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话语视阈下的侨乡文化载体——以五邑华侨华人博物馆为例

曹 凡

(五邑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江门，529020)

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多次强调“文化自信”这一概念。侨乡文化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1]，结合侨乡特色、讲好侨乡故事、传播传承侨乡文化，是新时代背景下响应党和国家号召、增强侨乡文化自信的手段之一。抽象的侨乡文化映射于诸多具体载体中。学界关于侨乡文化载体的研究，包括文字载体如记录经济社会变迁的侨乡契约文书，被称为“集体家书”的侨刊乡讯等，见石坚平，叶玉芳[2]、龙登高[3]等人研究；李国平[4]、王南健[5]等人提出要建设和发挥好碉楼、博物馆等侨乡特色景观文化载体的作用。但是，从语言学角度对于侨乡文化空间载体个例的细致探讨还较少。本文以具体博物馆为例，探讨其如何通过空间话语实现其角色和功能，即“宣传华侨文化和传统文化”以及“研究和保护古代文物”[6]，以期为侨乡文化载体研究拓宽视角，以及为文化类型的博物馆设计及陈列提供一些思路。

一、理论框架

本文采用的空间话语分析理论研究框架，为Ravelli和Mcmurtrie于2016年在其著作《建筑中的多模态》[7]中正式提出，其植根于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言学、Kress和van Leeuwen的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Martin和Rose的评价系统理论等。空间话语是“建筑、空间、内容和使用者的合成”[7]1，同语言、声音、图片等一样作为一种社会符号和模态，有其功能和意义。具体包括：再现和关系功能、互动功能和构图功能。这三层功能分别与系统功能语言学中韩礼德提出的语言三大元功能，即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一脉相承。三大功能有其对应的分析维度，如表1所示。对该理论探索和运用的相关研究包括Ravelli[8-11]、Stenglin[12-14]和曹凡[15]等。

表1 空间话语分析框架

二、基于理论框架对五邑华侨华人博物馆的分析

五邑华侨华人博物馆(以下简称“华博馆”)位于中国侨都江门市，共有金山寻梦等六个长期展馆，展示了早期五邑华侨华人在海外受尽艰辛、拼搏奋斗，最后回报祖国和家乡的励志历史。馆内空间文本众多，本文着重考察其中的两个展馆，即金山寻梦馆(第一个展厅)和碧血丹心馆(第三个展厅)，并在讨论部分将视野延伸至整个博物馆。

(一)再现和关系功能

再现功能表征空间的内容以及使用者如何利用空间。主要从功能和作用、指示与内涵以及过程、参与者和环境三个维度进行分析。

第一,在功能和作用方面, 展厅类似一个完整的语篇，均由入口(引言)—主体(正文)—出口(结语)三部分组成：入口部分包括展厅中英文介绍、结构及游览路径示意图，一方面参观者可以提前规划参观路线，另一方面他们可以获取游览语境。主体部分均紧扣主题展开，参观者通过浏览展品和场景复制品、阅读文本等了解侨乡文化方方面面。出口部分用箭头提示游客参观方向，为游览下一个展厅奠定基础。

第二，指示是“空间话语里有什么”[7]28，内涵为“该话语表明或者暗示什么”[7]28。金山寻梦馆按照华工出洋步骤进行展馆布局，包括出洋原因—出洋准备—航行中(帆船场景)—目的地(东南亚开发和美加澳南美开发)等四个部分。前三个部分与最后一部分由两段步梯连接，不仅视觉上空间实现了转换和上升，而且体现了华工到达梦想之地的人生飞跃。碧血丹心馆则展示了近代华侨参与革命和运动的史实，主线为海外维新运动—辛亥革命—抗日救国运动，蕴含的是华侨如何通过自己的力量帮助近代中国开展各类运动和革命的史实。

第三，在过程、参与者和环境方面，静态的概念过程和动态叙述过程相结合再现侨乡文化。以金山寻梦馆第三部分为例，展品陈列为概念过程，展厅作为载体，各展品作为属性，在船舱这一环境里展示船票等。同时，游客在船内可以听到海鸟海浪声、看到海水，这属于叙述过程，帆船作为动作者，参观者即为目标，在船舱这一环境里“叙述”海上航行体验，参观者会感到身临其境，且与展馆互动：如透过船窗可以看到动态的“海水”。

关系功能探讨空间依存和空间语义关系。两展馆内依存关系包括并列和从属关系：金山寻梦馆为从属关系，游客参观完第四部分如果想返回第一部分须原路返回。碧血丹心展馆为并列关系，参观路径由游客自由切换。两个展馆在空间语义上为延伸关系：展馆间以及展馆内各个部分之间相互独立且在内容上是对上一个部分的延伸。虽然各部分展品及设计各不相同，但是都属于同一主题。这样既可以实现展厅以及整个博物馆内容上的协调，也可以一定程度上给游客选择参观路径的自由。

华博馆用空间话语构建了六个截然不同的侨乡文化主题的展馆，内容相互独立，但又不断延伸以实现协调，展品动静态相结合，空间关系各异，从而突出了主题鲜明、内容及风格多样化的特点，丰富游客参观体验。

(二)互动功能

互动功能的分析有两个视角：第一，从空间本身出发，基于五个基本维度展开，也即接触、权力、参与、社会距离和控制，各个维度“可以分级”，“在最小化和最大化这两级点之间变动”[7]54；第二，从空间使用者的角度出发，从模态、空间介入以及约束和联结等三个维度进行分析。

根据展厅位置和主题接触维度稍有差异。金山寻梦馆接触较高，游客可以直接接触到很多陈列品，如“大眼鸡”帆船的内部、橡胶园华工图等，而在碧血丹心展馆里，接触维度较低，多数文物陈列于玻璃橱窗内，橱窗外的展品如雕塑等一般拉上了红色防护线且设有“请勿触碰”等标识语。两个展厅入口角度以及展厅陈列均为正面朝向，入口处都有展厅介绍、路径示意图等，较大程度地提高了参与这一维度。社会距离维度上，作为有一定密闭性的公共区域空间，两展厅都处在社会距离和个人距离之间；游客们在展馆内可以自由走动，但是地面上有显眼橙色标记的建议参观路线图式，每一个展馆内均有一个穿保安制服装的工作人员，当游客反向参观另一个展馆时，工作人员会建议其顺向参观，因此控制维度为中等到最大化。在权力方面，金山寻梦展馆很多展品高度上低于一般成人游客(如地板内用玻璃隔开的展品)，展馆呈现出来的权力较小；而碧血丹心展馆呈现出来的权力较大：首先，展馆中心的巨型飞机模型在体积上远远超过一般人的尺寸；其次，多数展品需要仰视才可以看到。

模态描述空间“是否真实”。华博馆各部分模态不尽相同，为游客营造差异化的体验。金山寻梦馆有多处高还原性场景，如小木屋审讯雕塑、淘金工人劳作等，场景模态较高，博物馆模态较低，游客会感到身临其境，因而处在“不太真实”的展厅中。相对比而言，碧血丹心展馆作为展馆的模态较高，因此更像是真实的博物馆——按时间顺序和主题陈列各类文物和展品。

两个展馆的空间介入相对都较低，属于较小化的扩展性对话空间。游客活动受到一定限制，但在同一空间内相对比较自由，如可以把展馆当做参观文物的场所，也可以当做家庭教育的场所(如父母一边参观一边给孩子讲解等)。这符合博物馆作为公共区域场所的这一角色的局限，但也允许了参观者能够根据自己需要进行某些活动。

在约束方面，空间的约束值直接影响游客的安全感，其和墙体、通风、地板颜色、空间高度等都息息相关，是一个从完全不约束到完全约束的连续体，空间使用者只有在连续体中间才会感觉到安全。博物馆展馆均光线充足，空气流通，地面光滑，展馆高度适中，因此约束值适中，参观者易感受到安全感。联结关注“归属和团结”[7]78，可以通过象征属性和联结特征体现出来。象征属性“与本空间看似格格不入”[7]78，而联结象征“通过具体的标志来激发同一性”[7]79。作为立足本土历史文化博物馆里的两个展厅，它们与参观者之间有着丰富的情感联结(如表2所示)，激发游客侨乡文化情怀和五邑地区归属感。

表2 金山寻梦和碧血丹心展馆丰富的联结维度的体现

(三)构图功能

空间构图功能让华博馆成为一个连贯的整体，从信息价值、框架、显著、导航路径和衔接几个方面展开分析。

信息价值区分空间信息的差异度，与空间结构密不可分。极化型信息展示内容迥异的内容，组合型信息之间相互依赖。金山寻梦馆内结构为线性结构，前三部分依次衔接继而到达第四部分。碧血丹心馆则结合了线性结构和核心—卫星结构：以线性结构展开，按时间顺序顺时针依次向游客展示事件；展馆中心是恩平人冯如自建飞机的模型展示(核心部分)，围绕着这架飞机的是六个透明玻璃文物陈列台(卫星部分)。这两部分信息相互依赖，核心部分可以较快吸引参观者注意力，卫星部分可以给参观者提供更多航空救国的文物和史实。

在框架方面，华博馆巧妙切换了强弱框架：金山寻梦馆展示了四个较独立的部分，墙体颜色及灯光随着故事深入对比鲜明，框架较强；相反，碧血丹心展馆墙体颜色及灯光较一致，三个部分内容均为革命运动，形式均以文物陈列为主，为较弱框架。显著关注空间里“突显的且容易关注到的”[7]108话语。两个展厅都因为主题需要而出现体积或者设计与众不同的元素(帆船和飞机模型等)，都为正向显著，利于呈现其展厅语境。均有导航路径示意图、指引牌和地面导航标志，可以给游客提供移动方向的参考；衔接紧密流畅：金山寻梦展厅均在渲染苦难和不易这个主题，且通过空间上升转换的方式以时间先后铺陈故事，碧血丹心展馆强调赤子报国情怀，以时间顺序展开，每部分墙体颜色具有反复性，均为与主题相呼应的红色。

三、讨 论

如单个展厅一样，华博馆也是一个相互联系的上下文(co-text)，“意义按照顺序累加”[13]：前一个展厅是已有信息，下一展厅是新信息，随着游客的空间移动，上一轮的新信息会变成下一轮的已有信息，循环往复，实现意义的叠加。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级阶理论来看，华博馆的级阶结构为：展品—展厅—华博馆。与此同时，华博馆和五邑侨乡文化也处在示例化的关系中(如下图所示)：华博馆是五邑侨乡文化意义潜势的示例，而后者也正体现于前者之中。如果游客本身熟悉五邑侨乡文化这一文化语境，那么参观华博馆下一级的展厅以及展品中将更加具有文化共鸣。

差异化的关系构建给参观者呈现出了多样化的体验。如金山寻梦馆作为游客参观本博物馆的第一个展馆，游客与展厅的关系为较为平等，体现在中等到最大化的接触、最小化到中等的权力等。而碧血丹心馆的陈列文物居多，需要达到保护文物的目的，展厅与游客的关系较为不平等，体现为中等的接触、较大的权力等。与此同时，华博馆致力于给游客呈现出轻松且有序、能够引起情感共鸣且参与度高的参观氛围，所以在参与、社会距离、控制、空间介入、联结等维度上各展厅具有一致性。

图1 五邑侨乡文化语境下的级阶结构

四、结 语

本文尝试性地从语言学角度研究具有中国特色的侨乡文化空间载体，对今后的文化类，尤其是侨乡文化类的空间载体陈列和设计提供一定的灵感和思路，即充分考虑空间话语的三大功能，以增强侨乡文化空间载体的作用。如强调互动的空间载体，可以增强接触和参与维度，减弱权力和控制维度，根据场地调节社会距离维度，增强联结等建立空间话语与使用者的关系；强调主题的空间载体，则可以通过增加指示和内涵维度的联系并调整空间依存和语义关系等来构建鲜明的主题；强调布局的空间载体，可以通过明确导航路径、搭配空间信息价值、增强衔接等途径来增强其构图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