谓自由市场蚕食的“公心”。而私有制摧毁人类文明的根源就在于有意地以“私”为名目不断制造人为的不平等。即富者愈富,穷者愈穷。当前美国 1%的人口拥有40%的财富,10%的美国人口拥有80%的财富,一些西方政客和追随者还美其名曰“自由”和“人权”。而且其门下的各种高深“理论”同样为同种精英所创造,其背后绝大多数有一个精英化的隐含的意识形态化的“智商论”前提,即智商高者治人,智商低者治于人,并从丛林法则出发默认了弱肉强食的宇宙规则,形成了“三体”式“黑暗森林法则”:我灭掉你,与你何干。就像美国当下在全世界不择手段地围堵抹黑中国一样,其背后正是私有制下的资本逻辑:遇到对手,只能你死我活,绝无和平共存一维。换成一般人的逻辑就是我比你有“能力”,当然比你先享受权利。这正是私有制对人类文明最大的反动。强大的利益优先原则一开始就将大众和日常排斥在真正的“解决”之外,即使有,也是奴隶式的解决,如同解决奴隶的吃喝拉撒问题,其主要目的也是要保证“主人”身份的“可持续性”。如何摆脱利益对人类的控制是个真问题。

质言之,西方的溃败与其成为人类文明的反动,正是“私有主体”极度膨胀的结果。人类文明需要另样的“主体”来消除“私有主体”的负面。

世界上的“问题”全是人类的问题,直到现在人类的问题几乎都没有解决。文学更不可能,相反,大部分文学经常有意或无意提供与“反动”意识形态相合的错误思路。从某种程度上看,“主奴辩证”之类看似深奥的思考不但未能解决人类的基本问题,反而使人类社会的主奴結构更加牢不可破。或者有些作家能够提供不同的“解决”思路,作家直接面对宇宙“大世界”形成的形象化的“模糊伦理”,反而经常比哲学更有强大的包容性。作家的思维方式不同,他们能够在“混沌”中去化用各种思想。赵树理即是一个启蒙的“异类”。

和鲁迅代表的启蒙者把乡村变成城市和现代的“他者”不同的是,赵树理的乡村出身与坚定的乡村立场决定了他的解决方式是乡村内部的解决,在乡村伦理的基础上结合社会主义革命为乡村的人们设想一个更合理或更有幸福感的生存模式,他就凭着自己的立场设想了以“有限公有”为基础的中国乡村的未来——可惜当时的政策未能延续下来。而莫言的复杂传统根基决定了他更倾向于道家式的解决,对于乡村问题,莫言的解决应该算是根本解决。这个根本解决实际就是不解决,而不解决就是解决。如同《生死疲劳》中道家式的“轮回”,只要人类存在,只要乡村存在,那种轮回就会永远延续。因为在他眼中,这一切也如自然界一样复杂浑厚,不必说清楚人类是什么世界是什么,只需留下无数无解的问题。宇宙静默亿万年,无解就是有解,有解就是无解。世界的存在实际不需要解释,解释是人类执着的语言幻象。

同为东方国家,日本现代化过程中的乡土文学也面临同样的乡村他者化问题。日本作家藤本惠子的乡土文学中以战后日本农村从恢复进而走向现代化进程为时代背景,在新时代背景下,主人公们继承了日本农民文学中对“土地”的概念的重视,他们在有着脱离农村倾向的同时,又感受着“人与土地共存”的意识,体会着“守护农田、守护祖坟”的宿命感,这也是他们最终又能回到农村的原因所在。但和中国情况类似,能认识到乡村的独特价值的作家并不多,多数在启蒙控制之下把农村他者化,或者以城市价值淹没乡村,或者把乡村与城市尖锐对立,却很少有人能做到共存式思考。这都是西方的私有主体下的困境。私有之下只能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美国已经把这一点推到了极致,所以日本最理解乡土的藤本也没有彻底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重点是政府的私有制经济基础不让其解决,日本核废水事件已经充分暴露了资本家的唯利法则下的反人类本性,而“文明”多数是殖民和掠夺的借口。韩国更彻底,财阀罪恶累累,反而是总统不断进监狱,原因正是资本家完全掌控了政府,自由、平等和乡村的发展都成为政客们的询唤伪“主体”的无耻谎言。

当前中国针对乡村的“扶贫”却正在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由中国政府大力推行的“扶贫”政策在建立公有意识方面的重大意义可以和解放区时代的“土地革命”相提并论。为什么是中国?因为中国有重集体的传统,中华民族的民族意识之中天然有着“公有”因素。

1973年,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在《展望二十一世纪》[5]一书中与日本人池田探讨人类的未来,汤因比认为世界的希望在东方,西方文化行将就木,而人类的希望不是在日本,“东方的希望在中国,中国文明将一统全球!”此书的前言就开宗明义:中国的道教、儒教,以及中国化的佛教,包括与日本的神道教,都能协调共存而形成了当地的生活模式。相反,西方宗教是排他性的,具有依仗暴力强制推广的倾向。例如,十字军东征,再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对墨西哥和秘鲁土著民族的强行信教等。而中国的儒道文明却包含了和平共存的公有式思路,与新时代的马克思主义相合,就有可能形成一个更“文明”的以公有制为经济基础的社会形态。

当人类世界的“私有制文明”出了问题的时候,才显示出中国的乔燕(贺享雍《时代三部曲》)和马得福(电视剧《山海情》)这些扶贫干部形象在“后资本”时代的巨大意义。很多私有制式的“现代化”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必须要由“公有”来解决。《时代三部曲》中写到贫瘠的山区有一些村民舍不得祖业,生活就“天然”地艰难,如果是在资本主义私有社会,就会任其自生自灭,他们称其为“自由”。中国的扶贫不同,小说中扶贫干部把严重缺地缺水的黄龙村整体搬迁,土地增多了且水资源丰富,农民终于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不要小看这种看似很表面很世俗的“扶贫”,其关键点不仅在于物质上的公平,而更在于作为“物质启蒙”之后的“精神觉醒”,“扶贫”会把公有意识散布到乡村和城市的各个角落,形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

从某种程度上看,“扶贫”在中国乡村是在赵树理的乡村想象基础上向共产主义迈进。正像赵树理《三里湾》中展示乡村未来的“第三幅画”,即合作化耕作。赵树理的想象很了不得,如果“扶贫”大业完全实现,就是1950年代赵树理期待的那个伟大的“未来”:土地使用权仍然属于农民,但经过土地流转,实现了集约化作业,运作形式和资本主义大农场一样,土地所有权却是集体的,就实现了保证农民利益基础上的“公有”化生产关系的建立。即把“有限的个体性”与实质上的公有结合起来,既保证了现代个体意义上的家庭利益,又不断往社会主义“大公有”进化。当“进化”到“有限的个体性”带来的收益不如公有的时候,全面公有的时代就要来临了。和赵树理一直被“启蒙派”斥为“不现代”甚至“反现代”一样,“扶贫”也被相当多的人曲解为政绩工程(以美国为首的资本家还操纵西方媒体把“扶贫”和“人权”恶意挂钩),同时和赵树理文学被启蒙知识分子贬低为党的宣传手册一样,很多人很难相信共产主义能够到来,所以就不相信大众或农民能够被培养起公有意识。这就是百年“启蒙”的悲剧性盲点。

在我们这个“公私”制度转变的大时代,特别需要赵树理那样的心在乡村又有世界意识的真正社会主义作家。同时,没有道家就没有苏轼也不会有李白和杜甫,文学一直被看成是人类文明的精神净土,从《沧浪诗话》《文心雕龙》等中国古典诗论看来,道家就是文学的最高境界,如同现在的莫言,空灵又现实,一方面关怀乡村和底层的生存状态,一方面又超越了人类中心主义。但他太超前,他的设想应该与马克思主义的最高设想共产主义社会殊路同归,这是至少几百年后才可能实现的无为之大同之境。现在还不太需要道家的“无为”,当前人类的大部分成员还是要努力地“有为”,就像封建时代的主流是儒家一样,儒家是不断进取,而道家仍然重要,它让人在挫折和失败面前重新海阔天空,无限增强人类的包容力和忍耐力,它是中华民族强大的生命力的文化根源。当前的“有为”是要在中国特色的“新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努力地以公有式“主体性”取代走入绝境的私有式“主体性”,这是人类文明一次重大转折,马克思预言的公有化人类新时代将来临,而文学也将迎来一个公有化主体的时代。城乡的共存与平等“进化”需要公有制的社会形态。乡村文学必须改变思路,向竹内好意义上的赵树理靠拢,即以反现代的方式实现对私有制下的现代主体的超越,向共产主义式的“公有化主体”迈进。

总之,现在是亟须“公有主体”的时代,文学也需要建构公有基础上的新行动主体,以应对当前私有制全面走向反动的时代。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儒道传统的结合将是一个“新人类”文明的发端。我们的城市文学和乡土文学都面临这样一个伟大的转向。

[注释]

[1][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贺麟等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29页。

[2][美]弗雷德里克·杰姆逊:《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中的第三世界文学》,张京媛译,《当代电影》,1989年第6期。

[3]见鲁迅:《青年必读书》,最初发表于1925年2月21日《京报副刊》,后收入《华盖集》。

[4]中共中央马恩列斯编译局: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上),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 83 页。

[5][英]汤因比、[日本]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汤因比与池田大作对话录》,荀春生、朱继征、陈国梁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129页。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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