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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递新时代的中国之音
——第二届杭州现代音乐节综述

2021-12-01李鹏程

音乐文化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音乐节作曲家歌剧

李鹏程 陈 媛 等

2021年10月15日,第二届杭州现代音乐节在浙江音乐学院拉开大幕。整整五天,音乐节密集呈现了一系列讲座、研讨会、音乐会、作曲比赛等活动,集聚了四川交响乐团、上海歌剧院、上海当代乐团、东盟音乐周室内乐团、AIR 现代乐集、上海金星舞蹈团等国内优秀艺术团体,上演了美国、法国、德国、荷兰、以色列、希腊、日本、马来西亚等13个国家的44部现代作品。第二届杭州现代音乐节作为一个融创作、表演、研究于一体的音乐节,不仅以多种方式推出了新人新作,还促使人们置身于当下音乐的现实语境中,思索并交流一系列问题:身处新时代,中国作曲家应当如何将彰显个性语汇与表达时代精神相结合? 中国歌剧事业如何获得更好的发展? 与之相适应的歌剧学理论研究又当如何跟进? 当代管弦乐在古今中外的音响汇流中存在哪些新的可能性? 这一系列问题无法仅仅靠纸上谈兵获得答案,汇聚于音乐节的人们通过表演实践与理论探讨,碰撞出久久回荡的时代之声。

一、驻节作曲家深度交流

驻节作曲家机制是现代音乐节的一大特色。本次三位驻节作曲家分别是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张千一,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授贾国平和唐建平。这三位同生于1960年代前后的北方作曲家正处于创作成熟期,谱写的许多作品既有专业高度又有流传广度,在学院内外获得了普遍认可。此次音乐节期间,三位作曲家一方面呈现了具有先锋探索意味的室内乐作品,如张千一的《为四把大提琴而作的乐曲》(1984)、贾国平的《时空的涟漪II》(2017)和唐建平的《不规则的无穷动》(2014);另一方面展现了融会贯通的大型舞台作品,如开幕音乐会上张千一的管弦乐《春到边寨》(2019)、歌剧《兰花花》的咏叹调“抬头生死两茫茫”(2015-2017),贾国平的管弦乐《聆籁》(2018)以及唐建平的交响音画《林香界》(2018)。更能凸显音乐节优势的是,作曲家们确实全程驻扎在此,并以专场讲座的形式分享了自己的创作经验和理念,与现场音乐家和师生进行了深入的面对面交流。

整个音乐节的首场活动是张千一的讲座。他详细解析了自己早期的室内乐《吟》(1984),此曲与前文所述的《为四把大提琴而作的乐曲》同时作于张千一从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毕业之际。彼时,中国年轻一代作曲家主动吸收西方现代作曲技法,对于“新潮音乐”的争议不绝于耳。现如今,张千一以磅礴优美的主旋律创作而著称,这次音乐节让人们意识到这位学院派出身的作曲家还有更为现代性的一面,可以说,没有早年的科班训练,就不会有如此丰富的张千一。

讲座中,张千一剖析了《吟》如何巧妙运用了支点十二音创作技法。他以长笛音列中的前三个音D、G、A 作为重要支点音,凸显了此音列中的局部五声性特点。同时,三个支点音对称式发展,以乐曲的开头与结尾为例:D-G-A 以原型的顺序在作品初始依次出现,乐曲中部进行逐步扩张发展,最后以A-G-D 的顺序在结尾处对称“再现”。扩展音主要以两种创作技法来体现:一为收拢型发展,主要体现为在某一支点音后,经过扩展音的发展,再回到支点音,形成闭合的圈形;二为扩展音的开放型发展,体现为在某一支点音后,经过扩展音的发展不回到前一支点音。此外,假定音的使用是该作另一重要特征。假定音即通过非常规演奏技法而形成的特殊音高和音色,将其穿插于支点十二音音列当中,与扩展音融合发展。其中长笛部分包括通过强烈的气息与非常规角度的吹奏并用,从而产生的特殊音色来形成的假定音。竖琴部分主要通过使用定弦器在指定琴弦中滑奏来模仿古琴的韵味等。同时,作品中融入了竖琴敲击琴板等非常规演奏法形成的特定音色,营造出中国乐曲中紧打慢唱的效果。演奏竖琴时运用指甲来拨奏琴弦或扫弦与中国传统弹拨乐器的演奏方式巧妙地关联起来。

与张千一更侧重于创作中具体的技法使用阐述不同,贾国平的讲座以一种更广泛的视野进行了阐释,从讲座的标题“自然声景的诗意表达”可以得见,这是一场关乎创作思维、理念传递的学术表达。

贾国平提到,“声景”一词在地理学、建筑学、艺术行为学、艺术装置学等学科中都会涉及。“自然声景”与“声音景观”互为关联,每个声音都有其独特的寓意和符号,可以直接地表达自然,体现了“自然声景”作为音乐材料的可能性。在20世纪50年代的西方音乐中,音乐创作抛弃了传统的旋律和节奏概念,以音响思维代替。但贾国平认为他和西方作曲家最大的不同,是将来自于自然的声音作为音响思维的来源,而不使用抽象和被编辑的声音。

“诗意的表达”是贾国平对现代音乐的反思。中西方文化有着本质的不同,体现在审美及日常生活(如民间音乐、少数民族特色)中所听到的声音。在中国的文化背景和环境下生活成长的作曲家,必然与欧洲的创作不同,无论是本民族的诗词歌赋、美术作品还是古代的古琴曲、琵琶曲,都是一种“诗意的表达”。“寓情于景”“借景抒情”“情景交融”体现了“一切景语皆情语”的诗意境界。艺术家并非以一种摹写的形式来直接表现自然,而是通过作品中意象与意境的塑造,进而以抒情的方式来表达内心深处的自然人文景观以及生命精神。

对此贾国平结合其三部作品进行了具体的阐述。《万壑松风》取材于南宋画家李唐的同名画作,表达“奇峰耸峙、青岚浮动、飞瀑鸣泉、水流奔涌和松林高密”五个主要的意象,对应五种核心音响元素。分别是以最高音和最低音的两种极端声音对比构成的“山”的形象,从高到低的音乐走向描绘“云”“泉”,起伏波动的声响描绘“河”以及和弦形态构建的“林”。在配器及乐器技术运用上,以笙打音与呼舌、筝高低音的向上刮奏配音表现奇峰耸峙,以笙的厉音、古筝的泛音和吟揉表现白云缭绕,以笙的点指与下行、古筝的轮指和下行琶音表现飞瀑鸣泉等。

作品《聆籁》分听泉、听雨、听风与听雪四个部分,展现江南园林一年四季自然声景所构成的诗情画意。在结构布局上遵从中国传统音乐中包括古琴曲、琵琶曲等的结构特征。其中听雪部分是一种情景描绘,音乐中可以听到明显的遥远声相和冰冷的声音,这也是唯一出现旋律的部分。听风、听雨两个部分中运用了一些评弹的过门,但都非常快速地飘过,在作曲家想象中是人坐在林园之中偶尔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评弹声。在听雪结尾部分是一段很明确的旋律,贾国平坦言,在他过去的创作中是规避旋律的,但在这个段落,旋律很自然地就流了出来。而他现在常以“陌生化”的方式处理既有旋律,这里的旋律来自昆曲《游园惊梦》中的唱段“步步娇”,但通过不完全严格的节奏扩大方式,拉长旋律从而实现“陌生化”处理。

此外,贾国平还认为,就现代音乐而言,他的作品不是现代的。现代音乐是无调性的,而在他的音乐中是有调性的,这个调性是属于我们文化中的音调。另外,现代音乐节奏是不规则的,但在他作品中的节奏是相对规整的。

唐建平的讲座“风格、命题与解题——谈音乐创作中的艺术构思与技法构成”针对创作中作品命题与音乐语言的关系和思维构建等问题进行了探讨。首先他对音乐风格作了两个层次的定义,即音乐的外在风格与内在风格。其中外在风格与不同人群间相异的文化、时代、地域特征相关,是不同人的族群的文化属性标识;而内在风格则更多指向艺术家个体的创作行为特征,是不同创作者的独特品质体现。他指出:“成功的艺术作品必然具有艺术家排他性的艺术个性。”其后,他指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音乐创作中题材并不如当前这样被关注,并从东西两大文化体系的分析来例证了这一现象,强调了中国音乐中题材为先、重直观情感表达的特征。

从《春秋》《后土》《玄黄》《大运河》《林香界》等作品出发,唐建平讲解了在创作中,如何切入作品需要指向的内容表达,如何将作品标题与核心构思联结起来,如何去寻找最能表达作品内容的音乐素材等实际问题。如在作品《春秋》创作过程中,为体现纪念孔子的题材,以“春秋”为题,即“命题”,而后如何在音乐中能够明确表现这一主题,是为“解题”。在作品《后土》中,为表现人类文明历史之厚重,他以皇天后土中的“后土”一词为题,在进行了各种尝试后,终寻得哲学上的突破,化“后土”为人民心中的大地和人类生命的主观体验,因此他在作品中引入了哈尼族民歌、骨笛的形象等素材借以解题。关于作品《玄黄》的命题,源于对《易经·坤》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理解,该作品的解题方式十分有趣,包括了乐器演奏者站位的独特设计,以新石器时期出土的埙上的五个音所构思的序列等。关于近期创作的《大运河》,唐建平将运河形象化作“天下之水,水向高处”的宏大概括,并依据其来设计作品的音乐结构。作品《林香界》在乐队声响观念和技术构成方面,有着对山林景观以及中国画概念的借用等。

三场驻节作曲家的讲座内容都与此番上演的几部代表作密切相关,从微观到宏观,进而指向了音乐创作中的深层议题。现代音乐作为一个高度精致且个性的艺术种类,需要创作者进行解读和解答,有利于新作的接受和传播。结合演出和讲座,听众得以理解音乐材料的源头和变形过程,具有独创性的音乐风格在此期间又是如何生成的。

二、“艺创奖”作曲比赛推选新人新作

支持、鼓励原创,一直是杭州现代音乐节的创办宗旨。本届音乐节不仅采取了驻节青年音乐家委约的方式支持原创作品,而且还继续采用“节中节”模式,举办了“艺创奖”国际室内歌剧作品决赛以及“艺创奖”国际管弦乐作曲比赛决赛活动,不仅为我国室内歌剧与管弦乐创作提供了国际化的专业平台,而且在培养和激励音乐创作人才,促进音乐多元化探索与实践上都起到了示范、引领性的作用,这也充分体现了本届杭州现代音乐节“经典、原创、开放、多元”的创办理念。

室内歌剧是作曲家创作歌剧的“试金石”,它具有歌剧的一切特性,并以“小”而闻名。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我国作曲家就开始了室内歌剧的探索,到现在已形成了一条具有中国文化特质的室内歌剧创作之路。本届“艺创奖”国际室内歌剧作曲比赛自推出以来就备受音乐同人与社会各界的观众,在经过自主报名、资格审查、评委会初评等多个环节后,最终遴选出王一涵(中国)《霸王别姬》、文子洋(中国)《生死废墟》、郑晓曦(马来西亚)《菩提树下》、姚佳旭(中国)《鹿王》四部作品入围10月17日晚的决赛。这四部作品都各有特色,在故事的寓意、作曲的创意等方面都从“小”处体现出了青年作曲家们面对室内歌剧所展现出的巧妙构思创意与深厚作曲功力。

文子洋的歌剧《生死废墟》“虚幻”出死神与年轻时的中年人,通过中年人与“生”“死”的对话,让人们看清人性在真正面对死亡时的矛盾与希望。而且作曲家发掘了一切可以发声的“乐器”来表现歌剧情境——警哨声用来表示对死亡的预警,乐队的跺脚声用来表现救援队在外施救的急切,高音喇叭播放的录音片段用来“再现”更大空间的“救援现场”。

王一涵的歌剧《霸王别姬》采用了渔夫讲述的叙事视角,通过霸王别姬与乌江自刎的故事,评点项羽的豪情壮志。而为了营造项羽四面楚歌的情境,作曲家多次采用传统琵琶曲《十面埋伏》中的经典片段,特别是在项羽被逼乌江边时,熟悉的《十面埋伏》伴随着紧张的情节,引领观众思考:十面埋伏,一代枭雄将何去何从?

歌剧《菩提树下》由郑晓曦创作,其故事受启发于敦煌莫高窟北凉254窟和275窟的壁画。作曲家通过寓言与神话的方式,诠释了人与其他生命的共存和平等的价值观,同时也体现出对生物的保护和尊重万物等观念。在音乐承载戏剧的构思上,作曲家更是将吟诵与繁杂的现代性音流相融合,但当这和谐又现代的音流与旋律化的赞美诗相对比时,禅意的空间让观众跟随歌剧思考尊重生命、弘扬大爱的真正内涵。

姚佳旭的歌剧《鹿王》取材于敦煌壁画《鹿王本生》,讲述了善良的九色鹿与见利忘义的调达之间的故事。但编剧改编了这个传统故事的喜剧结尾,以鹿王被调达杀死的“意外”悲剧结束。这样的结尾就是希望通过一样的故事,“意外”的结局,引发人们的思考:人性的善与恶往往只在人的一念之间,守住善良,需要智慧,更需要坚守底线。而为了更好地体现调达人物的自私与贪婪,作曲家在音乐的创作上采用了“主导动机”的创作手法。当调达内心“善”与“恶”对抗时,“音乐”总是让我们看清调达的真实内心……

本届杭州现代音乐节另一场备受关注的决赛是10月19日晚“艺创奖”国际管弦乐作曲比赛决赛音乐会。这场音乐会不仅是管弦乐作曲比赛的巅峰对决,也是本届杭州现代音乐节的压轴大戏。本届“艺创奖”管弦乐作曲比赛经过层层遴选,最终付文杰《戏·韵》、尚家子《弦歌行》、谭艳旌《青色的海》、大卫·约翰·罗奇《爱的浪花》、谢艾彤《细雨抚晴沙》和姚雨霁《楚山孤Ⅲ》六部作品进入决赛,并在当晚由欧阳汪剑指挥浙江交响乐团演出。虽然这六部作品来自不同的国家,但都以不同的音乐技法,“描绘”出现代人听景中的“天·地·人”。

姚雨霁的《楚山孤Ⅲ》对声部细化和演奏法的精确处理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全曲分为三个段落,各自独立却又一气呵成。其中的片段“暮色中的气味”,以木管组的气声、弦乐靠琴马的微弱滑奏震音以及打击乐的色彩性铺垫逐步蔓延展开。而且在最后的段落“萤火”中,作曲家将和声的朦胧潜藏于弦乐的泛滑音中,晕染出“水天一色”的音响画面。

付文杰的《戏·韵》以中国民间传统吹打乐和戏曲音乐为创作元素,整首作品的基调雄壮而热烈,其打击乐的使用是作品的一大亮点。作曲家意图立足于中国传统音乐,以西洋管弦乐队的音色与音响表现用当代的音乐语言去表达传统吹打乐中的“细吹锣鼓”与“粗吹锣鼓”的现代内涵。

谢艾彤《细雨抚晴沙》的创作灵感源于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诗作《杭州春望》。作品通过点状织体具象化地描绘春日的不同景物,并将线性化的织体与不同特性的音响群相互结合,通过极为细腻的配器手法、色彩点缀的方式将细雨“润物细无声”的情感意象表达地切合、自然。

《弦歌行》是作曲家尚家子在面对当今世界共同抗疫的局势下,通过作品传达出人们终将抗疫胜利的信心与心声。作品共分为三个乐章。整体音响色彩明亮,大量运用了复调对位的写作手法,不仅有神秘肃穆的“驱傩”场景,还有对共同抗疫牺牲工作者的“挽歌”,以音乐来传递心声展现了青年作曲家的时代担当。

《青色的海》展现了女性作曲家谭艳旌从创作思维和音响表述中展现出的独特音乐语言。作品分为三个部分,并以核心音高贯穿全曲。中段使用复合音色演奏错落交织的长滑音,同时加入短促的点状型织体,通过多重层次的推动到达音响的高点。有趣的是,作曲家在高潮过后,还继续使用相似的方式,通过层层递进的“浪潮”让整首作品结束于音色饱满的“青色的海”中。

英国青年作曲家大卫·约翰·罗奇(David John Roche)创作的《爱的浪花》整体风格清新洒脱,由一个固定的语汇引入,并在不断快速的固定音型的重复中将音乐推向饱满盈溢的“浪花”中,让听众仿若置身于一场梦幻且浪漫的盛会之中。

最终,文子洋的歌剧《生死废墟》、付文杰的管弦乐《戏·韵》分别摘得本届“艺创奖”国际室内歌剧比赛与国际管弦乐作曲比赛的桂冠。而通观“艺创奖”作曲比赛的作品,我们可以欣喜地看见,青年作曲家们已经担负起了作为中国新一代作曲家所应承担的历史使命与责任——用音乐“讲好中国故事,传好中国声音,阐发中国精神,展现中国风貌”。

三、优秀音乐家触及现代音乐“天花板”

本届音乐节上演的新作大多数出自中国作曲家之手,其中诸多首演佳作令人耳目一新,而西方现代经典作品虽然数量不多,但无不体现出极高的创作质量和演奏难度。这一点,集中在10月16日上演的“快车之旅”音乐会中。指挥家洪毅全执棒的四川交响乐团完成了开幕音乐会之后,紧接着上演了这场演出分量以及演奏难度均颇具挑战性的现代交响之声,囊括了美国作曲家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的管弦乐《快车之旅》(Short Ride in a Fast Machine,1986)、约翰·科里利亚诺(John Corigliano)的钢琴协奏曲(1967)以及波兰作曲家维多尔德·鲁托斯瓦夫斯基(Witold Lutosawski)的《第三交响曲》(1973-1983)。这三部20世纪下半叶佳作不仅代表了那个时代的融合风格,对演奏家也提出了超高的挑战。洪毅全在排演这部作品时说:“这是在舞台上非常少见的作品,演奏中你必须要全神贯注,否则将没有任何找回来的机会。”这场具有现代音乐里程碑意义的音乐会,以速度的迅疾转换和音色的密接合应令人眼花缭乱。

伴随着木鱼敲击和小提琴飞速疾驰之音,全场听众搭上了亚当斯的《快车之旅》。小号与圆号的音效不断烘托乐曲的主题发展,频繁的军鼓节奏给音乐增添了几分紧张与奇异色彩。每一个音符历经雕琢,音响线条淬炼出实验性的丰沛色彩,作品在渐强的旋律律动与由简至繁的乐思片段中,承载着逻辑和秩序的凝结与脉动。将目光聚焦于这部后极简音乐作品,亚当斯在音列设计中细腻编织着横向旋律的线条发展,融入新浪漫主义风格主题,音型的重复片段被微量地加速,从而超越了传统调性乐思的限度,诠释出繁复新奇的音乐地图。

承接在《快车之旅》之后的,是科里利亚诺唯一的钢琴协奏曲,这是此曲的亚洲首演。该作在保守与现代的复合音乐风格中,脱胎于传统的曲式技法原则,古典技法与时代元素对话交织,洋溢着自由折中式的创作意蕴和特性。作品在半小时的声境中宣告其独特和新颖的音乐感染力,由开始的非古典传统作曲技法,至织体与动机于华彩段呈现出高度统一,线条材料在拼贴架构中不断翻腾,挥洒着浓郁创意和绚丽乐思,钢琴自然地融入打击乐的对话语境,独奏乐器和乐队的交界面昭示着作曲家平衡性与技巧性的意图,于灵动的音乐形态变幻间被定格为永恒。

担任独奏的钢琴家谢明坦言:“挑战性非常大,尤其是对于《钢琴协奏曲》中的速度节拍,在此之前我从未在别的作品中见到每小节都要变换节奏的乐曲,我认为其难度堪称是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加上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演奏科里利亚诺的协奏曲之后,谢明加演了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的《练习曲》(Op.7,No.4),他强调了这两部作品之间有着密切关联。有意思的是,一曲奏毕的谢明步入后台时兴奋地跳了起来,有一半观众其实还能从侧面看到这个幕后花絮,全场一片哄笑。或许真正的艺术家总是像孩子一样,洪毅全说:“他总是充满热情,没有谁比谢明更适合演绎这部作品。”当最后一束音符释散之时,爆发于观众间的惊叹与欢呼或许更能印证作品演绎的自由与空间。

鲁托斯瓦夫斯基的“命运动机”响起,《第三交响曲》勾连出光怪陆离的音色布局,在有限偶然技术的摩挲下,织体分层循着整体结构发展,在无序中掷向有序,细碎活泼的滑奏淡浮在半空,仿若在有声之境中呼应着逻辑的凝结。咀嚼其中的音色线条,其不容忍取巧和回避,而直接检测作品的精神质地,在新浪漫的和声风格中,足够的丰富度承载出偶然又带有控制的随机,创新奇异的音阶骨架映照进严谨庄重的音乐秩序,旋律于平实中蕴藏波澜壮阔,从而在载沉载浮间触摸到生命的流动。这是一个黄金时代的重现,千姿百态的意象在游走虚实间回溯,耳旁流淌着最有温度和血液的回响,其余晖在时间之外,比永恒更长久。

正是在各方音乐家的齐心协力下,音乐节才得以触及现代音乐的“天花板”,成就了一场场具有历史意义的高难度演出。本次音乐节更为全面地展现了现代音乐的多元风格和创新理念,这些难得一见的经典曲目促使我们进入同时代艺术创作者的视角,直面史无前例的声响持续思考:在深度融合的音乐风格之下,怎样的创作路径能够造就具有生命力的音乐作品? 其音乐本真的内涵表达和审美观念价值几何? 在这一过程中所实现的层层超越怎样更好地在接受环节传递?

纵观历史,愈是在历经磨难之时,才更显艺术精神的可贵。这个世界需要鲜活的音乐让人们驻足倾听,凝思存在之意义。经历疫情的冲击,中国乃至各国的多个现代音乐节都按下了暂停键,而杭州现代音乐节填补了这个空白,如今已发展成为内涵多元、质量上乘的现代音乐节。如浙江音乐学院院长王瑞所说:“在多维多元本质的音乐创作和演绎中,展现杭州现代音乐节的开放性与国际性。艺术无国界,艺术是人类情感交流的纽带,我们希望以杭州现代音乐节为载体,传递艺术的力量和新时代的中国之音,展现之江大地改革创新、开放包容、敢为人先的新时代精神风采。”第二届杭州现代音乐节落下帷幕,但艺术家们对当代音乐探索的脚步不会停止,中国时代之音的迸发也不会停歇。让我们共同期待第三届杭州现代音乐节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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