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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仕女画中的色彩应用

2021-12-02汤宁容

国画家 2021年5期
关键词:朱砂设色颜料

汤宁容

(作者单位: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

唐代人物画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绘画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在盛唐时期达到鼎盛。缘于政局的安定带来的文化发展,以及唐代人对前人成就的总结,唐代的绘画理论体系和绘画技法逐步完善。在绘画语言上,无论是线条运用、精妙用色、构图安排还是气氛渲染,无一不精。而顾恺之“以形写神”、谢赫“气韵生动”等绘画理论对唐代人物画在题材和绘画形式上都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唐代仕女画作为唐代人物画突出的内容形式,体现了唐代人物画在中国绘画史上的辉煌成就。而唐代仕女画中成熟的色彩运用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画面的色彩富丽典雅,丰富多彩,体现出画家对于中国画传统色彩理论的理解和运用,也得益于其时设色技法、颜料制作工艺的极大发展。

南齐人物画家谢赫在“六法论”中提出“随类赋彩”,主要是指人物设色,是对中国画色彩应用的一个总结,指“画家根据客观物象的基本色调、基本属性,在一定程度上融合画家的主观认识与理解,对物象进行分类,在‘气韵生动’的前提下进行着色赋彩”。因此,这个理论中的“随”与“赋”结合了客观与主观,这种主观意识对于画面效果的完成有着直接而深刻的影响。基于这样的理论,中国画的设色表现的“不是物体在光源下的色彩,而是表现物体的恒常心理视像(包括形状和色彩),画面中的色彩是被‘结构’统一在一起。而不是通过光源和视点”。如在传为周所作的《簪花仕女图》中,色彩即是根据人物在画面中的构成需要来安排的。《簪花仕女图》表现的是一群衣着华丽的宫廷贵妇的闲适生活。据传原画作为屏风,后改为手卷,因此画面被分为四个部分,四组人物之间相互独立,又通过人与人之间的动作和色彩而互有联系。整体画面呈暖色调,色彩艳丽沉着,每位妇女身上都使用了朱砂色,通过这些面积大小不一、或深或浅的朱砂色将人物统一在画面中,并且以这种醒目的色彩暗示画面的主角。除了朱砂之外,画面中还运用了朱、胭脂、曙红和赭石等朱砂的同类色,这些颜色的明度与纯度低于朱砂,与朱砂形成了一个不同层次的红色系的色平面,也使画面的暖色显得厚重饱满。在暖色底的基调上,画家运用了石青、头青、花青、三青、头绿、汁绿(即草绿,是花青、藤黄合成的颜色)等冷色系色点缀其中,冷暖相衬,相得益彰。另外用白粉、金粉等明度较高的颜色提亮脸部肤色,并描绘局部细节,与使用墨色描绘的发色、动植物局部的深色调相配合,使画面有了非常丰富的明暗层次。这些色彩的运用,除了考虑到一定的客观因素如唐朝的服饰偏好红色,如一些物体的固有色彩之外,更多的是画家在布局画面的时候,把色彩按照一定的构成原则和需求来安排,亦即暗合了“随类赋彩”的奥义。

在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中,除了富有节奏感的构图、气韵生动的线条和清新雅丽的颜色的画面特点,画家在色彩配置和色彩结构上的处理也匠心独运,色调的浓与淡、艳与雅结合画面人物布局的疏与密,相辅相成,每一处颜色都十分妥帖。整体画面呈暖色调,运用了比较多的青、绿、浅红等明艳的颜色,并且以黑、白色相间调和,艳而不俗,色彩丰富而统一,活泼明快,表现了在风和日丽的春日踏青的欢愉休闲的气氛。

中国古代早期的人物画设色方法主要是勾线平涂,经过了两汉时期和魏晋南北朝,到了唐代,简单的色块平涂慢慢转向层次丰富、色彩华丽的染色法,在设色时广泛运用晕染、叠染等染色法。也因为绢本设色作品绢的质地关系,无法一次性厚涂,需要在画面上反复敷染,使颜色渗透到绢丝的纹理之中,使得画面色彩格外丰富,薄而厚重。

如前所述,唐朝时期,人们研制和开发出更多的颜料,颜色有了空前丰富的种类和样式,并且有了复合色,特别是矿物色与植物色的综合运用大大拓展了色彩表现的界限,这些颜色在画面色彩的丰富度与表现性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从唐代以前的壁画到唐代使用的尺素,绘画载体的改变,以及画种的分科,刺激了对具体技法的研究。花鸟画、工笔画在唐代开始出现,尽管到宋代花鸟画才成为专门的学问,但在唐代的萌芽,促成了对人物画色彩的运用和研究。

传统中国工笔画的颜料分为石色(矿物色)和水色(植物色)。石色是由各种颜色矿物质提取、加工而成的,颜料色彩浓厚。水色是将各种有色植物通过蒸、煮、发酵等工艺提炼出的透明质地颜色,不同的颜料性能不同。唐朝时期的颜料提取技术已经十分的高超,可以通过非常烦琐的工艺——“淘、澄、飞、跌”四个步骤,把同一色分出不同的层次和色彩倾向的颜色,如朱砂可以漂出朱(三朱,偏黄)、正朱(二朱,呈鲜红色)、粗砂(头朱,略带黑色),石绿可以漂出绿花、枝条绿、三绿(浅绿)、二绿(正绿)、头绿(粗绿)。《簪花仕女图》中仕女身着的团花衬裙的鲜艳红色即正朱。成熟严格的色彩研漂工艺使颜色种类得到了极大的丰富,画家在作画的时候可以在统一和谐的色调之下刻画出更多丰富的色彩层次和细节。植物颜料的使用在周朝开始就有记载,《周礼·地官》中记载“掌以春秋敛染草之物,以权量受之,以待时而颁之”,染草即指的草木染料,也称植物染料。

以上的颜料为某种原料经过一定工艺而完成的单色,经过不断的改造,唐朝时期已经可以使用复色,即两种或以上的单色调和或叠加而得的颜色,包括矿物质色的复合色以及矿物色与植物色的复合色。矿物质复色:朱色合白色可成肉色,石青合白垩可成天青色。矿植复色:蓝靛合朱成紫色,槐花合石绿为嫩绿色等。在《簪花仕女图》中,多次运用了单色与复色的层叠敷设,人物罩袍的颜色即复色,由花青、胭脂和朱砂三色叠加而成,花青色的沉稳,降低了红色的明度与纯度,使合成的绛紫色稳重沉着,与身着的其他纯度较高的红色形成呼应,使人物更加立体丰满。

六朝之前,人们在作画的时候,对颜料的运用就是单一的涂抹,唐朝的画家对于石色和水色这两种不同特性的颜料的综合运用使设色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并通过不同的染色技法如分染和罩染(绢本的层层薄染)等,使颜色更艳丽、稳固,经久不易褪色,水色与石色的层层染色也让画面颜色更厚重丰富,在细节的描绘上也更精致入微,让画面更具感染力。如唐人在“使用青绿之前,有的先用花青分染出深浅、反正、浓淡(石绿),有的是用墨先分染深浅、反正、浓淡(石青),然后再上青绿,再进行分染”。盛唐时期墨的种类繁多,墨的使用也使唐代画家在用色上更加的多样化。

从张萱的《捣练图》中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水色与石色结合的熟练运用以及高超的分染、罩染设色技法。《捣练图》描绘的是宫中妇女在练上进行捣练、缝纫和熨烫的操作过程,结构严谨,画面人分三组,各组人之间相互呼应,动态生动,整个画面色彩华贵,艳丽厚重,这样的色彩效果得益于这张作品石色为主、水色为辅的设色方法,石色的厚度具有多种层次。如在画面的最右侧的一组捣练妇女,身着的蓝色与绿色裙子的颜色厚重艳丽,应是涂抹了多层石青与石绿。这里不同材质颜料的敷色先后顺序应为:先墨色分染,水底打色,再罩染石色。妇女的绿色裙子,先沿着结构转折,用淡墨分染,待干透之后再用淡花青罩染数遍,最后根据画面的整体效果多次罩染石绿,这种层层覆盖使色彩达到华丽又不失厚重的效果。整个画面为暖色基调,沉稳厚重的蓝、绿冷色和小块的高纯度朱红、橙色点缀其中,以大量的米黄、白色来调和画面,使整个画面色彩鲜艳夺目,对比强烈,石色的厚重与水色的透明清雅形成鲜明的对比,虚实相间,主次分明,生动形象。

唐代仕女画中成熟的色彩语言、高超的设色技巧以及唐代丰富多样的颜料使得“随类赋彩”的色彩理论的实现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层层敷染设色及对于颜料研制的严格考究让这些作品历经千年,画面的颜色仍然保持着富丽华贵、丰富多彩的效果,色调气氛犹在,也使唐代仕女画具有了丰富厚重的层次和深度,让唐代中国传统人物绘画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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