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形象研究
2021-12-15李源黄贤秀梁勤超
李源,黄贤秀,梁勤超
中国近代是中华民族进程中一段特殊的历史时期,在这一时期,中国社会内忧外患,危机重重。社会各界诸多有志之士为中华民族的前途担忧,同时为改变中国的历史命运进行着艰难的探索。个体的力量虽然微小,但是“群体在世界各民族生活中历来发挥着重要作用。”[1]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作为近代中国社会的一个特殊群体,在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以积极的群体姿态出场,在民族和国家意识觉醒、“东亚病夫”刻板形象的改变,以及武术文化的传承与发展等方面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近年来,专家学者对武术家群体的研究主要围绕以下几个方面展开:一是武术家群体的生存状况与空间流动问题。认为近代前期武术从业者群体生存空间集中在社会底层,带有江湖色彩,其群体的职业流动呈现“从官方到民间”的特点[2];从门户视角出发研究了民间武术家生存状态及发展问题[3]。二是武术家群体(武术从业者群体)特征的研究。认为以武术为媒介组成的武术群体在中国社会中普遍存在,武术群体呈现为小群体性、血族性与封闭性的群体特征;明清时期的军旅武术家、镖师和民间拳师等武术从业者群体的社会活动呈现“安全服务与文化创新”的总体特征[4-5]。三是武术家群体口述史的相关研究。认为应当建构以武术家为中心的口述史研究范式,推动中国武术的口述史研究[6]。
通过对武术家群体研究的梳理,发现学界专家对武术家群体生存现状、空间流动、群体特征以及口述史的研究取得了重要的成果,但上述研究偏重武术家群体的某一方面,缺乏对武术家群体的整体性研究及全方位透视。本文将形象学视角纳入对武术家群体的整体性研究,聚焦对中国近代(1840-1937 年)时期武术家群体全景式的形象透视,弥补当前学界对武术家群体整体性研究的不足。新时代中国武术文化的复兴,离不开武术家群体的力量。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形象研究,是把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挖掘武术家群体形象背后蕴含的武术精神和文化遗产,发扬、继承和创新武术家精神和文化遗产,致敬曾经带给中国武术无限荣光的武林前辈,既是对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卓越历史贡献的继承与追忆,也是新时代实现中国武术文化复兴的珍贵财富。
1 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的界定与数据来源
1.1 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的界定
现代汉语词典关于“家”的释义有11 种之多,其中与本研究相关的解释为“掌握某种专门学识或从事某种专门活动的人。”[7]凡能称之为“家”者,应当对某种技术、技艺或思想等具有相当成就和影响者。马明达先生认为:“被称为‘武术家',就表明一个‘武术人'在人品、学识和技艺方面都达到了很高水平。”[8]乔凤杰教授认为:“高尚的武德修养、深厚的武术功力才是人们公认的武术大师的标准。”[9]阮纪正先生认为:“既懂拳艺操作又有武术理论的则是武术家”。[10]基于此,“武术家”可视为在武术技艺及学识上具有较高造诣和重要影响的武术人。
“群体”原意是指同类生物个体的集合。后来“群体”的概念引入人类社会学研究的范畴。人类社会中的群体,不同于生物个体的集合,由于“人类群体具有了文化性联系,使人类群体的结构和职能远比动物群体复杂和高级,人类群体由其文化性所决定,它不再停留在‘同类个体的集合'的形态上,而是逐渐改造个体使之整合为一个有机统一体。”[11]
基于上述分析,“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可界定为在中国近代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内,在武术技艺和武术学识方面具有较高造诣和重要影响的众多武术人组成的有机统一体。从社会组织的角度来看,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并没有明确的组织机构,也没有明确的群体宗旨,只是众多武术家组成的集合体。因此,武术家个体和武术家群体之间并不具有严格意义的组织关系,武术家群体具有极大的松散性和自由度,我们把这一历史时期的武术家个体集合看作一个有机群体来研究,正是基于武术家个体与武术家群体之间的特殊关系。换句话说,武术家群体形象是从诸多武术家个体形象升华而形成的群体影像,个别武术家个体的负面形象并不影响也不能代表多数武术家的正面形象。把武术家群体作为一个有机整体进行全方位分析透视,是把武术家个体的发展纳入到群体发展线索的视野,试图“量变引起质变”,将众多武术家个体力量放大为武术家群体的“集体力量”,将众多武术家个体塑造的形象升华为武术家群体的主体形象。
1.2 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数据来源
数据主要来源于晚清期刊全文数据库(1833-1911年),晚清期刊全文数据库增辑(1833-1911 年),以及民国时期期刊全文数据库(1911-1949 年)。在上述文献资料全文数据库,检索关键词“国术家”“武术家”,并将检索时间设定为1840 年-1937 年,检索有效期刊189 种,主要包括:《国术统一月刊》8期、《中央国术旬刊》21期、《国术周刊(天津)》13期等。同时根据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界定,结合《国术名人录》[12],以及维基百科、百度百科、互动百科等互联网数据库,筛选、整理出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代表性成员144人(表1),作为本研究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的主体构成。
表1 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主体构成一览Table 1 the Constitution of Subject of the Wushu Expert Group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续表1
2 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的出场及群体特征分析
2.1 中国近代社会转型背景下武术家群体的出场
中国近代是中国社会转型期,两次鸦片战争、洋务运动、百日维新、辛亥革命等重大历史事件相继登场,使当时中国社会结构表层震荡十分剧烈,但没有使近代中国社会的深层结构产生根本性变化。在社会结构转型、权力转移和改变被压抑被扼制的过程中,中国武术家群体的出场起到了重要的历史作用,是中国近代社会结构转型中重要的变革力量之一。
“要了解一件艺术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设想他们所属的时代的精神和风俗概况。”[13]对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的了解同样要深入考察中国近代这一特定时期的社会精神和风俗状况。社会结构转型中现代国家和民族的想象和建构是伴随着国民意识的觉醒进行的,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的出场正是这一历史时期国民意识觉醒的时代产物。“国民者,以国为人民公产之称也。国者积民而成舍民而外,则无有国。以一国之民,治一国之事,定一国之法,谋一国之利,捍一国之患。其民不可得而侮,其国不可得而亡,是之谓国民”。[14]可见,国民是现代国家民族的主导者,是国家治理的主体。现代国家国民意识的觉醒,结束了封建帝制根深蒂固的臣民奴隶思想,“拔去奴隶之根性,以进为中国之国民”,现代民族国家想象和建构的“国民”观念,唤醒了近代中国奴役的“臣民”对 权利“国民”国家治理主体的想象。
武术家群体作为社会底层民众的武术技术精英,在“尚武救国”理想的支持下,成为国民意识觉醒的践行者,对社会结构转型起到了巨大的历史推动作用。把中国近代武术家作为一个群体角色,置放于中国社会转型和社会秩序变革的历史潮流中整体考察,因为角色是社会结构中最具体和最基本的要素,“所有的社会体系包括政治体系,都是由角色构成的。”[15]社会秩序体现了社会将以何种价值标准和组织方式来配置、安排社会角色,规范社会角色的行为,以适应整个社会体系的有序运作和发展需要。中国近代武术家作为社会群体角色的出场,塑造了一代武术家群体在那段动荡时期丰富的武术形象,成为推动社会转型革新的强大群体力量。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既是中国传统武术文化的载体,也是那段特殊历史时期中国社会转型和中国武术发展的见证者。
2.2 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特征分析
中国近代武术家这一特殊社会群体,不仅生活在中国近代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而且由于习练中国武术这一共同的民族传统文化而将他们有机的联系在一起,并呈现出同一的、独特的群体行为特征。
一是,武术家群体的分布和演练拳种具有鲜明的地域性特征。从武术家群体的地域分布看,主要集中在河北、山东、河南、广东、北京、天津以及山西省。其中,河北75 人,占比52%;山东13,占比9%;河南和广东各为10 人,占比约为7%;北京和天津各为8 人,占比约为6%;山西7 人,占比约为5%。武术家群体的地域分布是与地域特征与地域文化密切相关,同时也形成了各自地域特色的拳种文化。从演练的主要拳种看,太极拳为36 人,形意拳为26 人,八卦掌为23人,少林拳和八极拳为8 人,查拳6 人。河北省作为武术家群体较为集中的省份,其演练拳种相对广博,主要有太极拳、八卦、八极、戳脚、通背拳、披挂拳、少林拳等。山东省武术家群体演练的拳种主要集中在螳螂拳和查拳;咏春拳和蔡李佛拳是广东武术家群体的最爱,而河南武术家群体演练最多的拳种则是太极拳。
二是,武术家群体大都具有相似的底层生活经历。对于中国近代武术从业者群体的生存形象,学者唐芒果、蔡仲林认为:“群体主要集中在社会底层,并带有一定的江湖文化色彩,社会地位低下。”[2]“江湖”的本意是江河湖泊,引申为“天下”的指称,并转喻为多重意义。现实生活中说到江湖,人们多想到“江湖义气”“闯江湖”“走江湖”“江湖骗子”之类的词语,感情态度一般偏于贬抑。“江湖拳师”又称“扁利子”“边爪子”,是指那些以走江湖卖艺为生的拳师群体。江湖拳师一般行走江湖,漂泊不定,只有极少数的拳师有自己固定的卖艺场所。而镖局同样是武术家群体生存的底层空间。根据历史记载与考证,中国第一家镖局诞生于清代。中国近代时期,众多武术家群体为了生计开设镖局,并进入镖师这一行业,如“单刀”李存义创始的万通镖局、“大刀王五”王子斌创设的源顺镖局、“神拳寮迈伦”宋彦超开设的会友镖局等。“民间拳师为了更好地谋生,其群体出现了向城市流动的现象,有的民间拳师把广大乡村孕育生发的武术推广到城市中来。”[16]
3 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形象解析
3.1 国家与民族意识觉醒的践行者:近代中国武术家群体主体形象
中华民族是统一的多民族的国家,既体现了中国历史发展过程中多民族统一的客观事实,也蕴含着多民族对国家与中华民族认同的集体想象。中华民族数千年的发展形成了稳固的国家与民族认同意识和文化传统,在中华民族发展历史过程中,每逢国家危难关头,民众的国家与民族意识都被政治诉求激活。因此,中国近代从封建专制主义国家向现代国家转型的过程中,面对西方列强侵略以及封建专制主义统治的双重危机,中华民族多族群统一的国家与民族意识被激活警醒,转化为中国近代社会结构转型和现代国家建构的内生力量。在民族危机和社会变革的历史关口,武术家群体成为国家与民族意识觉醒的践行者,在“强种强国”“尚武崇武”的历史主题叙事中,建构了那段动荡历史时期“尚武救国”的主体形象。
清末时期,国内滥施苛政,矛盾重重,国外帝国主义列强乘虚而入,内忧外患中,晚清政府衰相毕露,时局岌岌可危。晚清政府面对国内民众为了生存困境发动民变的猛烈冲击以及反抗帝国列强失败所带来的屈辱压力,社会重心开始发生倾斜,古老帝国传统社会的权威基础逐渐崩塌。在“救亡与图存”两大历史主题叙事中,社会有志之士呼吁“尚武救国”,武术家群体作为“尚武崇武”的特殊社会阶层,促成了更多普通民众国家与民族意识的觉醒。在“社会整合”阶段武术家群体担当了“尚武救国”的重要社会角色,在这一角色强烈示范效应的影响下,掀起了全民族“崇武”和人人习武的“尚武”风尚。
“熔冶国家与民族于一体的国族想象,作为彼时最为强势的意识形态……这就使国术运动不再仅仅局限于体魄上的强种强国,既构成涵养国族主义的手段,同时成为了国族想象与国族建构的基本内容。”[17]“凡为民族一分子,决不可不先习武道。”[18]中国武术在社会转型过程中被提升到与国家图存亡的重要地位。1909 年,天津武术家霍元甲创设的精武会,其倡导“人人习武、强种强国”成为精武会精神的精华。张之江提出:“谓无此术,即无此国,欲有此国,必有此术。亦即凡属中国国民,即应习此所以立国之国术;反言之,其不习此国术者,即非属中国国民。故他术不得称之为国术,称之为国术,必系我列祖列宗所以建国,所以图存,所以强种,所以强种之精长国术。”[19]张之江作为近代中国杰出的武术家,其目睹了国民孱弱、相习成风、民气不振倍受帝国主义列强侵略的社会现实,主张将武术提升为国术的地位,倡导所有国民都应习武,唤起民众强种救国的国家与民族意识。
尽管武术家群体整体上社会地位低下,但是张之江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影响力,其倡导的尚武救国主张,也因此得到了众多武术家的集体响应。姜侠魂称:“国技为吾国民众体育,……吾国保国强民独一无二之技术。”[20]吴图南称:“夫国术者,发扬国光,个人自卫之唯一良法也。举国民众倘能均有自卫之能力,尚武之精神,百折不回之毅力,万夫不挡之勇气,何患民族之不盛强哉? ……提倡国术之目的,在能唤起民众,使举国之人均知国术之重要,强国强种,舍此无由。”[21]1907 年9 月15 日,纽约时报发表社论《觉醒的中华》:“当拳乱爆发,外国侵略军向北京进发时,外国军队遭到了由弓箭、双刃剑、牛皮盾等武装的清国勇士们的抵抗,他们戴着丑陋的面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吼,上弦待发。”[22]清末时期,面对帝国列强的入侵下,在国家前途转向和民族命运转折的历史关口,武术家群体唤醒和激发了民众的民族国家意识,成为反抗侵略和凝聚民众的重要角色和有生力量,形塑了武术家群体国家与民族意识践行者的主体形象。
3.2 与他者较技的民族英雄:击败国外武士挑衅的民族英雄形象
“病夫”一词的原意是对病人的一般性称谓,最早见于1853 年被用来指代奥特曼帝国国力衰败的形容词。严复于1895 年首次将“病夫”一词用来比喻中国时局。严复称:“今之中国,非犹是病夫也耶”[23],隐喻中国时局如重病缠身,需要猛药去疴,带有拯救中国的警示和激励的意义。此后,梁启超把“病夫”一词转义为国民体质羸弱,倡导尚武强身,他指出:“我以病夫闻于世界……我不速拔文弱之恶根,一雪不武之积耻,二十世纪竞争之场,宁复有支那人种立足之地哉!”[24]张之江称:“习文的就只终日埋头书案,无病呻吟的,身体既得不到相当的运动,就弄成勾腰曲背,骨瘦如柴,病态毕露的样子……所以被人家骂为东亚病夫。”[25]“中国从鸦片战争起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国人成了世界著名的‘东亚病夫'。”[26]这个把武术称为“国术”“国粹”的古老民族,这个曾经创造辉煌东方文明的伟大民族,在中国近代的几百年里却被帝国主义戴上了一顶“东亚病夫”的帽子,国人对武术家群体的期待该是何等强烈?
从更深层次上讲,“东亚病夫”还隐喻着中国的制度、文明、文化及传统,在面临国内民变危机和国外帝国列强入侵的双重打击下趋于解体和消亡的可怕景象。“东亚病夫”作为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耻辱符号,在“尚武崇武”“救亡图存”的历史主题叙事中,一方面,隐含着武术家群体对国家前途和民族命运的深层担忧和恐惧,另一方面又成为激发武术家群体民族斗志和爱国情怀,进行救国图存和摆脱民族屈辱的强大动力。近代中国,民贫国弱,中国成为外国武士傲慢扬威和炫耀武功的最佳场所,俄国大力士、日本武士、欧美拳师等都相继来到中国,试图寻求凌辱“东亚病夫”带给他们的快意与想象。面对国外武士、大力士、拳师对国人“东亚病夫”的侮辱和挑衅中,武术家群体挺身而出,以其精湛的武术技艺与国外武士、大力士、拳师格斗竞技。据现有史料的不完全统计,1912 年至1937 年间,有13 名武术家与来自欧美、日本、俄国等拳师较量,谱写了一曲中国武林的正气之歌。“闪电手”张子兰(又名张占魁)1918 年携弟子韩慕侠力挫俄国大力士康泰尔;“黄面虎”迷踪拳大师霍元甲1910年吓退英国大力士奥皮音;1918 年武术家朱国福在上海战胜体高1.9 米以上,体壮如熊的俄国大力士裴依哈伯尔……[27]武术家群体在与国外武士进行格斗较技的集体出场,颠覆了他者对中国和国人“东亚病夫”的想象。
在与国外武士较技场景中,武术家群体角色已经成为中华民族整体形象的化身,演绎着中华民族在列强铁蹄下被人践踏而展现出的顽强抗争的精神力量。对于民众个体而言,擂台上的武术家是国内民众个体的自我意象,是国人面对他者凌辱情境下不甘屈辱自我抗争的化身;对于国家而言,武术家集体在击败国外武士的民族主义叙事中,形塑为民族精神的化身和民族英雄形象的武术符号,成为国人克服和最终摆脱“东亚病夫”这一中国人“集体共同缺陷”,甚至是共同“原罪”的民族力量。
3.3 武术文化的传播者:武术社团和学校场域中的武术家群体形象
在中国近代社会结构转型时期,新的学校教育制度得以重新确立,中国武术正是借助教育制度重新进入了学校场域,开始了学校武术教育的开端。民国初期,“武术作为中国传统体育开始走进学校教育的场域,承担起尚武强身,强种卫国的时代重任。”[28]武术走进学校的场域,使武术家群体以“正式职业”的教师身份进入学校,武术家群体在学校场域中的教师身份给中国武术文化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当时承担学校武术教学的主要教员都来自民间的武术家群体,这些民间武术家群体大都是武术各拳种的武术名家。据统计有14 位武术名家受聘于学校,主要有:李存义,受聘于南洋公学;陈子正,受聘于第一师范学校;耿继善,受聘于河北赵县中学;刘凤春,受聘于北京体育学校;梁振浦,受聘于河北省省立14 中学等。
中国近代这一特殊历史时期武术社团的兴起,同样是基于时局危艰和民族危机的救亡图存背景。“在武术界有识之士或者当时社会名流的倡导下建立起来的武术社团也深深烙下了这一历史主题的印记,传播和发扬武术是目的,但是通过传播和弘扬武术达到救国图存,强国强种目的却是最后的皈依,也是中国近代中国武术社团的最高奋斗目标。”[29]武术社团的建立给这一时期的武术家群体提供发挥用武之地的场域,改变了中国传统宗法制为社会特征的武术传承方式。其中,以霍元甲创立的精武体育会最有代表性,武术社团有组织的传授武艺,迅速扩大了武术影响,拓展了武术传播的范围。“中国近代这一时期建立的武术社团传授武术的形式完全摆脱了过去单一的家传、宗教传、或仅在一个秘密结社中传授的状况,而是面向社会,公开地采用团体传习为主要传承方式。”[30]
中国近代这一特殊历史时期武术家群体在武术社团场域中的重要担当是“救亡图存”和“强国强种”的引领者和践行者,由于武术社团的发起者大多为具有社会广泛影响的武术家群体,并且武术社团具有完善的组织机构和社团宗旨,由此带来的武术社团成员人数的剧增,对武术文化的发扬和传播起到了重要的历史作用。全国各地武术社团的成立,形成为中国近代中国武术发展历史中蔚为壮观的组织化武术形态,武术家群体为主导的各种武术社团为中国武术的快速发展和传播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并因此形塑了武术家群体的武术文化传播者的形象。
3.4 门户确立与流派开创者:武术生产与传承发展中的武术家群体形象
门户对于武术家有着重要的群体身份意义,学者戴国斌认为:“门户是一个与拳种、流派相关的概念”“门户是武术文化生产的基本单位。”[31]“流派”的含义基本等同“门派”,通常与拳种一词连用,就中国武术整体而言,拳种流派是构成中国武术博大精深文化体系的基本组成单位。在中国武术的发展历史中,武术“门户”和拳种“流派”的特殊渊源和依附关系,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门派林立”的中国武术文化景观。武术家群体开创的不同拳种流派以及确立的不同门户体系,在救亡图存的民族危急关头,武术家群体引领下的不同拳种门派团结一致,凝心聚力,奋勇御敌,形成了那段动荡时代武术家群体“武术救国”最美丽的历史风景。
中国近代是中国武术发展历史中的辉煌时期,在武术家群体的引领下,各拳种流派都得到了极大的传承发展,产生了太极、八卦、形意等拳派。如,姜容樵的形意拳、万籁声的自然门、宋世荣的宋氏形意拳、董海川的八卦掌等。中国近代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在民间宗教、民间结社以及武术家群体的流动中形成了不同风格的武术门户和拳种流派,形成为中国武术文化特有的个性文化形态。武术门户和拳种流派既是武术家群体对武术文化的群体生产,也是武术家群体对武术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辩证来看,武术门户的确立和拳种流派的开创,为传统武术的生产、传承和发展创造了空间,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传统武术文化的交流与发展。其中,“门户”的产生与中国传统的“宗法制”的社会制度密切相关。作为“宗法制”社会所凝聚的师徒之间的“师徒如父子”的文化传统,使得武术技艺在传承过程中建构了师徒之间特殊的“血缘”关系,师父在情感层面对徒弟的接受认同将把武术技艺毫不保留的传承下去,徒弟对师父视同长辈,表达着谦恭与尊敬,继承师父的技艺并继续传承下去。“武术在宗族内部、结社组织内部、师徒之间狭小范围和纵向单线的传播,使武术母树伸出根须,互不相连地越伸越远,终于形成众多门派”。[28]在门户体系内,“掌门人”的武术身份是被人为地建构起来的,正是由于“掌门人”拥有本门派的权力话语,所以为了某种特定目的和利益,在狭小的“门户”空间对于“掌门人”身份的争夺成为制约传统武术发展的痛点。与之相似,在整个武术社会中“门户之见”导致的“门户之争”也同样制约了武术文化的健康发展。
难能可贵的是当时武术家群体力主消除门户之见。武术家孙禄堂主张破除内、外家之说,致力于兼容并蓄、融会贯通的武术创新。武术家霍元甲打破“传内不传外”的祖训,创立精武会为展示平台积极向外推广武术。在中国近代的特殊历史时期,武术家群体在继承武术传统基础上开创确立的武术流派和门户,是武术家群体在武术社会中武术身份的确证和想象,但部分武术家群体并没有眷恋“门户”确立和“流派”开创带给他们武术身份的荣耀,武术家群体在深刻反思并批判武术门户之见带给武术发展的种种弊端的同时,给后世留下了属于那个时期武术家群体也属于中国武术的最为珍贵的精神财富。
4 结语
在中国近代历史语境和社会结构转型的双重变奏中,武术家群体与国家、民族的建构紧密相连,承担着砥砺民气、激发民族斗志、引领武术发展的多重历史责任,形塑了这一特定历史时期武术家群体的多元化形象。“尚武救国”使武术家群体扮演了国家与民族意识觉醒的践行者主体形象;在与国外武士的较技决斗中,武术家群体的出场颠覆了他者对中国和国人“东亚病夫”的想象,塑造了武术家群体不可战胜的民族英雄形象;武术家群体在学校和武术社团场域中的出场,建构了武术文化传播者的群体形象;作为门户确立与流派开创者,武术家群体塑造了中国武术生产、传承与发展的群体形象。新时代的知识分子应当勇于担当时代重任,武术学者的使命是通过自己的研究给中国武术的未来发展提供启迪与借鉴。回首那段动荡时代中国武林的过去,是为了更好地立足中国武术的现在,眺望中国武术更加美好的未来。不能忘却中国近代武术家群体对国家前途和民族命运曾经做出的历史贡献,更要倍加珍爱他们留给后世的武术精神和武术遗产,他们的家国情怀和武术精神。是新时代中国武术的发展的根与魂,激励着中国武术不断向前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